年之前,子默也曾经来找过我。”
“?”
“她跟我说,有一个很多年没见的好朋友,虽然每天都挂着笑脸,可是她却觉得对方并不快乐,甚至于很痛苦。于是她来找我,想请我帮她看看,这个好朋友究竟是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果是的话,她说……”
“?”
“无论如何,也请我帮这个好朋友快乐起来。”
“啊……”世纷捂着嘴,子默那张木讷而善良的脸庞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皱起眉头,并不是难过,只是,想要忍住即将滑落眼眶的泪水。
“她说,因为她很喜欢看这个人的笑脸,在她最失意、最困惑的时候,正是这张笑脸,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和勇气。”
世纷抬眼看着那坠满了星形吊灯的天花,终于还是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很抱歉,”项峰悄悄地递了一块手帕给她,“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
“……没关系,”她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帕,而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么后来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摇头,“我想我还是不太擅于跟女人打交道,好像每一次的试探都被你识破了。”
世纷忍不住笑起来,尽管眼里还有泪水:“现实生活还是跟书上的不太一样是吗?”
他点点头,像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我听子默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姐,很多年前死了,我想你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变得不快乐,只不过我还是有点疑问。”
“?”
“我可以理解失去亲兄弟姐妹的痛苦,因为我本身也有一个弟弟,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但你的痛苦……好像并不只是失去亲人这么简单。就像是,你在失去了姐姐的同时,也失去了你自己。”
“……”
“……”
茶餐厅里的声音很杂,人们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听到别人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去关心别人在说什么。
可是世纷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如在安静的礼堂中央回响的乐曲那样清晰:
“其实我——”
“——不用回答。”乐曲被切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项峰那温柔的声音。
“?”
“如果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就试着去跟子默说吧。”
“……”
“也许她会拒绝你,可是不要放弃,她就是那种……嘴上说着‘绝对不原谅你’,但心里却会为你找千万个值得原谅的理由的人。”
世纷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她还是微微一笑,说:“谢谢。”
这天晚上,世纷下班回家的时候,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瓶红酒,就是以前在子默那里喝过的品种。
天空虽然没有飘雨,但却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翻脸的小婴儿。
她把车停在车库,拎着红酒坐上电梯,其实还缺了一些东西,可是她没有去买,她只想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窗台上喝酒,如果可以的话,一边听着书璐的节目一边看着远处的霓虹灯,那么这会是一个她最喜欢的、安静的夜晚。
电梯停在31楼,她低着头走出来,抬头的时候,却不期然地看着正靠在她房门上的袁祖耘。头顶的声控灯是白色的,照得他嘴角那恶劣的微笑看上去很苍白:
“中午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她看着他脚边那个方形的盒子,讶然地想,原来他是来质问她的。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她本想去摸钥匙开门,可是又放弃了。
“为什么要单独跟他出去吃饭?”
“不可以吗?”她问出来的一瞬,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可能已经激怒了他。
“不可以!”他瞪她,像是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
“……”
他们沉默着,直到袁祖耘忽然懊恼地冷笑一声:“亏我还带着蛋糕来要给你过生日……”
她别过头去,不想告诉他,她第一眼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生日蛋糕。
“又没人叫你来……”她赌气地说。
袁祖耘瞪她,然后移动脚步走到她面前:“我怎么能不来?”
“……”
“我生日的时候,你不是也赶来了吗?”
capter13五月:生日快乐
【项屿:“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都感到疲倦,一切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也会统统消失殆尽……可是,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疲倦了呢,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
施子默:“再为我……假扮一次世纭吧……因为,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以为有的是时间,却……没来得及跟她说呢……人有的时候很奇怪,在身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想说,不在了,又有很多话要说。”
蒋柏烈:“那么你没必要那样想了吧——没有什么配不配,人活着就是值得,要让所有爱着你和你爱着的人感受到你的快乐,那就是最值得的事。”】
“什么……”世纷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像是曾经偷吃了饼干,以为别人都忘记,却又被旧事重提的孩子。
“不是吗,”袁祖耘就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睛看着她,嘴角的微笑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愉快,“你那样风尘仆仆地赶来,从你眼里,我可以感觉到你是记得的。”
“……”她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原本应该值得纪念的日子最后却变成了一颗毒瘤,长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所以那个夜晚她匆忙而至,当他定定地看着银幕,对她说“如果你不见了怎么办”的时候,她差一点就无法忍住夺眶的泪水。
他伸手抓起她披在肩上的发梢,轻声说:“我很久都没再过那个生日了……你知道吗,尽管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冥冥中,我却觉得,是这个日子把你带走的。”
“……”她抿着唇,抬头看他。
“你也很寂寞吧……”他的微笑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惨淡,“生日是怎么过的?”
“……”
“……”
“不记得了,”她缓缓开口,“我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袁祖耘忽然开口:“可以请我进去吗?我保证不会乱来的……”
她看着他,发现他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很闪烁。
但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让他进去。他自觉地换了鞋,洗过手,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然后拿出两支蜡烛,分别是“3”和“0”。
“这样很触目惊心。”世纷双手抱胸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如果不是这两支蜡烛,她甚至要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哦,”袁祖耘从蛋糕盒里又拿出一支星形的蜡烛,“这样呢?”
“好吧……”她别过头去,这支蜡烛让她想到了佘山顶上的星空,不由地鼻子一酸。
他把蜡烛放在蛋糕的中央,然后用打火机点上,关了灯,在荧荧的烛火里看着她,好像还是那个顽皮的少年。
她走过去,看着烛火,不敢看他,闭上眼睛许了个愿,轻轻地吹熄蜡烛。
黑暗之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一缕轻烟升起,然后是他清澈的双眼。
她看着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她也回应着,无法抑制地回应着。她仿佛觉得自己并不是早已离去的世纭,也不是拼命想要成为世纭的世纷,而是一个不能自拔地爱上他的女孩。
他放开她,也借着微光看她,像是茫然地不敢相信,眼里是希望,却又害怕失望。
她把头轻轻地抵在他胸前,很想说什么,想把自己告诉他,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很多年来,第一次仔细地划过他身上的线条——他变得魁梧了,让她有一种安全感,比起八年之前,此时此刻的他仿佛更真实地在她面前。
他的衬衫上有一股强烈的烟草味道,混合着咖啡和汗水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却让她感动地想要落泪。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颚,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我还可以回头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是打算再玩弄我一次吗?”
她看着他,虽然并不真切,却能看到他眼底的紧张。
于是她笑起来,轻声说:“也许……不是。”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世纷的脸上,她皱了皱眉头,就醒了。
身旁的男人呼吸声很均匀,她把已经被他压得有点麻木的手抽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她不禁苦笑,那个彻夜不睡只是因为怕她离开的男孩,究竟去了哪里?
她轻轻起身,披着薄被进了浴室。她关上门,打开热水龙头,然后扶在洗手台边,看着墙上镜中的自己。
是不是因为做了很多年的“世纭”,让她也变得少言寡语?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却又无法狠心拒绝他。
也许,她真的没办法骗自己说讨厌他、不爱他,可是当她看着他的微笑的眼睛,以及他眼里那微笑的自己,她就无法变得快乐——她亲手夺走了妹妹的一切,却还能够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那对世纭来说,太残忍了吧?
她站到花洒下面,闭上眼睛用热水冲洗自己的脸,想起昨晚那个情不自禁的自己,心里忽然升起懊恼与羞涩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床上的这个男人,她只是直觉地想,这样一来,想要逃出他的掌心,就更难了吧……
热水冲出满室的氤氲,世纷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浴帘被人猛地拉开,袁祖耘那充满了紧张情绪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吓得瞪大眼睛,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胸,却忘了发出尖叫,于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互望着,只听到热水冲刷墙壁和浴缸的声音。
忽地,袁祖耘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怎、怎么可能……”她还是护着胸,被吓走的那口气还没提上来,却不由地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这是我家……”
他看着她吓坏的小脸,不禁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那是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睛,答不上来,可是另一种叫做尴尬的情绪却涌上心头,因为她忽然发现他们都是赤&裸的。
他像是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她。
“你……你可以出去吗,我还没洗完……”她别扭地想要转身,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袁祖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歪头,像性格恶劣的少年一般:“那好吧。”
说完,他帮她拉好浴帘,退了出去。
她喉间那口被吓走的气息终于又回来了,只是她无奈而懊恼地想:难道他非要进来“亲眼证实”她并没有离开吗?
这天中午,他们默默地在客厅里拿蛋糕当午餐,他时不时地会搂住她,或者吻她,她没有反抗,但却心事重重。他并没有生气,好像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她已经让他满意。
可是她知道这样不行,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结,既然说不清楚,更无从解开。
看了看墙上的钟,原本约了蒋柏烈的她,只得偷偷地躲到浴室去打电话取消,她好像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正在看心理医生。
晚上,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他回去,临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她,说:“你不会又骗我吧?”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让人无法忍心欺骗,她点点头,微笑着跟他挥手道别,换来的是他狠狠的吻。
送走了“恶魔”,世纷看着满室的寂静,又发起呆来,好像第一次发现,有他和没他的房间,竟然会这么不同。
她坐在餐桌前,盒子里还有一块很小的蛋糕,她把“3”和“0”的蜡烛拿出来,勉强插在上面点起来,烛光中,她微笑含泪说:“世纭,生日快乐!”
第二天,她睡到下午四点才醒来,是袁祖耘的一通电话吵醒了她,可是他却只是说:“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你还没有消失,请继续……”
挂上电话,她却睡不着了。她起身打开电脑,有一封新邮件寄到她的电子邮箱,是石树辰寄来的,祝她生日快乐,她看了看时间,是昨天早上八点,她不禁苦笑,然后回复他“谢谢”。
打开手机,也收到了祝贺生日的短信,妈妈、爸爸、梁见飞、林宝淑,她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记得她和世纭的生日,忽然有些受宠若惊。
但她忽然想到了子默,那个每年都会寄电子贺卡给她的女孩,这一次却悄无声息。她颓然倒在椅背上,看来,子默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吧……
这个木讷的女孩在她看来,有时候跟石树辰一样,是另一个世纭。
当她看着子默的眼睛,总能够看到世纭站在身旁,恬静地倾听着她们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微笑点头。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把每一个爱着世纭又被世纭爱着的人,都当作是妹妹的化身。她越是想要成为她,就越觉得自己离她那么遥远。
她想起项峰的话,于是拿出前几天买的红酒,鼓起勇气上楼去敲子默的门。
她敲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应门,那个木讷的女孩是真的不在,还是……仅仅因为不愿意见她?
忽然,走廊另一头的门被打开,项屿穿着带有褶皱的衬衫和长得拖到地上的西裤站在门口,赤着脚,脸色苍白。
“那家伙不在。”他抓了抓头发,口齿不清。
她露出一个落寞的微笑,准备下楼,却被他叫住:“喂,你手上拿的……是酒吗?”
世纷看了看手里的瓶子,那是原本要当作礼物送给子默的,可是现在——她又看了看项屿——或许有人会更需要它。
他用食指胡乱地抓了抓鼻子,说:“进来吧,我去找两个杯子……如果找得到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踏进他的房子,跟过年的时候比起来显得乱了许多。脏衣服和袜子散落在地板上、椅子上、沙发上,厨房的水槽里堆积着一叠被使用过的碗筷和盆子,各种各样凌乱的物品被随手摆放在各个角落,尽管如此,她却觉得这才像是一个单身汉的家。
“我说过,”她把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准备离开,“我不会在晚上跟异性单独喝酒,所以……”
项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两只高脚的玻璃杯,暖色的灯光下,她仿佛可以看到杯子里积的那层厚厚的灰,可是他却像是全不在意,自顾自地翻找着开瓶器。
“你要走吗?”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眉头轻轻地皱着。
她想,他在看到这瓶酒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了吧……
“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那个意气风发的项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嘴上不肯承认,内心却寂寞得要死的男人。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拿起那两只玻璃酒杯,在水槽中清洗起来。
他终于在餐盘下面找到了开瓶器,熟练地对付起软木塞来,没多久,她听到一声闷响,那是酒杯被打开时,里面的空气与木塞碰撞后发出的声音。
她把酒杯放在餐桌上,他倒了两杯,两人默默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各怀心事地喝起来。
“很多时候,”项屿一饮而尽,“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懂女人。”
世纷苦笑:“女人也常常觉得自己不懂男人。”
他像是听到新闻一样看着她,满脸苦笑:“真的吗,那我们岂不是两群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人?”
她点点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爱不爱子默?”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爱是什么?”
“……”她看着他,无法回答。
“在很多人看来,爱是无私地付出所有,希望对方得到快乐,可是我却一直伤害她……你说这是爱吗?我这样算是爱她吗?”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嘴里是苦涩的,脸上却挂着迷人的微笑。
原来,伤害了对方的话,就不能算是爱了……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玻璃杯,那么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袁祖耘呢?
“有时候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却没办法不去伤害她,只不过受了伤的她越是要推开我,我就越是想要抓紧她,然后又再一次地伤害……”
“……”
“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都感到疲倦,一切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也会统统消失殆尽……”他坐在窗台上,放下手中的酒杯,痴痴地望着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像是一个不懂得爱的少年,脸上满是义无反顾的悲壮。
“……”她很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却又怕会说错话,因为她也是一个没有资格去评论爱或不爱的人,只能露出一个鼓励的苦笑。
“可是,”他又说,“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疲惫了呢,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
他的话像解不开的咒语,回绕在她耳边,击打进她心里。她想起了很多人,妈妈、见飞、石树辰、子默、袁祖耘——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到头来,谁都被她伤害了——甚至包括世纭。
屋子里是满室的静默,她抬头看向倚靠在窗台上的项屿,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不禁想,他的侧脸会不会跟自己的很像——害怕深陷其中,却早就无法自拔。
她喝完杯里的酒,冲洗干净放在餐桌上,然后把软木塞塞回酒杯上,关上门,轻轻地离开了。
周一的早晨,世纷仍旧在公司楼下的电梯厅遇到袁祖耘,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发现。电梯依旧是那么拥挤,好几次她被挤到他怀里,一抬头,是他得逞的笑容,好像很乐在其中。
她也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因为她喜欢看他的笑容,尤其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被她伤害过一样。
走进办公室,她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
“喂?”他像是心情很好。
“怎么?”
“中午一起吃饭吗?”
“在哪里?”
“楼下餐厅。”
“不行,”她直觉地拒绝,“那里都是同事。”
“……”他沉默了,好像一个满心欢喜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最后却被数落了一顿。
“我的意思是……”
“哦,没关系,那就去其他地方好了。”失落的孩子重新振作精神,仿佛全不在意,但那落寞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还是不要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狠心,“我今天也许会很忙。”
“这样啊……”
“或者下班以后再约吧。”她唯有这么说,才能驱走心中的不忍。
“哦,好啊,”他高兴地说,“我家附近最近开了一家很不错的餐——”
“——袁祖耘,你不会忘了今天早上九点十分要开会吧,客户已经到了。”电话那头传来selly的声音。
“小姐,你进来不能先敲门吗?!”他像是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不就是泡个妞吗,干嘛这么神经兮兮的……”
说完,selly“砰”地关上门,出去了。
世纷在脑海中想象着他吃瘪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他听到她的笑声,一下子有点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有空再打给你。”
“哦,好。”
挂上电话,她脑海里才迟钝地冒出一个问号:说定了什么?
“喂,”中午吃饭的时候,carol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不觉得最近袁经理有点不太一样吗?”
“……不觉得。”她违心地低下头吃着盘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今天早上连我老板都八卦地问我他是不是falllove呢……”
“你是怎么回答的?”她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致。
“actually,idon’tcareabouttat”carol的语调跟肥皂剧里刁钻而故作清高的女秘书一模一样。
世纷笑起来,咧着嘴,那笑声就像是在为肥皂剧配音。
carol看着她,久久才说:“知道吗,我觉得你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晚上,世纷和袁祖耘真的去了他白天说的那家新开的餐馆,那是个家庭式的小餐馆,有吧台和电视机,反而比较像是英国的pub,门都是用一块块玻璃拼接起来的,当中镶着木头。
他们点了几个菜,然后跟坐在吧台旁的客人一起看球,袁祖耘不时对着电视机喊话,仿佛比场边的教练还要着急。
“我以为你只看篮球。”世纷意外地说。
“喔,”他不无幽默地回答,“当你已经不再参加任何运动的时候,每一场比赛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不论比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想说你老了吗?”
他耸耸肩:“也许吧,有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只是垂下眼睛,拿起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然后继续专注于电视屏幕。
她忽然觉得,他变了,就像carol说的一样。可是她说不清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说不清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她只是觉得,尽管很多时候他的内心还是八年前的那个大男孩,可是他终究也长大了。他懂得了接受不安与痛苦,懂得把一些事放在心里,默默地独自承担,没有人教他,那仿佛是自然而然就学会的——自从她“走”了以后。
她很想问他:我带给你,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
可是她没有问,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猜想也许两者都有,只不过是孰轻孰重罢了。
周末的晚上,世纷回妈妈家吃饭,妈妈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一边吃饭一边唠叨。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永远带着一颗坚毅的心去面对。她有一次忍不住对妈妈说:“妈,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坚强的女人。”
但妈妈却只是笑了笑:“那是你经历得太少。”
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人只有在经历过之后,才会生出面对的勇气,有些事情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在大多数人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可是当真的发生了,我们却发现自己会比想象中坚强。
妈妈说:“坚强,其实是人的本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坦然也会是一种可爱。
“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妈妈忽然说。
“啊?……”
“既然承认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
“每个人做决定之前最重要的是自己想清楚,最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至少自己对得起自己。”
“妈……”
“你不要去想对不对得起世纭,五十年以后你要去见她的时候再想也不迟,现在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妈妈顿了顿,又说,“不管活下来的是谁,都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她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觉得很惭愧,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的果断和坚定就好了。可是她没有,于是她用力扒了几口饭,逃也似地冲了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不出意外的,是袁祖耘打来的电话。
“在哪里?”他的开场白永远是让人没有一点头绪的问句。
“刚回到家。”
“哦,”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在思考问题,“我可以过来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忽然想不到究竟该答“好”还是“不好”,她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对他、对自己以及将来。
“啊,你已经来不及拒绝我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开朗,却是故意装出来的开朗,“因为我就在你身后。”
她诧异地转过身,他并没有在她身后,整个客厅是空荡荡的,带着冷清的空荡。
忽然,门铃响了,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来开门吧……”
于是,她挂了线,苦笑着走过去开门。
他倚在墙上,一脸微笑地看着她,那种微笑让人有点把持不住。
她看得呆了,第一次发现他的双眼皮很深很深,好像每一次眨眼都是一种诱惑……
“喂!”他笑得咧开嘴,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吃过晚饭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回过神来,有点窘迫地让开门:“吃、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他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袋,“给我做碗面吧,加两个蛋,不要肉丝。”
说完,他不客气地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自顾自地看起来。
她撇了撇嘴,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认命开始做起来——自从她切到了手的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让她在面里放肉丝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喜剧节目,袁祖耘一边看一边笑,就像是没有烦恼的少年,笑容单纯而美好。
“喏……”她把面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架上筷子,自己转身要回厨房。
可是,她的手腕却被他扣住了,扣得很紧,于是她无奈地坐到他身旁,说:“干吗,吃面也要我陪吗……”
“嗯,”他看着她,点点头,“你不记得了吗,在山顶看星星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我……”
她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忘记呢,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放开她,捧起茶几上的面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他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白起来,总是残留着胡渣的下巴和侧脸看上去光滑了,乱糟糟的头发如今整齐地梳在耳后——她不禁问,这真的是他吗,那个看星星时叫自己陪着他的男孩……
“我在想……”他把嘴里的面条吞下去,尽管如此,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含含糊糊。
“?”
“如果你觉得过去对你来说很有压力的话,不如我们就把对方当作是一个新认识的人,重新开始。”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少年人的固执。
她却苦笑,是啊,当然可以,只不过那对她来说……很难。
“你可以假装我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上司,可是在工作的接触中,却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跟你的接触可不是在工作中产生的。”她忍不住提醒。
“我只是举个例子啦,”他反驳,“话说,你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之后,忍不住爱上了我,接着知道我也对你很有意思——”
“——什么叫‘很有意思’?”
“就是……”他语塞,有点不耐起来,“哎呀,总之我们就好上了,而且发生了一些……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
“你想不问‘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是什么事吗?”他停下来看着她。
“不想。”她第一次果断而坚决地回答。
“那好吧,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们这两个成年人发生了一些事,然后觉得对方都不错,就约家里的大人一起出来吃个饭,接着就住在了一起,然后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你就变胖了,十个月之后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不过当然了,在此之前你还会得到一样东西……”
“?”她看着他,心情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碗,尴尬而羞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坚持交到她手上,示意她打开。
她迟疑地接过来,鼓起勇气,缓缓打开——果然,是一枚钻石戒指。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凝重,过了很久,世纷才说:“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袁祖耘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某种程度上……你可以这么理解。”
“……”
“……”
“对不起……”她颓然盖上盒子,交还到他手里,“我现在还没办法……”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怕伤害到他。项屿说如果伤害了一个人就代表你并不爱他(她),可是她发现他错了,有时候,伤害也会是爱,也许是一种更深刻的爱。
“是吗……”袁祖耘失望地看着手里的盒子,没有看她。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样做是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或许某一天她会接受这个盒子,或许到了那一天他早就离她远去……可是,她知道不会是今天。
第二天,世纷仍然没有去蒋柏烈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怕自己的犹豫和软弱会让他不耐。他就要走了,她想让他看到一个鼓起勇气重拾信心的袁世纷,尽管那也许并不是真实的她。
“我好饿……”身旁的袁祖耘翻了个身,喃喃地说到。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昨晚为了让他不那么难过,答应了他留在这里过夜的请求。可是他们却没有做“成年人之间会发生的事”,只是并肩躺在一起,手握着手入睡。
她闭上眼睛,可是却没有睡着,因为内心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了,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心渐渐迷茫了,她真的可以得到这样的幸福吗——她可以吗?
袁祖耘卷了卷被子,伸出腿架在她身上,嘴微张着,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印在她的枕头上——噢,这家伙真的是那个被拒绝了求婚而一脸失望的男人吗?
她用力踢开他的腿,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牙。牙刷杯子里竟然还有一支看上去颇新的牙刷,她讶然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是他干的吗,什么时候?
也许,恶劣的性格是永远无法改变……
忽然,门铃响起,她吐掉嘴里的牙膏,胡乱漱了漱口,走到门边拿起对讲机的话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可视屏幕上。
“是我,”妈妈慢条斯理地说,“早上刚去了外婆那里,外婆包了很多水饺,让我给你拿过来。”
“哦……”她按下开门的按钮,脑子一片空白,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倏地,她错愕地回头看了看卧室——她的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不是吗?!
“袁祖耘!”
她冲过去跳在他身上,熟睡的他立刻大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快,快躲起来!我妈来了……”她用尽所有力气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却不知道该把这么大个人塞到哪里去。
他总算是清醒了,瞪着她眨了眨眼睛,说:“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我妈来了!”她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哦。”袁祖耘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裤,一件件穿好,然后走到门口开始穿鞋子。
“你在干吗……”她站在他面前,怔怔地说。
“离开啊。”他很认真地回答。
“……”一瞬间,她的眼眶发热,很想对他说,她并没有要赶走他,可是千言万语都搁浅在心底,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打开门走出去,才走了几步,电梯就发出“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世纷看到妈妈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有点疑惑地看着走廊另一头,她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袁祖耘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隔壁公寓的门口,动作像是在锁门,然后他转过身,像是有点意外地看着她,说:“咦,袁小姐,你好。”
“你好……”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是……妈妈吗?”他一脸和善地对袁母点了点头。
“嗯……”
“啊,你好,我就住隔壁。”他憨厚地抓了抓头发。
“你好。”妈妈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可视表情却没有任何异样。
“我正好要出去,先走一步。”说完,他按下按钮,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妈妈对这位刚认识的“邻居”说了声“再见”,就径自绕过世纷走进客厅换起鞋子来。她看着他走进电梯,两人沉默地对望着,她握着门把的手有些颤抖,然后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她也关上了门。
妈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帮她整理房间,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她心不在焉,仿佛心也随着电梯沉落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可是她认为那就是最大的不妥。他像是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说服自己去接受这种不安,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失落、不彷徨、不忧伤。
也许经历了昨晚的拒绝的他,并不会就此气馁,可是也不会像今天早晨那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不是他,那个性格恶劣的袁祖耘。
也许就像他说的,她又把他从平静的生活中拉出来,带回原来的时光,那是他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摆脱的时光,于是他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自己。他说他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非常地介意。
星期一早晨,世纷隐约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