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气炸了。
何爸爸说:“他就在这儿呢,你跟他说。”说着把手机递给韩张。她连声道歉:“韩张,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来接我。”韩张叹口气,“你没事就好。到底上哪去了?还在北京吗?”她支支唔唔说:“恩——在同学这儿玩一天,明天就回去。到时候请你去‘明珠’里面吃饭——”
韩张说:“吃饭就算了,你早点回来就成。林丹云也回来了,等着你一块玩呢。快要过年了,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她有些惊奇,若是以前,韩张逮着机会还不狠狠宰她一顿呢,现在居然说不用了,忙说:“好好好,明天一定回去。”
钟越在一边听的清清楚楚,问:“家里人担心了?”她点头。钟越又说:“韩张——早就回家了?”问这样的话,根本是没话找话。她点头:“恩,他早上去接我,扑了个空。我以为他肯定气坏了,没想到什么都没说,只让我赶紧回去。”钟越听了,好久才说:“恩,早些回去也是应该的。省的你爸爸妈妈挂心。”
下午钟越领着她街上随便逛逛,天就黑了。吃完饭,洗漱完,钟越带她到房间,说:“你今晚就住这儿,床单被褥什么都是新的。我房间在前边,有事就叫我。”她答应一声,到处打量,房间很大,没有铺地砖,还是水泥地,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另外有个老式的衣橱,上面还有镂花的样式。钟越拿了暖水瓶杯子进来,说:“晚上若是渴了,自己起来倒水喝。”十分细心。
她点点头,问:“钟越,你房间有电话吗?”钟越问干嘛。她笑:“哎呀,你别管,快告诉我号码。”钟越只得说了,“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吧,早点睡。明天上午带你去‘庙会’上看看,很有意思的。”听的她眼睛发亮。
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床单,说:“没有空调,褥子下面垫了电热毯。这会儿正好,不冷不热,你赶紧上床睡觉。”她点头,“那你出去,我脱衣服了。”钟越带上门出来。
睡到半夜,听得床头电话响。何如初缩在被子里,拿着手机细声细气说:“钟越,你睡了没?”他开灯一看,都一点半了,问:“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呢?”她懦懦地说:“钟越,我睡不着。窗帘无风自动,飘啊飘的后面似乎有人——呜呜,我怕——”
他忙说:“别自己吓自己!你起来开门,我过去看看。”她连忙跳起来,拱肩缩背站在门口,瑟瑟作抖。钟越披了外套出来,见她这样,皱眉说:“怎么穿睡衣就下来了?小心感冒。”
她一头蹭进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放,连声说好暖好暖。钟越手忙脚乱拉开她,“快上床,快上床,身子冰凉。”拿了外套给她穿上。她钻进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只在北方待了一个冬天,没有暖气的生活,已经有点不习惯了。
钟越坐在床头,掖紧被角,才走到窗边看了看,说:“怪不得这屋子这么冷,原来窗户没关紧。”合拢窗户,说:“窗帘动是因为有风灌进来。好了,没事了,你睡吧。”关了灯,就要走。
她伸手拉住他,不让走,“钟越,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睡不着。”钟越想她第一次来,也许认床,问:“那说什么好呢?”在她床头坐下。
她掰着他的手指,侧头说:“随便啊。我问你,从小到大,你拿过多少奖?”墙上桌子上满是奖状奖杯,看的她直咋舌。钟越耸肩说:“谁记得这个。”她无赖起来:“钟越,你分一点给我好不好?”
钟越看着她笑,问:“难道你没拿过奖?”这么眼馋?她叹气说:“有是有,都是‘三好学生’、‘十佳少年’之类的,有的人多着呢。‘上临一中’厉害的人多了去了,哪轮得到我。”钟越说:“奖状证书都是我的名字,你要来有什么用?”她挑眉问:“你别管,我只问,你给不给?”
钟越自小拿的多了,哪在乎这些,摇头笑问她想要哪个。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红本本,笑说:“这是你‘高考状元’荣誉证书,舍不舍地给?”他打开看,左边有一张自己的半身黑白照,笑说:“还问我给不给,你不是早就拿了吗?”又问:“这个就够了?我有一些小的奖章,可以给你玩。”
她摇头:“不要,这个就够了。”只有这个上面有他的照片,英气逼人,看了喜欢的不行,所以千方百计拐了来。钟越心思一动,笑说:“给你也行,你把你高中毕业证给我。”她觉得奇怪,问:“你要那个干嘛?”
他笑而不答。她隐隐约约明白过来,脸顿时热热的,转过头去,说:“在学校,没带来。”钟越说:“不要紧,回去后问你要。”她浑身燥热,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闷头说:“我要睡了。”害臊了。钟越伸手拉她出来,“小心憋着。”她不理他,一个劲儿往里扭。
过不了一会儿,她伸出头,大口喘气,连声赶他:“快走,快走。”钟越笑着站起来,她忽然又扯他衣服,红着脸说:“钟越,你亲亲我再走。”
钟越身体一震,转头看她。她忙说:“你想哪里去了!你亲亲我脸再走。”又羞又恼,小脸通红通红。他依言亲了亲她右脸,又柔又软又暖,真想一口咬下去。她害羞地说:“嘴巴凉凉的。”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眼睛,柔声说:“睡觉。”她轻轻“恩“一声。他带上门出去。
那天晚上钟越很久才朦朦胧胧睡去,梦里都是她笑吟吟的小脸。
晚上睡得晚,早上醒来,太阳都照到窗头了。她连忙爬起来,心里很懊恼,应该记得调闹钟的。幸好钟奶奶不在,她稍稍松口气。站在洗手台前刷牙,钟越拿了电热壶进来,说:“掺点热水,就不冰牙齿了。”昨天晚上她刷牙时,小声嘀咕过“好冷”这样的话,他记在心里。
她问:“奶奶呢?”钟越把毛巾递给她,说:“奶奶一大早就出去了。厨房有皮蛋瘦肉粥,你喝一点儿。我再带你出去转转。”粥端出来时,碗下面有一层水汽,显然一直用热水温着。她问:“你不吃?”他摇头,“我吃过了。”都十点了,人家都在准备午饭了。
俩人出来,走到商业街,人山人海,挤来挤去,比起昨天下午冷清样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钟越指着一堆民间玩意儿说:“小城市的人有很多遗留下来的传统习惯。过年前后有数日举办这样的‘庙会’,什么东西都有卖,乡土气息很浓,热闹的很。我带你随便看看。”
她蹦蹦跳跳往前跑,口里说:“钟越,真好玩儿。”钟越见她一团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快乐起来。她在人堆里到处钻,什么东西都好奇,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牵着他的手指东问西。钟越一一指给她看:“这是桃符,挂大门口的;这是杨柳青年画,贴小门上的;这是灶神,贴厨房据说可以防火消灾……”
她啧啧称奇,原来还有这些风俗呢,以前只在书上或是电视上看过。在街口看见一群小孩子围在一块,她问是什么。钟越便说:“那是糖人儿,我小时候这位老大爷就在这儿卖了。”
她见人家小孩儿舔得津津有味,也馋了,摇着他的手说:“钟越,我也想吃这个——”钟越摇头叹气,“那是小孩子吃的,跟糖一样。你多大了?”话虽这么说,却抵不过她嬉皮笑脸再三恳求,只好买了给她。
她放在阳光下观赏,赞叹:“真薄,真好看。”小小的糖人儿透明如镜,有鼻子有眼睛,拿着手里简直舍不得吃。轻轻咬了一口,舌尖冰冰凉凉的,入口即化。她笑说:“甜丝丝的,你也尝尝。”递到他嘴边。
钟越自然不吃。她挑眉,作凶神恶煞状:“吃不吃?吃不吃?”钟越笑着摇头。她又作可怜状,拉着他袖子说:“吃嘛,吃嘛——”钟越无奈,“你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呢!”她死命缠着他,追在后面不放。他立场再坚定,也只得妥协下来。
她阴谋得逞,拖着一脸无语的他回去。口里犹在说:“甜甜的,多好!”后来他再想起她的话,终于明白,那样甜蜜的味道,便是爱情。只要尝过一次,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第36章
中午时分又接到何爸爸的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又说去接她。她没法,只好匆匆吃了饭就走,本来还想多住一天的。钟奶奶给她装了一大包吃的,说:“别客气,路上吃——钟越,你送送她。”
俩人来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票等车时,她问:“过完年你还来不来上临?”钟越说大概不去。她有点失望,“你可以来给老师同学拜年啊。”钟越便说美溪这边也有老师同学要看望,再说不比以前念书的时候,去了住哪里呢。她闷闷不乐,好半天说:“要不,你来我家住?”钟越骂她胡说。
她也觉得不好,自己家的事都闹不清呢。想了想又说:“你可以住韩张家,他们家房子大,再说韩爸爸韩妈妈都认识你。”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他去,便说:“恐怕没时间去。”见到韩张,多少有些别扭,更不用说住一块儿了。
她垂着肩膀问:“正月你真不来了?”他点头,“恩,不去了。”她叹了口气,“好吧。到时候我们一块回学校。”钟越叮嘱她路上小心,行李别乱放,注意钱包手机等贵重物品。眼看着车子走远,才转身回去。
大巴载着满车的人往上临进发,沿途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虽然是冬天,可是路边仍有灰绿色的水草,路过一大片桔林时,枝头犹挂有经冬未凋的橙黄|色桔子。她闻不惯车里的味道,头晕晕的,一路昏昏沉沉的。还是人家推着她说:“小姐,到站了!”她才醒过来,拖着箱子袋子磕磕绊绊下了车。天已经黑了,到处是人影,一时迷糊,辩不清方向,呆呆站在原地。
何爸爸早来了,转头见了她,连忙将东西接在手里,说:“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干嘛?家里什么没有!”她想了想,是啊,吃的穿的玩的家里都有,说:“不知道,我见别人收拾东西,也跟着收拾。”何爸爸说她傻,知道她没有经验,告诉她:“下回要回家,什么都别带。记得拿手机钱包就行,省的路上受累。”
她点头,问:“妈妈怎么没来?”何爸爸声音一顿,过了会儿说:“妈妈给你做晚饭呢。累了吧,车上睡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司机自提东西上去。何爸爸坐车里,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她转头,招手说:“快点,我饿了。”他想女儿第一天回家,凡事忍耐些。于是一块儿上楼。
何如初掏钥匙开门。何爸爸拦住她,不着痕迹说:“上次听人说有小偷,于是你妈妈换了锁。”何妈妈听见敲门声,心想该是女儿回来了,迎出来见了何爸爸,冷笑说:“今天怎么舍得回来?没被外面的狐狸精绊住脚?”
何如初一回家就见是这种火药场面,心里的那一点期待全化为泡沫,来不及褪去的笑意僵在脸上,好半天叫了声“妈妈”,心里堵堵的,很难受。
何爸爸便说:“素菲,初初今天第一天回来,咱们能不能不吵?”妻子大概是所受刺激过大,神经变得歇斯底里的,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他早已疲倦不堪,只是顾着女儿的感受,奇書网从没提过离婚一事。
何妈妈见到久违的女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口里犹说:“你要是怕吵,就别做出这等丑事!”何爸爸厉声喝道:“素菲,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何如初将书包往地上重重一扔,转头上楼。何妈妈这才噤声,扬声说:“初初,妈妈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她答应一声,“我换件衣服就下来。”面对这种情况,她早已无力地说不出话来。
房间还是以前的房间,一模一样,连陈设都没变。可是家却不是以前家的味道,空气沉闷压抑,像一潭死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高考完那些天,常常听见母亲躲在卧室低低哭泣的声音,整夜整夜。她心揪成一团,恨死爸爸了,发誓不再理他。可是爸爸还是一样疼她,那样低声下气跟她说话,比妈妈还关心她。她怔怔的,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为什么不能回到小时候呢?一家人亲密地说说笑笑,她被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任意哭闹。可是她明白,就算父母还在一块,也回不到重前了!以前上物理课,讲到原子分子时,高老头曾说过:分子间的距离太大了,排斥力远远大于吸引力,破镜其实是不能重圆的。
她换好衣服下楼,何爸爸已经走了。何妈妈刚才和何爸爸大吵大闹,这会儿见他走了,却独自倒在沙发上垂泪,神情凄凉。见到女儿,忙用手背擦去了,点头说:“菜在桌上,喜欢什么自己吃。”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哭泣的样子她已见得太多。盛了两碗饭出来,说:“妈妈,你也吃点。”何妈妈摇头,“你先吃,妈妈还不饿。”她夹了菜端到妈妈跟前。何妈妈不得不接在手里,红着眼睛说:“快吃吧,等会儿该凉了。”她点头,好半天说:“妈妈,你身体不好,多吃点。”
何妈妈点头,移过来坐到桌前,给她盛汤,“你也多吃点,一个人在外面,瘦了。在北京,还习惯吗?”她往嘴里塞了几粒米饭,刚才明明饿得不行,此刻却食不下咽,“恩,学校挺好的。”一大桌的菜,却味同嚼蜡。
默默喝了小半碗汤,她便说饱了,不敢提起爸爸。何妈妈让她去洗澡,早点睡。她站起来,半晌说:“妈妈,我陪你说说话。”何妈妈怕女儿见她伤心的样子,忙说:“不用。你坐车累了,回房歇着。我也要睡去了。”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着后腰慢慢站起来,已显老态。
她眼角突然流下泪来。去年还有人开玩笑说妈妈跟自己是何家一对姐妹花,现在竟老的这样快!闷闷躺在床上,不知道眼前阴霾的天气何年何月才能过去。一切都变了,过去的再也回不来。唯有默默忍受,等时间来终结一切。她傻傻地想,再过段时间总会好的,总会好的……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家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愁云惨雾的,待不住,于是出来找韩张林丹云说话。林丹云更漂亮了,头发长长了,下面松松地烫巻,披在肩头,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情。见到她,大吃一惊,“何如初,你什么时候剪了一个这样的发型?”
她说剪好久了,又问:“怎么,不好看吗?”林丹云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说:“也不是不好看,只不过现在都流行卷发,你这个发型还蛮——特别的。”意思其实是落伍。又建议说:“你脸小,烫巻一定好看。”她摇头,“算了,就这样吧。”她本不是一个新潮的人,什么适合自己就什么吧,懒得多做尝试。就像人,认定了一个,那就这个吧,不做多想。
俩人邀着同往韩张家里来,因为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方便玩闹,韩爸爸韩妈妈出差还没回来。林丹云进门就嚷嚷:“好吃的快呈上来。”韩张没好气说:“要吃不会自己拿!脸都吃圆了,胖死你!”林丹云以前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倒,现在丰满不少,脸也圆润了些,更有韵味了。
她骂:“嘴巴还是那么贱,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呢,活该没人要!”韩张瞪她,“不干不净说什么呢!”听声音竟有几分怒气。何如初诧异,“怎么回事你们俩?一见面就吵。”以前是她和韩张一见面就抬杠,现在倒反过来了。
俩人互相“切”一声,各自坐下。韩张端了瓜子水果饮料过来,“你们随便,我进去了。”何如初喊住他,“韩张,怎么我来了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都没正眼瞧过我一眼。我哪得罪你了?”忽又想起来,拍手说:“对了,你还在为火车站的事儿生我气是不是?说了请你去‘明珠’,一定会去的!”
韩张翻了翻白眼,“谁没去‘明珠’吃过饭啊!说的我稀罕似的。我家你没来过啊?门槛都踏烂了,还真拿自己当客人了!”甩了甩手进书房了。
这里何如初吐了吐舌头,说:“韩张今天怎么了?说起话来跟机关枪有的比,啪啪啪啪啪地响。”林丹云摇头,“鬼知道!难道他也内分泌失调?”俩人对看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担心《初情似情》是悲剧,李李在此明确告诉大家,李李是以伤感的笔调,追忆的情怀,完美的结局来抒写自己逝去的青葱岁月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一句话概括就是“执著于水到渠成的爱情”,就像文中所说的,等待是幸福的一种仪式。
有些感情,你我不曾经历过,但是请不要怀疑它的存在。
第37章
俩人嗑瓜子聊天儿。林丹云突然问:“听说你跟钟越在一块儿了?”她还是有些害羞,低了头问:“你听谁说的?”林丹云笑,挤眉弄眼说:“说的人多了去了,你别管。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好半天,她才点了点头。
林丹云连声感叹,“没想到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啊!”又问:“他怎么追你的?以前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何如初红了脸,只搪塞说:“什么呀!”林丹云露出嫉妒的表情,叹气说:“我以前倒追他,他还不要呢,真是高傲!”掐着她脖子说:“快说,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不然,大刑伺候!”她很想知道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钟越怎么放下身段去追人的。
何如初倒在沙发上,连声讨饶,“林丹云,你再掐我要咽气了!”林丹云加大手劲儿,口里说:“掐死你算了!不知道我嫉妒你啊。”她被林丹云说害臊了,干脆翻了翻白眼,一动不动倒在沙发上,装晕过去。
林丹云扯她起来,“大过年的,装什么死啊!你晦不晦气。”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坐起来,一手拿电视遥控器,一手拿苹果,转身不理她。林丹云哪会放过她啊,伸出十指要挠她痒痒,还没近身呢,她自己先倒在沙发上笑个不停,举起双手说:“好好好,我说我说——”
拣起咬了一半的苹果,做了个鬼脸,“就那么在一起了呗!”林丹云不满,问:“那他有没有说‘做我女朋友’或是‘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何如初听得打了个哆嗦,“恶心死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钟越哪会说那样的话,他连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说。可是他会做。
林丹云不信,“那总要有人说吧!”盯着何如初看了半晌,问:“难不成是你追他?”何如初骂她胡说,“感觉对了就在一起呗!你真多废话!”林丹云“噢噢噢”地起哄,“感觉对了——真文艺——”何如初打她,“你就欠人捶!”俩人又笑又闹,滚作一团。
林丹云拨了拨长发,压低声音问:“钟越有没有——恩,你知道啦,有没有做什么——大人做的事儿啊?”笑得不怀好意。何如初死命打她,笑骂:“林丹云,你疯了!越来越来劲儿了啊。”林丹云笑着摇头,说:“我不信钟越真是柳下惠,佳人在抱,不为所动。”
何如初叫起来:“我们才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很纯洁的好不好。”林丹云大笑,“纯洁?这年头还有人说纯洁!哈哈哈——,那我问你,你们纯洁到什么地步!”她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儿啊?”
林丹云凑过来问:“有没有玩过亲亲?”何如初羞红了脸,推她:“滚滚滚,大学怎么念的,满脑子黄|色的料。”林丹云拍手哈哈大笑,“噢噢噢噢——你们还真是纯洁啊——”
何如初被她笑得气不过,脱口而出:“有什么好笑的!我还到过他家里呢。”林丹云吃一惊,“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去的?”何如初点头,掩嘴说:“我昨天从他家里回来。”林丹云睃了她一眼,连连点头,“何如初,看不出来啊,你连钟越家里都到过了!我小看你了。了不得了不得,丑媳妇都见公婆了——”
何如初怕韩张听见,又该拿她说笑了,连忙摆手:“你小声点,小声点——”林丹云哼道:“怕什么,做了还不敢说啊!”声音还是放低了。何如初低声说:“钟越很小就没有妈妈,很可怜的。”
林丹云听了说:“怪不得他比同龄人都沉稳呢。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默默点头,说:“他房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架子书,就是一柜子奖杯奖状。小时候韩张不老喜欢玩汽车模型那些东西吗,我问他有没有。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除了念书,有时候就帮奶奶做点事。”当时她听钟越平平淡淡说起时,鼻头酸酸的。
林丹云听了也默然不语,好半晌说:“钟越好样的,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又笑说:“你心疼个头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说到行拂乱其所为,掩嘴笑,“你在他家,是跟他住一块儿还是——”
话还没说完,何如初站起来撕她嘴,“越说越离谱!看我怎么收拾你——”林丹云大叫:“救命救命啊,谋财害命了,滥杀无辜啊,草菅人命啦——”
正闹得不可开交,韩张推门出来,吼道:“你们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天花板都震下来了!”脸色有些不好,说话气冲冲的,谁得罪他一样。林丹云“哼”了声,“我们说我们的,碍你什么事了?你滚进去老老实实待着。”
何如初站起来打圆场,“好好好,我们会注意的。韩张,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坐一会儿就走。”韩张懊恼说:“我没赶你们。”带上门出来。何如初见他穿鞋,忙问:“你哪儿去?”他闷闷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聊吧。”带上门,头也不回走了。
俩人也不管他,照旧天南海北地侃。林丹云看了看外面,说:“天快黑了,韩张怎么还没回来?咱们走吧,给他锁上门就行。”何如初赖在沙发上,懒懒的不肯起来,长长叹了口气,闷闷说:“不想回家。”
林丹云当然知道为什么,问:“你爸妈现在怎么样了?”她无力说:“还能怎么样,见了面就吵,没见面冷战。家里跟冰窟一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何妈妈心烦意乱,精神不济,不大管她了。
林丹云拍了拍她肩,安慰说:“没事儿,会过去的。你爸妈大不了离婚,现在离婚的多了,没什么稀罕的。”她低着头不说话,当然不希望父母离婚。林丹云想了想,小心翼翼问:“你爸爸在外面的女朋友,你知道吗?”
她摇头。虽然没人当面说过,她也知道爸爸一定是在外面有女朋友了,所以妈妈才会气得一时想不开而自杀。林丹云神秘兮兮说:“我见过。”
何如初抬头看她。她叫起来:“你干嘛用那钟眼神看我?我真见过——上次我跟朋友去西餐厅吃饭,你知道,就是那种情侣去的餐厅,见到你爸爸跟人吃晚餐,气氛可浪漫了,有鲜花有蜡烛的。对面坐的是个女的,长长的头发,小小的瓜子脸,皮肤白白的,可漂亮了。”
何如初听的烦心,问:“后来呢?”她说:“什么后来啊!我生怕你爸爸看见我,拉着朋友立刻溜了。”何如初不说话。她叹气说:“本来我以为那女的是你爸爸——恩,养的情人。后来听人家说,她是你爸爸的同事。说你爸爸下海经商那会儿还没发达的时候就认识了,还说——”
韩张站在门口,冷着脸打断她:“林丹云,你乱嚼什么舌根呢!你听谁瞎说的?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事儿也当真!”林丹云见她脸色不对劲儿,才反应过来,深悔刚才一时失言,忙附和着点头:“对对对,我听人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又说:“时间不早了,你去我家里吃饭吧,反正韩张也要来我家蹭饭。吃完了,我给你看我买的新衣服,还给你带了的,走走走——”
几人往林丹云家里去,她垂着头一路都没说话。
林妈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拿饮料时,林丹云撇嘴说:“又不是小孩子,喝什么饮料,我们喝红酒。”林妈妈居然也没反对。何如初在家心情郁闷,哪吃的下饭,山珍海味,如同嚼蜡,倒是在林丹云家里多吃了一碗饭,也凑趣儿喝了半杯红酒,脸上红红的,眼睛里有了生气。林丹云兴致很高,居然跟韩张拼起酒来。她哪是韩张对手,没几杯就倒下来,回房睡觉去了。韩张从小就跟着韩爸爸赴饭局,喝起酒来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眼睛都不眨一下。
吃完了,略坐坐俩人出来。韩张随何如初一块下楼,“我送你回家吧。”何如初摇头,“不用不用,就附近,还没十分钟路呢,送什么送。”韩张坚持,“没事儿,路上说会儿话。”俩人出了教师公寓楼,穿过桂花林,往校门口走去。
何如初抬头远远看见图书馆,不由得说:“以前的零班不知道还在不在。”韩张点头,“在,自然有新的学弟学妹搬进去。他们还没放假呢。”“上临一中”的习惯,高三年级一般要过完小年才会放假。
何如初听了,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感叹说:“人家总用‘物是人非’形容人事的变迁,零班好像也是这样。”韩张想起还在零班时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情景,现在她已是别人的女朋友,何尝又不是物是人非呢!心里满不是滋味,好半晌说:“反正来了,进去看看吧。”
俩人上了螺旋楼梯,一路找过去,没想到零班搬到斜对面的教室去了。站在窗口偷偷瞧了一眼,老师同学都是陌生面孔,正在讲试卷。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味道了,一桌一椅都不熟悉。俩人稍稍站了站,下楼。
经过树底下的阴影时,韩张开口,“你和钟越——在交往吗?”她被林丹云调侃的早已豁出去了,干脆点头:“对啊!”准备迎接他的取笑。哪知道等了半天,他一声不吭,半天没说话。反倒她自己先沉不住气,问:“怎么了?”
韩张抬眼看向远处,问:“他对你好不好?”她点头,“恩,挺好的。”他默然半天,又问:“你跟他在一起高兴不高兴?”声音低到尘埃里。何如初低头看自己脚尖,将路边上一块鹅卵石踢的老远,还是那句话,“恩,挺好的。”
一路再没有说其他的话。到了,何如初请他上去坐。他摇头,“不了,你自己早点睡。心里要是烦,就来找我——我们一块出去玩——”顿了顿接着说:“就像以前一样。”何如初点头,“好。”又开玩笑说:“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死都不会忘记的。”他笑起来,说:“行,你请客,我买单。”
听得何如初眼睛一亮,忙接口说:“这可是你说的!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转性了,老天可能要下红雨。”他见她一晚上直到现在才真正高兴,微笑说:“哎呀,一时嘴快,说错了,说错了——”故意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何如初忙说:“不行,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要去明珠,我要去明珠——”韩张故意吊她胃口,“到时候再说。”何如初拍手笑:“这回我是真的死都不会忘记了!”
家里静悄悄的,她早早钻进被窝,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应该是下雨了,更睡不着。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最后给钟越打电话,问他干什么呢。钟越正坐在灯下百~万\小!说呢,他准备修个工商管理方面的双学位。
她说:“我们这里下雨了,你们那儿下了没?”钟越说不知道,推开窗户一看,才说:“下了点霏霏细雨,不大。”又问她家里都还好吗。她叹气:“钟越,我特无聊,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钟越便说:“没事儿的话,就看百~万\小!说,背背英语单词,你也要准备考四六级了。”钟越英语很好,高中就过了四级。今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又考了六级,完全没问题。“上临一中”是一个很变态的学校,不但让高中生参加国家英语考试,还让他们高二就提前参加高考。
她哀叫起来:“放假好不好,怎么还背英语单词——”不是人人都是钟越啊!钟越骂她懒,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早习惯了她惫懒的样子。她拿着手机爬起来,掀开窗帘往外看,“滴答滴答的声音,你听见了吗?”钟越说没听见。她干脆把手机放窗台上,好一会儿说:“听见了没?”钟越哪听的见啊,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得敷衍说听见了听见了。
她叫起来:“钟越,你不耐烦!”他却说:“我百~万\小!说呢,今天必须看完一半。”他念书做事总是给自己制定明确的目标。她闷闷地说:“钟越,好无聊啊,睡不着——我是不是想你了?”这时候的何如初,还不能领略真正的想念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以后她逐渐明白:想念是一条道路,孤独且没有尽头,却只得走下去,一直一直——回不了头。
钟越有点尴尬,“别胡思乱想的,早点睡。”她乖乖“哦”一声,挂了电话。钟越因为她的一句话,对着桌上的课本发了半天呆。洗了洗脸,拿起笔边看边记,直到凌晨。这样寒窗苦读的生活,他已习惯成自然。
第38章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只有年二十九。年二十八那天,家家户户门口焕然一新,该办的年货差不多都办齐了,大红灯笼也已经挂起来了。因为下雨,她一个人在家闷了好几天,都快发霉了,便打电话给韩张:“带上钱啊,我请你吃饭呢。”
韩张笑,“不知道谁铁公鸡一毛不拔呢。”她叫起来:“都说好的,难道你想反悔?没门!”想想就兴奋,“明珠”啊,而且还不用自己出钱——
俩人邀着出来。街道上有小孩子到处扔爆竹,噼里啪啦炸起来。她提心吊胆穿过“危险区”,不料一粒爆竹“嗦”的一声朝她身上飞来,当即吓得“哇哇”大叫,又蹦又跳。那些小孩子见出事了,一窝蜂逃了。
她追了几步,又气又笑停下来,骂:“这些小孩,就知道调皮捣蛋!”指着韩张说:“跟你小时候一样,老整我!”韩张苦笑:“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耿耿于怀呢!真是小气。”她哼道:“我一辈子都记着呢!”韩张听她说到一辈子,心里暖暖的,笑说:“一辈子都记得,什么都值了。”她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鬼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作多想。
到了明珠,点了一个招牌菜,一个特价菜,外加一个汤。韩张便说:“这就够了?以后再想来,可是没有的。”也不看看里面吃饭的都是什么人,全是本城的达官贵人。她叹气:“我还是很有良心的。”韩张笑,等菜上桌。
何如初眼睛到处张望,悄声说:“前面的,看见没?天天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个女主播——”韩张便说:“安安静静吃饭,别到处乱看,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什么啊!”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喝汤。
韩张让她不要东张西望,自己抬头往外看时,脸色却是一变,低下头问:“吃完了没?吃完了赶紧走。”何如初不明就里,“急什么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坐会儿再走。人家又不赶我们。”把剩下的汤倒出来,一边喝眼睛一边滴溜溜乱转。
韩张见状急了,拉她起来:“喝什么喝,走啦走啦。你又不赖在这里过夜。”她急急忙忙放勺子,“你等会儿——”站起来时手一偏,雪白的瓷勺摔在玄色大理石上,声音清脆,碎片溅出老远。
何爸爸正要进电梯,听见动静,不由得回头。何如初跳起来,到处找服务员,俩人眼对眼碰个正着。韩张心里一沉,大叫糟糕,却也无可奈何。
何如初一眼看见挽着父亲胳膊的女人,明眸皓齿,长发挽起来,脸上带着笑,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名贵套装,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爸爸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女儿,当下僵在原地,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白宛如扯了扯他,轻声喊:“定远——”见他不对劲儿,顺着目光看过去,立即明白过来。相似的眉眼,外人一看即知是父女,也尴尬起来,手渐渐从何爸爸身上抽出来,低声说:“我先上去。”还对何如初勉强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何爸爸见她走远,叹了口气,问:“怎么想到来这里吃饭?”她厌恶地皱眉,转过头去不说话。韩张忙笑说:“我们俩打赌,谁输了谁请。”何爸爸便说:“哦,是吗?那谁输了?”韩张笑:“当然是我。”何爸爸招手叫来大堂经理,示意说:“记在我账上。”经理答应一声去了。
何如初也不看他,抬脚就走。何爸爸拉住她,问:“吃饱了没?”她忿忿甩手,对站一旁的韩张说:“你走不走?不走我走!”扔下二人,头也不回去了。何爸爸唯有无奈地苦笑。韩张打了声招呼,连忙追出去。
这里何爸爸先上去找到白宛如,道歉说:“对不起,我得回去一趟。”本来他是想,再怎么样,年是一定要在家过的,何况女儿也在家。因此今天晚上抽空,特意陪她出来吃饭,就当是和她提前吃过年夜饭了。
白宛如心里自然不好受,脸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想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若单单是为了钱,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就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并不只是这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