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最漂亮的辣妈,你到底怎么保养的啊?我好嫉妒喔!”
“少来了,你比我年轻,青春是最好的化妆品。”毛秀忻笑了,她喜欢这个开朗女孩,好像看到从前的自己,不过这女孩人来疯的程度比较高。
“啧啧,我不行啦,你比我正多了。”她转头对纪泽惟道:“老板,我们要赶快过去,那个老先生晚点还有事,不能等我们太久。”
纪泽惟颔首,对妻子道:“我出门了。炒饭做好放着,等我回来吃。”
毛秀忻送他们到大门口,看丈夫开车载着女员工离去,她吐出口气,感觉……轻松多了。
自己无法以同样的热情响应他,她有点愧疚,忍不住想,倘若结婚初期他们没有分离,这段婚姻会不会是另一番样貌?
爱情是一种幼稚的感情,强烈地需要被满足,当她习惯依赖自己,不再期待他,感情自然而然转淡。既然对他不那么在乎了,便不会想去改变现状,让两人就这样过下去。
如今她对婚姻没什么特别期望,只想和他当一对尽责的夫妻,照顾家庭,但偶尔想起曾经的热恋,想起当初不顾一切要嫁他的冲动,还是淡淡惆怅。
在车上,纪泽惟静静地不说话,谢棋雅叽咕不休。
“那个酱料很特别喔,又酸又辣很够味,我猜半天都猜不出材料是什么……”见老板一脸若有所思,她道:“老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一点……夫妻相处之道。”纪泽惟还是很在意妻子说对他没兴趣。
“你需要想这个吗?你和秀忻姊感情不是很好?”
“是没错,只是我常常不在家,跟她多少有点疏远。”他苦笑,农场员工们都以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也不想承认两人之间有问题。
“这难免啦,结婚久了都会有点冷淡,跟同一个人过这么多年,没喊无聊就不错了。我爸妈结婚三十年,到后来都没话说了,除了住在一起之外,根本就各过各的生活。”
他与她会变成那样吗?想象那种情况,纪泽惟不寒而栗。
也许他该为她制造惊喜?生活中来点不一样的,带来新鲜刺激,这就是情趣吧?不过他缺乏创意,除了送花、烛光晚餐,实在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伤脑筋……
“是说……”谢棋雅眼珠转了转。“我以为纪寰大哥会和你一起回家。”
“他留在农场处理花圃那边的虫害。”
“这么拼喔?嗳,他生日快到了对不对?我们要不要帮他庆生?”
纪泽惟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生日?”
“有一次听他跟人聊天时说的。我本来打算弄个庆生party,想套他的话,了解他喜欢什么,结果最近找他他都没空,好像是在躲我。”
他微笑。“他是有点怕你,他说他没办法应付你这种新新人类小女生,你讲话这么快,他听都来不及。”
“他最好是没办法应付我啦……”谢棋雅嘟嘴,撇开头,脸颊微红。
“庆生party的内容就交给你想,费用我出。”这几年,堂哥全心投入农场帮他,至今没有成家,他欠堂哥不少,一个生日party是他至少能做的。
也许,他还能从这party得到给妻子惊喜的灵感……纪泽惟的唇畔浮起微笑。
当纪泽惟还在思索如何给妻子一个惊喜,毛秀忻已经把这回失言的小风波忘了。
加上好友梁芝旗摔下楼梯,失去记忆,她在台湾没有亲人,毛秀忻与白瑷琳赶去医院陪伴她,直到梁芝旗的大哥从日本赶回来,还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清秀的梁芝旗,竟然是一对双胞胎的母亲!
所幸双胞胎的父亲也同时现身,梁家大哥也将双胞胎送回父母身边,希望帮助妹妹恢复记忆。
除了这件事之外,她的日子照样平顺地过,直到某天丈夫回家来,说晚上在一家pub帮纪寰开生日party,邀全家人一起去。
“我要看店,而且我和瑷琳约好了,她要教我插花。”她怀疑地看丈夫。“做生日选在pub?你什么时候会去那么时髦的地方了?”
“是棋雅挑的,这次party也是她设计的,我负责出钱而已。一起去吧,就一晚不开店,跟瑷琳说一声就好,不然找她一起去。”
她摇头。“太突然了啦,而且我有点懒,不想出门。小瑞太小了,也不能去那种地方,不如你带妈去吧,但别喝太多喔,你再喝得烂醉,我就让你睡阳台。”
纪泽惟再三怂恿,她还是不为所动,最后他只能和母亲前往。
晚上九点半,毛秀忻关了租书店大门,白瑷琳带了花材过来,两个女人边插花边聊天。在白瑷琳的指导下,她这个新手用玫瑰和羊齿蕨完成一盆小巧的作品。
白瑷琳赞美不已。“你很有美感,角度都抓得不错,很适合走创作这条路。你说你以前念美术系是不是?”
“嗯哼,大学还没毕业就怀孕,只好奉子成婚,不然我本来也想念设计类的研究所。”
“现在呢?没考虑回去深造?”
“一开始还想过,可是年纪大了,反应变慢,怕回去上课跟不上大家,不敢回去。”家庭琐事消磨她的精力,人越来越懒,也就安于现状了。
“不会的,学习不嫌迟,我也是生了茉茉才去学花艺,有兴趣的东西学起来特别有动力,即使晚起步也不会赶不上同学。”
毛秀忻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你是有计划地生完小孩,才去进修吗?”
“其实我原本没有进修的打算,是生茉茉的时候,知道我前夫有外遇——”
毛秀忻第一次听她谈自己的过去,气炸了。“太过分了!你还在怀孕,他就跟别的女人乱搞!这男人真是混帐!”
白瑷琳淡淡一笑。“我倒觉得,虽然知道这件事时很痛苦,但总比继续被他欺骗得好……总之,我知道他外遇就马上离婚,之后出国散心,偶然遇到开花店的朋友,觉得花艺挺不错的,才去上课。也许我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不会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天分。”
“换成我老公外遇,我只想把他剁碎去喂猪。”毛秀忻对她的宽阔心胸生出一丝敬意。白瑷琳不是美女,但有股温雅坚韧的气质,让人忘了她外表的平凡。
“你先生对你很好,不会发生那种事的。”白瑷琳抿唇微笑。“我觉得你很厉害,他一个人在外面经营事业,每个月回家几次,你竟然放得下心。”
“他又没什么特别的,哪个女人会喜欢啊?”
“怎么会?他长得挺帅的呀,而且诚恳踏实,一看就是个好丈夫,聪明的女人都抢着要。”
毛秀忻开玩笑道:“有人要就送她喽!嗳,昨天来找你的外国人,是你的追求者吗?”
白瑷琳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别说了,我没想到他会追我追到台湾来……”
第3章(2)
两个女人谈谈聊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送走白瑷琳,毛秀忻才想到丈夫和婆婆还没返家,她正要打电话去催,丈夫的车回来了。
驾驶座一开,下来的却是谢棋雅。她尴尬地道:“秀忻姊,要麻烦你了……”
她绕到副驾驶座开门,座位上赫然是纪泽惟,他满身酒味、两眼无神,喝到挂的典型姿态。
后座的纪母下了车,无奈道:“阿寰一直灌他酒,说不醉不归,也不听我阻止,他就变成这样了。”
毛秀忻暗自翻了个白眼,上前搀扶丈夫,和谢棋雅一人一边架起他往屋里走,纪母想帮忙,被谢棋雅阻止。
“纪妈妈,他很重,我来就好。”
纪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耐下来。
两个女人合力把纪泽惟扛上二楼,毛秀忻对谢棋雅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还要你帮忙。”
“应该的啦,那我先走了……”
谢棋雅走了,毛秀忻回头对婆婆道:“妈,你先去休息,泽惟交给我就好。”见纪母始终沉着脸,她补问一句:“pub不好玩吗?”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还好啦,但是棋雅她……”纪母想说什么,又悻悻地忍住。“算了,明天再跟你讲。”她说完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屋里剩下夫妻两人,毛秀忻瞪着呈大字型仰躺的丈夫,狠狠道:“我说过你喝醉就得睡阳台,我说到做到,你认命吧!”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盯着他和浴室之间不算短的距离。到底该如何迅速将他运进浴缸?
纪泽惟呻吟一声。“这是哪里……”
“是你的家,你不认得了吗?”她试着扶起他。“你能不能自己走?”
“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他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当然感觉不到,因为我把它砍了,让你再也不能出门喝酒!”扶不起他,她放弃,改抓住他的脚踝往浴室拖。
但纪先生很不合作,先是唱歌,接着开始报各种树苗的价钱,发现她在拖他,他突然抵抗起来,扭来扭去不让她抓,最后干脆巴住沙发脚,让她拖不动。
“你给我放手!”她猛扳他的手,他松开手,蜷缩在地板上,嘴里还喃喃念着价钱。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醉成这样,价钱还记得这么清楚……”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困困的声音。
“妈妈……”
毛秀忻喘着气回头,看见儿子站在房门口。“吵醒你了吗?乖,回去睡。”
“爸爸又喝醉了喔?”看父亲一身狼狈,纪修瑞摇摇头。“我来帮你。”
“不必,我处理就好。”她花了五分钟哄儿子回房去睡,回到浴室前继续拖人。这回丈夫乖乖被她拖进浴室,好不容易把他塞进浴缸里,她披头散发、满身大汗,正纳闷他怎么这么合作,只见他呼吸均匀,发出轻轻鼾声——他睡着了。
她忙到快累死,他大爷睡得舒舒服服,还有没有天理?!毛秀忻一阵火大,很想踹他。
都几岁的人了,一点节制都不懂,就算是生日玩得疯了点,喝成这样也太过分吧!他都没想过会给她添多少麻烦吗?他还哀怨他们之间热情不再,他这副又臭又重的糜烂样,她会有热情才有鬼!
“纪泽惟,我等等就去拿相机照下你的样子,等你醒过来自己看,连儿子都看到你这副样子,你当爸爸的面子往哪边放?”她动手脱他衣服,这一脱他又醒了,继续反抗,抓着衣服不让她脱。
“放手啦!不脱衣服怎么洗澡?你别想我会让你这样臭兮兮的上床!”她拼命扯他衣服,他则拼命抵抗,她咆哮:“叫你放手听到没有?!”
他竟然也对她咆哮:“不要脱我衣服!”
“我偏要脱你要怎样!”她气炸了,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扯他衣服,他奋力抵抗,闹到脸红气喘,好像她脱他的衣服是要杀他似的,死命捍卫。
最后她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一把推开,跌坐在地。她气得发抖,够了,她不管了!让他睡浴缸算了!
纪泽惟眼神蒙眬地瞪着她,大声道:“小姐,不要乱来!我是有老婆的!”
她呆住了。“你说什么?我不就是你老婆吗?”他醉得不认得她了,以为她是要非礼他的陌生女人吗?他不肯脱衣服,原来是在捍卫贞操……她的冲天怒火顿时消一半,好气又好笑。
“泽惟,你看清楚,是我。”她靠近他,他往后缩,防备地瞪着她。
“小姐,你不要乱来,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爱我老婆,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你不要过来,我对你没兴趣……”啰唆一大串,他终于又睡着了,还紧抓着胸口衣服。
她拉他的手。人虽睡了,手里攒着衣服,攒得死紧。
“我是有老婆的!”
想着这句话,她嘴角微弯,心情奇妙地好转了。他醉得不认得她,心中却还是惦记她……
她忽然发现,有许久没仔细看丈夫的脸,他晒黑了,从前的俊俏男孩变成阳刚男人,他的眼角有细细纹路,左耳垂竟多了条小疤,是什么时候受伤留下的?长期的劳动让他变得结实,她轻轻抚摸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有好多茧。
上一次和他手牵手,是什么时候?上一次和他好好聊天,又是什么时候?
她几乎不曾问起他在农场的情况,他虽然忙碌,仍时时关心她,她却理直气壮地因忙碌而忽略他。她的眼只看着自己,她的心只想着自己,没有想到他,没有关心他的想法和需求,日复一日地忽视他。
既然爱情是一种幼稚的感情,强烈地需要被满足,她一点也没有对他付出,夫妻间怎会不日渐冷淡?而她还自我安慰这是正常情况,甚至对他的热情觉得厌烦,她真是……自私。
“我是有老婆的!”
她担当得起他这么全心全意的珍爱吗?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毛秀忻心底生出一股歉意。
浴缸里的纪泽惟作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与妻子在农场,在一大片玫瑰花田前面,他打扮成侍者,端着蛋糕和香槟伺候她。
她身着桃红色长洋装,艳丽如明星,曼妙娇躯懒懒地躺在藤椅里,桃红高跟鞋在她玲珑的足尖晃呀晃。她嘟嘴道:“嗳,说好的惊喜呢?”
“就快了。这是本农场为小姐精心设计的节目,必须在特定时间观看。”他看表。“还有十秒钟,九、八……”
“最好是个有趣的节目——”突然,狂风骤起,瞬间刮起无数玫瑰花瓣,繁丽缤纷的花雨让她好惊喜。“好漂亮!”
待花瓣落尽,他微笑道:“您的满意,是本农场的荣幸。”
她妩媚地斜睨他。“我只有一点不满意……”她指着落在裙上的几枚花瓣。“花瓣掉在我裙子上了,帮我清干净。”
“是。”他弯身拈起她裙上的花瓣,她忽然揪住他领带,将他扯近,娇润红唇险些吻上他。
他尴尬闪避。“小姐,请不要这样,我结婚了……”
“我知道你结婚了,你老婆不就是我吗?”
他一怔,失笑了,对上她盈盈笑眼,他低身覆住她的唇,热烈亲吻……
梦里的甜蜜,让纪泽惟醒来时,嘴角仍有笑意。
他睁开酸涩的眼,发觉身处自宅卧室,满屋明亮。他太阳|岤抽痛,满脑子混沌,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
叩叩。有人敲门,房门打开,小男孩探头进来。
“爸爸?你醒了喔?”纪修瑞端着早餐走进房里。“我帮你做了早餐,三明治和蜂蜜麦片,水果和浓茶是妈妈做的。”
“谢谢。”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怎会在家中。“我以为我应该在农场……”
“昨天伯伯生日,你们去pub帮他庆生啊,半夜才回家。”
“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他依稀记得堂哥兴致高昂,不断灌他酒。“我好像喝醉了……”他很少喝到没记忆,有点不妙。
“你不但喝醉,而且醉死了,妈妈把你拖到浴室洗澡,你还不配合,一直挣扎。”纪修瑞摇摇头。“爸爸,你别喝那么多酒嘛,妈妈每天工作很累,还要照顾你,很辛苦耶!”
纪泽惟爆出满头冷汗。“她很生气吗?”竟然还贤慧地帮他洗澡更衣,而不是放一缸水淹死他?他摸摸自己,一身干净,没有酒臭味,真的被彻底清洁过。
“没有耶,昨天晚上妈妈是不高兴,可是今天早上没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唯一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她气得三天不理他,这回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该不会茶里加了泻药?
“妈妈还说,你昨天太醉了,今天一定会头痛,要多喝点茶会比较舒服,她把热水瓶装满了,你随时可以泡茶喝。”
太反常了,这不是他认识的毛毛,该不会她已受不了他,决定离婚,这是她给他的最后温柔……这么一想,纪泽惟慌了。
“妈妈人呢?”
“在店里面。”
他二话不说跳下床,往楼下跑。
第4章(1)
一大早,毛秀忻就被婆婆神秘兮兮地拉到角落讲话。
“泽惟还没醒吗?”
“他还在睡。”昨夜演完上衣保卫战后,他半睡半醒,毫不抗拒地让她洗完澡、扶上床去睡,没再让她多费工夫。
“嗯,我是不太想和你讲这个,毕竟意思稍微弄错点,说不定会闹家庭革命,但又不能不讲……秀忻,我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我只认定你是我媳妇,别的女人我是不会接受的。”
她愣住。这意思是……
“泽惟有外遇吗?”
“没有啦!你先听我说,我昨天跟他们去pub,有些农场员工也有去,那个谢棋雅几乎都黏着阿寰和泽惟。阿寰也就算了,但泽惟有家室,怎么能这么亲密?我暗示她几句,要她收敛一点,她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照样黏泽惟黏得紧紧的,真不象话!”纪母口吻很不屑。
毛秀忻松了口气。“棋雅本来就比较活泼,有点疯疯的,泽惟也跟我说过,我想她没那个意思。”
“可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跟已婚男人走那么近,就是不对!我昨天也念过泽惟了,不知道他醉醺醺的有没有听进去?他现在事业做得不错,一定有女人想捡现成的,我相信他不会乱来,但就怕他太老实,被人设计,你要多陪他出去走动,让人家没机会,知道吗?”
“嗯,我会的。”老人家这么护着她,她很感动,可婆婆和白瑷琳一致要她小心,是她太没警觉性吗?
她信得过谢棋雅,小妮子的眼神很坦荡,而她丈夫是藏不住秘密的人,若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早就泄漏异状,她对自己的观察力还有点信心。
婆婆出门后,她在店里忙,没多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头,看见丈夫冲下楼来。
“早啊。”她秀眉一蹙。“你怎么睡衣也不换就下来了?”
“呃,我……”纪泽惟小心观察妻子,她脸色不坏,也没见一纸离婚协议书在等他,情况似乎没想象中的恶劣。
“对不起,昨晚我又喝醉了。”无论如何先道歉。
“嗯。我习惯了。”毛秀忻仔细看他,他局促不安,像做错事等着挨骂的小孩,代表他在乎她,怕她生气。
他若变心了,装不来这种忧心忡忡的表情,她相信他。
“我昨天有记住你的话,不想喝太多,是哥一直灌我酒,才会——”
“我了解,寿星最大,没办法嘛。”
她居然一副体谅的口气?太不对劲了,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纪泽惟很忐忑。“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反正醉都醉了。”每次他喝醉,隔天就拼命道歉,她总是得理不饶人地念到他抬不起头,但喝醉虽不好,却也不是滔天大罪,也许她该放宽心,换个角度看待?
“我看订个罚则好了,以后你再喝醉,要帮我做家事。”这样她不必气坏自己,还可以得到帮手,一举两得。
“好,当然,应该的。”他受宠若惊。发生了什么事,让妻子的态度大转变?纪泽惟试探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很配合你,没让你太麻烦?”
“才怪,你昨晚比以往还要吵,还不肯让我洗澡。”她抿嘴笑。“你的耳朵为什么有疤?”
“疤?喔,去年农场种一批相思树,工人掘地时我站在他们后面,有人锄头坏了,一举起来就整个飞散开来,是那时候被划伤的。”
毛秀忻听得心惊肉跳。“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工作难免有意外,皮肉伤而已,我不想让你担心。”其实,他怀疑她会担心吗,连他在家,她都不太注意他,还会在意他在外头出事吗?
“你还是该让我知道。”对于他在农场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是真的太忽略他了……从现在开始积极参与,也许还来得及。“你上次提议我们全家去农场一趟,既然小瑞想去,我也很久没上山走走了,我想排个周末,带妈和小瑞过去,你什么时候有空?”
纪泽惟惊喜不已,没想到妻子会主动提出要求。“你们要来,随时有空——”儿子的声音打断他。
“爸爸,我做早餐给你吃,你一口都没吃就跑掉了!”纪修瑞端着早餐下楼来,嘴巴嘟得老高。
“喔,抱歉,我现在就吃。”纪泽惟马上捧场地咬一大口三明治。“嗯,很好吃!”他赞许地摸摸儿子的头。“你真厉害,手艺越来越好。”
“妈妈教我的,现在我每天做早餐给阿嬷和妈妈吃喔!我还帮妈妈做家事,妈妈说,会做菜和做家事才是好男人,我立志当好男人!”纪修瑞大眼闪亮,很有干劲。
“你的年纪不是应该立志当好孩子吗?”会不会太早熟了?
毛秀忻悠悠道:“等年纪大再学习当好男人就太迟了,要从小训练,这是为了他的终身幸福着想,现在的女孩子挑剔得很,不进厨房的男人迟早被淘汰。”
“你尝一口,真的很好吃。”他把三明治送到妻子嘴边,她淡笑着摇头,他坚持。“你吃看看,黄瓜很脆,他还去掉吐司边,做得很精致。”
她这才咬一口。“他爱吃吐司边,以前讲了好几次都不肯去边,后来我炸吐司边给他吃,他吃一次就爱上了,才愿意乖乖去边,等着我炸给他吃……”忽然,她瞧见儿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我第一次看爸爸喂妈妈吃东西耶。好男人是不是都应该这样做?”纪修瑞若有所思地猛点头。“唔,我要记在笔记上……”
毛秀忻脸蛋一热,轻敲儿子的头一记。“记什么笔记?”瞧向丈夫,他微笑望她,惹得她不好意思,横他一眼,撇开头。很久没和他这么亲密,还被儿子看见,她很别扭,可是心里很甜,甜得她藏不住嘴角笑意。
“我去换衣服。”纪泽惟起身。“小瑞,可以帮我把早餐端上来吗?”
端早餐是借口,其实他是想和儿子私下谈话。父子俩上到二楼,纪泽惟低声道:“小瑞,爸爸要你帮个忙,我要跟你订做一样东西,这东西只有你能做。”
“什么东西?”
“你先答应我保密,不可以告诉妈妈,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纪修瑞挺起胸膛,充满使命感。“我一定保密!”
“你听好,这东西是……”他从昨晚的梦境得到灵感,加上妻子不再排斥去农场,他有了个构想,要送她一份礼物,这礼物也许不是最贵重,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精心为她打造的。
刚才与她四目交投,眼神交会中,流动着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好久不曾这么融洽,她好久没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他,教他燃起热切希望,说不定,这是改善他们关系的大好机会——
纪泽惟吃完早餐又休息了一阵子,等宿醉的头痛消失,才回农场。
午后,毛秀忻看店,婆婆和儿子午睡去了,店里只有几个内阅的客人。
她望着玻璃门外。街道上,阳光热烈,人车熙攘,今天和过往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但是,她忽然觉得有些孤单,想起早上,丈夫还在屋里走动说话,他走了,屋里还有人,却感觉空空荡荡。
有点想他……这是几年来他不在身边时,她第一次有思念的感觉。
昨晚躺上床后,在静谧深夜,听身畔的他呼吸沉眠,她想了很久。
他们也曾热恋,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彼此,曾有的热情为何失落了?莫非再怎么新鲜热烈的爱情,都会磨损,变得迟钝乏味?可是他几乎不曾改变……那是她变了吗?当她肯定自己仍爱他时,是基于对婚姻的责任,为了孩子、为了维系家庭,于是催眠自己,相信爱依然在吗?
不,不是那样……虽然有时对他生气,有时失望,但是当她看见他笑了,内心一角像洒下阳光,同样愉悦。如果不爱一个人,不会被他牵动情绪,无论快乐或愤怒,不爱就不会在乎,所以,爱情仍在,只是沉睡。
想起他喂她吃三明治,想起他的眼神,他温柔的举动,她胸口怦怦跳,又忍不住一再回味,这是不是……爱情苏醒的征兆?
玻璃门开启的声音打断毛秀忻的沉思,她抬头,意外地看见母亲走进来。
“妈,你怎么会来?”她生完孩子后,渐渐恢复和娘家的往来。只是每回见面,母亲的心思依然都在她哥哥身上,三句话里有两句是谈她哥哥。
“突然想到你,就过来看看。”毛母环顾屋内。“亲家母呢?”
“她去午睡了,小瑞也在睡觉。”
“泽惟呢?他不在家?”
“他昨晚在家,今天早上回农场去了,大概还在路上。”
“喔,难怪我打电话去农场找不到他。”
“你找他有事?”毛秀忻暗觉不妙,母亲曾因她哥哥代理网络游戏的公司不断亏损,向她丈夫借钱,几次有借无还之后,她就阻止丈夫继续拿钱填这个无底洞。
“也没什么要紧事。”毛母唉声叹气。“唉,你哥的公司收掉三个月,他到现在都找不到工作,积蓄快花光了,怎么办?”
“怎么会找不到工作?现在虽然景气不好,报纸求职栏每天还是刊得满满的,只要他肯做,一定有工作,如果只是要赚点应急生活费的话,快餐店、便利商店都可以。”
毛母瞪眼。“他是硕士毕业,又当过大老板,怎么可以做那种有失身分的工作?”
毛秀忻淡笑。“失什么身分?开过公司就高人一等?以前的大老板现在在摆路边摊的多得是,只要正当赚钱,什么工作都不失身分。”就是母亲这种要不得的优越感,把她哥哥宠到价值观都偏差了,才会找不到工作。
“你喔,讲话不要这么刻薄,自己哥哥落魄了,你看好戏吗?应该帮他才对啊!”毛母哼声。“你有没有钱,帮你哥周转一下?”
果然是来借钱的,她摇摇头。“等我这个月领薪水才有。”她在租书店帮忙,婆婆坚持给她薪水,她也算薄有积蓄,但这几年老早就被母亲借光了。
“那泽惟有钱吧?”
“哥之前跟他借了不少都没还,先还了前头的才能再借。”
“有钱还他还需要借吗?”毛母悻悻地道:“还是让你哥先有个工作比较重要,你这租书店缺不缺人?嗯,你哥大概也不愿意在租书店当小店员,不然问泽惟的农场有没有缺,至少要经理级的职位,应该有吧?”
她傻眼,要人给工作还挑三拣四,脸皮有没有这么厚?“我们租书店没请过店员,都是我和婆婆轮流看店,未来也不打算雇人。农场那边我不清楚,要问泽惟,就算有缺也不一定是经理。”
“叫他弄个职位就好啦,他是老板,他说了算,事业做那么好,给自己的大舅子安插工作也不算什么。”
“他事业做得怎样是他的成就,他不欠哥什么。”她那个眼高手低的哥哥,连她自己都不想雇用,怎能逼丈夫接受?
毛母听了,嗓门便大起来。“你说什么话?今天要是立场换过来,泽惟需要工作,我也会要你哥给他一个位置,亲人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啊!”
“我没说亲人之间不该互相帮忙,可是当初我嫁泽惟,你看不起他,现在跟他借钱,又跟他要工作,这么理所当然是应该的吗?”她都替母亲觉得羞惭,怎么有脸跟他要求这些?
毛母尖嚷:“唉呦,他事业成功了不起是不是,难道要我这个岳母下跪求他吗?好,你不帮忙就是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一心向着婆家,自己的妈妈求你帮忙还要听你教训,你喔,这么冷血,这么势利,丈夫赚了一点钱就看不起自己娘家人……”她大呼小叫,惹来店里客人频频注目。
“我不跟你吵这个。”再听下去会脑溢血,毛秀忻冷冷打断母亲。“你不要去烦泽惟,我会跟他谈这件事,但是他有什么样的工作给哥,哥都要做,不能有意见。”
“难道他要你哥当园丁,你哥也要做?你哥可是硕士毕业——”
“不做就拉倒,叫他自己去外面求职。”
毛母被她堵得说不出话,终于气冲冲地离开。
母亲的偏心太明显,她早就被锻炼到对亲情没有期待,却还是有点心酸。有时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从小她什么都得靠自己,哥哥享尽母亲的疼爱,还这么不成材,太不公平。
但要和丈夫开口谈这事,实在尴尬,她拖拖拉拉混到晚上九点才打电话,希望尽快把这件事解决,又希望丈夫别接听。
结果电话只响两声,就被接起来,沉稳的嗓音响起。“苜蓿农场。”
“泽惟……是我。”
纪泽惟一怔。“怎么了?”妻子很少打电话来农场。“家里有事吗?”
“没有……我是想问一下你回到农场了没,你不在时有没有出状况?”
“我大概下午三点到,这里没什么问题,我先交代好事情才离开的。”
“喔,那就好。”
“你打来不是只要问这个吧?”她迟疑的声音听来有隐情。
“其实……”她咬牙,一口气将母亲上门的经过简略说完,但实在没办法厚颜地要求经理级的职务,只能委婉地道:“我哥也算开过公司,有管理之类的工作他应该能胜任,总之,你有位置给他是最好,没有也别硬挤。”
他沉吟片刻。“我这里是缺人,不过他坐办公室习惯了,我怕他没办法适应农场的生活。”
“他不做就算了,让他自己去找工作。”
“你等我一下。”他搁下话筒,从计算机叫出人事档案,迅速浏览了一遍现有的职缺,再拿起话筒。
“有个工作应该适合他——照顾农场的所有树木。我这里没什么正式的职称,不过这算是管理阶层,有几个园丁给他指挥,原本负责的人刚辞职,我还没找人代替。这工作只要会辨认各种树木,每天巡视,注意树木的状况,是不是枝叶太多或者有病虫害,一开始要记的东西很多,但做熟了就还好。”
她吁口气。“好,就这个。”
“那就找个时间,邀你母亲和哥哥一起过来,我带他到处走走看看,要不要做等看过再说。他在这年纪还要换跑道,一定会不安,你别给他太大压力,只是给他参考,当作度假玩几天,正好他们都还没来过这里。”
“泽惟……谢谢你。”她烦恼了一下午的事,他不到五分钟就解决,还细心地顾及她哥哥的自尊,让她佩服又感激。
他微笑。“没什么,难得你向我提出要求,我当然要办到。”他嗓音低沉温柔。“我知道要你开口说这些,很不容易,你一定犹豫了很久,幸好我能帮上忙。”她个性倔强,不肯求人,要找他帮忙前一定有一番内心挣扎。
第4章(2)
毛秀忻讶异。“你怎么知道我犹豫很久?”难道是表现在语气里了?
“我怎么不知道?”他低低笑了。“我们是夫妻啊!”
他的嗓音,从望不见的遥远山谷,透过线路,直抵她心坎,震荡着,他的低笑好似在说:我还不了解你吗?别担心,有我在。那笑意里有无限理解,无限包容,还有宠爱……她傻傻握着话筒,感动着,心轻飘飘的,好像融化了,感觉他们之间不需言传的默契,如斯亲昵甜蜜,让她怦然心动。
话筒那端突然传来一个活力十足的女声。“老板,我做好小麦草布丁了!”是谢棋雅。
纪泽惟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喀一声,听来是他放下话筒。
“嗯,你总算成功做出来了,可是这绿油油的样子……”
“唉呦,小麦草就这颜色咩,你快点试吃看看!”
“这真的能吃吗?颜色太诡异了。”
“男人怕什么啦,快点吃,老板要第一个试吃,不然我喂你……”
喂他?毛秀忻面颊抽搐了下,不自觉地使劲把话筒压在耳朵上,密切追踪那头的动静。
“不必,我自己来……”电话里静了下,大概是他在试吃,谢棋雅忙不迭地追问味道如何,他给了肯定的答案。
“喔耶!等我回去把配方记好,以后我们就多一项新点心了!我拿去给纪寰大哥试吃!”然后啪啪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重新拿起话筒。“喂,刚才是棋雅拿布丁给我试吃。”
“嗯,我听到了。”别想太多,他的反应没什么问题,他和谢棋雅保持了适当距离。“那等我跟我哥谈好时间,再告诉你。”
挂了电话,想着他明快利落地解决她的困扰,毛秀忻感觉轻松多了,不禁微笑,可一想到谢棋雅,又不太舒服。
她还是不认为他会和谢棋雅有暧昧,谢棋雅大概是做出了新点心,太兴奋了而已,可是一想象她的丈夫和年轻的女性员工在遥远山区,每天这么开心笑闹……太可疑,她真想飞奔上山去,亲眼确认情况。
当初怎会放心他一个人离家那么远……她吁口气,倒在床上,听着时钟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