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练习爱夫妻

练习爱夫妻第4部分阅读

    滴答,郁闷地吃醋,胡思乱想。

    纪泽惟放下话筒,心情非常好。

    心爱的妻子难得有求于他,他又能为她分忧,让他充满成就感。成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坚强的女子——愿意依赖的对象,是男人的骄傲。

    他刚要拿起话筒打内线给堂哥,纪寰就进屋来了,他道:“哥,王叔的缺先别找人,我有人选了。”

    “嗯,那我明天不刊广告了。你的人选是?”

    “我妻舅。”

    纪寰错愕。“秀忻的大哥?他不是开公司吗?”

    “公司已经收掉了,他失业了一阵子,我想让他来这边试看看。”

    “他不是念什么计算机科系的吗?我们这里的工作他做得来吗?”他也见过堂弟的岳母一家人,印象不太好。

    “教他就会了,当初我们也是什么都不懂,一路摸索过来,也没多难。对了,棋雅在找你。”

    纪寰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她找我干么?”

    “她终于做出味道不错的小麦草布丁了,要给你试吃。”

    “做好了就好,干么给我吃?”他左右张望,唯恐小妮子从哪里突然冲出来。“我先走了,别跟她说你看到我。”

    纪泽惟失笑。“她有这么可怕吗?”难得看到堂哥这么忌惮一个人。

    “唉,她……”纪寰摇摇头。“我先走了。”快溜为妙。

    办公室里剩下纪泽惟一人。他走到窗边,窗外,月光照亮着宁静的农场,虫声唧唧,空气甜美干净,住宿的木屋区,扇扇窗子透出柔和光亮,在农场另一端,树木环绕的一幢独立屋子,是他准备给家人的住处,长久以来只有他和堂哥住在里头。

    届时她大哥上山,她也会陪家人一起来吧?他满怀期待。花个一、两天让妻舅熟悉工作,接下来就是他们夫妻的时间了,他要先把屋子彻底打扫过,换过床单,准备她喜爱的水果和饮料,等要给她的惊喜礼物准备好,她会不会很感动……他想着,不自觉地微笑了。

    毛秀忻将纪泽惟提供的职位告诉母亲和哥哥,相当符合毛母的要求,她满意了,她大哥毛治平却一脸失望。

    “我只会写程序、谈生意,种花种树我哪会?他们有没有需要什么进出货或客房管理程序,还是要设计网页——”

    “那种东西他们早就有了,反正妈要我帮你问工作,我问到了,做不做随便你。”

    “那也要问个我专长的啊,你找这种工作给我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毛治平很厌烦。快中年了才失业,心情已经很坏,要走入陌生的领域更是惶恐,他怎么做得来?“树不是种下去就会长了吗,干么还要照顾……”

    毛秀忻正要反唇相讥,想起丈夫的话,又忍住了。“好吧,那我去跟泽惟说你不做,叫他重新找人。”

    毛母怕激怒硬脾气的女儿,好不容易有的工作就飞了,劝道:“你就去试试看嘛,你一直没工作也不行,妈妈还要靠你养呢!”

    说好说歹,毛治平终于同意。

    毛秀忻想一同前往农场,又不放心纪母一个人照顾租书店,但纪母爽快地要她放心上山去,顺便把吵着要跟的纪修瑞也带去,租书店交给她。

    谁知白唯茉一听说纪修瑞要去农场玩,也吵着要去,毛秀忻于是邀白家母女同行,可是白瑷琳的花店临时接到一笔订单,她走不开,女儿又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只好替女儿收拾个小行李袋,让她跟着去玩,请毛秀忻代为照顾。

    出发前,毛秀忻忙着收拾行李。以前上山都随便带些换洗衣物,这次她仔细搭配,上衣、长裤、裙装、外套、鞋子、配件,行李比平常多两倍。

    纪修瑞也很认真地收行李,把蜡笔、彩色笔、色铅笔……找得到的绘画用具都塞进他的小包包,她看得一头雾水。

    “你带这些做什么?”怎么不是多带些玩具?

    纪修瑞理直气壮。“我要写生!”

    三天后一大早,毛治平开车,载母亲、妹妹、外甥和白唯茉上山,在九点钟抵达苜蓿农场。

    苜蓿农场有供游客种植作物的田地、果园,游客可以在厨房烹调亲手采摘的蔬果,也可以在工坊制作果酱或纪念品,或亲近农场里温驯的山羊和||乳|牛,原有的山中湖泊可以泛舟,湖畔步道布满浓荫,适合漫步,游客也可往山林的更深处寻幽访胜。在这里,步调惬意缓慢,满眼舒缓绿意,从繁忙的城市来到这里,简直像到了另一个星球。

    毛治平的车抵达时,纪泽惟和堂哥在农场大门前等候。当毛秀忻下车,他看得愣了。

    她穿洁白的无袖上衣配海军蓝长裤,鲜艳的黄丝巾,薄施脂粉的丽颜容光焕发,满山明亮,不及她的明媚耀眼。纪泽惟的视线无法从妻子身上离开,看她浑圆的胸、纤细的腰,曼妙修长的腿,害他喉头抽紧,身体发热,遭到欲望袭击。连路过的游客都在看她,他感觉骄傲,又有点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观赏。

    毛秀忻牵着儿子和白唯茉下车,望见丈夫,笑着向他挥手。他穿夏季衬衫,依旧戴着渔夫帽和墨镜,抿着笑弧的唇看来心情颇佳。

    “妈、大哥。”纪泽惟接过岳母和妻舅的行李。“房间都帮你们准备好了,我先带你们去放行李。”瞧向妻子,他低声道:“你今天真美。”

    毛秀忻微笑。“你也不错。”她可是特地精心打扮,展现她身为农场女主人的气势,也有点想和谢棋雅较劲的意味,可惜没看见她。

    纪修瑞道:“妈妈昨天好早就睡了,她说要睡美容觉——”脸颊突然被母亲掐住,咿咿唔唔说不出话。

    多嘴!她松手,矜持地道:“我只是想多睡一点,今天来这里才有精神。”

    “当然,你不需要美容觉就很美了。”纪泽惟笑了,趁妻子转头拿行李,低声问儿子:“画得怎样了?”

    纪修瑞揉着被掐痛的脸颊,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

    一伙人走进农场,纪寰对西装笔挺的毛治平道:“你穿这样,等一下逛农场不方便。”没看过来这里还穿得这么正式的。

    “我只是来看看而已。”毛治平板着脸。他是母命难违,被硬拖来,还是不太愿意屈就小小的农场。“我们就这样一路走进去吗?为什么车要停外面?”

    “我们希望这里尽量减低污染,所以不开放游客的车进入,有小巴士定时行驶载人,也免费提供自行车给游客,我们自己除了紧急的事不会开车。”纪泽惟解释,领头走向小巴士的站牌。“妈,等一下让秀忻陪你到处参观,我陪大哥到处走走。”

    毛秀忻摇头。“不,我也陪你们去。”她怕丈夫应付不了她大哥。

    “我们不会走一般的步道,要深入山林,里面有很多昆虫,你确定?”

    “昆虫而已,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了保护他,拼了!

    看来她是跟定了,纪泽惟微笑。“好吧,记得穿件外套防蚊虫。”

    第5章(1)

    将毛母和纪修瑞、白唯茉送到室内后,纪寰巡视农场去了,纪泽惟带着妻舅和妻子搭农场小巴士,来到果园。

    纪泽惟将准备好的农场地图和植物图鉴给毛治平。“这里的果树分两部分,一部分给游客认养,树前会插牌写认养人的名字,一部分是我们农场自种,管理人每天至少要进果园巡一次。”

    他们走进果园,两个园丁正在整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一旁堆着树苗。

    毛治平问:“进来看看就好吗?”如果是这样,他比较乐意做这份工作。

    “大致上是看过就好,有问题可以让他们处理,管理人要注意的是整体,不过最好偶尔也参与一下,有的问题是亲身参与才会发现的。”纪泽惟将一把长铲子给他。“你试看看,挖个洞,种棵树苗。”

    毛治平提起铲子,连续几铲,挖了个浅洞。“这样够了吧?”

    纪泽惟摇头。“太浅。”

    毛治平又铲两下。“土很硬,没有机器可以帮忙吗?像挖土机之类的?”

    挖土机?两个园丁偷笑。毛秀忻皱眉。“这里这么多树,挖土机怎么开得进来?”

    纪泽惟拿过另一把铲子,三两下就把毛治平的小洞挖大挖深,他指着一旁树苗。“种一棵下去。”

    毛治平道:“我的手会弄脏——”

    纪泽惟跟园丁要来一双长手套,递给他。

    是怎样,一定要他种就是了?不是说管理人进来看看就好?毛治平忿忿地戴上长手套,把树苗搬进洞,铲土盖上,动作大了点,裤脚和皮鞋都沾到泥土。

    他咬牙。几个月前还有一批部属,人人喊他总裁,现在沦落到当园丁,众人都盯着他,是在看他笑话吗?!

    他随便铲几下,树苗的根还暴露在外就扔下铲子。“这样可以了吧?”

    他爱做不做的态度让毛秀忻看不下去。“你觉得这样它会活吗?”

    但纪泽惟不说什么,补了几铲土盖好树苗。“走吧,我们到后面。”

    果园后方就是湖泊,纪泽惟领他们走上步道,拐进小径。“巡过果园可以接着在湖畔走一圈,这边有条小路,通到前面的游客中心。我们当初开发时,尽量保留原有的树,所以农场里大约七成是油桐树,这条路在春天时会开满白色的花,是我们很受欢迎的景点。”

    小径坡度陡峭,五分钟后,毛治平腿酸了。“走到游客中心要多久?”

    “大概半小时。”

    “半小时?!”毛治平听得腿软。“够了,我知道有这条路就好,我们回头吧!”

    纪泽惟摇头。“我们要走完,我要带你把整个农场走一遍。”

    “那要多久?”

    “大约三个小时。”

    毛治平瞠目。“不可能,我的腿会走到断掉,我不干——”他回头走。

    毛秀忻拦住他。“哥,泽惟这么认真要带你,拜托你配合好不好?”

    “这么长的山路怎么可能走得完?反正他把地图和图鉴都给我了,他只要告诉我工作内容,不必走这么远的路。”

    “走完这段路我们就可以搭农场巴士,农场里也有免费自行车可以骑,不会很累。我是给你一些书面数据,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些东西要亲自去看,我们这里管理动物、花草树木都要亲自接触,像你之前开公司代理在线游戏,计算机里的东西只要按按键盘——”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计算机游戏之类的都是虚幻,我的公司不切实际,才会倒闭吗?”毛治平被戳到痛处,厉声道:“我告诉你,我也会谈生意,会亲自接触客户,你不必搬你的经验来教训我!”

    果然吵起来了,毛秀忻头痛,正要开口,纪泽惟却先一步说话。

    “如果我说错话让你不高兴,对不起,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就像你从前天天要接触键盘,我们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是现在你该熟悉的键盘,换句话说,各行各业都有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和技能,我绝对尊重你的专业,我只是想用我知道的方法,让你尽快进入这里的状况。”

    他冷静的态度让毛秀忻意外,侧目瞧他,这是平日常被她驳得没话说的纪泽惟吗?他口气沉着,不疾不徐,还能用譬喻来说服,简直像另一个人。她仔细瞧他,简简单单的渔夫帽、衬衫、牛仔裤,因他有力的态度,朴实中散发慑服人心的力量。

    “算了……是我太激动,抱歉。”毛治平抹抹脸,认命地继续往前走。

    毛秀忻拉着丈夫落后一段距离,低声道:“对不起,我哥不是很想来这边,是我妈硬卢他来,他这两天都不太高兴,才会发飙。”

    纪泽惟微笑。“没关系,我们这里比较辛苦,很多人来这里一开始都不太适应。”

    “所以你还要用他?”还以为他刚才只是怕闹僵,说场面话安抚她哥哥的情绪而已,否则一开始就对老板呛声的员工还不被踢走?

    “当然,说好给他机会,除非他自己放弃,或者做了之后发现不行要辞职,到那时再说。只凭他一时的情绪就判断他不适合,说不定会错失人才。”

    “我对你刮目相看。”他的气度和智慧,让她大大佩服。

    “喔?为什么?”

    “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有想法,能言善道,口才这么好……虽然我曾经怀疑你有口才这东西。”

    他笑了。“就算原本没有,工作这么多年也会被磨练出来,不然怎么应付刁钻的客人?”

    “如果你平常在家也是这样,很多事会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个性比较强,一个人在气势上压不过我,我就不太会听这人的意见,我承认我这样很不好,不过你要是像刚才跟我哥那样,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和我沟通,这样不是比较好吗?”倘若夫妻间有这样的交流,或许他们不会走到婚姻淡如水的地步。“你都没想过这样做吗?”

    “从来没有。”他摇头。“对我来说,家是放松的地方,我在外面要对人或事情争取、争吵,态度要很强势,那种压力我不想带回家里,我不想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辛苦,说话做事还要考虑很多,太累了。”

    “即使你这样温温吞吞不表示意见,家里大小事都让我管,还常常被我堵得没话说,也无所谓?”儿子有不满还会跟她抗议,他几乎比儿子还弱势了。

    他微笑。“不是从我们认识开始就这样吗?”

    “啧啧,听起来你对我很不满。”毛秀忻佯怒瞪他,眸里却全是笑意。“我没办法像你这样,大概是我控制欲比较强,希望人家重视我的意见,事情都照我希望的走。”

    “这就是我为什么娶你,家里都交给你处理,我乐得轻松。”他开玩笑道。

    “我觉得,如果连在心爱的人面前,还要用力宣传自己的价值,计较她对我好不好,像讨债那样争取她的重视,不只是累,简直是悲哀。我想她应该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也了解她;我想我不必解释什么,或伪装什么,在她身边,可以单纯地当我自己,就像她在我面前也不必戴面具,可以尽情表现她的一切。”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毛秀忻的心却重重一沉。从他话里,她听见全然的信赖,他让她掌握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把自己彻底交付给她,他学到巧言令色的本事,不用来对付她,这么暴露自己,这么全心信赖她,其实很傻很危险,她要伤害他,太轻而易举……

    也许,她已经伤害了他。

    明知他迟钝,在感情上需要她带动,她却长期陷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留他独自困惑,放任他们的关系恶化,他的从未改变,成了变得世故的她踩得最狠的弱点,她是不是很自私?

    她对他如此残酷,还认定自己爱他,她对他的爱只是个壳,内里空无一物,她好愧疚……

    “小心点,这坡不好走。”纪泽惟走下坡去,伸手扶她。

    她握住他的手,凝视他温柔眼眸,她忽然领悟,过去认识的他是表面,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认识他丰富包容的心灵。

    毛秀忻想了想。“可是,话不说出来,没办法真正理解对方的想法。你不对我做表面工夫很好,但我们还是该多沟通。”

    “嗯,我反省过了,我们沟通得不够多,以后要多谈一谈。”也难得她愿意听,他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轻松多了。他握着她的手,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山风徐徐,落叶沙沙,一切都比平日更美丽,因为她在。

    “你觉得我什么地方不好,要改进,尽量说。”她诚心道,想尽量弥补他。

    “我觉得你没什么不好。”今天就好得像善心的仙子。

    “够了喔,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如果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她的丝巾老是搔着他颈子,她柔软娇躯散发诱人香气,惹得他心痒痒,可惜日光还太亮,而且前有毛治平。

    来到最陡的坡段,他先下去,转身扶毛秀忻。

    她握住他的手,慢慢走下去,又道:“光看你在家里没脾气的样子,很难想象你在外头是这样。妈有时候开玩笑说,我们家姓毛,我是户长,因为你实在一点一家之主的气势都没有。”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当初是靠气势吸引你注意吗?”

    她一怔,的确不是,当初爱上他无辜小狗似的眼神,爱上需要她照顾的单纯傻气,爱上他的好脾气,迷人的双眼,斯文的……强壮肌肉。

    他双臂牢牢支撑住她,居高临下的她刚好将他手臂鼓起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她不小心脚下一滑,他立刻抱住她的腰,她抓住他肩头,稳住自己,发觉自己的小腹刚好贴在他胸膛上。她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绷紧,坚硬热烫,低头看见他灼热的视线正好对着她胸口,她咬唇,一阵敏感的电流窜过全身。

    山风静止了,剩下燥热蔓延。

    纪泽惟沙哑道:“你今天真的很美。”四下僻静,静得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强烈的心跳,他快要不记得自己来这里干么,只感觉自己血脉贲张,满脑子都是她引诱犯罪的娇柔身躯,想着他几个月没碰妻子,欲望凶猛,热得他流汗。

    “只有今天吗?我以为我每天都很美。”感觉到他强烈的欲望,她脸热心跳。教她惊讶的是自己也有相同反应,发热的肌肤似在期待什么发生,已经很久没对他产生渴望,她感到亢奋的刺激,膝盖发软。

    “对,每天都很美……”他按住她的腰后贴向自己,感觉她屏息低呼,指尖陷入他肩头。她柔美的胸脯在他眼前急遽起伏,他的手滑入她腰后衣下,碰到光裸发热的肌肤……

    然后,杀风景的男人声音打断他们。

    “喂!有岔路,要走哪边——”走在前面的毛治平一回头,就见夫妻俩如胶似漆地拥抱,难分难舍。

    两人脸红,毛秀忻赶紧走下山坡,纪泽惟清清喉咙,道:“左边。”握住妻子的手,她正偷瞄他,他也瞄她,两人相视偷笑。

    “喔。”毛治平往左边岔路走下去。妈的,他走到流汗腿软,这对夫妻在后头卿卿我我!欺负他这个孤家寡人兼失业的可怜男,心酸哪……

    三人逛完农场已是下午,毛治平累到走不动,虽不再抱怨,但脸色依然难看。

    晚间,纪泽惟在后院举办烤肉会,毛秀忻帮忙,一面和母亲聊天。纪寰买了烟火和啤酒,毛治平倒很捧场,第一块肉烤好之前已经喝掉一罐。

    最兴奋的是两个小孩,白唯茉第一次玩仙女棒,棒端似星星闪烁的花火让她爱不释手,玩了一遍又一遍,纪修瑞将自己的分也给她玩,又将烤肉切成小块,将烤筊白笋剥皮放凉,方便小女孩进食。

    纪寰瞧着侄子照顾小女孩,又是细心喂食、又是递纸巾让她擦嘴,笑问:“小瑞,你这么照顾茉茉,是不是喜欢人家,将来要娶她?”

    纪修瑞一脸老成样。“唉呦,你不懂啦!这是好男人应该做的,好男人要照顾女生,我才没有要娶她。”

    纪寰哈哈大笑。“什么我不懂,你就很懂吗?还好男人咧,你懂什么是好男人了?泽惟,你儿子人小鬼大,好好管教一下。”

    纪泽惟微笑。“这是他的志向,我觉得挺不错的。”

    纪寰啧啧道:“时代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小孩要立志做大事或赚大钱,现在立志当好男人。”

    “有什么不好?有个目标可以努力,不错呀!”毛秀忻笑道:“大哥,倒是你,还不结婚吗?”

    “算了,我还是一辈子单身,自由自在。”

    纪修瑞道:“伯伯是因为太老了,没人要,没办法结婚……”

    听到这句话,毛治平脸颊肌肉一抽,更形阴郁。

    纪寰瞠目。“小鬼,你说谁老?”他把小男孩挟在腋下,猛揉他头发,纪修瑞哇哇乱叫,白唯茉看得目瞪口呆。

    毛母问:“治平,今天参观的感想怎样?”

    整晚没吭声的毛治平已经喝了三罐啤酒,喝得眼神茫茫。“什么?”

    “我问你今天参观农场的感想,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做?”

    “喔……”毛治平抹抹嘴。“我不干。在这种烂地方没前途。”

    尖锐的用字让气氛一寒,纪泽惟面不改色,静静注视一脸激愤的大舅子,又看惊愕的毛母。毛秀忻皱眉,纪寰凉凉开口。

    “也对啦,我们这里都是不必念什么书就能做的低等劳力工作,你这位硕士在我们这里,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太委屈啦!”一开始就看这人不顺眼,穿西装来农场找工作,摆明对他们这里没兴趣。

    毛母急道:“你说这什么话?泽惟好意帮你,你好歹试看看啊,你都失业多久了,一直没工作怎么行——”

    “试什么试!我以前念书,你说我没前三名不是你的小孩,等我出来工作,你又说月薪没十万不算工作,这个烂农场能给我十万月薪吗?!”毛治平扑过去握住妹婿肩膀。“你说,我在这里做有十万月薪吗?”

    纪泽惟冷静道:“没有。”

    毛治平对母亲大嚷:“你听到没?他说没有!那我在这里做干么?就算我在这里做到后来喜欢这里,你一定会逼我去找薪水更高的工作,因为比做这工作更可耻的就是失业,你只是不能忍受我失业,丢你的脸!”

    毛母胀红脸。“你胡说什么,我是担心你没有工作,一直消沉——”

    “你根本不是为我想,都是为你自己想!我一辈子都用你的标准过活!我受够了,我不干了!”毛治平把啤酒罐往地上摔,愤嚷:“我不干了!我去当流浪汉,去捡破烂都好!我不要再被你逼着去做不喜欢做的事了!”

    大家都被他惊呆了,一时不敢上前阻止。毛母脸色苍白,紧闭着唇,瞪着儿子。

    毛秀忻搂住两个被吓呆的小孩,惊愕地瞪着哥哥。第一次发现,从小是资优生的哥哥,受尽母亲宠爱,心里却有这么多恨。母亲给他最好的,对他的要求也最多,母亲对他的关注是在他脖子上吊了无形的绳,牵着他往她想要的地方走。

    毛治平眼眶殷红。“其实……泽惟今天带我去果园种树,我摸到泥土,很感慨,我很羡慕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还做得这么好……”他啜泣。“你怪我为什么不结婚,我曾经想娶一个女人,却被你从公司里逼走,就是鹃华,你觉得她配不上我……什么他妈的鬼学历,我念到硕士公司还不是倒闭……鹃华她一直爱我……”他口齿不清,嚎啕大哭。

    纪寰被他的失控震骇,这时才回过神,和堂弟交换个眼色,过去扶起崩溃痛哭的男人往屋里走。

    纪泽惟低声道:“毛毛,你陪你妈进去休息,我想你哥是累积太多情绪了,不是有意说那些话,你好好安慰她,要她别想太多。小瑞和茉茉交给我。”说话时,毛母已径自起身进屋。

    毛秀忻点头,他又道:“万一你哥不愿在我这里工作,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工作,经济有困难,你会照顾你妈吧?”

    “当然啊。”

    “你告诉过她吗?告诉她你会照顾她?”

    “嗄?没有。”这是子女的义务,还需要挂在嘴边吗?

    “你要告诉她,就像我们今天下午谈的,有时候话不说出来,对方不会明白。要让她知道她不会因为你哥失业,生活就没有依靠,也许她就不会对你哥逼那么紧……”

    她若有所悟,母亲或许是怕失去哥哥这个经济支柱,才对他紧迫盯人。

    “还有,我算是半子,只要她愿意,我这里随时欢迎她来长住,在我心里,她也是我母亲。”

    “谢谢你。”她心一暖,飞快在丈夫脸畔啄一记,进屋去。

    毛秀忻走到母亲房间,毛母正坐在床沿发愣,听见她脚步声,低低开口。

    “你跟泽惟说一声,你哥喝醉了,胡言乱语,请他多包涵。”

    第5章(2)

    毛秀忻凝视母亲,她想问——哥哥深爱的方鹃华,真是被逼走的?方鹃华当年是哥哥的助理,年纪比哥哥大,离过婚还带着女儿,她一直以为两人是和平分手,没想到是母亲介入。

    母亲老了,身形略显佝偻,神态依旧强势,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是这种不服输的强悍态度,也许是这种坚强的意志力,才让她不被丧夫之痛击倒,独力抚养他们兄妹成|人。

    大概她太像母亲,母女俩永远在硬碰硬,亲子关系始终不好。此刻她也说不来什么安慰的话,直率地道:“妈,你不要太逼哥了,他压力够大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我们的支持。”

    “他太软弱了,我们没支持他吗?大家都在帮他想办法,他却喝到烂醉大哭,都要四十岁的人了,不象话!”

    “哥本来就有点软弱,而且他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突然间摔得这么重,当然比较难振作。”

    毛母叹息。“我知道,他的个性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他个性要是跟我一样,两个我跟你作对,你早就气到死翘翘。”

    毛母横目瞪她。“臭丫头,诅咒我吗?林祖嬷活到两百岁给你看!”

    毛秀忻笑了。还“林祖嬷”喔,什么江湖口气?

    毛母也被自己逗笑,硬板着脸,嘴角却弯起。

    “好啦,你会活到两百岁,总之,你不要担心太多,你还有我啊,我会照顾你,还有泽惟,他说他把你当妈妈看待,这里随时欢迎你来住。”

    毛母脸上闪过诧异。“他这样说?”当初瞧不起女婿,对他尖酸刻薄,后来虽然和好,但见了面依然生疏,没想到他不计前嫌,还表示愿意奉养她……多年来习惯以强悍示人,她很感动,但不适应,不知怎么面对这种宽厚的感情。

    “是啊,干么骗你?虽然你不太喜欢他,可是他实在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人,很为人着想。”她不禁为丈夫骄傲,有时觉得他傻,但傻人有傻福,傻傻地不计较,先付出,才有收获,就算她母亲不领情,至少他赢得了她的佩服……和爱。

    在此刻,因他宽阔心胸,她觉得自己更爱他了。

    毛秀忻看母亲沉思不语,脸上皱纹更明显,似乎最近老得特别快,哥哥的问题显然让她伤神,她一时心疼,做了她这辈子没对母亲做过的事——搂住母亲的肩膀。

    “所以你真的不要烦恼太多,不管哥怎样,你还有我和泽惟。”

    毛母一掀眉头,盯着女儿搁在肩膀上的手。“你吃错药吗?”

    她讪讪地缩手。就知道母亲不吃温情这一套。“反正就是这样。我先去看哥怎么样了。”

    她往房门口走几步,又道:“妈,我从小看你为我们忙碌,现在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你还要为哥哥烦恼,你有没有想过放宽心,让哥哥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人生,不要什么事都一把抓?你总不能活到两百岁,都为我们而活,你难道不想为自己而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说完,她摇摇头,走出房间。

    毛母怔愣。什么是为自己而活?丈夫过世后,她辛苦养大两个孩子,以为能靠儿子安享晚年,但儿子被她宠得过分,不够独立,她只好又跳出来为他决定大小事,却闹到自己两面不是人。

    这两个从自己身体分离出去的生命,两个都是她自己,当妈的注定一辈子放心不下儿女。

    幸好,女儿不必她操心。她穷苦怕了,不要孩子重蹈覆辙,当初恶意刁难女婿要聘金,全是为了自家人打算,聘金可以资助儿子事业,也证明对方有财力能照顾她女儿,可她自以为聪明地算计这么多,不听话的女儿婚姻幸福,儿子却一败涂地……似乎控制得越多,越造成反效果。

    她依靠儿子,这段日子让她感受到最多温暖的,却是女儿女婿的贴心……她的做法真的错了吗?

    毛秀忻去看哥哥,他累了,被纪寰送回房就睡着了,睡得像无辜婴儿。

    这一闹,大家也没心情烤肉了,烤肉会霎时中止。

    她回到房里,纪泽惟坐在落地窗旁,欣赏月色,一面喝刚泡好的高山茶。

    她在他身边坐下。“小瑞和茉茉呢?”

    “我开电视让他们看海绵宝宝,两个都安静了。”

    “喔,看那个节目啊。”她接过他递来的热茶,喝一口。“真奇怪,那东西明明就长得像起司,怎么会叫海绵宝宝?”

    他微笑。“跟妈谈得怎么样?”

    “该说的都说了,她好像有点动摇,应该会对我哥放松一点吧!”

    “明天早上你再问你哥的意思,只要他愿意留下来,万一将来你母亲逼他换工作……”他喝口茶。“我再教他怎么应付她。”

    她瞪眼,他自然的语气好像在谈论天气。“你要怎么教他?”

    “严格来说也不是教,他需要的是心理建设,我猜他太听从你妈的意思了,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不相信自己的价值,不相信自己值得拥有想要的东西,那么也没必要去争取,就得过且过吧!”

    纪泽惟喝口茶,沉稳地道:“等到他离开这里,只能有两种原因:一是他找到了真正喜欢的工作,想离开,我会欢送他;二是因为怕你妈所以放弃,我会让他走,不会出面替他说服,因为那我等于是他另一个妈,替他决定他的人生。”

    毛秀忻凝视丈夫,有些敬畏,有些心折。“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有想法,这么会看人。”

    “你以为我只会在周末背个背包,装着山上种的蔬菜和水果,回家去烦你,破坏你平静的生活?”他自我调侃。

    她笑了。“我哪有说你烦?”叹口气。“唉,我曾经很嫉妒我哥,我妈很疼他,从小他穿的用的都比我好,但现在我觉得不被过度关爱,原来会比较幸福,过得比较轻松开心。”

    “也不见得你就是不被关爱啊。”要真是只爱钱的母亲,当初大可要更多聘金,其它一概不管,但婚前毛母为难他的诸多问题,钱只是其一。“其实除了聘金,你母亲曾经用很多问题刺探我,她认为我太年轻,不能让你幸福,只是我一直没说出来。”

    她很惊讶。“你干么不告诉我?”

    “要是跟你讲,以你的个性,一定会去跟你妈吵。我们还没结婚,就因为我让你和母亲失和,这是一个女婿应该做的吗?倒不如我忍下来,用行动证明,现在你想她还会对我提出那些质疑吗?”

    毛秀忻讶然无语,不由得重新审视他。最初认识他时,他一味做烂好人,曾几何时,他慢慢改变,保留她最欣赏的宽厚心胸,但更有原则,不轻易妥协。他的心态比她柔软,处理事情更弹性,能顾全大局,最教她心折的是,他为她受她母亲的气,却从不曾对她母亲不敬……他真有无穷魅力,在他们相识近十年后,依然让她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目光闪动。“泽惟,我……”我想我重新爱上你了。她没说出口,但心情激动,两颊泛起醉人红晕。

    “嗯?”纪泽惟微笑,喜欢她美丽眼眸如此专注地望着他,令他血脉,欲望蠢动。

    要说那三个字好不自在,她改口道:“你真的让我很意外,我妈当时那么过分,你竟然忍得住。”

    “也还好,某人对我更凶,我都无所谓了——”

    她挑眉。“你说谁?”听来很可疑喔。

    “我没说是谁,”喝口茶,他悠悠道:“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哈哈笑。“明明就在讲我,好啦,我承认我很凶,以后会改进。”

    “我也决定改进一件事。”他忽然神色严肃。“以后应酬,我不再喝酒了。不管谁劝酒,我都不喝,最多在家里陪你小酌两杯。”

    她又惊又喜。“你怎么突然悔改了?是因为看到我哥的‘示范’吗?”

    纪泽惟点头。“我发现喝醉真的很危险,会把秘密都说出来,被人听光光。”

    “你有什么秘密?”她开玩笑。“难道你背着我搞外遇?”

    “不,我的秘密是……”他叹口气。“我的老婆对我冷感,对我没兴趣。”

    毛秀忻哈哈大笑。“你很会记仇耶,我也就说过那么一次而已。”

    “一次打击就够了,我到现在还在难过。”

    她哄他。“好啦,那是开玩笑嘛,你把它忘了,我对你没那么……反正不是那样啦!”

    “不然是怎样?你对我不是没兴趣,所以是有x欲……”

    “什么x欲!”她捶纪泽惟一下。

    他笑着闪避。“我口误了,讲太快。”

    “最好是口误!”可恶,他绝对是故意的,惹她想入非非,视线忍不住飘往他宽阔胸膛,结实的手臂与长腿蕴含力量,她记得被他拥抱的美好滋味。

    纪泽惟慵懒地望着她,微笑的眼眸在诱惑她的薄弱意志。

    他握住她的脚踝,沙哑道:“如果不是对我没兴趣,证明给我看。”

    她装矜持。“不行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