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个搬到姐姐处居住。
王老太爷只说媳妇离了家,凡事都是他主张,巴不得,老伴抱怨,反说她:“媳妇在李家住着,七八个人吃用都是李家的,咱们省下几十两不说,正好趁她不在家把这些铺子好生清查一回,当着媳妇面不好劝素娥,如今她不在家,你和青娥好生劝她,她又无儿女,不如趁年轻另寻夫家罢。”
素娥手里也有七八千金,心里自有主意,哪里还肯依着爹娘再嫁,劝一回就合爹娘吵一回。
青娥受不了姐姐和爹娘吵闹,只说去瞧瞧嫂嫂病可好些了,到李家,见到真真只是哭。真真和莺莺晓得她是不肯回家之意,也可怜她,索性就把她留下做伴。王老爹的心思都在大女儿带回来的金珠上,也不管青娥来不来家。
且说王老太爷大权独揽,趁着年关将近,各铺子都要算帐。他就叫管事们把帐本和银子都搬来,银子上称计了数目都搬到他卧房里藏起,帐本发还。管事们去寻举人奶奶,王门尚氏又闭门不纳,却是无计可施。约齐了再到王府辞去,王老太爷连碗茶都不肯留,收了钥匙亲自到铺子里查过,拱拱手关门去了。满城人都晓得有个不会做生意的王老太爷,舍不得发红利把工钱,生生辞了得力的管事,都等着看他家笑话。
却有一个人动心,说是天赐良机,是哪个?就是姚小姐滴珠,她闭门在家也有些时差日,红线招的生意又抢不过隔壁瑞记,日子过的就有些艰难了。她听说王老太爷是个蠢人,就想着不如把他家几个铺子接下来,一来掌管他王慕菲的产业可以出一口气,二来又打着举人的招牌,不怕闲杂人等上门罗唣,那几个铺子又是有大利息的,握在自家手里要圆要扁都容易。计定就备了份厚礼上门。
人既有所图,说出来的话自然分外甜蜜,只走了三四回,休说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就是素娥也说姚小姐极是个好人,又能干又热心,自家掏出五百两银子入股红线招。
林管家把王家动静都报与大小姐知道,莺莺笑对真真道:“你公公婆婆这是双手要把银子送把人家花呢。”
真真笑道:“不见得,我公公婆婆都是只进不出的性子,早掏空了的几个铺子交到她手里,且看她变戏法罢。”
莺莺抱着肚子,啐道:“出息,当你什么都不懂,你这回又看得清了。”
真真笑道:“他们是公公婆婆,和他们争吵有什么意思,越吵不是越把男人往别人怀里推?区区几千两银子罢了,也值得小狗抢骨头一般去抢。”
莺莺正要笑,看见青娥捧着一碗热茶进来,忙道:“青娥妹子可住得惯?”
青娥把茶碗送到嫂嫂跟前,笑道:“住得惯住得惯。”牵牵嫂嫂的衣角道:“我去和春杏姐学绣花。”出去还小心把棉帘子压上。
莺莺道:“却是做怪,一样米养出两样人,你这个小姑子就极好。”
真真捧起茶碗吹了吹,笑道:“阿菲样样都好,只是勿曾投得好胎,却是没得法子的事体,我做了他娘子,自然要同他一起忍耐。”
莺莺微笑道:“你肯忍耐,姐姐替你看一辈子钱财也罢了。这们两个老怪物,怎么只认得钱真?真真是叫人可叹可恼。你快些生几个儿子罢,有了儿子说话也硬气些,躲他们一时,可躲不得一辈子。”
真真笑道:“姐姐有了小外甥,就见不得妹子清闲。”两个说说笑笑,也不把王家放在心上,转眼要过年,王老太爷使人来接媳妇女儿回家过节。真真只推病,青娥眼泪汪汪家去。过了灯节王家再使人来接,又是莺莺生产,再是满月,直等到六月王慕菲落第回乡,真真才大病初愈回家。
这一日两口儿起得极早,王慕菲执了一枝京里带来的眉笔替娘子画眉,两个正打情骂俏得趣时,就听见前边有人拍门,春杏进来禀道:“有一位陈公子,听说姑爷昨日来家,求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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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十五(上)
王慕菲到家才两日,并不晓得娘老子和姐姐同姚滴珠相与,听得陈公子求见,冷笑一声道:“从前我是个穷秀才时,他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我一个落第的举子有何可见之处,不见。”
春杏为难,站在那里不好退下。真真思度那姓陈的合姐夫李家结了亲,虽然姐夫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到底不好这样给人冷眼,忙笑道:“只说相公一早去寻朋友了,回来就去他府上回拜。”春杏含笑应了一声出去,她方对王慕菲道:“阿菲,奴也看不惯他,到底打狗还要看主人,须替姐夫留些面子。”
王慕菲冷笑道:“你姐夫向来不睬他的。我昨儿才到家,他今日就来寻我,不晓得捣什么鬼呢。”
真真微微一笑,伸出三只手指道:“我却猜到三分,只是不好说。”
王慕菲拉过爱妻的小手,轻轻咬了一口,笑道:“爱说不说,吊我胃口呢,咱们再去睡半个时辰罢。”
真真抽回手,故意妆作恼了,跺脚道:“太阳都照到窗上,再不去请安,公公婆婆要说我呢。你不去我去了。”从衣架上捞了一件相公从京里捎来的十六幅大裙子要系。
王慕菲想到爹娘也自头痛,披上件葛衫来替真真系裙带,两个一路说话,顺着墙根的阴凉处到后院,正好瞧见素娥起来执着一盏盐水漱口,元宝捧巾,银子捧铜盆站在门边,还有三四个媳妇子站在阶下,有提洗脸水的,有捧缠脚布的,有捧明矾盒子的。
真真正经是女主人,早起也没有这样排场。王慕菲看看这几个媳妇子都眼生,悄悄问娘子道:“这是咱们家的?”
真真微微摇头道:“是秦家投来的,和咱们不相干。”
王慕菲苦笑着摇摇头,因素娥目不斜视还在漱口,倒不好招呼的,拉着娘子到爹娘房里。酷暑的天气,房里又搁了太多的箱笼,偏老太爷怕盗贼光临晚上门窗又关的严实,所以房里比外头闷热得多。此时初开门,王老夫人袖着手看着两个小丫头洒水扫地,王老太爷坐在后门口门槛上,边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一碟荷叶饼、一盘韭菜炒鸡蛋,还有一大盘肉包子。看到儿子牵着媳妇的手笑嘻嘻进来,王老爹放下手里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站起来笑道:“我的儿,怎么不多睡一回?”
王慕菲和真真站在一边等老两口儿在上边坐定,请过了安,方齐笑道:“要趁着还凉快读书做活呢。”
王老夫人喜欢的眉开眼笑,指指东厢道:“你姐姐梳洗缠脚总要闹到中饭时,不是出去吃馆子,就是到朋友处耍子,哪里晓得到爹娘跟前问一声哟。”
真真低头只看脚尖,王慕菲微微皱眉道:“姐姐常常出门,与何人相与?”
王老夫人凑到儿子跟前,压低了声音正要告诉,王老太爷用力咳嗽了几声,唾沫星子溅到小方桌上犹不知,喝道:“大清早的胡说什么,你去厨房看看,还有包子拾一盘来叫儿子吃早饭。”
王慕菲是爱洁净的人,那样的包子如何吃得下,忙笑道:“同年吴兄约了儿子到他家去吃早饭呢。”辞了出来,王慕菲衣裳也不肯脱,坐在椅子上生气,问真真:“你怎么什么都不管?”
真真正解衣带,哑然失笑,看着王慕菲道:“奴可比你后来家呢,家中事体如何尽知?”
王慕菲又好笑又好笑,推开小梅送上来的凉茶,问她:“你到底还住在松江府,家里的事就一点都不闻不问?”
真真微微皱眉,笑道:“你爹娘都不能拘束你姐姐,我做弟媳妇的,又是在娘家病着,如何管她。”
王慕菲道:“姐姐这样闹法,丢的可是咱们的脸。”
真真冷笑了一声,扭头不语,解开裙带,取了只团扇坐到后门荫凉处扇风,再不肯理王慕菲。王慕菲心里也不大快活,吩咐小梅道:“叫林管家来。”
少时林管家进来磕头,王慕菲问他这半年家里如何,林管家笑道:“大姑奶奶认了位干妹子,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极喜欢的,说她大有本事,几个铺子都交给她管呢。”
王慕菲心里一惊,看娘子眼皮都不抬半下,心里计较:原来自家老子这般行事,难怪真真不肯多说话。从儿子手里要来的铺子,明明媳妇也是商人家女儿会做生意,偏不叫她管,偏叫外人来管,休说真真,就是他自己也气的半死。
林管家看姑爷脸上阴晴不定,又添了一把火,笑道:“这位干姑奶奶,姑爷也是认得的,就是住在莫家巷,姓姚。”
王慕菲就是再好的脾气,听说是这么一个主儿,也跳得有三尺高,睁圆两个眼睛骂道:“都吃了什么迷魂汤,和这种人搅在一处。”怒气冲冲奔出去。
二小姐无事人一般,慢吞吞放下茶碗,打个呵欠道:“有些头疼呢,林叔去请伍大夫来瞧瞧罢。”扶着小梅回卧房去了。
林管家会意,径直从前门出去请大夫,还在伍大夫家歇了小半个时辰,待伍大夫吃过了早饭才一同回来。到得二门,就听见后边有吵闹的声音,王老夫人的调门儿最高,还有王家大姑奶奶时高时低的哭声。家里的管家和媳妇们各有执事,在夹道里来来往往,无人上前劝解。伍大夫常走动的是李家和尚家,初到王家,见了这样闹法好生不解,站在花厅台阶上迟疑半日,方道:“小可治跌打扭伤不如前门方兄。”
林管家笑嘻嘻道:“无妨,我家得空就要唱这么一出,连盘子碗都不得摔碎半个的。伍先生宽坐一会。老奴去叫大姐们准备”走到真真院内,却见春杏和小梅都藏在门后探头,林管家笑道:“以后有的看呢,快去禀小姐,伍大夫来了。”
春杏眼珠一转,笑道:“小梅去合小姐说,我这几日身上也有些不好,借光叫伍大叔替我瞧瞧去。就便唤他进来罢。”一路笑着去了,在花厅里陪伍大夫说了半日话,才带他进来,真真卧房里里外站满了人,床上早放下了帐子。伍大夫得了春杏的消息,只说二小姐禀性柔弱,吃不得气恼,开了两张补气养神的方子,又吩咐道:“还要安心静养十来日才好。勿要惹二小姐生气。”
春杏送伍大夫到花厅,笑道:“伍大叔且再等等,我们姑爷只怕还要来和你老人家照个面。”她借机走到后院门口,才伸进一只脚,劈面一只花盆擦着她的袖子落到地下。春杏唬了一跳,再看院子里头还有好几只碎花盆,只得小心,提着裙子走到铁青着脸的王慕菲身边,本待说话,因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低了头悄悄退后两步。
王慕菲接着冷笑道:“大姐,那姚滴珠是个什么东西满松江府有谁不知?你认了她做干姐妹,我还罢了,青娥有这样的干姐姐还嫁得出去否?”掉了头又对王老太爷道:“她与我家非亲非故,你就把我安身立命的几个铺子交把她总管,这半年有几分利?”
王老太爷伸出两根手指,喉结滚了几滚,小声道:“二分……”
王慕菲冷笑道:“就是瑞记,从前你媳妇真真不过偶然去走走,也有七分利,她只把你二分,爹爹真是会算帐。”哼了两声又道:“把契纸都拿来,以后您二老安心在府里养老就是,我也照姚小姐那般一年把爹娘二分利零用。”
王老夫人尖叫起来:“有七分利只把爹娘二分!我的儿,你当爹娘是世人呢。”
王慕菲冷笑道:“拿着自己家的钱去贴一个名声不好的外人。叫她打着我王举人的招牌在松江府行走,你们当我是世人呢。”提高了嗓门大喝一声:“拿来!”
王老夫人还要说话,王老爹横了她一眼,叹息道:“爹爹我存下金山银山来,将来不都是你的么。”
王慕菲冷笑道:“我去京里活动,真真把妆盒里几根铜簪子都拿去当了,寻了有三千两把我。爹爹你房里金银压塌了箱子,儿子问你讨,可把一钱与我用过?”
王老爹咳嗽了两声,结巴道:“三千两尽够,带的多了,你手又松,白白花费了可惜。”
王慕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几间铺子是我自家挣来的,我自家管。要么你拿出来,要么我使管家进去翻。”
王慕菲今日说话硬气,王老太爷就摆不得老太爷的架子,看几个膀大腰圆的管家悄悄儿移到门边,生怕儿子真的翻了脸,进去翻出他的老底来,低头一种小跑进去,转眼就把那几张契纸取了出来。王慕菲翻了翻随手递给春杏道:“交把夫人收起。”
又对一脸不以为然的王素娥道:“大姐,听说秦家分了你几间房子,若是嫌兄弟这里拘束的慌,不如早些搬回去。认一百个干妹子也由得你。若还要在我家住,也和真真、青娥似的,安心在家做活,无事不许出二门。”甩了甩袖子出来,王家一众管家和管家娘子们都跟着出来了。院子里几个人,只有青娥觉得哥哥说的都是正经话,心里喜欢。
王素娥又羞又恼,王老太爷此时顾不得和儿子生气,心里转着七分利打转,心疼叫姚滴珠私吞的五分利钱,踱到大女儿跟前,道:“你去把姚家小贱人叫来,咱们问她要那五分利来。”
素娥冷笑道:“你儿子怕我和她相与坏了王举人家的名声呢,不许我出二门。你老自己走一遭罢。”转身回房,叫进元宝和银子用力关上门。
王老夫人低着头嘀咕道:“做什么把契纸还给阿菲,转手又到真真手里,咱们什么也捞不着。”
王老太爷冲过去骂道:“不是你和素娥把她夸的天上仙女一般,老子能把铺子都交给她管,白白叫她吃了咱们五分利去?”高高扬起手来:“去把那个小贱人寻来,问她要回那五分利。”
王老婆子怕挨巴掌,赶着系了条裙子,沿着墙根出后门,一路上寻思,若是直说要利钱,姚家小妖精心不肯来,只说人家送了两样稀罕吃食,特请她来尝尝。自己怎么说也是举人家的老夫人,不好亲自去请,还是使人去罢,又走回来,对看后门的鲍嫂子道:“你是认得姚小姐家的,你去请她来,只说人家才送了两样稀罕吃食,她姐姐叫她来耍半日。”
鲍嫂子忙应了一声,央了人看门,回房换了两件新衣裳,趁人不留心,溜到真真院子里和春杏说了,才骑了头驴出去。
春杏回来说把真真听,真真半躺在床上,笑道:“亏得你使眼色叫我又妆病,阿菲想必还要和她查帐,你速去和林管家说知,咱们家那几个能看帐的,这几日都不要派他们差使。”
春杏去了,小梅搬进一大盆冰来放在窗下,自家使了个大蒲扇扇风,真真笑问:“老太爷那里送了冰没有?”
小梅笑道:“大姑奶奶和青娥小姐房里都送过了。小姐放心罢,有小姐的,就不短他们一根针。”
真真笑骂道:“才几日功夫,你就和春杏她们学的油嘴滑舌。我这后边有几棵树,还算荫凉,不要你扇。早起吩咐他们买几只乌鸡炖汤的,你把咱们带来家的那几个纸包里,写着乌鸡汤的那个寻出来,取一小包送到厨房去搁到汤里。”小梅忙丢失下扇子翻出来,给真真看过,叫人送到厨房去。
却说姚滴珠,略旋小恩小惠哄得王老太爷两口儿服服帖帖,顺当接管了他家的铺子。有了王举人这块金子招牌,她又是有几分本事和见识的,生意做的甚是顺当,虽然比不得人家本钱雄厚,这半年稳稳也有五六分利息在手。这一日早晨起来算了一个时辰的帐,心里越发的快活:王慕菲你瞧我不起,如今你家的铺子捏在我手里,你的爹娘偏疼我,看你低声下气求我。她打的算盘虽好,却不想王举人在家已是和老太爷翻了脸,王老夫人施了计来哄她去。家人来报老夫人和大姑奶奶请她去耍,滴珠忙问:“他家举人老爷可得了官?”
守门的笑道:“不曾得官,前日来家的。“
滴珠听说他不曾得官,心里快意,着意妆扮了,又叫人把上个月的利钱装了一抬盒,得意洋洋坐着顶福建官轿去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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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十五(中)
第三十一章十五(中)
王慕菲送过伍郎中回房,却见自家卧房早放下竹帘,房里凉气袭人,真真拥着一床薄被半卧在床上,手执一卷金刚经在诵。窗台上压着一只小小金兽香炉轻烟袅袅,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甜香扑鼻而来,他本来烦躁的心也不由得静下来,贴着真真的脸问:“娘子,可好些了?”
真真微微点头,笑道:“好多了。热不热?快快脱下外边的大衣服。”挣扎着起来吩咐小梅:“去冲一碗酸梅汤来。”还要替他解衣带。
王慕菲刚刚才和爹娘吵过一回,回来消受娘子这般柔情蜜意,心中感激。按着她道:“真真你歇着。”走到衣架旁一边脱衣裳一边笑道:“我已说过大姐,想来她不会再出门,回头把林管家叫来,平常二门和后门都锁起罢,钥匙叫林管家收一把,你收一把。”
真真迟疑片刻,点点头,微笑道:“奴等闲不出门,不要也罢。还是留一把与爹娘罢。”
王慕菲冷笑道:“若是把他们,我锁二门做什么?这半年你我都不在家,家事松懈,还要好好管管才是,选日不如撞日,晚饭时我来说罢。”
夫君这样振作,却是意料之外。真真心里暗喜,笑道:“都依相公就是。”
一时小梅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取出一只沾满水珠的小磁坛,倒了一碗就笑嘻嘻道:“小姐要吃药,吃不得的。”
王慕菲呷了一口,甘甜中微有些酸,又带些咸,果然凉彻肺腑。一碗吃下去,由不得自家又倒了一碗吃。真真因他吃的香甜,怕他吃多了肚子疼,忙道:“这是加了冰的,吃多了伤身。若是还不解暑,叫人换浸在井水里的绿豆汤来你吃两碗。”
王慕菲把碗交给小梅,笑道:“这个酸梅汤比往年的中吃,哪里买的?”
真真微笑道:“姐姐家那个院子里种了几棵梅树,因果子结的好,我就做了几坛,今儿也是头一遭吃。因不晓得好不好吃,还不敢送去孝敬爹娘呢。”因小梅还站在边上,笑道:“姑爷说中吃,你去跟管茶水的说,多兑几碗送到老爷老夫人处。”
王慕菲方才没少听老娘数落真真的不是,此时见娘子吃一口水也不忘他爹娘,两下里高低立见,越发觉得真真可敬可爱。上前牵着娘子的手,长吐一口气,感叹道:“娶妻贤若娘子,夫复何求?”
真真偎到相公怀里,也轻轻叹息,伸出一双素手抚平王慕菲皱起的双眉,正要说话。却听见春杏在外间清脆的声音:“姑爷,鲍管家说姚小姐来了,正在前边轿厅下轿呢。”
王慕菲方才被抚平的眉头又绞在一处,冷笑道:“这个贱人还真把我家当自己家了?从前都是这般长驱直入?”
真真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只紧紧牵着相公的衣袖。王慕菲极是恼火,站起来要去找姚小姐算帐,真真忙道:“奴也喜欢不起来她,只是为着你姐姐,且忍一忍罢。”
王慕菲奇道:“又有什么?都说与我听。”
真真道:“我在娘家,听的也不真,只听说你姐姐在红线招也有一二千的本钱。为着姐姐,咱们只妆不知道罢,咱们铺子这几个月来,只当关门歇业就是。和她打交道倒显得咱们欺人似的。”
王慕菲连声冷笑,道:“这个姚滴珠去年哄了薛三公子半船货,正经商人谁肯和她做买卖。我姐姐是猪油蒙了心!”一时气愤不肯管这些事,坐下来翻床上堆着的几本书看。
真真拾起一本来,还是本佛经,轻轻诵读。那春杏听见里边只有念经的声音,晓得小姐姑爷一时半会不得出来,走到外边拴上院门,又叫人严守腰门,自去督管小梅和几个小丫头们作针线。
却说姚滴珠特为从前门进来,大摇大摆在轿厅下轿,理了理衣裳又抚了抚头发,问她家桃红:“如何?”
桃红笑道:“我家小姐这一二年越发出息了,就是不打扮,也和月宫里嫦娥娘娘似的。”
滴珠含笑啐她:“贫嘴,在人家家也这样胡说,小心家法。”其实心里得意,这一二年除去做生意,她和旧日朋友都断了来往,只在家中读书练字,闷了或是描几笔花鸟,或是弹只把曲子,极是适意,就把从前的朋友都看做是俗人,越发的目无下尘。等着后边抬银子的家人也到了,一行数人方从厅边角门转进二门。小桃花撑着伞一路走一路笑道:“从前王秀才呆头呆脑的,又不大合群,谁能想得这几个秀才里只他中举?”
滴珠微笑道:“本朝又不要做诗,不过三篇八股罢了。找几本时文背背,再把坊间刻的考官的八股旧文细细揣摩几日,想不中都难。”
说话间经过王慕菲住的院子的腰门,平常他两口儿不在家,腰门都是紧闭,今日却有条长板凳横在当中,一个白净面皮的媳妇子坐在上边做针线。滴珠停下脚步打量这个妇人,上身是件半新不旧青绸衫,下身系着洒线白纱裙,头上又是青绸包头,除去两只簪头镶珠外,还有一朵金花、一对小小巧巧的八宝金环。就是中等人家的娘子,也不过如此了。王举人对下人甚厚,手里必然积蓄不少。滴珠想到自从那一回赚了薛三公子半船货,再问谁赊欠就不能,渐渐连家里去买菜买酱都要先钱后货,心里的委屈都泛上来,觉得薛三公子固然不是好人,就是王慕菲,也有钱的可恼。
守门的媳妇子偶然抬头,看见一个满头金子的少女站在门边发呆,料得就是那位姚小姐。她本在尚家多年,见惯了尚家小姐们的清雅妆束,哪里把这样暴发小姐看在眼里,何况又晓得主人是不待见的不必理会,仍旧低下头做活。
滴珠以为那媳妇子要站起来请安问好,挺直了身子正想着给五分还是一钱银子的赏钱,谁知那媳妇子并不动,恼得她脸都涨红了,强道:“这般见了客人没规矩的家人,若是在我家,一定要打板子的。”
偏生一条黑狗穿过众人,在姚滴珠身边嗅了嗅,走到后边去了。那媳妇子放下针线,站起来笑道:“老鲍又忘了拴门,这是哪里来的野狗乱咬。书香,快拿绳子拴了丢出去。惊了小姐,仔细你的皮。”
二门外几棵大树下本有几个小厮在荫凉处玩耍,那书香听见说他,飞快的跑起来笑道:“六嫂子,您回家才几天,不认得这是大姑元宝养的。”
那媳妇子故意拉长了声音笑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养的啊,那可是客,是我失敬了。”
二门外几个小厮哪有傻的,都笑成一团,都道:“可不是大姑奶奶养的。”
姚滴珠听到一半,就晓得这个媳妇子指桑骂槐,又羞又怒,快步走到院,吸了几口气,慢慢走到素娥房里,笑道:“姐姐这几日可好?”
素娥家常穿着纱衫纱裤,房里四角都摆着四只大铜盆,里边满满的冰。极是凉快。滴珠才说一句话就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她二人,一个有心结交,一个和妹子说不上来话又无朋友,原来极是亲热的。今儿素娥歪在美人塌上,只懒懒的道:“妹子又病了?”
滴珠微微点头笑道:“正是这几日不大好呢,偏干娘使人叫我,我就挣扎着来了。”
素娥早上和兄弟吵了一回,心里也觉得自家兄弟说有六七分利必不是哄人的,滴珠在她面前说只得二分,她有拆伙的想头,心里自有一番算计。忙微微笑道:“妹子身上不好,又是这样暑天,原该静养的。姐姐在青浦县有个小庄,妹子不如去那里住到秋凉再回来。”
滴珠晓得王家唯有这位大姑奶奶为人大方,忙笑着应了,指指站在院子里的抬盒,道:“妹子今日送利钱来了,干娘可在家?”
素娥冲元宝使个眼色,元宝就到正房后边寻老太爷和老夫人,道:“姚小姐送利钱来了,在我们夫人房里坐着呢,我们夫人说先收下利钱再说,请老太爷和老夫人过去。”
王老太爷会意,对老伴道:“你不许说话。”
老夫人虽然不快活,到底叫老头子压了一辈子的人,不敢不依,跟着他到大女儿房里。滴珠亲亲热热叫干娘,上来请安。王老太爷板着脸只是微微点头。姚滴珠因干娘不似往日亲热,心里疑惑,忙叫人把银子抬上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帐,笑道:“上个月因是换季,绸缎铺的生意蛮好,所以比四月多一百多两银子。五月足有三百六十一两七钱二分。我和大姐的红线招因在码头和南门新买下两间铺子,花去了七百三十两整。”
王老夫人几次要开口,都叫元宝在一边使眼色止住。王老太爷取等子小心称过,三百六十二两还有零,自家分几次搬回房,淌着一身大汗回来,道:“倒碗凉茶我吃。”
元宝笑道:“茶房才送来一大坛冰酸梅汤,婢子倒几碗来罢。”先取大碗倒了一碗把老太爷,又取四只小碗倒满,捧了一碗出去送把青娥,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王老太爷看着姚滴珠,微笑道:“姚小姐,因我儿子不在家,铺子无人照管。你干姐姐极是夸你能干,所以叫你管这几时。”
素娥忙道:“方才我还和妹子说呢,身子不好还要静养为上,休要年纪轻轻落下一身毛病。依姐姐看,如今我兄弟也来家了,铺子还是依旧叫他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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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十五(下)
姚滴珠心里计较:王慕菲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如就把铺子还他。自家这半年也赚了他够二千来两,又叫他欠我一个大人情。横竖他姐姐和我合伙,借着这个由头常来往。这样呆书生哪里会做生意,亏了本再交还我手上,再看他笑话。因笑道:“都依姐姐,妹子此刻也有些倦了,就便回去歇歇,再把帐本都捡好送来如何?”
王老太爷还想说话,素娥已是站起来笑道:“如此就不留妹子了,姐姐送你几步。”两个携手到前边轿厅,依依不舍说了许多话才去。素娥回来,经过腰门,想着要寻兄弟商议,又不肯在兄弟面前低头,回到自家房里,王老太爷劈头就问:“为何总拦着不许我问她挣了多少钱?”
素娥重回美人塌上靠着,冷笑道:“爹爹你会不会做生意?”
王老太爷是一个铜钱看得比脸盘大的人,做生意要付工钱把伙计,要付脚钱把脚夫,哪里舍得。素娥初孀那一回夫家分与她两个铺子,到老太爷手里半个月就把都管和伙会都开销了,最后一卖了事。所以这一回秦老爷仙逝,秦家析产素娥为自家打算不要铺子,单要了青浦县一个小庄,也有二三十间房,三百来亩水田。秦家怕王举人势力,任她把房里全套木器搬走。几个儿媳妇想分几件亲婆婆的首饰做个念想,素娥早搬空了大半,那一半倾在马桶里也带了出来。秦家又吃不得王老太爷闹,捏着鼻子送继母回娘家。细论起来,经了老太爷眼的庄子和金珠木器也值八九千两。真真替她藏起的金珠也值四五千两,还有她早先借常走的尼姑放出去的印子钱,素娥这一回敛了有近两万的身家。王老太爷自女儿来家,日思夜想的就是把她嫁出去好把这一注大财揽在自家怀里。一个抱怨爹爹只爱钱总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一个恨女儿有私心把银子看的严实,所以这一对父女说不得三句就要争吵。
王老太爷说不出自己会做生意的话来,用力咳嗽了几声,冲元宝嚷道:“去请举人老爷来。”
元宝正要去,素娥冷冷的道:“元宝,把衣架上两件衣裳洗了。”
元宝忙把床前衣架上搭着的两条纱裙一件纱衫抱起出门。王老太爷看女儿靠在塌上闭上眼不肯再理他,哼哼两声拂袖而去。
外边依然是艳阳高照,知了叫的王老太爷极是烦躁,王老夫人低着头一声不吭溜到树荫底下,青娥在那里摆了张绣架在绣枕头套,看见母亲过来,站起来道:“娘,井里吊着绿豆汤你吃不吃?加冰糖的。”
王老夫人坐到女儿板凳上,喜欢道:“还是青娥晓得心疼娘,舀几碗来我们同吃。”
青娥把针插在架边的针包上,又从房里搬出只板凳来把爹爹坐,喊她房里的小丫头小叶子搬出张矮桌,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去厨院。王老夫人看着小女儿修长的背影,突然道:“青娥也大了,须替她寻婆家了。”
王老太爷得意起来,笑道:“可不是,她是举人的妹子,叫她嫁商人家可不成,必要寻个世家书香的好子弟,将来做状元夫人。”
他二人在院中说话落到素娥耳内,字字都似关公爷的青龙偃月刀,结结实实砍在素娥的心坎上,想到自家不情不愿嫁了两回老翁,临了爹爹还想着要落她的私房,心里如何不恨,紧紧咬着银牙,把一件纱衫撕的稀烂。
姚滴珠当初接手的本是几个没有本钱的铺子,伙计都管有本事的都辞了去,却是她这半年起早睡晚,如同养活自家娃娃一般养得出息了,王家说讨回去就讨回去她心里也不快活。就取了书房里早就备好的假帐,使人送了去,又唤管家请各铺子的管事来家吃酒。管家转了一圈回来道:“小姐,几位都管都说王举人今日请他们去议事,不肯来。”
姚滴珠恼怒,拍案骂道:“这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当初不是我提拨他们,哪里能做都管?如今都捡高枝飞去了。过几个月等王家再来求我管,管叫他们回去吃自家的老米饭。”
小桃红晓得小姐的脾气,恼了必要摔几只花瓶茶碗,消了气还要骂底下人不拦着她。趁着她还没有动手,赶着上来把案上的砚台水盂都搬到厢房,厢房里小姐的奶母刘氏因道:“谁又惹小姐光火?”
桃红苦笑道:“刘妈妈,我们家请几个掌柜的来吃酒,个个推说举人老爷处有事,都不肯来呢。”
刘奶妈冷笑道:“我就说这事不成的,偏我们小姐糊涂,当初打着王举人的招牌雇人拉生意,如今正主儿来家,谁肯和西贝货亲近?若依了我半年结一次红利,银子都在自家手里,还怕他们翻脸不成。”说罢扭着腰到厅上去,和滴珠说:“小姐,休要着恼。你不是还收着他秦夫人一千两银子的本钱,依着老身所见他们必要问你讨的,还是想个法子要紧。”
滴珠皱眉道:“这却不妨,素娥姐姐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王举人做秀才的时节也到我家来过,呆头呆脑的哪里会做生意,且叫他管二三个月,必亏的叫苦连天来求我。”
刘奶妈道:“小姐勿要吃亏,下回只把他家一分利。”
滴珠笑道:“那是自然,我们生意人家,哪能银钱白白从手中过。”想到自家的红线招,自从搭上举人的招牌,生意比去年略好些,又新开了两家分店,正好这一向无事,用心经营,利息丰厚了,素娥必然偏向她,王老太爷爱财如命,哪怕王慕菲和他娘子说得天花乱坠,铺子还是要叫她来管的。因此气都消了,叫倒了碗茶捧在手里慢慢吃。
突然一个在王家铺子做小伙计的家生子儿满头是汗的闯进来,喊道:“小姐,不好了,王家带人封了铺子,把铺子里的帐本都搜了去。”
滴珠心里一跳,强自镇静,笑道:“怕什么,若是他们几个不替我瞒住必丢饭碗。你回去罢,只妆什么都不知道,桃红,吩咐守门的,只说我病着呢,谁都不见。”
姚滴珠把帐本送到王家,王老太爷瞅得眼睛疼也瞅不出道道来,只得送到儿子处。王慕菲翻了几页也看不懂,有心叫娘子看,偏真真吃了药才睡下,父子两个丢了帐本相对枯坐。正巧李青书来瞧妹夫,王老太爷避了出去,王慕菲就问姐夫,李青书笑道:“先叫各铺子的管事们来,叫两个小唱,摆几桌酒哄他们吃着,再叫管家们去铺子里封帐房翻帐本来,再使人去查进货的上家。三本帐一对,不就晓得那位姚小姐有没有捣鬼?”
王慕菲笑道:“妙呀,就依姐夫,我就叫林管家去办。”
李青书笑道:“林叔在帐上平常,我使人家去叫赵大赵二兄弟两来,一个和林大叔去铺子,一个去查问进货的上家,也省的迟了走漏消息被人买通。”
王慕菲也说有道理,就在书房楼下摆了两桌酒,把几个铺子的管事都唤来吃酒听曲子,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