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满堂娇

满堂娇第20部分阅读

    依了。是以陈公子的胆子渐大,只当天下妇人都一般,就是吃了凌辱也不过打落牙和凉水咽下肚子,一床锦被挡j情。实不料姚滴珠性子这样烈法。偏他家的小厮胆怯拦不住姚家的管家们。姚家人纷纷抡着扫把和棍子门拴冲进来,陈公子看看挂在树上的姚滴珠,丢下一句:“我娶不成你,别人也休想娶你。”吃守门的打了一棍,被两个忠心的小厮护着逃走。

    几个媳妇子扶着小姐和小桃红回房,小姐的奶妈就道:“这个陈文才不是个好东西,俺们去寻状师写状子告他去。”

    姚小姐哭道:“使不得,此事不能叫人知道,吩咐下去,不许人提起。”从人都不解。

    且说陈公子虽然嘴硬,其实有些惧怕,就叫他想出一条妙计来,就使人挑了六担礼物,一顶青布小轿,使了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子,许她事成重赏,教她站到姚家门口喊:“陈文才公子纳贵府姚小姐滴珠为妾,请姚小姐上轿。”

    第二十章姚小姐的磨难(中)

    一日清早,就有一队挂彩的人站在莫家巷口,十二花礼物摆在街心,扭扭曲曲如长蛇一般。一顶青布门帘贴喜字的小轿端端正正停在姚小姐家门口,差不多就把莫家巷堵了大半。人都以为姚小姐今日毕姻,许多人住脚看热闹。那陈文才家精挑细选来的媳妇子看见人多,就叫人放了一长串祁门县的百子千孙鞭炮,在劈劈啪啪的爆竹声里喜气洋洋喊:“陈府文才公子纳贵府姚氏滴珠小姐为妾,请姚小姐上轿!”

    听得是纳妾,围拢在一处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谁人不知姚小姐赛娥的美名?这半年想求她为妻的人家极多,都晓得她姑娘自家做主,极是挑剔从没有看上的。这一回又是陈家来纳她为妾,没的正妻不为反去做妾的,必是有缘故。

    接门的媳妇子看见人围的越多,她喊的越起劲,有胆大的挤上前问她:“上一回有个要娶填房的上姚家提亲姚小姐都不曾许,怎么就肯到陈家为妾?”

    她笑眯眯道:“姚小姐对我们家少爷有情,就是妾也是肯的。”说书一般造出许多恩爱肉麻的故事来,叫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听的津津有味,齐声赞叹:“可怜可怜,似这般情深意长的公子,极当嫁他。就是做妾可惜了些。”

    却说姚家大清早被堵了门,早有人报与姚滴珠知道。姚滴珠听得陈家人在外头喊要纳她为妾,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小桃红等人手忙脚乱要去寻郎中来瞧,滴珠咬着牙喊道:“莫乱。服侍我梳洗。再使人去寻几只马桶来。都装满了提到门口去。”

    她取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了,系了条大红的裙子,依旧是姑娘家地妆束。全身上下收拾地极是利索,点了几个极有力气的管家,走到大门口,慢慢把门打开,站出来笑眯眯道:“这位嫂子是陈家来的?”

    那媳妇子正合人说地痛快,冷不防正主儿出来。唬了一跳。四下里看热闹的哄的一声都笑开了,站在外头的人不晓得里头为何嬉笑,都朝里头挤。姚滴珠伸手,门里递出来一只红漆金绘百花图的上好马桶,众人呀的一声轻呼,姚小姐素手一扬,马桶里地黄汤尽数倾到那媳妇子身上,还有数张没有化开的草纸挂在头顶。那媳妇子半张着嘴。滴滴答答就从嘴角流下些黄哄哄的东西。霎时众人欢笑起来,一波一波的笑声从里传到外,就有好事者赞道:“陈家好福气呢,姚小姐还不曾进门。就有这许多黄白之物送出来。”

    姚滴珠站在门口,冷笑着挥挥手。身后一溜提马桶的管家出来,但有马桶处,人群都散开了,这群管家也不言语,或是泼轿子,或是泼礼物,俱是无人敢挡。姚滴珠冷眼看着那被吓呆了的媳妇子,冷笑两声,拍拍手转身,管家们提着马桶家去,就把大门紧紧闭上。

    那媳妇子待要说话,一张嘴污秽之物就要流进去,眼睁睁看着姚小姐回府,才想起来伸手要拉,人家又大门紧闭,看情形不得出来,极是懊恼。

    此时看客都退的远远的,捏着鼻子看陈家人地笑话儿。躲在莫家巷口对面一家铺子里的陈公子不料姚滴珠泼悍至此,脸色灰败出来。那看热闹的人有几个是君子,就有顽皮的人喊:“看啊,屎女婿来了,屎女婿来了!”他走了两条街,还有顽童远远近近跟在后边喊屎女婿。街道两边做生意地并路上行人皆相互打听,哪消顿饭功夫,陈公子还没有到家,陈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做粗活倒马子的傻丫头都晓得他家公子去姚家被人泼了一身地粪。陈家老太太气的不肯吃早饭,推翻了桌子捶胸顿足哭道:“我们陈家岂是这样叫人欺负的,快使人去合姑奶奶还有大姑爷说,拿李家侯家的贴子到府衙去,扭送姚家的小贱人去吃板子。”

    陈老爷极是恼怒,不说他家儿子有错在先,只说姚滴珠极是可恶,真个使人捎去唤他家那个在府衙做钱粮师爷的女婿来。

    陈公子每到一处,都有人屎女婿长屎女婿短冲他指指点点,无可奈何家去,正遇见一身夜来香,红遍松江府的那个媳妇子带着礼物站在庭院当中被陈老爷怒骂。看到儿子来家,身上干干净净,陈老爷冲上去按住他,挥拳骂道:“小畜生,你不好言好语哄着人家,唱这出逼嫁做什么?”捣了两拳还不解气,拾了一根鸡毛掸子追打。老太太听说孙子来家被打,忙从内院冲出来,护着孙子骂道:“我呸。我孙子娶门好媳妇,好好的李家小姐倒闹的退了亲,俱是你这个做老子的没本事,取家法来,老娘今日要好好教训儿子。”家人两边俱不敢拦,金命水命到后院调救兵。陈夫人和几个妾并几位小姐都出来,黑鸦鸦跪了一地求情,老夫人越扶越醉,又闹着要到金山寺做姑子去。

    正是不可开交,侯女婿上门来,好言劝说,拉着怒发冲冠的陈老爷到书房坐定,道:“大舅这事女婿尽知,爹爹休要气坏了身子。小女婿已是定下妙计在此,包管大舅人财两得。”

    安抚了老的,又去把小的拉了来,照样把这话一说,陈公子冷笑道:“必要人财两得,等他进了我家门,再日日抽她鞭子,要把今日的凌辱十倍百倍还她。”

    却说这一日本是唐秀才到王家助忙的日子,出得门来一条街还不曾走完,就晓得了清早姚滴珠家唱了出“赛嫦娥不肯为妾,陈公子大粪临身”的好戏,再走了一条街,又听说原来是“姚小姐移恋王举人。”待走到王慕菲家门口,又变成“赛嫦娥有孕,蓝田仙芽是谁种?”他就笑了个臭死。

    走到王家书房里,王慕菲请他吃茶,唐秀才一边笑一边接过,手抖动的厉害,半碗茶泼到地一,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王慕菲不解道:“唐兄这是为何?”

    唐秀才笑道:“我怕你恼,不好说得的,你使个人出门,走三条街回来,就晓得了。”

    王慕菲因着素娥的事,心里有鬼,真个使小厮出门去打听。那小厮出门才几步,遇着家里买菜的老王头,扯住了问,老王头道:“是有一场热闹好瞧呢,只是这其中干系我家小姐,你只推没打听出什么来就是。我去寻大管家说知,此事还要早些儿让大小姐和二小姐知道。”

    第二十一章姚小姐的磨难(下)

    小厮在外边转了一会来家,回说并没什么。王慕菲想了想,笑道:“原来如此,也罢,小弟只问你一句,你真是合姚滴珠有私?”

    王慕菲涨红了脸道:“我王慕菲不是那样的人!唐兄休要说笑。”

    唐秀才只当他怕老婆娘家人晓得,死不肯认,正经道:“昨日陈文才发酒疯,叫我遇见劝了几句。谁料今日满街传说他吃姚滴珠泼了一身的粪,都喊他屎女婿呢。”

    王慕菲想到姚滴珠近来待他情意绵绵,没想到才几日功夫又和陈公子缠不清,心里实有些恼火。这世上男人多有一种性情,但是合他认得的女子,哪怕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只要相好过的,巴不得她一生一世只恋着他一个人,再不许人家想着别的男人。所以王慕菲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脸上不大好看。

    唐秀才越发信他和姚滴珠有私,因劝他道:“王兄,你本是举人,家里又颇过得,就是纳一两个妾也使得。嫂夫人又是极贤的。人都云娶妻娶贤,纳妾取颜,那姚滴珠虽然名声不大好,一来生的美貌,二来也得一注大财。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纳了她罢。”

    和王慕菲一般的举人老爷都有妾,只李青书和王慕菲两个没有。李青书无人敢说他,都是拿他王慕菲打趣儿。所以王慕菲被这起人说的急了时也有纳个美妾雪耻的心思。此时叫唐秀才说的心动,琢磨此事若是与真真合好,或者可以商量。此时真真分明是恼他。尚家有事也不肯合他说起,此时再说纳妾,必是不肯地。他不好意思说是怕老婆不肯。只道:“尽胡说呢,姚小姐虽然名声不佳,到底正经人家地女儿,如何是肯做妾的。”

    唐秀才因他说话有些活动,会心一笑,丢开合他商量办酒事宜。诸般事体丝丝缕缕都替他安排妥当,召来家仆分咐罢已是日中,王慕菲留他吃中饭,正吃着,后边使人来请:“老太爷老夫人有话说,请老爷去。”

    王慕菲恼得太阳上青筋直跳,道:“这里陪客呢,吃完了再去。”

    唐秀才忙道:“老人家哪里不晓得你是在陪客。必是有急事才在饭时喊你,不如后头去轻,在家和王举什么交情,倒不必拘此虚礼。”

    王慕菲叫他的说没脾气。因道:“唐兄略坐坐,俺去去就来。”到得后院。他爹娘早吃过饭了,桌上泡着一壶龙脑茶,香气扑鼻,早有媳妇子倒了一钟送上。王慕菲接在手里看看,心痛道:“这个茶里加地瑞龙脑香,岂是便宜的,何况吃茶胜在轻淡,这样红滟滟的怎么吃?”

    老夫人嗔道:“茶不苦些儿怎么吃?我儿如今越发小气了,连几个钱的茶叶也舍不得叫娘吃呢。”

    王慕菲跺脚道:“几个钱?我昨日才看的帐本,这个茶本是待客用的,一共就买了一斤,花了足足纹银二两八钱。你老人家这一壶,只怕就去了有二两。有现成地苿莉花茶怎么样不吃?”

    老夫人翘着嘴道:“俺问林管家要最好的茶叶,他就把这个拿来。又不是俺要的。”说话时眼睛只看老伴。

    老太爷咳嗽了几声,道:“阿菲,女人是不能宠的。你就是心里只爱真真,也要做个拿手。不如娶个妾来,也好叫她晓得汉子是天的道理。好不好,你抬腿到妾房里去睡,真真自然气短。再者说,有个妾先替你生个一男半女也省得爹娘日日想孙子呢。”

    王慕菲先听老子说到真真,头痛不已,待得听老子说有个妾在家,真真怕妾得宠,必然事事依从他。就觉得果然好计。

    自他从京里回来,就觉得真真越来越爱自作主张,大事小事都不肯合他商量自家去行,叫他极是气闷。纳个妾来压她一头,这个主意极好。只是大姨姐自家不许丈夫纳妾的,必不会叫妹子依从,还有吵闹,不如不纳。因托辞道:“儿子也觉得爹爹说的有道理,只是纳妾也要寻个品貌好,性子柔顺的

    老太爷正色道

    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就为着你怕老婆,叫我王家送在你地手里。这个妾必是要纳的。”

    王慕菲摇头道:“真真还小,不见得这几年就生不出来,等几年再说不迟。”

    王老夫人道:“你等得,俺孙子等不得!”

    —

    此言蹊跷,王慕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哪来的孙子?”

    老太爷拈须微笑道:“你自家做下的事体自家还不知?如今满松江府都传说俺们家干女儿有孕呢。虽然此事做地不甚光彩,你肯认帐,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又能成全人家的名声,岂不两便。”

    王慕菲跳起来道:“胡说,我和她姚滴珠清清白白,她纵是有孕,也不是我地儿。”

    老夫人抢着道:“都说姚老爷不日就要回来,足足的十大船金子银子。你趁机把她娶回来,不都是你的?”

    王慕菲气的说不出话来。

    老太爷咳了又咳,道:“虽然爹爹极是不喜欢这个姚滴珠,到底她一个女孩儿替你背了这么个名声,哪里能再嫁人?不如你拉她一把,也算是做好事。”

    “不能!”王慕菲站起来,道:“俺就要纳妾也不找她,这事爹娘若再掺和,休怪儿子送你们回山东老家!”说完用力把桌子一拍,拂袖而去。

    老夫人叫儿子唬着了,喃喃自语道:“这样一注大财,恰好她尚家无人在,不设法取来天打雷劈。”

    老太爷也连连点头道:“难得你有这样见识,儿子都不如你。”

    且说姚家管家买菜回来,把听来的故事在厨房讲演,不一时小桃红就听说自家小姐有孕,却不晓得是陈公子的还是王举人的。小桃红听到怒骂:“外人乱说也罢了,你们自家人能不晓得小姐的品行?”

    一个厨娘自恃是大管家的小姨子,撇嘴笑道:“咱们怎么不知小姐品行了?这话又不是咱们说的。”

    小桃红冷笑道:“既然晓得又不要乱说,当小姐不管事呢。”

    那个厨娘恼了,转过背偷偷骂道:“你又不是小姐,架子拿的比小姐还大!”

    小桃红也是气不过,又合她吵起来,先是动嘴,后是动手。把厨房里的家伙砸碎了不少,众人眼看拉不开,只得去报于小姐知道。

    滴珠正在气头上,随命把那个厨娘先关起来,提了一干人一一问过,回到房里痛哭。小桃红极怕小姐想不开,去请小婶婶来劝。

    小婶婶不肯去。小桃红再三的苦劝,她方道:“虽然我晓得自家侄女的品行,旁人哪里知道?这一向我都不去瞧她也是为此,妇人家最重的就是名声。如今闹到满城风雨,她只得嫁把那个王举人一条路走。无奈人家有妻,滴珠又不肯做妾,我要如何劝她?”

    小桃红没得法子,回来倒了一碗茶捧把梨花带雨的小姐,把方才小婶婶的话挑中听的劝,道:“不如使人去合王举人说,就嫁了他罢。横竖他又合你好。”

    姚滴珠抹泪道:“你家小姐再没出息,也不去做妾!难道这世上没了男人女人就不能活?我是爱他王慕菲,叫我因为爱他去做妾,死也不能!”

    抹了把泪又道:“世上男子多薄幸,我不要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他王慕菲若是无妻,我倒贴也嫁他。他有妻,难道叫他弃妻娶我么?以后休提他。”

    小桃红不敢说话,收拾了茶杯出来,约束家里人不许再提这些人,尤其是不能提王慕菲。

    却说满城传说姚滴珠有孕是王举人做下的事体,王老太爷又要借机替姑爷纳妾。尚氏姐妹不在松江,林管家使人飞马去苏州报信。那苏州离松江也不甚远,送信人赶慢赶到了尚宅,还是落在了谣言后边。

    第二十二章真真的觉醒(上)

    莺莺怒不可遏,正合李青书争吵,真真在一边抹泪。到后堂,喊道:“家里有急事。”

    李青书忙道:“快说,莺莺你坐下听。”

    那管家道:“姑爷其实合姚小姐并无干系,都是人家风里雨里附会出来的。”此句一出,李青书松了一口气,莺莺转怒为喜,真真破啼为笑,忙叫看座。

    那管家告个罪,坐在小樱递来的小板凳上,道:“是陈家的文才公子,不知哪里吃了几杯酒跑到姚家去发疯。”说完了看大小姐。

    李青书哼了一声,道:“说下去。”

    那管家大着胆子道:“赵二叔打听的详细,说他到姚家说什么王举人睡得我陈大爷就睡不得的混帐话,闯到房里要强jian,被姚家拿大棍子打出来了。到家气不过,第二日抬了礼物和小轿到姚家门口,故意羞辱姚小姐说要抬她做妾。”

    尚莺莺冷笑道:“你们李家的亲戚就没一个好的。”

    李青书道:“那后来呢?”

    管家就把后来泼粪、王老太爷晓得叫姑爷纳她做妾,姑爷不肯合老太爷吵闹一一说个明白。

    真真越听越喜,心里甜的跟喝了蜜水似的,嘴角一直往上翘。

    莺莺看见妹子这样,嗔道:“你喜欢什么?你那个公公分明是看上了姚家小姐手里有钱,只怕不得善了。家去有的吵呢。”

    真真微笑道:“我不怕,只要阿菲合我一心一意就好。”

    李青书看着这姐妹两个,苦笑道:“真真。你公公是极爱钱的。又是打着要孙子的幌子替阿菲纳妾。推得一次推不得两次。若是哪一天阿菲心里活动,你待如何?”

    真真挺胸道:“我晓得他,他不会。”

    莺莺冷笑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人家传说姚小姐有孕?你家阿菲一个人不带。到姚家去过几回呢。从来无风不起浪。”

    “我不信,阿菲哪会看上她!”真真站起来,脸上都变了颜色,哆哆嗦嗦吩咐春杏:“备车,咱们家去。”

    李青书忙说莺莺:“那也不过是人家传说罢了,风言信不得。真真莫急。听姐夫说。”

    春杏忙把真真按回去坐下。冲报信地管家使个眼色,把厅里服待地人都喊走。

    “阿菲的性子,你合他做了多少年的夫妻,怎么不知?他是最好面子地一个人。”李青书叹一口气,道:“不然他为什么晓得我苏家表弟不是良人还非要把青娥许他?就是想图有个做官的亲戚来往脸上好看。”

    莺莺冷冷哼了一声道:“又提那个做什么,只说现在。”

    李青书再叹息,执着莺莺的手道:“我只爱你一人,你不许我纳妾我就不纳。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你不计较,我也乐得多几个妾妆点门面。这是心里话,你莫恼我。”

    莺莺冷笑道:“你当妾是猫呀狗呀,还妆点门面。分明是好色。”

    “我许了你不纳,自然说话算话。”李青书笑起来。因真真在边上又收了笑容道:“一来我不爱面子也不怕人说,二来我李九公子不纳妾,人也不敢说我,三来,三来我们有儿女也不至于非纳不可。可是你家王慕菲是事事都想和人掐个尖儿的。人都有妾偏他没有,又是没儿子。王老太爷若真是替他纳妾,他做儿子的半推半就也就受了。”

    真真使帕子捂着脸,哭道:“原是我不生养,不然替他纳一个也使得……”

    莺莺恼了,拍案道:“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就是他王慕菲真敢纳妾,你不会学三姑太太,治死一个是一个?他王慕菲是个什么东西,吃老婆的穿老婆地,还要合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来花老婆的钱,他休想。”

    她越想越气,站起来指着李青书的鼻子,骂道:“在你们男人看来,我们女人量小,见不得汉子叫人家分一半。可是人心隔着肚皮,亲兄弟还有二心呢。妻妾们为了替自家儿女争钱财,什么事做不出来?就拿你们李家来说,上上下下也有一千多人,投井的,下药的,上吊的,小产的,疯了地有多少?我为什么不叫你纳妾?不是我奉陪不起,斗完一个再来一个,没完没了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先撕破了脸叫人家骂我母老虎,到底手底下干净,晚上不做恶梦。”

    李青书忙倒了杯茶送到娘子手上,

    :“我都看在眼里呢,不然我小时候为什么总爱上你们姐妹两个相亲相爱羡煞小生了。”

    尚莺莺出了一大通话,捧着茶慢慢吃下,消了气,对李青书说:“那你说!”

    李青书忙道:“妹子,世家大族多是如此,面上一团和气,暗底下刀光剑影。房里姬妾多的,或者娘家极有势力,人都不敢动,大房对妾们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或者自家心狠些,有些手腕,似我三姑母那般,保个一枝独大。不然只看我家这几枝,就有三四个每日念佛吃长斋的婶婶,当真是信佛呢?那是败在妾地手里退无可退。”

    真真越听越心惊,就忘了自己,只替姐姐担心,结结巴巴道:“原来姐姐在李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莺莺苦笑道:“如今有了儿子,才算消停些。从前那些婶婶、堂嫂们,谁不想送个把人来与你姐夫做妾,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气。”

    李青书走到娘子身边,把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休理他们,我那两个兄弟都是隔着肚皮地,就是我爹如今也管不住他们。等老太太去了必要分家的。到时候咱们单过。看他们顺眼和他们走走,不然请他们吃闭门羹罢。”

    —

    莺莺白了他一眼,嗔道:“说妹妹的事!你倒出这么一车核桃来做什么?真真,你家王慕菲面软心活,公公婆婆又是歪人。纳妾的事,抵死也不能从。”

    李青书也道:“王家老太爷只认钱不认人,连自家女儿都能卖钱,万一你和妾争执,哪里又能公道。学你姐姐不要那个贤良的名声也罢。切莫将来后悔。”

    真真长叹一声,流泪不语,好半日才拭净眼泪,道:“我原是不喜欢柳表兄风流,没的自家找的夫婿倒要替他纳妾,说不得什么贤良淑德了。”

    莺莺和李青书都赞道:“想通了就好。咱们明日回去罢。”

    真真摇头道:“姐姐,我行事从来都依着阿菲,不过青娥的事自家拿了一回主意,他就那样待我,说我是不曾明媒正娶才会……妹子不想一辈了拿他家人拿着这个来压我,当我是聋子呢,婆婆背人处不如意,开口闭口指着私奔的小贱人骂。必要想个法子讨回公道。不然妹子在王家又哪里能直起腰来做人?”

    李青书看到娘子又竖眉,忙道:“莫气莫气,合那样人没道理可说。我们想个法子就是。”

    真真忙点头,李青书笑道:“真是一通百通。你一向好吃好喝供着他们,不如趁此良机断了家用。”

    真真和莺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李青书冷笑道:“北方人不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恼了就要回娘家极是无能,做相公的若是不来接你,你还要灰溜溜家去,家去了如何说话硬气?我和妹夫说的是尚家有事你们姐妹都到苏州来的。不如就趁机合他们说老丈人因某事少银子使,你把赠嫁卖把我了。如何?”

    莺莺道:“那有何用?不供给就是了。”

    李青书故意出傻主意,笑道:“老太爷是爱财的,平白少了个庄子自然不依,就是妹夫也是要问的。真真你只不说。说急了,只说那是你的庄子,不关他的事。他家必要说你陪嫁来的,就是王家的东西。你只和无人时妹夫说,问他你们是正经嫁人还是私奔,正好借此逼他补齐婚书庚贴。俺们再出面把庄子还给你。”

    莺莺想半日,道:“这法子傻了些,只说那庄子是尚家的,尚家缺钱变卖了,他王慕菲若是想要,补个婚书来,我们写个嫁妆单子去,姐姐姐夫赎买回来与他,不然我尚家的东西,不明不白填送在里头做什么?他王慕菲若是有骨气不要,我就伏了他。”

    当下三人计定,合起来编了一套话说,真真就把她带来的衣裳首饰里值钱的都留下。又住了几日,莺莺把青娥找来,合她说:“家去你万事只推到你大姐头上,莫叫你嫂嫂和哥哥再有争执。”又替她另取了名字叫青凤,说是王家在山东的远房亲戚。就买了些盆景吃食做礼物,第二日起身回松江。

    第二十三章真真的觉醒(中)

    说真真回家,王慕菲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天上掉没有那样喜欢,忙忙的对真真道:“娘子,泰山之事如何?”

    真真含糊道:“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倒是奴在苏州遇见一个人,却有趣。”

    王慕菲道:“什么人?”

    真真道:“生的极像青娥,问起来才晓得还是你王家的人,名字叫青凤呢。我唤来你见见。”招手春杏扶青娥下来,合青娥说:“妹子莫怕,这是你堂哥哥,你只叫哥哥就是。”

    王慕菲气结,明后日苏妹夫就要上门,青娥逃出去就当远走高飞,回来做什么?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妹妹,只是留她住哪里好?”

    真真道:“先在我们后院楼上罢,明日再替她收拾屋子。”

    王慕菲道:“随你。”因真真脸上现出些不快活,心里过意不去,道:“你们先歇歇,后日苏妹夫上门,我还请了好些客,许多事等你料理呢。”

    真真笑着应了一声。王慕菲又道:“青……凤,我带你去见爹娘。”领着怯生生的妹子进了老太爷的院子。

    春杏上来扶真真回房,众使女收拾教老太爷翻的稀烂的房子。真真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心里越发拿定主意,不能再教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她是面团揉捏。想到过两日素娥就要来家,不能露出破绽,忙喊人来,把素娥使的那些人每人与了一两银子,都遣散了。元宝和银子,一人赏了十两银。就叫林管家使人送到苏州去替她们寻个小户人家嫁了。

    直到天黑,王慕菲冷冰冰走在前边,青凤哭哭啼啼在后,一路进了上房。真真才忙完,换了两件轻便衣服,正等他们吃晚饭,房里点着四只大蜡烛。满满一桌子酒菜。

    王慕菲看到桌上有烧鸡,有鸡汤,还有炒鸡杂,鸡脯肉炒黑木耳这些他爱吃地菜,脸色好了些,和娘子道:“青呃。青凤已是认我爹娘为义父母,以后你就当她是亲妹妹待吧。”

    真真早取了帕子替小姑子擦泪,笑道:“我合她一眼就投缘,不消相公吩咐。”三个人不言不语吃罢了晚饭,春杏就领着青凤到后边楼上去了。

    王慕菲道:“不是亲妹子,在哥哥嫂嫂后边住着不大像,还要另设法。”

    真真想了想道:“当如何设法还请相公明示。”

    从前王慕菲但开口,自有真真去设法,王慕菲只要点头摇头罢了。这一回真真不肯再拿主意,轻轻挡了回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正想说你怎么不出个主意,又想到平常自家常抱怨真真自作主张。就先笑了。想了许久道:“还叫他合爹娘住一处罢。”

    真真也笑道:“相公说的是。就依相公。”

    王慕菲想了想又不妥当,道:“还是把她安置在外书房楼上。”真真不置可否。他还是不满意,思量那里若是让妹子占了,有朋友来往不能只坐在前头厅上。算来算去,还是自家房子太小,颓然坐倒,叹息道:“家里小呢,若是来个客都安置不下。”

    真真拿定了主意附合他,也道:“是小呢。”

    王慕菲无可奈何,侧头看见房里侍立地几个小丫头都在偷偷的笑,摔手道:“笑什么,还不去打水与老爷洗脸。”

    真真抿嘴笑道:“这一路都是灰尘,我去洗澡。”摔帘子出去,留下一串轻笑。王慕菲看着晃来晃去的珠帘,想起来喊道:“真真,要换棉门帘啦。”真真远远的应了一声。王慕菲就觉得房里比昨日暖和许多,想了想,取了小衣寻真真而去,两个人洗了半个多时辰,脸上红扑扑的出来。

    春杏凑趣,寻了只小香炉点了一块香送进来,小梅送进两块烘的热乎乎的大手巾,真真取了一块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咬着嘴唇笑。

    平常都是真真先替王慕菲擦地,今日他歪在床上等了盏茶功夫,真真还是坐在妆台边笑嘻嘻的擦头发。

    王慕菲清了清嗓子道:“娘子。”

    真真低低的嗯了一声,又沙又嗲。

    王慕菲又喊道:“真真?”

    真真侧着头对王慕菲嫣然一笑。王慕菲实没料到娘子还有这样的风情,觉得小腹下那一团火又烧起来,忍不住动情道:“过来。”

    真真微微皱

    ,放下手巾,走到王慕菲身边。擦着他的脖颈问:才洗的头发又香又软,拂在他地脸上。王慕菲喉咙发干,喘一口气道:“我的头发也是湿的呢,替我擦擦。”

    真真正要去拿干手巾,想到姐姐背着姐夫教她的那些话,红着脸在王慕菲胯下轻轻按了一下,那个做怪的东西果然又想做怪了,轻呼一声逃开。

    王慕菲大笑起来,站起来要拉她。谁知真真回身把手巾抛给他,轻声笑道:“青凤妹子初来,今日我去陪她,也省得她害怕。”

    王慕菲想追出去,却怕丫头们看见不雅,走到门口止步,小声道:“回来。”

    真真转过屏风,又伸头回来笑了一下,王慕菲以为她肯回来,拉起珠帘等她。谁料真真道:“偏不。”拉高裙子跑开。王慕菲看着娘子依旧窈窕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贴在真真身上一同去了一般,靠上床上若有所失。

    他因洗澡时多用了些力气,房里香气极清雅,不知不觉睡去,睡梦里只觉有一只又热又软的手替他把头发束起,替他盖被子,又好像被人亲了一口。

    天明醒来,王慕菲摸摸头上,果然头发被一条天蓝绣金凤的带子束起。这个东西眼生的紧,王慕菲拿在手里把玩许久也猜不出是谁的,随手丢在床上,起来梳头。

    过得一会,后边门响,真真带着一身有些寒冷地香气进来,跺着脚道:“好冷,这才九月呢居然下霜了。早晚加件夹祅罢。”变戏法一样从柜子里拉出两件夹祅来,丢一件把王慕菲,自家脱下比甲换上,转身看王慕菲呆呆地看着她不动,嗔道:“呆头呆脑的看什么?快换。”

    这样地情形就好像多年前他们才到济南地那个冬天,那个时候的真真更活泼,笑起来总是无忧无虑,哪怕她做地针线卖得的钱不够一日的柴米,哪怕他做苦力得来的工钱不够一日的衣食。

    王慕菲突然笑起来,柔声道:“真真,过来。”

    真真愣住,王慕菲大步上前,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埋首在她耳边道:“你走了,家就不像个家呢。”

    真真软成一团,红着脸轻声道:“小梅要来了,快放开。”

    王慕菲轻笑道:“不放,偏不放。”突然听见窗外脚步响,慌的连忙松手,坐到窗边假妆百~万\小!说。

    真真忙走到妆台前解头发。春杏红着脸进来,看着人倒过水,笑道:“老爷请先洗脸罢。”自家和小梅两个一左一右在真真身边替她梳头。

    王慕菲洗了脸等真真替他梳头,谁知真真一丝不圃诿杳迹?∶分淳担?盒拥麟僦??济Φ牟豢煽?唬??∫⊥烦隼矗?缘剿?馐榉咳ィ?剐∝巳パ傲烁龀w叩拇??词嵬贰?br/>

    到得早饭后,林管家有事来回,真真摇头道:“不得闲呢,你去问老爷,青凤妹子衣裳不多,我带她去买几块绸缎。”

    王慕菲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女人丢下他,轻快的像四月的春风一样从他的眼睛里跑出去,暗骂道:“妖精。”心头暗喜欢,娘子还是这样招人喜欢。

    林管家一本正经的声音跳进来:“老爷,明日还要请班细乐,要先给八钱银子。”

    王慕菲不耐烦道:“给他就是,又来问我做什么?”

    林管家道:“昨日夫人把大姑奶奶手底下用的人都打发了,每人一两银子封口,元宝和银子一人二十两。一共花了三十六两银……”

    王慕菲漫不经心道:“三十六两又不多……什么,你说三十六两,是从帐上支的?”

    林管家点头道:“是,打发姑人,可不是从帐上支。”

    王慕菲有些心焦,忙问:“那帐上还有多少银子?”

    林管家道:“没有了,早上春杏说夫人要带新来的青凤小姐去买几个绸缎,要了八十两银子去了。”

    第二十四章真真的觉醒(下)

    慕菲无可奈何,爹娘那里的钱是一文都扣不出来的,真真从帐上支的钱,第一笔是花在大姐身上,第二笔是花在小妹身上,虽然不曾合他商议有些恼人,倒底是为他脸上添光彩,何况叫他为这区区一百来两银子合娘子计较也没意思,长叹几口气罢了。喊春杏道:“翻几样不穿的大毛衣裳出来,叫林管家送去当铺当了罢。”

    春杏忙翻出几件拿来给老爷瞧,都是真真去年做的新衣,王慕菲看了道:“这两件做时花了多少钱?”

    春杏笑道:“这件藕合色的一共花了八十一两,这件石青的六十两,这两条皮裙一共七十三两。”

    王慕菲叹息,去年秋天置衣,真真一口气替他做了三箱,公公婆婆小姑子各一箱,她自家只做得这四件,就这四件已是不菲,想必那六箱皮衣共也值千金,因道:“取夫人的来做什么,放回去,把我不穿的取几件来。”

    春杏笑道:“去年夫人做皮衣时,还道与老爷做的少了怕不够穿呢。如今家里少钱使,要当自然从夫人处当起,不然夫人回头来家,必嗔怪奴婢。”

    王慕菲何忍再当,挥手道:“罢罢,到书房合洗墨说,取我上回得的那本册页叫林管家去当些银子回来使罢。”

    林管家当了四十两回来,帐上才得钱使。王慕菲在家急的要死,偏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家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