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栀香如酥

栀香如酥第3部分阅读

    流到其他地方去了。

    鲲鹏突然飞得很愉快,它被拔了羽毛,主人却差点被扒了裤子,相比之下,它平衡了。

    它突然理解了主人当初救她的真意,数百年来,到处都是乏味的敬仰面孔,终于有一个打破沉闷的家伙了。

    香苏听见一种非常奇怪的“咕噜噜”声音,好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她侧耳细听,又好像没有了。

    “君……君上……”她唯唯诺诺地开了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是木灵却认了司金帝君当主子,她到底算哪界的人呢?

    东天云凉凉地看着她,她是喊他看她发傻的样子吗?

    “嗯……我们什么时候到啊?”她回魂了,很直白地说,“我从变成|人形还没喝过一口水呢。”

    东天云眉头微微一挑,刚才她肚子叫,他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抱怨说没喝一口水,或许不是一般人口渴的意思。

    他瞥了下地界,悠悠吩咐鲲鹏:“去清泽府。”

    鲲鹏听命,飞速下降,清泽府就在前面不远。香苏又坐不稳当,东天云有前车之鉴,防备她再次扯他裤带,索性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香苏感激地向他笑一笑,新君上偶尔也有好心。真佩服他啊,像黏在鲲鹏背上的,无论怎么飞,他动都不动……大概她初为人形,见识太少,她也发现了,她的想法总飘去莫名其妙的方向。

    鲲鹏降落的时候,香苏觉得最显威风,新君上下鸟的姿态也最高傲,最耐看。她学着东天云的样子,端平下巴,目空一切地从鲲鹏背上蹦下来。没办法,和君上姿态优美地抬腿下鸟比,她的身高不够摆这么有气派的动作啊。

    东天云对她猴子一样的行为置之不理。

    清泽府的守将态度恭敬地迎上来,抱拳施礼。抱歉地说:“胜寰帝君见谅,我们君上云游在外,不在府中。”

    东天云的眼睛像是看着他们,却又明明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疏淡而懒散地说:“不过用下你们的清泽池,和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两位守将还在为难,府里出来一位管事的仙官,笑容满面地伸手向府里让。守将还说了声:“这仙池,君上吩咐……”仙官瞪了他一眼,守将也不再吭气了,默默退开,看着东天云带着他的一人一鸟嚣张傲慢地走进府里。

    清泽池是水灵圣池,君上临行前吩咐严加看守,三寰内的仙魔想要到一滴圣水都难,可这位胜寰帝君……绝对是个例外。守将暗自叹气,以这位帝君的脾气,不拦他,是顺顺当当的进去,拦他,是被打得一片狼藉再进去,这亏算是白吃的,上至天帝也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责问胜寰帝君半句。

    香苏跟着东天云走了一会儿,绕过小小的山谷,在一片花木掩映中有一方水汽缥缈的仙池,香苏吸了吸鼻子,这水的清香味比灵泽山的水还要好,估计算得上世间极品。她难受得很了,也不管领路的仙官和东天云,加快脚步跑到池边,撩起一捧水就喝。

    “这……”仙官脸色古怪,东天云抬眼瞥了他一下,他又没声了。

    香苏喝饱了,可肚子的空虚感并没消失。之前她还是栀子树的时候,每次干渴了,喝口灵池水就舒坦了,可如今这么好的仙水竟解不了她的难受?

    东天云也已踱到池边,俯视着跪坐在地上,一脸莫名其妙的香苏。

    “幻为人形,自有人形的苦恼。你如今已不是一棵树了,仅只喝水,并不能缓解人形的拖累。比如饿,渴,三急。”

    香苏愣愣点头,原来是这样……

    “只要你加紧修炼,自然慢慢可以摆脱这种负累。”东天云看了她一眼,香苏觉得这是威胁,让她不要偷懒的意思很明显。她心虚地垂头,看自己的手,咦,她的手变得比刚才娇嫩细滑,肌肤上似乎还有淡淡的光晕。

    仙官见了她惊疑的表情,有些得意地说:“清泽圣水也叫浣仙水,能使人肌肤细腻柔滑,多少仙姑……”

    香苏已经扑通跳进水里,这么好的水,怎么能浪费?也别只细滑了手,全身都洗一洗才划算嘛。

    “啊?!”仙官已经目瞪口呆,下池洗澡……那是天帝后妃才有的待遇啊!他本来还想求东天云管一管,没想到东天云一脸理所应当,极为自然地问他,“冥鱼跟随清泽出府了么?”

    仙官看着洗得很开心的香苏,痛心疾首地说:“冥鱼大人未随君上云游,在府后寒潭修炼。”冥鱼是水灵圣物,又是清泽帝君的坐骑,水灵的仙官们都得恭恭敬敬喊它一声大人。

    “嗯,我有事找它。”东天云转身,用下巴一点,示意仙官带路。

    “可……可……”仙官为难看着香苏。

    香苏也瞥见东天云转身,“很有眼色”地爬上岸,“要走啦?”她洗得心满意足,笑眯眯地跟上新君上。

    东天云回头看了眼水淋淋的她,挥袖一抚,香苏觉得扑面一股暖暖的风,湿漉漉的头发都被吹散开来,轻飘飘地落回她背上时已经干干爽爽,衣服也被退水诀变干,飘逸得很。

    她发现仙官直着眼看她,她回看时,他红了脸,像小槐第一次看见她似的。

    “走。”东天云淡淡催促了一声,仙官愧然回魂,刚才他只顾心疼池水,倒没发现东天云带来的竟是个绝色少女,至少这几百年来求圣水的仙姑没有这么俊俏的。

    “等等!”香苏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四下看看,真难为她还能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对东天云说,“君上,变个装水的东西给我,我带点儿这水去给小槐。”这不就是小槐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不行!不行啊!”仙官快哭了,东天云带人杀上门来,他们无法抵挡,这还能向君上解释,可是这连洗带拿,他无法交代啊!

    东天云皱了下眉,手抬起来时已经托了一个玉葫芦,问:“够不够?”

    香苏走过来双手捧起葫芦掂了掂,要是省着点儿洗澡也够了,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胜寰帝君!”仙官跪下的时候声音都岔了。

    “有事让清泽找我说。”东天云的脸一沉,仙官的话怎么也没胆子说出口了,痛不欲生地看香苏满满灌了一葫芦。

    第7章冥鱼圣鳞

    香苏抱着葫芦走在最后,重啊,不知道这寒潭还有多远,她都开始喘起来了。清泽府的仙官一个劲儿领他们向山谷里面走,香苏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鲲鹏,它虽然是只鸟,走路的样子比人还神气,昂首挺背。香苏勉力快走几步,挨到它旁边,堆起笑脸说:“鲲鹏——”

    不得不说,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鸟,鲲鹏照旧仰首走路,对她彻底无视,装聋的样子和它主人如出一辙。

    香苏隐忍了一下,继续微笑:“帮我背一下吧,太重了,我都拿不动啦。”

    鲲鹏的脚步犹疑了一下,侧头看香苏的眼神表现出明显的不屑,香苏都没看清它是怎么弄的,只见它一低头,嘴巴动了动,她手上的大葫芦就不见了!“你……你别把它吃了呀!”香苏都要跳起来了,恨不得去撬鲲鹏的嘴。她还真伸手了,鲲鹏忍无可忍地在她额头一啄,香苏从清泽池里出来头发就没再梳起,鲲鹏这一嘴下去,香苏吃痛低头,头发流泻下来挡住脸面,整个人变成一把倒置拖把。鲲鹏看了得意,仰首阔步跟上主人。

    走在前面的仙官面色惨白地回头看了一下,东天云倒一反常态地没丢眼风鄙视,步速都没变,仙官只得回头继续在前领路。

    香苏拨开头发,揉着鲲鹏啄疼的地方,胆战心惊又不死心地跑到鲲鹏旁边,念咒一样不停低声反复:“你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鲲鹏被她打败,不甘心地向她张开嘴巴,让她看安安稳稳放在它嘴里变小的玉葫芦。

    香苏松了口气,有点儿埋怨自己似的敲了下头,“忘记了,鸟都是用嘴衔东西的。”她还不太放心地嘱咐,“你可千万别咽下去啊!”

    一向习惯被尊称为“鲲鹏大人”的它被这句“鸟”深深伤害了,翅膀动了动,有心扇她个狗□,这时东天云微微侧过脸。鲲鹏跟随主人时日良久,对他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心领神会,这完美侧脸的显露,就是要它别再当着水界仙官的脸和这棵死树一起丢脸了。翅膀忍耐地归回原位,鲲鹏目视前方,走得坚忍沉重。

    香苏完全不知道“鸟”经历了这么曲折的内心挣扎,美滋滋地摸着自己变柔嫩的皮肤走得欢天喜地,变漂亮的喜悦把肚子饿都压下去了。

    周围的植物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香苏对这些很敏感,觉得他们好像正在跨越四季,从春天一路走到冬天去了。果然,在山坳里的寒潭边,都是耐寒的植物,甚至还挂了白霜。香苏法力低微,明显感到冷了,牙齿发出格格的声响。

    仙官站在水边,准备请冥鱼出来,东天云淡淡地先开了口。“冥鱼,出来见我还需要别人请么?”

    话音还未落,水面翻腾起一排高几丈的水墙,一个穿淡青色的年轻人从水里跃出来。香苏赶紧退后几步,生怕冷冰冰的水溅到自己身上。奇怪的是,那年轻人脚下的水花久久不落,像云朵似的托着他,年轻人迟疑了一下,单腿跪在水上,不甚热络地问候了一句:胜寰帝君安好。

    香苏猜测这个年轻人就是冥鱼,所以他这么善于控水,冥鱼不是司水帝君的坐骑吗?怎么是人形?一个非常可怕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司水的清泽帝君端坐在冥鱼的肩膀上,两人叠着罗汉高高地驾云而过。相比之下……还是君上骑鸟赏心悦目多了,她忍不住向鲲鹏投去赞赏的眼神。鲲鹏被她看得一阵暴躁,不自觉用利爪抠了一把土。

    “又百十来年没见,你进展似乎不大。”

    香苏暗自摇头,君上说话就是不中听,尤其他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一说,更让人无法反驳又难受到骨子里。她看了看冥鱼,他果然把头低了低,显然被伤害了。

    “这把汲风克水,本想找你主子试剑,可惜他不在,你也凑合。”东天云说完,人已掠起,让香苏目瞪口呆的是,东天云脚下也生出一朵水花托住他,比冥鱼的还大还威风。他不是司金吗?怎么也能控水?

    冥鱼见强敌来袭,长身而起,脚下的水花也化为龙吸,卷起巨大旋风,天地瞬间变色,像有暴风雨来袭。

    香苏对这种场面本能恐惧,瑟缩着躲到山脚的树丛,旋风把水汽卷到半空,此刻化为雨点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只觉得冰冷入骨。空中隐隐有兵器相撞的声音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穿透云层,香苏抬头看时,只看见乌云间闪过一条龙尾。因为青岁姐姐得罪过龙神,所以她看见过龙,难道冥鱼其实是条龙?

    雨渐渐停了,湖面恢复了平静,天空中的乌云也稀薄散去。

    香苏抖着身上的雨水,冷得哆哆嗦嗦地从树丛里出来,看见东天云和冥鱼都站在岸边。冥鱼的脸色很不好看,憋着气似的对东天云说:“胜寰帝君,请把鳞片还给在下。”

    东天云又好像没听见他说话,悠然上鸟。香苏轻车熟路,一看就是要走了,飞快地跑过去,跳上鲲鹏的背,

    “三片鳞甲而已,何必如此小气。”东天云目视前方说,然后一抬下巴,鲲鹏振翅高飞。香苏回头看了看可怜的冥鱼,他气恨地把头扭向一边。

    香苏偷眼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东天云,她的新君上……真的很无耻。找上门去扯了人家三片鳞,还说人家小气,那副不屑的嘴脸,好像冥鱼对不起他似的。

    “咕噜噜”,她肚子又叫,因为刚才喝了不少清泽池的水,咕噜噜的声音里又加上哗啦啦的水声,越发响亮了。东天云眯了眯眼,从睫毛下鄙夷地瞧他的新打杂,刚给她弄干净,不知道又在哪儿滚了一身泥,看见他瞧她,一害怕,还打了个喷嚏。

    香苏很抱歉地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和眼泪一样,这对她是个新奇的东西,她还闻了闻袖子,没什么味道。

    东天云眉头一皱,嫌恶地挥袖再次用退水诀把她弄干。忍无可忍地叱问:“你在灵泽山修炼的时候都学了什么?”怎么可能这么无知!

    香苏望着天回想,其实百知草教了他们不少东西,“吸收日月精华……”

    “关于成形后的种种,山神没说?”东天云皱眉,青岁疏于本职,由她的生身之地就可看出!

    香苏觉得又被新君上鄙视了,暗暗怪了百知草。但凡成形的花精树怪都很少安于本位,扎在一个地方数百年,好不容易能动了,自然要去四面八方玩玩看看,百知草虽然是山神,跑出去也挺勤的。而且回来全说些没用的,搞得她连成|人形后多了很多毛病都不知道!“我们主要互相讨论……”她挽回面子道。

    东天云挑眉,示意她继续。

    “听说成形后,男的女的就不一样啦!”香苏含蓄地看看自己的胸部,又看了看东天云平坦的胸部,百知草他们果然说得对,是不一样。东天云默默地爆了爆青筋,看着前方,再不想理会她。香苏得到了印证,倒有了卖弄的兴致:“成形了以后,就不用靠开花结果产种子了,可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起……”香苏觉得颠了颠,鲲鹏居然鸟有失翅,飞着也趔趄了一下。

    “去紫微宫!”东天云的声音难得有了薄怒,香苏吓了一跳,赶紧闭嘴。果然做人不能太卖弄!

    “君……君上……”肚子不停叫,挺吵的,香苏有点儿受不了,哀求地看着脸色还很冷的东天云。

    “忍着。”东天云非常不客气,香苏都快要哭了,这是惩罚吗?

    紫微宫建在海上仙岛,四周祥云缭绕,海水粼粼有光,岛上有奇花异草,香苏都没见过。

    鲲鹏飞到紫微宫没有立刻降落,而是放缓速度在天空盘旋,发出一声清啸,香苏清楚地看见刚才少有人行的紫微宫,一下子从各个宫殿里涌出花枝招展的女子。鲲鹏这时才威风凛凛地落在紫微宫门前的汉玉阶陛上,女子们被一位紫衣姑娘带领,快步迎出门来。香苏被她们的衣着吸引了,太精细太美丽了,连容貌都被华丽的衣服遮去光彩。

    紫衣姑娘优雅地向东天云行礼后,酸溜溜地说:“胜寰帝君久未前来,想是早已忘了紫吟,今日不知有何要事,让您亲临贱地?”边说眼睛边向东天云瞥,水汪汪的,又不像真生气。

    香苏莫名其妙地看着紫衣女,她成形时间尚短,还没听见谁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有点儿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天云一笑,很浅淡,却说不出的风马蚤,至少香苏是这么感觉的。紫衣女和她身后的女子被这一笑震得都愣了愣,显然她们和她想法一致。

    “紫吟。”他只轻轻唤了唤她的名字,再没说什么,紫吟却像听了多少句甜言蜜语似的羞红了脸。

    “这三片鳞,为她织条绫带。”东天云后面的话很煞风景,紫吟脸上的柔情僵了僵,不怎么情愿地看了眼和东天云一起坐在鲲鹏背上的香苏,没说话。东天云从鲲鹏背上优雅下来,主动把三片鱼鳞托在掌心送到紫吟眼前。

    “冥鱼之鳞?”紫吟惊呼了一声,随即幽怨地又瞪了香苏一眼,弄得香苏一头雾水,她这一眼一眼的剜肉,到底是哪儿得罪她了?

    “我的随从,自然不能太寒碜,你也知道赤琳那脾气。”东天云有些不悦地说,加重了“随从”的语气。香苏更糊涂了,没头没尾地怎么又提那红凤凰?令她惊诧的是,一提红凤凰,紫衣女立刻收了刚才那副幽怨表情,十分激昂地点头答应。

    “好!我要织一条三寰第一的辟火绫带!”紫吟痛快地应承了,又毫无过程地变出一脸娇羞,看得香苏一愣一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不知道她一会儿又出什么表情。“不过……用冥鱼之鳞此等圣物织绫,需费时日。”

    东天云又淡笑了,“不急,我等就是了。”这么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却让紫吟的脸更红了,眼睛里的水都要滴出来。

    香苏一阵郁闷,她怎么好像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呢?他们俩说什么都好像隐藏着玄机,她隐约觉得又说不出个原委。

    “鲲鹏。”东天云不甚着意地吩咐,“你带她去人界解决她的问题。”

    鲲鹏点了点头,周身发出刺眼的光,香苏用手挡住眼睛,再放下时,发现鲲鹏变成了个黑衣少年。香苏直直地看他,没想到他真身黑成那样,变成|人样还挺白净。鲲鹏看她这样盯着自己瞧,心里也有些得意,紫微宫的织女们向他投来的痴迷眼光比往日还要受用。

    “你……你……”香苏瞪着眼睛,绕了鲲鹏一圈,她太大惊小怪了,不光织女们看她和鲲鹏,就连东天云都投来了冷冷的目光,大概是嫌她丢人。香苏收敛了一下自己惊奇的表情,也对,鲲鹏也算神兽了,跟了东天云这么多年,没道理不能成|人形,冥鱼也都有人形呢。她抬头盯着鲲鹏的脸看,真诚地说:“你还是这样好。”

    鲲鹏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没见过世面的小仙灵,他也是金灵界皮相超群的呢。

    香苏放心地微笑,“这样你就没法用尖嘴啄我了。”

    鲲鹏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

    “进去吧。”东天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对紫吟这么低低一说,又让她脸红心跳,引着他走进宫门。

    鲲鹏傲兀地仰着下巴,唤云就走,香苏狼狈地扒住云边,手脚并用爬上去。这黑鸟脾气就是急,变了人样也飞得风风火火。

    突然她想到一个严重地问题,跳脚着急,“葫芦呢?你别是咽了吧?你张嘴,我瞧瞧!”

    鲲鹏握拳,强忍把她从云上推下去的念头,从牙缝里挤着说:“你放心!我收好了。”

    香苏深深吸气,安抚自己,鲲鹏应该比较靠谱,毕竟是跟东天云的嘛。“我们去人界干吗?”她又疑惑,东天云说解决她的问题?

    “吃!”鲲鹏简直要咆哮了。

    “哦,哦。”香苏被他突然的发飙吓到了,随即有点儿不明白,“紫微宫没吃的吗?”看着很豪华的嘛,就算仙子们修为高,也不可能一口吃的都没有,还要她奔波到人界去。

    鲲鹏有点儿记恨刚才被香苏“侮辱”时,主人明显的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地说:“自然是借口,要紫吟龙女织宝物,总得让她占点儿便宜。”

    香苏迷惑,怎么占便宜?刚想问,鲲鹏这时又想起关于“尖嘴”的耻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香苏吓得没敢张嘴。

    第8章人世百态

    在云头隐隐能看见地上小城的时候,香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摒住了。原来百知草和金盏口中的“城镇”是这么热闹的地方!方方正正的城墙,城门里延伸出来的道路四通八达。城里的大小道路上,小如黑点的人们穿街走巷,各种商幡林立飘飞,显得热闹无比。这就是她和迎春花他们无数次热烈讨论的人界,城镇?

    想到他们,香苏心里一阵扯痛。不要想过去,木灵界有规矩的!她觉得这句话真是有大法力,只要她这么一想,心就不那么难受了。

    鲲鹏对人界,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本能厌恶,皱着眉降下云头。

    “等等,让我再看看。”香苏的语气让鲲鹏惊诧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当她眉梢眼角染了淡淡寂寥的时候,比哭或笑更让人没道理的心软。鲲鹏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那云稳稳停在半空,让他都有些不甘心起来。

    鲲鹏皱眉,时间久得超出他的耐心,“下去了!”他语气不善地宣布,明明话已经说完,他却听自己继续说,“可以看得更仔细些!”

    香苏点头,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鲲鹏一阵纠结。“你又怎么了?!”想和她好好说句话,真的太难了,光看她复杂难懂的表情,就快把他搞疯,频频失去神兽的威严。

    “灵泽山还没成形的仙灵们,都想看看这些,只有我看到。”香苏吸吸鼻子,对于哭,她已经有些经验了,先是鼻子和眼睛串在一起发酸,然后眼泪就会流出来。

    鲲鹏沉默了一下,他并不善于安慰女子,“那是你走运,碰见君上。”

    这句话又把香苏说得不服气了,虽然东天云是在她生死一线的时候把她救回来,可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啊!她好好一个木灵界的仙灵,非要跟着一个喜怒无常的司金帝君,放着从小熟识的朋友不能在一起,要和鲲鹏这种把主人恶劣脾气学足十成的“神兽”共事,还总要碰见红凤凰,紫龙女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物,她也冤枉得很!

    人一愤怒,肚子就饿得更快,咕噜噜哗啦啦,这么一响,刚才那点儿悲剧气氛彻底破坏。鲲鹏冷着脸,无言地鄙视着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煞风景,别悲春悯秋了,先填了五脏庙要紧。再看一眼云底的小城,只觉得强烈向往,有酥饼吗?

    神界魔界虽然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说到繁华享受,还真得算人界第一。据百知草说,最好吃的食物是人界的,最热闹的集市只有人界有……她也觉得自己很无情无义,想起这些,怎么都伤心不起来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落在城郭外行人稀少的树丛里,走出来的时候因为香苏鬼鬼祟祟的,惹得过路的樵夫投来暧昧的神色,鲲鹏被这种眼光看得脸色铁青,恨不能一掌扇在香苏后脑上,她何必贼眉鼠眼?!樵夫看清了他们的容貌后,也不继续赶路,竟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痴痴迷迷地盯着香苏,香苏只顾踮着脚往城里张望,完全没注意到。鲲鹏凌厉起眼神瞪了瞪樵夫,吓得樵夫连滚带爬地逃开了。鲲鹏皱眉看了看扯着他袖子,呆头鹅一样伸脖子遥望的香苏,心里叹气,原本花精树怪就容易出美人,她又沾了君上的血,这皮相还真是祸害。看她一副不自知的傻样,他又有心现出原形啄她满头包了。总不能让她就这样明显是妖孽的德行进城,他暗自念动咒语,把她变成平凡的少女模样。香苏太专注于张望,毫无所觉,雀跃地扯着他的胳膊催促快走,她变了普通容貌,样子越发傻了,鲲鹏看得十分满意。

    接近城门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多起来,香苏突然大叫一声,躲到鲲鹏背后。鲲鹏捏了捏额角,如果以后真要与她一起伺候君上,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你又怎么了?!”他甚至感觉到她在簌簌发抖。

    “吓……吓死人了!”香苏的脸都埋进鲲鹏背后的衣衫里,手紧紧揪着脸颊边的衣服,像要挡住自己似的。她凌乱的呼吸透过衣衫拂在鲲鹏后背,他突然无力地感到没办法斥责她了。

    “怎么了?”他其实是不耐烦的,可问出口来又很低柔。

    “好可怕!长得好可怕!”香苏又发抖,“脸上有褶子,下巴……下巴都缩进嘴巴里了!”

    鲲鹏看了看城门口乞讨的老人,心有所悟。“香苏,人类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会生老病死,你看见的,就是他们老了以后的样子。”鲲鹏顿了顿,“他们……一般都不好看。”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就是她对君上和他的容貌没有表现出“正常”反应的原因。她本就是荒无人烟处的小花树,青岁帝君和山神对他们这些小仙灵的教导又十分失败,她看见的基本都是成形的花精树怪,一般容貌都很美艳,她自己又是这副祸害相,所以误认为所有的生灵都该生成这个标准的,看见人类的长相和衰老,就很害怕。

    这么一想,香苏对他容貌的忽视,就不再让他那么耿耿于怀了,说到底,还是没见过世面!

    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有了超常的耐心,站在城门小路边,忍受香苏胆战心惊地看着路过的人类。香苏紧紧揪着鲲鹏的后衫,躲躲闪闪地看着粗鲁的农人,寒酸的文士,唠唠叨叨的肥硕妇人,没见过的牲畜,还有他们身上各种难闻的味道。一个小偷扒了秀才的钱包,飞快地跑,秀才尖声喊着追又跑不快,滑倒在污水漫溢的坑洼土路上,没人去搀扶,反而都起哄般哈哈大笑。

    香苏突然很沮丧,她所想象的人界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的幻想被眼前的现实击得粉碎,她觉得心一直往下沉。

    鲲鹏其实是想安慰她的,“对人类来说,你才是妖怪,他们该怕你才是!”

    这句话让香苏更悲哀了。

    “好了,好了,进城吧。”鲲鹏故作凶恶,其实是有些局促。对付初成|人形的木灵,他还真是束手无策,不像其他仙灵,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人界是个什么模样,没灵识时都混得门儿清。

    进了城门不远就是南市,很多食肆小摊,香苏整个人都快挂到鲲鹏的胳膊上了,每个几乎与她擦肩而过的人类都让她如临大敌。鲲鹏看见了卖酥饼的摊子,想起她说自己叫酥饼的傻样子,忍不住嘴角起了笑意,拖着她上前买了六个。香苏只顾盯着烤酥饼黑漆漆的脏炉子,老板用油纸胡乱包了包,油腻腻的手指和有黑泥的指甲都碰到了酥饼。她怯怯抬头看老板,又老又丑……比她像妖怪多了!

    “走吧。”东西买完,鲲鹏也不想多做停留,用胳膊带了带脸色发白的香苏,她明明害怕又盯着老板看个不住,真是自找罪受的笨蛋!

    香苏木木地跟着鲲鹏转身,街对面是个劣质的首饰摊,一个姿色平庸的少女在挑首饰,角落里蹭出一个穿着俗气的年轻男人,长得尖嘴猴腮很讨人厌。他走到姑娘身后,飞快地掐了姑娘的屁股一把,抬腿要跑,姑娘警觉地转身一巴掌,打得他脸脆生生的响,“狗滛贼,占本姑娘的便宜!”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香苏感觉就是自己把眼睛瞪圆的功夫,两边的人围上来得更快,香苏刚把姑娘的话听完,事主就被团团围在中心了。鲲鹏被挡住路,脸色格外阴郁,果断地拖着香苏往城外去,香苏满耳都是围观群众对“占便宜”者的谴责。

    原来这就是“占便宜”……而且被占便宜的人好像有巨大的损失。想到君上被紫吟龙女这样对待……不可能啊,君上一个指头不就能把紫吟龙女摁成粉末吗?除非,君上是情愿被“占便宜”的!为了让紫吟龙女织辟火绫带?她感到无比颓唐,强悍如新君上,还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那种曾经对青岁姐姐的失望之感又重现了。

    鲲鹏驾起云,看了看愣愣想心思的香苏,他觉得这幅普通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她,又傻又笨又没见过世面,也就皮相勉强挽回一些败局。他恢复了香苏的样貌,令他再次感到土包子木灵无可救药,她居然还是没有发现他把她变来变去。

    “吃!”他把酥饼搡给她,最要命的是法力低微,吃喝拉撒全不能免,鲲鹏悲哀地预见,君上是不会有耐心领着她解决这些俗务困扰的,那只有他这个可怜人了!堂堂鲲鹏大人,沦落成奶妈一般的人物,这让他情何以堪?

    香苏怯怯地拿着饼,想不明白鲲鹏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死命瞪她,活像她刨了他的老根。闷闷坐在云头吃饼,虽然这是她心心念念一两百年的东西,真的吃到嘴里,味道也很一般。而且老板,锅子,黑手指……都让她饱受折磨,果然吃东西是一种负累,怪不得大家都拼命修炼,要摆脱这个麻烦。还是喝干干净净又清甜的水好!

    鲲鹏看了看天色,宣布:“我们去青岁府送圣池水。”总不能回去的这么早,紫吟龙女会觉得他们没眼色的。

    香苏连连点头,几下把酥饼塞进嘴巴,这可怕的一天终于有了些让她高兴的事。她频频张望前路,第一次觉得鲲鹏飞得也不那么快。

    远远看见青岁府的时候,香苏就觉得自己鼻子酸了,虽然她只在这里住了一天,却很依恋,至少她从未觉得青岁府有令她生畏的东西。

    还没等走进正厅,金盏和百知草已经闻讯赶来了,香苏真的掉了眼泪,扑进金盏的怀里。难得一向冷言冷语的金盏没有说什么,没有推开她,反而安抚地摸着她披散的头发。

    鲲鹏发现香苏似乎很喜欢把脸埋进别人衣服里,大概是长年埋在土里养成的坏毛病!想起她的呼吸暖暖地吹拂在肌肤上的感觉,他觉得金盏的故作平淡的样子格外惹嫌。

    “哭什么?”金盏察觉鲲鹏一直不甚友善地瞪着他们,也回敬不客气的眼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他别有所指地问。

    香苏摇头,继续埋在金盏的衣服里,“人界很可怕,到处……都不一样……”

    她说的没头没尾,同为木灵的金盏却心知肚明,当初青岁领他去人界的城镇,他虽强作镇定,内心也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他叹了口气,轻拍了拍香苏的头,“好了,勇敢些,等你再长了年岁,多了阅历,就不会怕了。我们虽然不同于那些飞禽走兽,也都是三寰中的生灵,渐渐习惯了,就见怪不怪了。”

    鲲鹏挫了挫后槽牙,“飞禽走兽”是指他么?对这棵水仙的印象越发恶劣!额头的灵线一闪,是君上召唤,鲲鹏犹疑了一下,他估摸着君上耽在紫微宫怎么也得两三天,怎么这么快?

    “你快把正事交代了,君上召唤。”鲲鹏冷冷地说,向手掌不屑地吐口气,玉葫芦被送到他掌心,恢复了正常大小。

    香苏这才想起回青岁府的目的,赖在金盏怀里,说起圣池水的来历。

    “清泽池水?”百知草差点跳起来,啧啧摇头惊叹,“你果然是胜寰帝君的跟班了,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能搞到!小槐沾了大光!我这就找他去!”百知草高兴得有些失态,一把从鲲鹏手里抢过玉葫芦就跑了出去,看都没看鲲鹏一眼。

    “走吧!”鲲鹏上来扯香苏的胳膊,被香苏甩开了。

    “我……我还有话对金盏说。”她很喜欢与同类心意相通的感觉,金盏的话虽少,句句抚慰到她心窝里,她依偎着他,那种在灵泽山与大家生长在一起的感觉又回来了,很踏实,很安心。不像与鲲鹏这种飞禽说话,总说不到一起去!

    “由不得你!”鲲鹏眼睛这么一瞪,她还是害怕的,怯怯放下搂着金盏的胳膊,一脸委屈苦闷。

    金盏不悦地皱眉,虽然看不惯鲲鹏对香苏说话的态度,鉴于香苏对东天云的特殊,也不好出言挽留。“你去吧,再忍些时日,只要东天云炼好了剑,你就自由了。”

    “大胆!”鲲鹏又冷声斥责,竟敢直呼君上的名字!

    “好了,走吧,走吧。”香苏一看不好,反而过来扯着鲲鹏往外走,金盏嘴巴刁,本事却不大,根本不是鲲鹏的对手,打起来是要吃亏的。

    鲲鹏哼了一声,转身时还甩了下袖子,香苏暗自摇头,这欠扁劲儿学得太像了,果然跟了东天云很多年。

    “香苏!”刚走到厅外,就听见有人饱含感情地喊着香苏的名字跑过来。

    香苏扭头,看见脸上皮肤已经变细腻的小槐。“小槐,你变得好看了!”香苏与小槐激动地手拉手,就差跳起来转圈了。

    “谢谢你,香苏!我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小槐都哭了。

    香苏还想安慰他几句,被鲲鹏粗鲁地一拉,“好了,走!你,”他用下巴点了点小槐,“应该感谢胜寰帝君,就凭她,”眼风一扫满脸忿忿的香苏,“哼!”

    香苏真的气坏了,在云上一句话都不想再和鲲鹏说!他的那句:“就凭她,哼!”就够她记恨一万年!

    第9章火上浇油

    回到紫微宫,东天云正在湖心亭里饮宴,已近黄昏,湖面荡漾着橙色的亮波,再远便是苍茫大海,景色绝佳。香苏虽然心情郁闷,看到这样的美景,心情还是舒缓了不少,新君上和龙女还真会享受。进了亭子,香苏无意识地瞄了新君上一眼,虽然他的表情很少,她还是轻易察觉他并不高兴。今天她不愉快的事太多了,没心思顾及新君上的想法,只沉着脸斜眼看鲲鹏复命。

    东天云看了看她,并没对她说话,只是听鲲鹏简单说明了行程后,随意抬了下手。

    香苏还打算抬眼望天继续和鲲鹏置气,却被他不客气地推了一把,示意一起侍立在君上身后。香苏虽然不甘不愿,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发作,脸色越发阴暗地与鲲鹏一左一右站在东天云的椅子后面。

    香苏先偷眼看了下菜,全是仙果密酿,酥饼虽然令她失望,可紫微宫的吃食好像还比不上酥饼看起来好味。看完了菜,她才看人。

    设宴的桌子并不大,挨挨挤挤坐了不下五六位锦衣女子,香苏就认识紫衣服的紫吟龙女,她最靠近君上,比起初见时媚眼娇笑,她显得闷闷不乐,沉默少语。反而是其他花枝招展的仙女们颇有她之前的神韵,看君上的时候,眼睛里水灵灵地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