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栀香如酥

栀香如酥第11部分阅读

    茶树。

    “怎么不重要!”槐树打算讲下一段精彩的,就是郁沐皇子巧计战胜其他天族皇子成为太子,推荐拓嬴当了新司金,还找回了崆峒印。

    “我有些累了。”金盏原本斜倚在石桌上听他说,此刻抬手挥了下,面露倦色,真是风情万种,槐树看了都觉得心旌一荡。

    “好好,我这就为你准备房间去。”槐树殷勤地起身。

    金盏觉得头痛欲裂,可看着槐树的背影又一阵心酸,“小槐。”他喊住槐树,“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么大的青岁府,全靠槐树打理照顾。

    槐树听了,缓缓敛去笑容,露出苦涩神情,“当初我在五界仙灵面前丢了青岁姐姐的脸……就当是赎罪吧。金盏,你回来……就多帮帮青岁姐姐,我资质有限,能帮她的也就只是这一点点了。”

    金盏点了点头。

    刚入了夜,金盏在房中想心事,远远就听见青岁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人大力推开了他的房门,几十年没见的人互相看着,突然都没了话。青岁半天才干笑了一声,“几十年没见,你又标志了。”

    金盏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令他惊艳的话,青岁也知道这句话说的太没水平,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东天云在幽河里沉了五十年,现在出来了,还拿出了神剑孤问,明日连天君都要前往拜访呢,我们也去看这个百年不遇的大热闹。只是可惜……没找到香苏,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青岁眉眼含笑,真心为香苏欢快。

    金盏又皱眉,青岁也发觉他神色不对,正要问,见他从怀里拿出个东西问:“你认得这是什么?”

    青岁接过来看,呼吸一下乱了,“你在哪儿得到的?”她抓住金盏的胳膊,狂喜的神色让金盏吓了一跳。

    “我偶然捡到的,这到底是什么?”金盏迟疑了一下,未来诡谲难辨,还是不要贸然把青岁也卷进来为好。

    “这是清泽的玄天重水!”青岁高兴的简直有些失态,把珠子紧紧握住贴在心口,“你到底在哪儿捡到的?”

    玄天重水?清泽水君的独有灵水?怪不得能在昊天火中保住了香苏的元神,金盏恍然大悟。青岁见他沉思,忍不住又催促问了他一遍。“我在清泽府附近……”金盏撒了个谎。

    青岁十分失望,随即又笑了,“有了这重水,找到他也不难。”这时她才发现异样,左右打量着说,“这珠子里怎么会有木灵魂光?”

    金盏有些期待,“你能把里面的元神取出来吗?”

    青岁试了试,摇头说:“恐怕要找到清泽才可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清楚。”金盏烦恼地皱眉,青岁全部的心思都在重水上也没再追问。

    “能被玄天重水护住,想来也是与他渊源极深的人,即为木灵元神,长久离开本体也不能支撑多久。”青岁端详着魂珠。

    “那怎么办?”金盏声音都尖了。

    青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用碧雨盉存放这颗珠子不就行了,你干嘛跳起来?”

    金盏瞪了她一眼,这时候他还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么?青岁祭出法器,一改刚才的笑容,变得十分严肃,“金盏,你用了这么短时间就突破了灵劫,也算是我们木灵界难得的人才。这碧雨盉我就交给你,木灵界……我也交给你!”

    “青岁!”金盏连忙要推辞,青岁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听她说完。

    “自我继位,便丢失了木灵神器,这是我毕生难解之罪恶,我穷尽所有也要找回神农鼎,以告慰历届司木仙去之灵。木灵界的事务……金盏,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这份重任,你就帮我担起来吧!”

    金盏看了青岁手中的碧雨盉很久,才接过来。

    “清泽因为当年私种宛木而被天君责罚,在人界历劫三世,我也找了他很久……现在终于有了他的消息。”青岁的眼睛闪过泪光,金盏眉头深蹙,张嘴想问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你为我护法,现在我就要探知他的所在。”

    这倒很合金盏的心意,他也急于找到清泽帝君抽出香苏的元神。

    经过一夜搜寻,青岁终于找到清泽所在方位,以她的法力,这样搜索也属勉力而为。金盏见她眼神虚浮,脸色苍白,拦住她不要立刻去寻找清泽帝君。

    “天已快要亮了,我们先去幽河之畔看看吧,想来三寰各路人马都会前往,我们不去,似乎不好。”他对青岁说的诚然是大道理,也有小私心,他想先见见东天云,如果他对香苏的心意未变,自然要把真相告知。

    青岁虽然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清泽,可金盏说的的确才是可行之法,只得点头同意,回自己房间稍作休息。

    离幽河还有段距离,青岁府的一众人已经遇见无数熟人,金盏觉得差不多整个三寰的仙灵精怪都跑过来了。他不由暗暗握了下拳,青岁已经教他怎么收拢碧雨盉,把它藏在掌心,碧雨盉里香苏的魂珠更是不会被赤琳发觉吧?

    等他们到的时候,幽河之畔早已人山人海,金盏一眼都没看见东天云在哪儿,还是看见了赤琳那一身耀眼红衣才瞧到东天云。天君和很多仙界尊者都围在哪儿,甚至还有几个魔界的人物。

    穿了一身黑袍的东天云似乎发觉了什么,侧过脸看过来,金盏的心一凛,顿时后背浮出一层冷汗,总觉得他感应到了香苏的元神似的。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东天云森冷的目光毫无情感,金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可是……他失态地露出震惊的神色,东天云的额头竟然出现了魔族特有的图纹!

    东天云已经转回脸与天君说话,金盏也更放心地打量他,他的眉梢眼角都浮着淡淡的紫色阴气,的确是魔族的印徵!

    青岁也发现了,匆匆向东天云跑过去,金盏赶紧跟在她身后,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到东天云面前大声问他怎么入魔了。

    元厚有点儿无语地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考虑一下木灵们的面子吗?

    东天云冷眉冷眼,显然心情极度败坏,对青岁的提问不屑回答。

    倒是站他旁边的郁沐很殷勤地开口,怕青岁没面子,“幽河灵力特异,云兄在河底五十年终于恢复元神,可却被魔气干扰,成了如今半仙半魔的状态。”

    “半仙半魔?”青岁和金盏都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这个回头再说。”郁沐笑了笑,“你们那位香苏仙子呢?”

    青岁正悻悻地打算说没找到,只听一声娇滴滴脆生生地呼唤:“君上!”青岁回头一看,也笑了,“这不来了?”

    第29章难言重逢

    金盏差点掩不住惊讶的神色,又怕被赤琳看出破绽,赶紧沉下脸,故作平静地随大家一起看正快步跑向东天云的“香苏”。若论相貌,这个“香苏”可说幻化得十成十,就连他明知是假,留心挑剔也瞧不出半点异样。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甚至香苏有点儿小俏皮的天真神色,无一不模仿的惟妙惟肖。唯一的不同,是这个“香苏”穿了件丁香紫的衣裙,金盏不得不承认假扮之人很会穿衣服,这身衣裙的款式颜色把香苏身材和容貌的优点全彰显出来,轻灵妩媚又不失清丽。眼波流转间,比真的还多了那么点儿说不出的风情。

    “香苏。”东天云叫她名字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人都听出一丝轻颤,香苏对他的重要不言而喻。赤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浅浅浮起一层青气,她紧紧抿着嘴,冷眼看着“香苏”快步跑到东天云面前。

    “君上……”香苏脚步轻盈,原本就难描难画的绝色容颜缀上清泪纷纷,向东天云跑过去时,周围的人都看得鸦雀无声,心中暗叹怪不得她能俘获胜寰帝君的心,的确是绝色无双。

    东天云一直冷漠的脸庞现出柔和的轮廓,眼睛深深看着她婀娜跑近,一手握着孤问,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渴盼这个思念了五十年的人扑进他的怀抱。

    香苏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倚上他的胸膛,双手环抱他挺拔的腰背。“君上,你终于回来了!”

    东天云的嘴唇轻微颤动,幽河之下,无数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束手无策时,想的无非就是这具纤细温暖的身躯,他低下头几乎贪婪地看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的泪水……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消失,这么没用又娇滴滴的她……又有谁来保护疼爱?支撑他熬过这五十年的,是这份不甘和不舍。

    香苏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他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无言地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

    “君上,若你不能回来……香苏今生无法解脱这份愧疚!当初是我,是我没听话跑出结界,才害得比炼找到……”

    东天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微微有些失望,他没想到香苏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只是想倾诉这五十年来的思念。

    “君上……”香苏松开了手,退了半步,有些羞答答地说,“有个人……让你认识。”她回头,招呼站的远远的,几乎陷入人群里的一个年轻人,“泷准,过来呀。”

    年轻人斯文秀气,长相清秀,彬彬有礼地走过来向天君、东天云都拱手施礼。青岁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香苏,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又说不上来,见她情意绵绵地看着这位叫泷准的,青岁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大疙瘩,拧得浑身都不对劲。

    “君上,这位是我的夫君,燕族少主泷准。”香苏说的时候,还低头甜蜜地微笑了一下,小女儿提起情郎的神态惹人怜惜。

    “咔”的轻响,是东天云左手握住的孤问撑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他只是看着香苏,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青岁有点儿急,走到香苏身边,不解地看着她,“夫君?香苏……唉……你又在胡闹什么?”虽说几十年没见,打死她也不信香苏找了夫君。

    拓嬴的反应比青岁还大,不仅倒退了半步,神色都变了,甚至不顾天帝在旁,大声地说:“不可能!香苏!前几天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你说要等胜寰帝君……”

    赤琳握拳的双手抖得厉害,她万没想到拓嬴会对香苏有意,而且几天前还见过。

    “拓嬴!”郁沐看了拓嬴一眼,笑里含威打断了他的话。拓嬴虽难自持,但众仙环绕,天帝在侧也露出不悦的神情,只好苍白着脸不再言语。“香苏仙子这些年来追求者众,没选你……哈哈,只能节哀顺变了。”郁沐的玩笑有点儿冷,只有他自己笑了。

    “积云帝君。”香苏有些抱歉,但眉眼间分明有了疏冷之色,“前几日你的好意……我无法领受,怕你伤心才寻些敷衍之辞,算是香苏错了,在此道歉。”说着向拓嬴随意地福了福。

    东天云紧紧握住孤问,剑鞘上的花纹深深印进他的皮肤。等他……是敷衍之辞?

    青岁皱眉看着香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元厚这时笑嘻嘻地走出来,眼底深处却尽是犹疑,“小酥饼,你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和这位燕族少主好上的?”

    香苏没答话,倒是泷准微笑着接口:“几年前我在游历时遇见香苏,见她孤身一人,便与她结伴而行,后来……”他白净的脸颊一红,喃喃住了口。

    “哦?在那儿游历碰见的?”元厚追根究底。

    “秋晏山。”泷准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随即微笑,“我与香苏已经商定,便在那定情之处长居,还请帝君和各位仙君赏面去喝杯喜酒。”燕族分属土灵界,秋晏山确是燕族所辖之地,元厚干笑着点了点头。

    “香苏。”见元厚也没了话,青岁双眉一掀,何必藏着掖着,这话她不怕当着众人说!“东天云回来了!你怎么……怎么……”看着一脸温文的泷准,青岁后半句话又卡住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明说燕族少主和东天云完全没法比。而且,当初一心想跟着跳幽河,又失魂落魄等在河畔,这些……怎么一转眼全变了?

    香苏微微一笑,似感慨又似淡漠,“这几十年苦等,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都比不上安稳安定的生活,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人陪。”

    东天云一提剑,向香苏举步走去,青岁真怕他一剑刺死香苏。东天云面无表情,好像刚才所有人的对话都与他无关,他没有拔剑,只是抬手双指点在香苏眉间,须臾,脸色苍白地退了半步,更无言语。

    金盏垂下眼,看来东天云也起了疑心,所以探看“香苏”有没有他的灵血。当日他从水仙冢里出来就发现东天云的血珠被赤琳拿走了,原来是给了这个假货,这样一来连东天云都相信她就是香苏了。

    “东天云……”郁沐走过来安慰般拍了拍东天云的肩膀,东天云没有理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帮你恢复仙体。”

    天帝这时也开了口,“恢复仙体需要用五行神器再造仙元,元厚,赤琳,拓嬴拿出各界神器自无问题,清泽……云游之期也快满了,只是木灵……”

    郁沐抱拳恭声道:“父皇勿忧,我等自会出手帮助青岁找回木灵神器,既可恢复东天云仙元,又能了却父皇多年来为木灵界遗失神器忧烦挂心,一举两得。”

    天帝赞许点头,问青岁:“你认为如何?”

    青岁在心里冷笑,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还问她好不好,能说不好么?“谢天帝劳心。”青岁敷衍地笑笑。

    “如此甚好,为祝贺东天云从幽河重返,就于后日在天庭设宴,多长时间都没有这么高兴的事情了。”天帝欣慰点头,众仙附和。“朕先行一步。”天帝向东天云点头,东天云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任由天帝在众人围随下离去。

    青岁元厚等人自然不会走,其他仙人就算想留下看个热闹,但东天云的脸色实在吓人,刚才连天帝都没理会,搞不好一会儿魔性大发,留下太过危险,于是走得干干净净。

    香苏拉起泷准的手,向东天云笑了笑:“君上,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等等。”东天云沉声说。

    香苏似乎没想到他会叫住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泷准。

    “香苏。”东天云像是没看见她瞧泷准的眼神,“我……回来了。”

    香苏还没怎么样,青岁倒心里一搅流下泪来,东天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孤注一掷了。

    东天云缓缓抬起了手,像是等香苏走回来抓住,“和我走,以后……我们在一起。”

    赤琳神色惨然,双肩抖个不停,凤喙垂下的珠链摇曳不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香苏看了会儿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叹了口气,“君上,香苏……对不起你了!”说着一扯泷准的手,慌不择路地驾云而去。

    东天云的手许久才缓缓落下,谁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没有任何一句言语能算得上安慰。

    东天云骤然化为一阵疾风而去,没有人去追,也没人喊住他。

    “怎么会这样?”青岁还是完全不能相信,“香苏不该这样!”

    赤琳这时冷冷开口:“五十年了,或许她早已变了。”

    “不可能!”青岁飞快反驳,可立刻语塞,事实就在眼前,就这么不合情理,就这么莫名其妙。

    明明是一场破镜重圆的相逢,却变成了永远的分离。

    “比起琢磨香苏,你还是多用点儿心思在寻找神农鼎上吧。”赤琳冷冷地说,随即也叫来净羽离去。

    青岁撇了撇嘴,“这孩子比以前更讨厌了!”

    金盏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元厚叹了口气,“其实赤琳也没说错,过去的……我们无能为力,还是各尽所能吧。”

    青岁得意一笑,“我找到清泽了!”

    元厚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就去找他。”青岁挥了下手,把刚才的烦乱全抛在脑后。

    “青岁……”元厚抿了抿嘴唇,“他还未满劫,此时寻他……”

    “你也听见天帝说的,为了帮东天云再造仙元,需要清泽归位。我们找到他,后天带他上天庭,请求天帝就此完劫。”青岁有些倔强地说。

    元厚皱眉摇头,“天族对东天云的态度……你也知道,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太多,这样对清泽也未必是好事。”

    青岁沉吟了一会儿,“那至少我要去见见他!”

    元厚长长叹了口气,“也好。”

    第30章莫要记恨

    秋晏山里,几百燕族仙灵日夜忙碌,正在搭建新的殿宇。主殿已经完成,在山巅高处俯瞰峦谷,不算巨大恢弘却玲珑精美。“香苏”在主殿和配殿之间的廊桥间倚栏而座,悠然看山腰的燕族们用法术构建房屋,请来帮忙的木灵们种花幻树。

    红光闪耀,“香苏”抬头,赤琳面无表情地从净羽背上跨下,一语不发地坐在对面的廊座上。

    “你怎么来了?”“香苏”有点儿意外又满不在乎地问,“难不成我有什么破绽?”

    赤琳看了她一眼,“没有,狐族的千面之术果然名不虚传,胡辰,你做的很好。”

    胡辰听了想得意地笑笑,可笑容到了唇边全化为苦涩,“千面之术,混淆五行,是为三寰第一易形术,狐族最难修炼的秘技,我为了他日夕刻苦……”她凛了下神顿住,她和赤琳并不是可以倾述衷肠的朋友,充其量不过拥有共同的秘密和利益。“这次骗过东天云,没你给的血珠,恐怕也不成。”胡辰换了个话题,想起东天云试探她元神时,她紧张得几乎要发抖,生怕木灵之气幻化得不足,细微的神态出现破绽。

    赤琳显然心情沉重,接话时显得十分不耐烦,“你的功劳我记下了,择日就让你兄长祭了历届火君,授他襄君之职。”

    胡辰笑了笑,这五十年来她倒是越来越懂什么是互相利用了。“你不赶紧与我撇清,怎么还亲自来了秋晏山?”

    赤琳愣了会儿,才喃喃如自语般说:“我找不到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再来找……你。”她本想说香苏,可这个名字已是她心底的一根刺,想到东天云千里奔波来寻的不过是善于变化的胡辰时,她竟有了种报复的快感。这快感还没让她的心变得轻松,已经被满腔的苦涩填满。

    东天云还没来,郁沐却来了。

    看见他,胡辰和赤琳都有些紧张。

    郁沐故意在主殿的玉台落下,缓步走上廊桥,山风吹动他飘飞的衣角,不愧是天族太子,秀逸万端。可赤琳和胡辰看在眼中,心里却各有滋味,郁沐在离她们几步外停住,突然轻笑出声,“胡辰,是你吧?”

    胡辰没有答话,赤琳却板着脸站起身,微微颤动的嘴角出卖了她的紧张。

    郁沐一掀下摆,款款倚栏坐下,好笑地看着她们,“赤琳,你这匆匆布置的戏法乍看很神似,可细看……全是漏洞。”

    赤琳哼了一声,帝君气派十足地一甩袍袖转过身去,郁沐却不把她色厉内荏的举动看在眼内。“这后面的戏没我配合,怕是没那么好唱吧?”他悠哉悠哉地看仙灵们干活,好像随口在说家常。赤琳被他看穿把戏虽然气恼心虚,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不是他在幽河边喝住了拓嬴,再说下去,可能当场就露了馅。

    郁沐抿嘴笑起来,“看,我是很有诚意的,这不主动来告诉你怎么让青岁和元厚闭嘴么?”

    赤琳猛地转回身盯着他看,郁沐是个什么人,她当然知道,他嘴上说是帮她,其实还是想牵制东天云。天帝父子的心事在急不可待地把拓嬴推上司金位置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了。与他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

    郁沐面不改色地受着她的眼刀,却像把赤琳看穿了,“不愿意?好,那我也不掺和了。”说着起身要走。

    赤琳咬了咬牙,终于喊住他:“慢着!”

    胡辰冷眼看着他们,露出讥讽的笑意,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心寒了。

    “跟我走吧,路上说。”郁沐笑吟吟的,像是为了节省时间,胡辰扭过头看山间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傻乎乎的小狐狸,她明白,郁沐从未把她看在眼里,从未相信过她。

    “可我……”赤琳皱眉,她唯一能见到东天云的办法只有在这儿傻等,那根与孤问互有感应的簪子也被她扔回幽河,生怕东天云发现她曾拥有过而生疑。

    郁沐哈了一声,像兄长般用手指遥遥点了点赤琳,“有我在,还怕找不到他?快走,你在这儿不甚妥当。”

    赤琳犹疑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与郁沐同行而去。

    东天云独特的灵气袭近时,胡辰并不意外,回过头,他已经默默站在廊桥的另一端。

    当他看着她时,胡辰再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怕,甚至有了一丝怜悯。能用这样眼神看一个女子的人,绝不会像郁沐那样令人心冷。

    他一语不发,山风吹动他披散的乌发,有几丝拂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半遮住他一只眼睛。明知他看的不是自己,胡辰仍然心痛流泪,并非装假而发自真情。东天云此刻的心情,她好像都能懂……因为她也被深爱的人背叛,抛弃,可悲的是,东天云仍试图挽回。

    作为狐王最小的孩子,她没少听胜寰帝君的叱咤往事,这样骄傲的一个男人,在幽河边当着那么多仙人,甚至在泷准面前,说出“我回来了,以后和我在一起”这样的话,从那时起,胡辰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像当初答应赤琳欺骗东天云时那么轻松。至少,她羡慕自己假扮的这个姑娘,能有个人……这样爱她。

    “君上。”胡辰站起身,却没勇气走近,炼成千面术后,她假扮过不少人,却第一次这样愧疚自责。

    “和我走。”东天云简单地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要对她说的只有这么一句。

    胡辰摇了摇头,或许东天云还有话要说,她却已不忍心听了,她不想这样一个睥睨万物的男人再说出乞求之语。他看不穿这个阴谋,那么美好的感情被摧毁了,她……都痛惜不已。“我已决意与泷准共度一生。”

    共度一生……东天云的嘴角微微牵动,这个词现在听来,辛辣又苦涩。她忘记了吗?她叹息凡人一生短暂,用庆幸的眼光看着他说,幸好他们有漫漫长生,可以一直在一起?他都有点儿鄙视自己,如果她能如此轻易遗忘对他的誓言,那么他希望……她也能改变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幽河下暗无天日的五十年,对她的思念已经变成一种魔魇,即使变成眼下这么可笑又可悲的场面,他仍无法割舍。

    他不相信,他都能从幽河之下历尽千般苦楚回来了,还有什么能成为她回到他身边的阻挡。泷准?世俗的眼光?他都不在乎。

    “君上……忘了我,忘了我吧。”胡辰说,突然痛哭失声,她从没这样失误过,这次是为了“香苏”而哭。她甚至觉得,被东天云看穿了也没什么不好,她想告诉他,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从没辜负他……等他,到她生命的最后。

    东天云没有怀疑,只是僵直地站在山风穿越的廊桥之上,问:“为什么?”

    “是胜寰帝君赏光驾临了么?”泷准身形轻灵,飞上廊桥时无比潇洒,他的手上提了个小小的竹篮,恭敬地抬手请东天云到主殿落座,“秋晏山的茶尚可入口,帝君一定要尝一尝。”

    胡辰飞快地擦去满脸的泪,生怕泷准看出异样。

    东天云仍旧站着没动,泷准有些尴尬,自我解嘲着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青果递给胡辰,“这是青梅仙子特意送的,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吃梅子的吗?”胡辰心不在焉地接过,既不敢看东天云也不敢看泷准,正要咬,泷准又拉住了她的手,“我也糊涂了。”他抱歉地笑着,从她手里拿回了青果,用法术净了一遍,才递还给胡辰,微笑着说:“吃吧,这回好了。”

    东天云慢慢垂下了眼,他终于有些明白她的选择。香苏其实一直是个怕孤单的人,有个对她如此细心,又温柔可靠的人出现在她身边,比跟着他颠沛流离要好。如今的他半仙半魔,前途茫茫,给不了她如此的安定生活。

    他转身欲走,胡辰攥紧手中的青果,向前追了一步,已经不顾上身旁的泷准,哭着说:“君上,别记恨我!”

    别记恨她假扮的可怜女孩,也别记恨她这个假扮者,她已经很后悔与赤琳做了这笔交易,却无路可退。

    东天云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回身,胡辰无法抬头看他的神情,只听他淡淡地说:“别说傻话了……”他似乎还想说些安慰的话,最终也只归为沉默,转身驾云离去。

    来秋晏山之前,东天云觉得自己的决心无比坚定,可仅凭香苏的几句话,泷准的眼神和微笑,他便败下阵来。他很少输,但对香苏……他输得很狼狈,只因为他希望她过的好。堕入幽河后,他或许也变了,仅五十年便已物是人非,他也失却以往不可动摇的自信,他曾毫不怀疑地认定,只有他才能给香苏最好的。他对她失言了,让她在幽河之畔用那样的神情说不想再独单下去,他有些醒悟……或许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东天云第一次茫然驾云不知所往,除了生身之地九绝山,他似乎没了安身之处。他有些自嘲地一笑,东天云竟也有如此凄凉的时刻。

    对面花花绿绿来了好几个人,赤琳并没有骑凤凰,也与众人一同驾云,看见了他,一脸焦急地快速趋前,担忧地打量他的脸色。东天云没有拒绝她踏上他的云头,今天他格外觉得孤单,赤琳以往并不讨他喜欢……可说起来,她却是那个没怎么改变的人,这也是命运对他的嘲弄么?

    郁沐依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提议说:“先到我府里安顿,详谈一下神农鼎的事。”

    “我不去!”青岁说得斩钉截铁,“金盏,炎及,随我回府。”平时很随和的她像是遇见了什么气恼的事。

    元厚兴致也不高,懒懒地看着东天云,“我跟过来,只想找到你问问以后怎么打算。这胜寰府……”他有些嘲讽地拉长了调子,明显是说给郁沐听的,“也回不去了。”

    东天云沉吟了一下,“暂时在幽河边落脚吧。”

    元厚扬眉,笑着摇头,“你真是会挑地方,幽河之畔,法力都会减三成,比上回我为你建胜寰府还费劲。”

    “花草也不好种!”青岁皱眉抱怨,看样子是不走了。

    “你们去吧,我凭什么跟着?”叛逆少年炎及又发作了,刚才百知草见了这几个人哭得像死了爹妈一样,还非要他跟他们走,说是能学到最上乘的法术,还私下说可以随时看见香苏,现在看来又是圈套!傻瓜一样东奔西跑,她……也完全没了踪影,甚至提都没人提起。

    东天云瞧了瞧他,没想到水君清泽投生成少年居然是这幅德行,心情不好加上以往“积怨”,他抬手一指,一道紫色魔气像锁链一般绕住炎及,炎及挣了几下,瞪眼怒道:“干什么?”

    东天云置若罔闻,逗狗一样慢悠悠东一指西一指,炎及被魔气所缚,被拖着来回跑,气得青筋都爆出来了。

    “你干嘛?”青岁心疼地跳出来,想扯断魔气放开炎及。

    “要放开?”东天云的眼梢一挑,“放开他就走了。”

    青岁瞪了他一眼,东天云这欠扁劲儿真是万年不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戏弄炎及。当然不能放炎及走,她只好安抚地笑笑,去拉炎及被缚在身侧的手,“别生气,带你去看好玩的大戏法。”

    元厚不悦地拉下嘴角,他闻名天下的控土幻城术是“大戏法”么?

    炎及甩开了她的手,觉得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骗人家孩子去卖的人贩子,“干什么,老妖婆!”其实青岁并不老,可他就觉得她像是长了一辈的老怪物,大概是百知草恭敬地给她跪下叫她帝君姐姐留下这样的印象。这副皮相虽然不错,天知道都多大岁数了?连香苏都三百多岁呢。

    看青岁被这样嫌弃,元厚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嘿嘿笑了几声,惹得青岁狠瞪他一眼。

    元厚在幽河边控土造山,因为比别处更耗费法力,脸色都显得苍白了。不少土灵被召来,在山上细细地建造殿宇,土灵的专长便是建城筑屋。东天云坐在石头上默默地看,他原本只是想建几间精舍,元厚非要如此大动干戈,原因复杂,他便也听之任之。

    炎及早被松了束缚,却被元厚的控土术惊呆了,强作镇定地看土灵们施法,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壮阔神奇。

    “你,在西坡弄条瀑布出来。”东天云的心情好了一些,茫无归处的感觉总算消散了,回眼看见炎及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子,忍不住又想揶揄他几句。

    炎及赌气哼了一声,明知他没这力量,何必出言讥讽?

    青岁看着东天云摇摇头,“灵识未开,不能勉强,还是叫冥鱼来吧。”

    东天云轻蔑地挑了下嘴角,青岁看了又想摇头,之前他与清泽就相互看不顺眼,这会儿连个凡世的孩子他都要出言奚落,明摆着是发邪火。

    郁沐唤来了冥鱼,造水后冥鱼站在山崖上遥遥向炎及下拜,炎及毫无反应,还以为他是在拜其他人。

    金盏看了有些灰心,以水君现在的情况,怕是无法取出香苏的魂魄。估摸一会儿就要用到木灵,金盏趁大家都在看山间精彩灵术,极为小心地从碧雨盉中拿出魂珠藏在胸口。这边才刚藏妥,那边青岁已经开始造树幻花,金盏赶紧递上碧雨盉。与赤琳擦肩而过时,金盏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赤琳的注意力全在东天云身上,也并没把他这个小木灵看在眼中。

    幽河灵气特异,青岁种了不少花草都枯萎了,正皱眉无奈,东天云走过来拿过碧雨盉,沉声说:“我来。”

    他和幽河神识相契,幻出了半是神寰半是魔界的花草,景象奇幻绮丽,就连青岁也没见过,大家更是看呆了。“这里真像是神寰和魔界的交界。”青岁惊奇地摘下一朵深紫色的花朵细看,花蕊竟是闪闪星点。

    东天云的神情却越发冰冷,这里再美,他最想让她看见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来。

    金盏本在惊艳地看着,突然怀中一动,那颗魂珠竟然自己掉落出来,向炎及滚去,金盏大惊失色,挽救不及。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一直以来谢谢大家的支持前段时间状态可能是差了点,我会努力的我希望能讲好这个故事

    第31章险处求安

    炎及本在聚精会神地看土灵们平地建起殿宇,之前也看过小土灵施展控土术,与元厚召来的高级土灵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正看得惊心动魄,炎及似有所感,一低头看见一颗珠子正滚到他脚边。魂珠本就是颗玄天重水,与炎及有先天的感应,他本能弯腰捡起,哪曾想手刚一碰到,那珠子便倏忽融入他的手心,消失不见。炎及大惊,啊了一声,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按捏手心,毫无异状,那珠子完全失去了踪影。

    金盏也赶到他面前,情急之下握着他的手来回翻找查看。

    “这到底是什么?”炎及皱眉,莫名其妙地问,看来这东西是金盏掉的了。

    金盏定了定神,捏了下炎及的手示意他不要声张,炎及倒是没有再追问,脸色却变得十分怪异。金盏顺着他的眼光回头看,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瞧,尤其是青岁和元厚,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做出夸张的惊骇表情。金盏太阳|岤青筋一跳,赶紧甩开了炎及的手,不过更显得欲盖弥彰。

    东天云一直坐在石头上冷眼瞧着,这会儿慢悠悠地开口说:“怪不得那小子几百年不近女色,原来如此。”

    青岁抱不平说:“不是那样的!”

    东天云眯着眼,用眼角扫着青岁,如今他半仙半魔,眼梢带着淡淡的紫晕,原本他的五官太过精致就显得很妖冶,加上挑衅的眼神就更加冷傲且魅惑,“怎么?当年你成功了?”青岁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争辩,等回过神心里不由暗暗叹息,这东天云比之以前更妖孽出众,小酥饼怎么就选了个各项平平的泷准呢?

    炎及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谁,总觉得胸口一阵恶气翻涌。

    天色将晚,土灵们因为在幽河边施法都觉得格外疲累,元厚早早吩咐收工,把他们安置在刚建成的配殿里。因为宫室尚未彻底建好,几位帝君只能都在主殿稍事休息,东天云不喜欢人多,兀自寻了个僻静的背坡静静看月下的幽河。九幽山刚被元厚造成,还没来得及种树植花,东天云坐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月光疏淡,越发显得四周荒凉寂寥。

    “有什么事?”东天云没有回头,他知道金盏已经在山坡另一面站了一会儿。

    金盏缓步走出来,因为赤琳,他不敢使出木森之气隐藏自身灵识,被东天云识破行藏倒也不意外。他也看了会儿幽河上粼粼波动的月光,一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