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和乔舞的未来判下了死刑。
“乔舞,你听我说……”尚晰试图解释,并再度握牢她的手。
时值黄昏,那巍然矗立于乔舞身后的金阁寺只能以“万丈光芒”来比喻。
金阁寺是三层楼的建筑,依序是“寝殿”、“武家”和“唐样”三种栖身的建筑风格,它们被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再配上了宝型的屋顶,协调而不突兀。
二三层里外全贴有金箔,夕照之时,金箔映著夕阳余晖,光芒烁灿著人的眼睛,金阁寺的美直可用“婆娑罗”来形容,按其字面的意思是指华丽、不羁,意指只需静观金阁寺便可知销魂之美。
但尽管金阁寺再美、再耀眼,仍是比不过乔舞在他眼里的绝艳,在他心底的重要,但他不爱看见她现在这样的晚娘面孔,他怀念那个在情人节夜晚里的乔舞,那个娇媚可人,微憨淘气,让他一见钟情,甚至再也无法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的小红帽!
尚晰深深吸口气,不顾乔舞的挣扎,目光坚定的看著她。
“我知道我错了,也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真的一次就好!如果我再让你失望,又变回了以前的乱七八糟,你就真的可以永远永远都别再理我了,好不好?”
乔舞直视著他,眼里恶火燃尽,冰芒再现。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他微傻,摸不著头绪。
“我说了你当我‘男朋友’的试用期是一个月,现在期限已过,对不起了!”她甩脱他的钳制,目光满是遗憾,“尚先生,本公司必须要知会您一声,您的试用资格已被取消,不但不能够晋升为正式人员,就连试用,也都不再有资格了。”
“资格取消多久?”他闷著声问。
好吧,他承认有错,但就算是惩罚,也该有个期限吧?
她偏侧螓首,脸上堆起了伪笑。
“forever!”永远!
“这不公平!”他大声抗议。
她卸下伪笑换上冷哼,“想要公平去找别人,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这个样!”
不骗人的,在她说这句话时,那眼神还真是同她那鲨鱼黑帮的姊姊没两样,同样都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的。
“乔舞,你就不能看在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你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她的目光起了防备及憎恶,“一个让你再次伤害我的机会?”
“我不会了,乔舞。原先我也以为和你之间仅是一场游戏,只是一场或许比跟别人都还要再刺激一些些的游戏罢了,但现在我已经领悟到了,我不再只是想和你玩一场游戏了……”他的目光真挚,“我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和你天长地久!”
这是尚晰生平第一次说出如此肉麻却又真心的话,却看见眼前女人双臂冷冷环胸的反应。
“然后呢?你接下来还会说想和我共组家庭?甚至养儿育女?一个泡牛奶、一个换尿布?”
他微蹙眉,老实说他还真没想到那么远,却在下一瞬,被她所形容的那种画面,他初为人父,手忙脚乱地想泡牛奶,却一不小心让热牛奶给冲花了俊脸,而她则是苦著小脸,撒娇嘟嘴说不会换尿布,于是将那胖娃娃连同奶瓶全塞回给他……
画面温馨得让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微憨的傻笑。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话说完他点头,认为这是个满不错的主意。
他点头,她却摇头,嗓音冰冷的开口。
“姊姊果然没说错,她就猜你骗不到我时一定会这么说,然后,你就会把我拐上床去了,然后,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后,又会突然对我胃口尽失,然后,你就会开始躲著不见人了,再然后的然后,在我发现自己怀孕,闹上了报纸后,你会冷冷地对记者说,等小孩生下来先验dna,再来谈孩子是否认祖归宗的问题吧,至于那个帮你生了孩子的女人,接近你不过是为了贪慕虚荣,爱钱想出名,所以只要多用点钱便能够打发了。这些过程早已成了既定公式,是专门用来套用在一个傻傻的平民女于,去爱上一个有钱的风流大少的时候。”
“shit!乔舞!”
尚晰用力揪发,表情又是生气又是想笑。
“你已经被你姊姊给洗脑了,还有,我必须申明在我和那些女人……嗯,‘玩’的时候,都是你情我愿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敢玩就要敢承受后果,如果真有事情发生,我不可能会不负责任的,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们都会将事前事后的防御工作做好——”
她冷冷打断他的话。
“你当然会做好了,因为你一定不愿意见到你尚家的宝贵精子流落在外,成了别人意图勒索要胁,或是想要藉机攀升为豪门贵妇的工具。”
“乔舞!你能不能收起全身的芒刺,好好地、真心地和我沟通一回?”尚晰吼叫,终于被逼得失控了。他也不愿意这个样子的,却快要被这突然变得牙尖嘴利的小女人给逼疯了。
他的怒吼引来不少游客的注意,接收到许多好奇的眼神,但他无意理会,反正他今天是铁了心的,绝不会放她走就是了。
他钳紧她,语气霸冷。
“跟我走!别在这些日本人面前闹笑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被他握牢,乔舞先是咬唇生气,转眸想了想后,冷不妨地对他偏首甜甜一笑。
“别这样嘛!你那么大声的说话,人家会怕的耶!”
她不但笑,且连眼神都变了,变成了媚眼如丝,那笑容像猫,像一只邪恶却又诱人的小坏猫。
她边笑边故意移近,让他嗅著她身上诱人的甜香,然后噘高艳唇。
“你弄得人家的手好疼好疼喔,人家身上多得是能让你弄疼的地方,你干嘛只想要弄这边嘛……”
她的话让他瞬间感到口干舌燥,他傻在当下,全然无法抗拒地任由她将手抽出他的手掌心,但她的小手并未走远,只是往上,搓揉著他的胸口。
尚晰一边暗汲口水,一边叫自己回神,他当然不会傻得以为她已经被降服,也清楚她的笑容是假的,更知道此时的他应该要对她提高警觉,但是……
她那媚态横生的模样实是让人望之销魂、无魂,甚至是要丧魂了。他傻茫了神,心跳加速,连他老爸老妈叫什么都快记不住了,哪里还能够提防呢?
果不其然,在他傻茫之际,乔舞不落痕迹地将两人换了个方向,然后那只原在他胸口上贪玩著的净白小掌,突然一个生劲猛推,尚晰猝不及防,只听到扑通一声,他便跌进身后的湖里去了。
落水声响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在湖里载沉载浮之际,看见她甜笑地朝他福了福身,再扔了句日文的“失礼啰,尚先生1之后,毫不恋栈的转身,小碎步地疾走。
尚晰虽是既恼且恨,却碍于没有办法立刻爬上岸追过去,也只能眼睁睁地、无奈地看著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七章
他的死党病得不轻,板本庆太知道。
双臂环胸,一脸没好气的板本庆太瞥了眼嘴里含著温度计,目光呆滞,呈大字型地躺在他家客房床上的尚晰。
过了好一会儿,穿著蓝色睡袍的板本庆太凑上前,毫不温柔地用力拔出温度计,瞄了瞄后遗憾地摇头叹气。
尚晰用眼角瞥见好友的表情,按捺不住的开口问:“我没救了吗?”要不,他那是什么死人脸?
板本庆太点头,眼神悲悯,“是没救了。”
“真这么严重?”
尚晰乏力地爬坐起来,伸手想抢过好友手上的温度计瞧个清楚。
不会吧?不过是掉进湖里,喝了几口臭湖水,在爬上岸后又懒得更衣,就这么坐著死小子的敞篷车一路吹风回来,紧接著就是半夜全身发烧,忽冷忽热,这个样子就会死?
他才二十七岁,就这么为了一个可恶的女人枉死异乡,会不会太冤了点?
板本庆太没给尚晰看温度计,只是从药箱里取出退烧药和退热贴扔给他。
“自己吃自己贴,大家都是大少爷身分,我家佣人又都睡下了,别想让我来伺候你。”除非你去变性。
尚晰接住朝他扔来的东西,眼神不解,“你都说我快要死了,才只给我这两样?”不会吧,连医生都懒得找来?不怕他当真死在他家里啊?
板本庆太翻翻白眼,没好气的开口,“我说的没救了,指的是你的脑袋,你那被爱情病毒给毒坏了的脑袋。”
尚晰闻言颓然叹气,撕开药包把药丸吞到肚里,再撕开了贴剂,看也没看地往额上乱黏一气,但在他动作的时候,板本庆太的啰唆声可也没停。
“拜托!尚大少,你那个什么红帽子的女人……”
在去金阁寺的路上,尚晰已大致地将他与乔舞的结识过程告诉了板本庆太,只是这个没有童年的白痴,竟连小红帽的故事都没听过,红帽子?我还伊莎贝尔咧!
尽管尚晰面色难看,摆明了不想听人废话,但既在人家家里,且还生了病,不得不低头,他躺下转身背对著说话的板本庆太,一手摸额,一手搁在腰际,至少没去堵上耳朵。
“在你落水前我曾惊鸿一瞥地瞧见了她,我承认她真的很艳,也承认她会是男人梦中情人的那一型,但尚晰,你向来最引以为傲的不婚主义呢?你那曾经夸下海口说今生今世绝不会被一个女人牵著鼻子走的豪语呢?”
“说得容易……”低低哝哝的碎音由尚晰口中飘出,“等哪一天你自己遇上了的时候,我再来看你有多本事。”
“你就真这么非她不可?”板本庆太皱眉追问。
“我喜欢她。”尚晰的语气虽泛著苦涩,态度却是坚定的。
是的,他喜欢她,喜欢得疯狂!就连现在回想起她推他下湖前的一刹那,他的胸腔都还因为能触碰到她的嫩白掌心而感觉到好……好……好他妈的温暖。
好啦!
尚晰颓然承认,庆太说得没错,他还真是没得救了!
“打算喜欢多久?”板本庆太问道,像个精明的商人,准备开始拨算盘了。
尚晰想了又想,终于困惑的摇头。
“我不知道,只知道每回在她面前,我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初涉情场的毛头小于,除了一心想著要讨她欢心之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房里先是陷入一片安静,然后是板本庆太的来回踱步声。
三分钟后,尚晰终于受不了,捂耳低吼。
“庆太少爷,麻烦你体谅一个病人想要安静的卑微渴望,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你如果真的睡不著,麻烦回自己的房间去数羊。”
“呿!你当我在做什么?名模走秀吗?好心被狗咬,我是在帮你想办法1
“想到了吗?”尚晰懒懒发问,没太起劲,不太相信这小子真能有什么好办法。
“那当然!”板本庆太冷嗤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沿,将烧红了脸的尚晰扳过身来,先将他额上贴得乱七八糟的贴剂稍作调整,再优闲地出声道:“还记得我们在学校时,别人都是怎么称呼我们的吗?”
尚晰没好气地眯起眼,不懂这个时候他提这个做啥?
废话!他又没有老人痴呆症,怎么会忘了“东方四剑客”的名头?!
那个时候由台湾去的他,和由日本去的板本庆太、新加坡的黑瑟绘,以及马来西亚的包氢添,四人均是当地名门望族的后裔,又都长得不错,臭气相投,整天黏在一块,他们表现优异,在那属于西方人的世界里毫不逊色,尤其是在泡妞的时候,甚至还比那些西方大男孩更加技高一筹。
学校里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女学生,不分欧亚非澳,不分白的黄的甚至黑的,都曾经和他们有过交集,就因为这样,他们被人合称“东方四剑客”,所谓的剑客(或贱客),是暗指他们手上的剑(或是要贱抢人女友),是专门用来刺穿女人芳心,或是让其他男人伤心的。
“既然还记得,就该记得当时我们是如何的分工合作,用各种战术来应付学校里那些女孩的吧?”提起往事,板本庆太满脸得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因为发烧吧,尚晰一点都不觉得得意,只是想睡觉,死小子,你就不能够一次把话说完吗?
“你忘了吗?‘关心则乱’此乃追女战场上的不二法则,你不是赢不了她,而是太过在乎她,又因身陷其间,眼睛全瞎,还记得当初只要我们其中之一看上了某个妞儿时,另外三个就要负责帮他探情况、揣测敌情,以及献计攻防吗?”
“你的意思是……”尚晰的声音更加无力,他刚吃下的药药效发作了吗?
“所以……”
板本庆太伸手将尚晰合上眼皮,就请瞑目了吧!ygoodfriend!
“你就乖乖地睡了吧,先将身体养好,然后由我一人身兼三职,为你订出胜算百分百的‘追女绝招’,而你要做的很简单,只要样样事事都听我这军师的吩咐,千万不可违逆,也不可自作主张,关心则乱,懂吧?”
尚晰举起手,乏力发问:“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你保证会让我追到乔舞?”
“那当然!”
板本庆太的保证才出口,尚晰的手已然垂落,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乔舞来到了教室。
窗明几净,空间宽敞明亮,教室后方还放著几张制图桌及绘图工具,她要求得其实不多,这样就已经很令她满意了。
她自知天分不是很高,却喜欢不断的进修学习,至少这样,可以让她过得充实,而且谁知有朝一日,她不会因此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她寻了个空位,悄悄地坐下,却在几分钟后她的位置变得狭小,就连呼吸都开始变闷了,不为什么,只因按例在她两旁的过道上,以及邻座的位置上飞来了几只苍蝇,或是借纸或是借笔,或是热情地笑问著她中午想吃什么。
下次找学校,即便只是短期的私人进修班,她也要找个没有男生的班!乔舞在心中对自己发誓。
也怪自己不好,一开始就没狠下心冷颜待人,老习惯改不了地爱对人笑,这才让别人误会她喜欢享受被男人搭讪的感觉,于是讨厌的苍蝇也就飞来得更勤了。
但说实在话,在认识那个命中煞星之前,她从不认为和男人嘻嘻哈哈、交交朋友有什么不好,她的同性缘打小就烂得不像话,长到这么大,她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叫做乔霓,同时也是她姊姊。
其他的女生,向来都将她视若无睹,当成空气,就怕和她走得太近,被人拿来评头论足、比来比去的。
既然不容易交到女性朋友,那又怎能怪她老像个花蝴蝶,男性友人多多呢?
那些不爱搭理她的女同学都还算是好的,有些高挂清纯招牌的还会暗骂她几句“狐狸精”。
没听到就算了,但她若听到了风声,就非得要故意去逗逗对方的男友,成不成无所谓,重点是可以看到她们鸡飞狗跳,让她的坏心眼得到满足。
怪哉!
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幼稚,是因为她长大了吗?还是因为……她眸光微黯……那个命中煞星?
她从不曾有过得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经验,却在头一回真心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看见那些顿时将她由天堂打入地狱的照片。
一想到尚晰也曾像吻她一样地吻过了上百个女人,她小手倏地握紧,好想杀人。
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的感觉了。
那种感觉,叫做心痛,痛彻心扉,夜不成眠。
所以她再也不会了,不会再因为贪玩而对别人的男友乱放电,她甚至连平日和男性友人打打闹闹、勾勾逗逗的兴趣都快没了。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进修道院……
苍蝇跑开的声音惊醒了冥思中的乔舞,她甩甩头看见大家正襟危坐,这才知道就在刚刚,上课钟声已经响过了。
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从容不迫地走进来,然后走上讲台,教室里的三十个学生,在看见了一个好看却陌生的男人站在讲台上时,个个瞪大困惑的眼睛,其中瞪得最大的,就是刚从冥思中转醒过来的乔舞。
她无意识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咬下……嘶,好痛!
所以,她并不是在作梦?
所以,那站在讲台上的男人,真的……是尚晰?她的命中煞星?
“大家好!我叫尚晰,没有错,这是一个中文名字,因为我是从台湾来的,但如果你们嫌拗口或是疏远,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henry尚。”台上男人用著一口流利标准的日文向大家做著自我介绍。
他亲切的自我介绍很快就赢得了学生们的好感及掌声,他微笑著继续往下说。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出现有些突兀,请不要去退费或是责怪学苑安排,因为原本负责这门‘服装设计概论’的沙也加老师临时生病……”病因是拿了板本庆太一笔“诈病费”。“所以只得由我来为大家代几堂课,请大家放心,服装设计是我修习课程中成绩最好的一门,得到过学位,也曾在国际几项服装大展中担任过评审,虽然我可能没有沙也加老师的专业知识,但因为我目前所从事的工作恰巧与服装业涉及甚深,或许能在未来,可以与在座的同学们,有合作的机会……”
尚晰话还没说完,台下一个女学生已然双目熠熠,掩唇尖叫。
“我想起来了!难怪我刚刚一直觉得老师很眼熟,你不会就是在东方内衣市场上占有重要地位,曾多次和米兰时装界合作开发新款内衣,不断创造出内衣神话,一意想要颠覆传统的leiabby老板的那个hrnry尚吧?”
尚晰打趣地看著那名兴奋满满的女学生,“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井上三千代!”女学生害羞的回答。
“很好,井上同学。”他微笑点头,“你在这门课上已经先得到三分了,奖励你对于时装界的资讯收集得不错,不像时下的一般女生,几乎只会留意那些没有营养的八卦杂志……”
尚晰的话惹来了课堂上的一片大笑,眼见老师幽默,分数又给得很大方,大家的发言都变得踊跃了,甚至比之前上沙也加老师的课时还要热闹滚滚,只除了那始终黑著一张脸的乔舞,她甚至不愿意将视线投给站在讲台上的男人。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为了道歉?
是为了想要挽回她的心?
哼!门都没有,不!别说是门,就连窗户也都没有。这个臭男人,她是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的机会了,她根本就不会再理他,也不会再和他生出纠葛了
但二十分钟之后,因为尚晰的认真教学和资料准备齐全,乔舞的心渐渐动摇了,他来上课,真是为了她吗?
好像不是,要不他又怎会在这二十分钟里,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一次?
虽说她常常垂眼不去看他,但在他写黑板时不得不看他,或者是趁他高谈阔论时偷瞄他几眼。
但不论她看他几次,偷瞄他几回,没有,一次都没有,他真的没有被她逮到了也在看她,他根本拿她当空气一样!
这该死的臭男人!
一辈子没受过男人忽视的乔舞,说是自尊心受了伤也好,说是被惹得拗起了火性也好,总之,她坐直身躯,抬高下巴,索性用一双火气腾腾的大眼睛,直直地瞪著讲台上的男人不放。
想和她斗?想用忽略来让她生气?哼!她根本就不在乎!她绝不会输的!
瞧!他现在的目光不是就被她勾转过来了吗?
不单转过来,他甚至还朝著她的方向说话了。
“咦?这位漂亮的女同学好像有话想说喔,想必是对于圣罗兰这位时装设计大师的‘男装女穿’革命性服装设计上,有著什么独到的见解,站起来吧,让我们听听你的想法。”
既然被点到了,就算准备得不是很周全,乔舞还是硬著头皮站起来……
“噢!对不起,这位女同学……”尚晰满脸“真心”的遗憾,“我点的人不是你,是你身后那位‘漂亮’的女同学。”
在众人强掩著的讪笑声中,被点到的女学生快乐地站起来,乔舞则是赶快缩回座位上,如果此时地上刚好出现一个地洞,她一定会毫不考虑地钻进去。
这个该死的臭男人!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整她的。
天知道那个坐在她后面的牙套短腿近视肥妹,从头到脚,就只有那副银灿灿的牙套,可以和“漂亮”两个字扯得上一点边。
她恨他!她恨他!她该死的恨透了他!
接下来一直到下课钟响,乔舞打死也不再看他,并在尚晰喊了下课之后,立刻抱起书走人。
没理会同学们挤到讲台边和新老师建立感情的动作,她低头快步走,并在心头发誓,就算他开口挽留,她也不会停下脚步,就算他追出来死命道歉,她也不会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一句也不会……
但似乎是她想多了,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在她重重踩著地震似的脚步离开时,还在她背后笑语如风。
她恨他!她恨他!她该死的恨透了他!
乔舞在心底对自己重申,并且对那些凑过来想邀她共进午餐的男同学,头一回理都没理地用力推开,继续快步走。
她回到住处,金姊见她回来得这么早,微微生奇,正想要问,却见她木著一张脸冲回她住的客房,砰地一声锁上了门,连衣服也没换便趴到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
“小舞!”金姊敲著门,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她的声音闷闷地由枕中传出来,“我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是‘那个’来了吗?”金姊柔声再问,知道大部分女孩在“那个”来时,多半会情绪很糟。
乔舞随意乱嗯了一声,骗走了金姊,而终于获得她想要的宁静。
她实在不想骗金姊的,因为金姊对她真的很好,但此时此刻她不想面对任何人,或者是去试图解释她连自己都还没弄懂的情绪。
金姊是姊姊的高中同学,和姊姊有著十年的深厚友谊,她嫁到日本来,最近刚怀孕,但在听见乔霓有了麻烦后,二话不说立刻帮乔舞办好了手续,让她以读书的名义,暂时在日本居留下来。
金姊努力地在帮助乔霓看顾著她心爱的妹妹,免遭狼害!
那天在金阁寺里发生的事情她没敢告诉金姊,怕她担心,而今天的事情,她就更不想说了。
因为……好丢脸、好丢脸……丢脸死了啦!
她这辈子都还没那么丢脸过的。
她好想念姊姊、想念奶奶、想念斑斑,还有想念那摆满各式各样糖果的“糖心小铺”。
她为了避开狼祸,离乡背井来到日本,却没想到……呜呜,狼也追来了,来了也就算了,但……他居然不是为了她来的?!
不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补过、不是为了重修旧好、不是为了挽回她的心
居然不是!不是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好可恶!好可恶!可恶得她好想踹死他!
再也按捺不住伤心的情绪,乔舞趴在枕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却始终没搞懂那让她如此伤心欲绝,如此控制不了自己的,究竟仅是课堂上会错意的丢脸事件,还是他的……
忽视到底?
第八章
那是一幢坐落在山区的私人别墅。
它采用了地中海式的造型建筑,和世界各国的有钱人一样,它地处偏僻,位在罕见人迹的深山里,反正有钱人从来不担心进出不便,他们图的只是个安静。
几幢相连的三层楼宇全漆成白色,看起来明朗清爽,室内面积超过一千坪,里头的家具摆设亦定的是地中海的风格,时尚摩登,就连一个最简单的放伞筒,也都有著特殊的图案造型,看得出是出自于名家的手笔。
至于那宽阔得约有八百坪的庭园则是走著南洋风。
几排迎风摇曳的椰子树,环簇著青青草地,不时还可以看见飞鸟,甚至是可爱的小松鼠跑到草地上玩耍。
时已入夜,椰子树下一一点上了火把,为夜色更增添几分艳色。
火把融入了大自然的美景,显得并不突兀,更和在院子里举行的野宴,相得益彰。
野宴?!
是的,没错,在游泳池畔架高的烤炉里,是已然烧红了的木炭。
而在烤炉旁的几张长木桌上,分别摆放著霜降牛肉、松阪牛肉、墨西哥辣鸡翅、深海大章鱼、北海道秋刀鱼、南极冰鱼、大头鲍、象拔蚌,以及各色各样的野菜拼盘。
除了这些以外,精致美味的日式麻糯茶点以及昂贵的红酒,毫不吝啬地摆放在触目可见的地方,此外还有著南洋风味的民谣音乐,透过院子里隐蔽于各处树丛后方的环绕喇叭,悠扬地播放出来。
豪门野宴,果不其然!
那些受邀而来的学苑学生有的开车,有的是搭便车,才刚进别墅大门,就已经尖叫了不下百回了。
先前尚晰笑咪咪地说为了感谢大家的合作,让他安然地度过两个礼拜的代课时光,说是要请大家到他朋友家中烤肉聚餐时,大家也没多想,只是欣然点头,却没想到,不愧是豪门子弟出身,连朋友也是一样的大宅大院大户人家。
几个女同学的矫揉造作尖叫声让乔舞听得厌烦,索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窝坐著,摆明对于这间房子或者是待会儿要进行的野宴兴趣不高。
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却因为尚晰说不来的人,他可是会扣分的,给逼得不得不低头。
她来日本进修虽是住在金姊家,但还是花了姊姊不少钱,如果这家伙当真公报私仇,硬是给她一张上头孵著几颗鸭蛋的成绩单,届时她有何颜面回台湾去面对江东父老?
反正最难熬的两个礼拜她都撑过去了,就不信还有什么捱不过的。
整整两个礼拜,尚晰不曾跟她说过任何与课业无关的话,就连一记特殊的眼神都没有,她之于他,不过是个毫不出奇的女学生,仅此而已。
看来上回她在金阁寺将他推到湖里的举动,是真的让他对她死心了,甚至还有可能想乘机挟怨报复。
毕竟对个情场老手而言,千里迢迢追来却领受了个难堪的拒绝,总是挺窝囊的,所以,他是真心地想要和她泾渭分明,划清界线了吗?
很好!如果他做得到,那么她当然也办得到!
就让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吧!
心里说得硬,但乔舞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间,总爱用眼角余光探索著他的存在,竖起双耳寻找著他的声音,就连现下眼前来了个端著食物想找她聊天的男同学,她都没有看到。
“乔……”
男同学才想开口就让她以指嘘停了。别吵别吵,她正听到重要地方。
“尚老师呀!”是上回坐在她后面的牙套妹,火光映射到她的牙套上,带来了银光闪闪。“你不教我们了之后,还会留在日本吗?”
“会!”
尚晰点头微笑,斯文得体,就像他在课堂上给人的感觉一样。
虚伪!乔舞在心底轻蔑冷哼。情人节那晚在山上飙车飘得不要命了,不择手段的逼供,那个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为什么?”牙套妹笑容变大,牙套也更亮了些。
“是呀!为什么呢?”
这是其他挤过来的女学生问的,大家的眼睛闪闪发亮——会不会、是不是、可不可能……是为了我呢?
“因为我还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尚晰魅笑著回答。清楚地感受到他准备要处理的“私人事情”,正躲在暗处偷瞧他,就同这阵子她常在课堂上做出的举动一样。
她很不开心,不相信他竟能对她视若无睹,却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苦,若非庆太军师一再耳提面命以及严格洗脑,他早就对她弃械投降了。
就像这会儿他的人虽然在这边,眼神也没有看向她,但心却早已飞到了她身旁。
“尚老师,来,这是我特地为您烤的大虾!”
“大虾胆固醇过高,先吃吃我帮您烤的辣鸡翅吧!”
“呿!鸡翅就没有胆固醇吗?还有你确定尚老师是吃辣的吗?”
左右环簇著一群女孩,尚晰仿佛又回到了过往那风流浪子的浪荡时光。
食物被争先恐后地送到他眼前,为了安抚妥当,他只得暂时先收起对于乔舞的注意力,他吃了虾也喝了酒,然后说了一些他在世界各地时装展览会场上所看见或听见的笑话,还有在名模走秀时,后台的兵荒马乱。
“哈哈!好有趣呀!”
那群女学生都让他生动的描述给逗笑成了一团。
但……真的有趣吗?
他突然很是怀疑了。
虽然他也在笑,却是笑不入心,愈笑愈累,因为他突然察觉到,原来他之前的生活竟是如此地……乏味,他也突然领悟到了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难以再多吸引他了,除了乔舞。
他不想再和她斗了,也不想再尔虞我诈耍心机了,他要告诉她,他好爱她,且这辈子真的就只要她的……
一边想著,尚晰一边抬眸,那双再也不想费神遮掩的热切眸光,投往乔舞窝坐著的角落,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可能?!尚晰伸长脖子四处搜寻,却仍是一无所获。
乒乒乓乓匡当当,急著起身的尚晰不留神地将那些装盛著食物的银盘都打翻了,但没有抱歉也没有解释,他那仿佛在瞬间布满霜雪的脸色让人吓了一跳,无法将这神情冷峻的男人,和那向来潇洒不羁的“尚老师”给联想在一起。
“有没有人看见乔舞?”
没在意众人怪异的审视目光,他只是冷著嗓音问道。
乔舞?!
那只台湾来的花蝴蝶?!
那最近怪异地转了性情,连对男生也都不笑不睬,搞自闭的花蝴蝶?!
尚老师找她做什么?他们两个除了课堂上压根就不曾有过交集的呀……
纵然心里满满的疑惑,但在接收到那双锐利霸冷的目光时,几个坐在他身旁的女学生赶紧摇头,回说不知道。
“佐太郎,那你呢?”尚晰问著方才曾经坐到乔舞身旁的男学生,“你刚刚不是还拿了红酒和烤生蚝去给她吗?”
哇赛!佐太郎吓了一大跳,尚老师的眼神也太尖了吧?刚刚明明就没见他曾经往那边瞄过去的,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佐太郎搔搔头,神情有些窘,“我是曾拿东西去给她啦,但她只是喝酒没吃东西……”而且从头到尾眼睛都不曾瞟过他一眼,当他是送酒的服务生一样。“所以我就离开了。”是呀,没戏可唱,他干嘛还赖著不走?
尚晰还想要再发飙,却陡然听见后方传来清懒懒的嗓音——
“她走了。”
尚晰回过头,看见一身率性家居服,手持著高脚杯,半个身子探出二楼阳台栏杆的别墅主人——板本庆太。
“走了?”他傻傻重复。
“是呀!”板本庆太边笑边喝了口酒,帅气地以拿著杯子的手向前指了指,“她叫管家帮她打开大门,然后就走了,人家可不是偷偷摸摸溜走的,是你自己‘聊’得太开心了,所以才会没看到。”
“用脚……走的?”尚晰傻傻再问。
听见这问话,板本庆太嘴里一口酒顿时喷洒出来,害他边狼狈抹嘴边没好气地翻白眼,“不用脚,难道尚大少还指望她用手走?”
“我的意思是……”尚晰咬牙切齿追问,“既然你在上头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就算你阻止不了,也可以开车送她一程呀!外头天色那么黑,你这别墅又在这该死的深山里,你明明知道她在生气,又喝了点酒,你怎么能放任她一个柔弱的女人,负气地走在山里呢?”
板本庆太懒洋洋地将下巴枕搁在栏杆上,笑容一点愧疚也没有,“因为那该死的柔弱的女人,又不是我的,我何必要自找麻烦?”
尚晰气结,冷冷地朝上伸长了手,“车钥匙。”
一道银线由二楼阳台落入尚晰的掌心,毫不犹豫地,他转身就走。
“尚老师,你……”
牙套妹企图开口挽留,却让阳台上那笑咪咪的男人给打断了。
“小妹妹,如果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我倒是不介意你这个时候去吵他。”
“可是……”牙套妹仍然舍不得将视线转走,“尚老师根本就还没有吃饱。”
板本庆太哼笑,“放心吧,你们的尚老师早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不会让自己饿著的,更何况……”俊目中闪烁著玩味星芒,“他之所以会去当你们的尚老师,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那个女人罢了。”
眼看车子都快飙到半山腰了,尚晰一路上只看见几只野鹿、野兔,就是没有见著乔舞的人影。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来到日本后,就学会了隐者忍术,或是会飞天还是遁地的跑了,所以,他应该是错过她了。
他毫不犹豫地在陡峻的山路上急转掉头,煞车皮和高速轮胎在他的凌迟下发出哀号,尚晰理都没理,且还因为对于它们主人的恼恨,而更想要折磨它们了。
下山只有一条路,在到山腰之前并无其他人家,所以她一定还在路上。
回头后他减慢了车速,不想再次错过,他打开车头雾灯,声声叫唤著。
“乔舞!乔舞!你在哪里?”
他的呼唤惊动了不少林中夜鹃,却就是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声音。
他放缓车速,一边在心底研判她的脚程及时间,一边定睛细细梭巡著。
二十分钟之后,他突然眼睛一亮,连忙停车翻身跃下,快速奔往路旁。
他蹲下身,拾起一只绑绳断裂的细跟高跟鞋,并发现一旁的草丛有物体往下滑坠,所造成的痕迹。
“乔舞!”尚晰双手圈住嘴大声喊著,但在声声呼唤却不得回应后,他开始心慌了。
鞋子是她的,他知道,别以为他没留意她,事实上她每天上课时所穿的任何一套洋装、任何一双鞋子,甚至是任何一款首饰,他闭著眼睛都能形容得出来。
她滑了下去却没出声,难道是跌晕了?或者更惨,一路滑到底……
情况太惨,他不敢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