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菜给弄得喉咙沙哑嘛,怎么听着居然娘娘腔起来?
再仔细听听,还是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在嚷,脱……
是我变态了还是他变性了?
迷迷糊糊的念头,让杜十七心里疑惑,方才不是在祠堂吗?她还和沈七城描述那个人的相貌,沈七城说他知道那个“他”是谁了,然后呢?
快脱!
又是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很像豆腐丁。
大约是前世的冤孽,杜十七现在讨厌极了豆腐丁,连一想到她,都牙根痒痒,恨不得一把将那个女人抓过来,狠狠地再咬一口。
脱?
脱毛啊脱!
杜十七再三努力,却睁不开眼睛,头晕沉沉地,简直有四百斤重。
怎么了?
不会像上次那般又被阴姒算计了吧?
挣了挣,却动弹不得,杜十七有点儿发毛了,可是眼睛还是睁不开。
梦魇?
以前经常有被噩梦魇住的时候,但是细想下又不对,如果是做梦,那么自己怎么离开的祠堂?为何记忆中是片空白?
怎么样?
又是那个讨人嫌的声音,问得很冷涩。
嘿嘿。
一个陌生的老女人的声音,未说话时,先很讨好地笑了两声:“回大少奶奶,您预料得不差,这位姨奶奶果然不是完璧了,破瓜时间应该也不长,月余时间而已,不过,这时间的推断只是根据我多年经验,也许有些出入差池。”
啊?!
杜十七听得满心冒火,还zt的是豆腐丁,她在干嘛,弄了个老女人给自己做妇检?
动了动,杜十七终于从麻木中感觉到了疼痛,手脚丝毫不能动弹,好像被绳索捆住了。
怎么会这样?
杜十七感觉自己都要气疯了,回想一下,自己就是被那个野男人用匕首划了一下,流了一点儿血,难道匕首上沾了什么东西?毒药?麻药?真若如此,也未免太瞎了。
豆腐丁会不会和那个野男人是一丘之貉?
嗯,你们先下去。
豆卢汀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好几个声音一起应诺。
你们?
一股热血冲到脑仁儿里边,杜十七咬碎了钢牙,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豆腐丁,不但找人给自己做妇
检,还让好几个人在旁围观!
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嘿,又是那个老女人的声音,不过此时,这个老女人笑得更滛亵了:“我知道大少奶奶想问什么,您也别不好意思。”
似乎很困窘地笑了一下,豆卢汀压低了声音:“崔妈妈,既然你知道了就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我就是听听而已。”
被叫做崔妈妈的人低声笑道:“回大少奶奶,这位姨奶奶虽然不是完璧了,不过我看她门户未弛,紧致无隙,这段时间应该无有交合,大少奶奶放心啦,您是小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掌印夫人,满府里边,谁敢和您比,谁不得看您的脸色?依我看,虽然小侯爷纳了这位姨奶奶,这位姨奶奶也不过是个摆设儿。”
x!
杜十七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货色!豆腐丁,还有姓崔的欧巴桑,就好你们烧香拜佛,让神仙菩萨、玉皇大帝保佑你们别落在我手上!
噗嗤。
豆卢汀好像又高兴又窘迫地轻笑了一下:“嗯,她的伤口怎么样了,还要不要紧?”
崔妈妈犹豫了一下:“只要不是特别的,却也无碍,侯爷不是亲自给这位姨奶奶请了郎中,也吃了药吗?”
红豆。
豆卢汀轻唤了一声,红豆应声进来,豆卢汀让红豆赏给崔妈妈一两银子,又送崔妈妈离开,不大一会儿,红豆回来复命。
犹豫了一下,豆卢汀道:“崔妈妈的意思,她现在禁不起太大的折腾,咱们……”
那红豆立时接了豆卢汀的话茬儿:“大少奶奶,胆小不得将军做,现在这个机会不抓住了,以后
恐怕就时不再来了,杜姨奶奶哪里是知书达理受人摆弄的人呢,她要是好了,咱们谁能近身?”
叹了口气,豆卢汀道:“话是如此说,我们趁人之危,好像,”停顿一下,豆卢汀又是一笑“不
过对付她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也用不着讲什么仁义道德,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红豆连忙帮腔:“就是嘛,大少奶奶,对她这种人,可不能心存仁慈,您忘了,您新婚之夜,她就装疯卖傻地咬了您,她眼里哪里还有您这个少奶奶?”
哼。
豆卢汀的口气有些酸溜溜地:“她眼里有没有我,就得看我们那位少爷心里有没有我。红豆,你可问准了,他,他现在真的下不来床?”
好像是往前边凑了凑,红豆低声道:“大少奶奶放心,苇哥儿就是敢骗少爷,也不敢骗我。那天杜姨奶奶不是在祠堂忽然晕过去了吗,大少奶奶可没有看到,当时少爷不是被捆得结识吗,也不知道咱们少爷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生生地将绳子给绷断了,抱着姨奶奶去找郎中,连老爷的亲兵都拦不住他。结果姨奶奶不过是中了毒,老爷又亲自寻来了解药,可怜咱们少爷却被老爷痛加鞭笞,现在还不能动弹。”
牙疼一样哼哼了两声,豆卢汀语气微酸:“老爷亲自寻来的解药?看来我们还真的不能小看了这位姨奶奶。红豆,少爷的伤究竟怎么样了,我们去探视的时候,他又不许我们去看他伤口。”
轻轻叹息,红豆低声抽泣起来:“回大少奶奶,我听苇哥儿说,少爷的伤口,皮肉翻卷,十分怕人,因为痛得厉害,少爷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着过,他不想惊扰了别人,实在疼不过了,就要苇
哥儿用冰来敷。”
胡闹。
豆卢汀立时急了:“现在虽然渐入秋时,天气仍然濡湿潮热,怎么可以用冰?若是贪图一时凉爽,积了热毒被寒气闭住,不能发表出来,落下个风痹的症候,可怎生是好?”她说到此,又恨得咬牙切齿:“究根究底,就是这个姓杜的女人坏事儿,若不是把她弄进来,哪里生出这些事端来?红豆,把东西给我准备齐了吗?”
张张嘴,发现嘴也是被塞了东西,又用布条勒得和带着嚼子一样,杜十七又气又恼,不晓得这个豆卢汀和自己有什么仇,干嘛坏事儿都往自己身上牵连,看样子这个豆腐丁多半儿是看上沈七城了,可是喜欢是喜欢,总得讲点儿道理,沈七城他爹动用家法,他娘半夜偷人,和自己有个毛毛
关系?
准备,准备什么?
努力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很多细密的刺眼的银光,刺得她眨了眨眼睛。
只见红豆端着一个细藤变成的笸箩,里边放着花绷子,各色花线儿和金银珠儿线,一个牛骨线穗子上边,还插着很多枚绣花针,方才那些刺眼的银光,就是细小的绣花针折射出来。
稍微动了动脖子,调整一下自己的视角,杜十七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豆卢汀忽然挑眉一笑:“姑娘,既然已经清醒了,还装出这怠怠懒懒的样子给谁看?这屋子里边只有我们三个女人,杜姑娘就是再狐媚,也勾搭不到谁了。”
她虽然在笑着,可是语气非常冷漠,带着从骨子透出来的嘲讽和轻蔑。
被她识破,杜十七不免悻悻,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都是女人又怎么样?时代不同了,性向不一样,保不齐三人行就必有同志,万一你们就是传说中的蕾丝呢?”
她知道自己身在古代,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现代化语言会让人莫名其妙,可是杜十七就是喜欢看到别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看着她,大家不都是以为她有病吗,就真真切切地病给人看,她既非常人,就活得自由自在些,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杜十七还是杜十七,她只要自在不需改变。
眼中闪过丝丝愠怒,豆卢汀咬着嘴唇,看着杜十七的脸,红豆捧着笸箩,弯着腰,也用眼角余光瞄着杜十七,然后低声道:“大少奶奶?”
伸手拈起一枚绣花针,豆卢汀将其举到眼前,看看绣花针麦芒般纤细的针尖,然后又看了看杜十七水滑粉嫩的肌肤,嘴角一翘,涌上冰冷的笑意:“杜姑娘,风水轮流转,没有想到吧,你有一天也会落到我手上!当初我说过,我豆卢汀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你当年给我的痛苦和羞辱,我会十倍索回!”
哦。
点了点头,杜十七长吁了一口气,难怪豆腐丁老是和她作对,原来她这个身躯的主人和豆腐丁结过梁子。
慢慢走近杜十七,豆卢汀的身上,散发着彻骨的寒意:“看样子,杜姑娘是把我给忘了?也难怪,当年杜姑娘还小,不想后来,提起兹州卷云堆的头牌姑娘杜真真,可是艳帜高张,裙下之臣如过江之鲤。我给杜姑娘再提给醒儿吧,当时正是冬天,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那个弟弟快要冻死了,所以姐姐就溜到卷云堆里边偷棉被,然后被杜姑娘给堵住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别看当时杜姑娘和我们年纪相仿,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儿,可老道得很,恐怕连在风月场中厮混半辈子的人也想不出来!”
说到这儿,豆卢汀已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双眼如刀,脸色青白,恨不得把杜十七给咬碎了一样。
只可惜,杜十七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儿,看着豆卢汀一手捏着绣花针,然后另一只手竟然捏住自己的双唇,不停地揉着,意识到事情不妙,刚一挣扎,冷厉的寒光,从豆卢汀的眼眸中爆闪一下,杜十七只觉得一阵噬骨销魂的剧痛从两瓣嘴唇上传来,她想喊叫,嘴唇稍一牵动,就要痛得魂飞魄散,唇下湿湿黏黏地有液体淌下去,顺着下颚滴落。
菱花铜镜送到杜十七的眼前,豆卢汀冷冷地:“杜姑娘不是能说会道吗,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这下子看得很清楚,豆腐丁居然用绣花针将自己两瓣嘴唇给穿透了,细细的血珠儿,从伤口处不断地冒出来。
冷冷地笑意中,带着一丝报复地快意,豆卢汀又拈起一枚绣花针:“很痛吗?杜姑娘不是说,
下贱的人不会懂得疼痛嘛?你怎么浑身发抖?”说着话,她手中的绣花针又恨恨地穿透杜十七的嘴唇。
心被人蓦地抻扯拧碎,杜十七痛得眼前金星乱冒,阵阵发黑,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般,却无法躲开豆卢汀刺过来的绣花针。
已经疼得恨不能立时就死掉,又不能痛痛快快叫喊出来,杜十七感到天昏地暗,她用力地挣扎,想绷开捆着自己的绳索,可是随着菱花镜子慢慢向下移动,杜十七不觉骇然,原来自己已经被豆卢汀她们脱得不着寸缕!
愕然未了,第七枚绣花针已经刺透了杜十七的唇。
带着快意地欣赏地神情,看着挣扎得痛不欲生的杜十七,豆卢汀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揪住了杜十七的头发,脸贴着杜十七的脸,恨恨地:“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幸好我千辛万苦地活下来,幸好我遇到一个告诉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其实你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不是想捉他吗?杜真真,你不用猜了,我告诉你,他就是你猜想的那个人,用你的话来说,那个就是我的姘头。不过,小侯爷早就知道他是我的谁了,我也从来都没有瞒不过他,所以你不用枉费心思来捉j,反而是你,小侯爷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你的j夫到底是谁!说吧,如果你说出来的话,看在沈七城的面子上,我就忘了你以前做的事儿!点头吧,你点了头,我就把绣花针取下来,不然,”她说着,晃了晃线穗子上边数不清楚到底多少的绣花针“你自己算算这些针都刺进去后,你这个万人尝的樱桃小口还能不能要了!”
杜十七痛得喉咙冒烟,满眼冒火,眼泪反而是一颗也没有,怒目而视,大摇其头,嘴里呜呜啦啦说不出话来。
又一枚绣花针很温柔很悠然地刺进去,豆卢汀的脸色比杜十七还难看:“你的j夫到底是谁?那个在枫露寺里边和你苟且媾和的男人到底是谁?”
什么j夫,摆明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杜十七狠狠地瞪着豆卢汀,有些事她可以退让,有些事儿她决不妥协,她倒要看看豆卢汀将所有绣花针都插到她嘴唇上以后,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豆卢汀和杜十七互相瞪着,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此时,听得一声,砰!
有人一脚将房门给踢开,见到屋中情形,厉声喝道:“你疯了,快点儿把她给我放下来!”
问j
终于来人了。
那口紧绷着的气,慢慢松懈下来,杜十七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痛,痛得眼前发黑,嘴唇上,好像着了火,焚烧着她最柔软不可触碰的地方。
有人就有希望,来的这个,杜十七听声音虽然不认识,但是他说话的语气,是为了搭救自己。
然而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随着豆卢汀一巴掌抽过去的轻响,瞬间破灭,只见打过来人一耳光之后,豆卢汀满脸铁青、怒不可遏,双手叉腰站在那里。
豆卢汀的丫鬟红豆一见此番情状,连忙退了出去。
脸上泛起浅浅的胭红,来的是个少年,眉眼很是清隽,多多少少,和豆卢汀有些相似,他咬着嘴唇,根本无视脸上的红肿,神色倔强地:“把她放下!”
豆卢汀也紧咬牙关,毫不留情地又一巴掌掴过去,那少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躲闪,立时另一边脸颊也随着一声脆响红肿起来,那少年的神色更加倔强:“姐姐,把杜姑娘放下来。”
哦,杜十七想起来了,这个人应该是豆卢汀的弟弟豆卢泓,好像前一段时间因为得罪了汝陵王拓跋熙筠被扣押,是小侯爷沈七城把他救出来,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豆卢汀才忍辱受屈,被阴姒欺负杖责,他怎么不和他姐姐豆腐丁沆瀣一气,反而偏向着自己?
冷冷地看着弟弟豆卢泓,豆卢汀忽然一笑:“不错嘛,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姐?”
豆卢泓不为所动,坚持地:“把杜姑娘放下来,你不可以对她滥施私刑。”
哈哈一笑,豆卢汀娥眉倒竖:“豆卢泓,你读书读傻了?这不是滥施私刑,我只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她怎么折辱我们,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似乎想起不堪回首的当年,豆卢泓若有所思地望着满嘴是针的杜十七,眼中也泛起晶莹的泪光,半晌无语。
两行冰冷的泪水,从豆卢汀怒火充盈的眼眸中滚落,仿佛还带着愤怒的温度,她默默流泪,低低哽咽,远比方才大为光火的时候,更令人难过。
哎,这个杜真真到底做过什么孽!或者她才是杜老幺的嫡亲女儿!
看着泪眼盈盈的姐弟二人,杜十七嘴上固然疼,心里也感觉一阵酸楚。
似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在杜十七眼中一掠而过的伤感,豆卢泓低声道:“姐姐也说是当年,往者已矣,何必苦揪不放?姐姐,我们只有先放得过别人,才能放得过自己。当年,她比较年幼,很多事不过耳濡目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沦落风尘,又不是她甘心情……”
住口。
豆卢汀打断了弟弟的话,不过口气比方才气弱下来,不那么强横,可是更加决绝:“豆卢泓,如果你再为她开脱,我就没有你这个弟弟!”
话说到如此,已经没有了回转的境地,细密的冷汗,从豆卢泓的额头渗出来。
豆卢汀恨恨地:“泓儿,我们姐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该知道姐姐我说话,从来言出必行,绝不反悔。而且,我豆卢汀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小侯爷从汝陵王的手上救了你,我一定要还他这个人情。小侯爷现在心无旁念,只想知道杜真真的j夫是谁!这点儿小忙,我还是能够帮得上。”
几乎咬破了嘴唇,都渗出丝丝血珠儿来,豆卢泓脸色发白:“姐姐是想知道杜姑娘的相好……”
少奶奶!
随着颤抖的声音,寒惜裳扶着青烟疾步进来,打断了豆卢泓的话头,豆卢泓也避闪不及,可是寒惜裳直奔着杜十七而去,看到杜十七此时惨状,本来就弱不胜衣的寒惜裳,不由得花容失色,双腿一软,给豆卢汀跪了下去:“少奶奶开恩,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杜姐姐。不知道姐姐哪里失了进退分寸,要少奶奶亲自动手教训?”
她虽然跪着央求,可是口气并不和软,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嘿嘿冷笑了一声,豆卢汀眉尖一挑:“你杜姐姐没有做错什么事儿,错就错在她是咱们小侯爷的小老婆!追根溯源,还是寒姨奶奶的《女则》写得好嘛,妾室卑下,既是卑贱之人,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和猫儿狗儿又什么不同?你们一身一姓都是我的,我百无聊赖,扎她几针怎么了?犯了大魏朝的王法了?”
豆卢汀的口气更强横,高高再上,盛气凌人。
“《女则》?”如同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寒惜裳的脸,几乎惨无人色,似笑非笑,嘴唇微抖,半晌才眼中含泪:“是,《女则》一出,红颜无色。韩信拜将埋凶兆,商鞅变法死于磔,算是我们寒家做的孽,天作孽犹还可,人作孽不可活,我们家不是也得到报应了?可是大少奶奶,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猫儿狗儿,也不能无缘无故,横加凌虐!”
豆卢泓马上也道:“不错,姐姐,每个人都是父生母养,无论高低贵贱,都不能无故凌虐。己之不予勿施于人,我们当年被人欺凌过,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此时早已经成为路边饿殍,他乡孤鬼。现在杜姑娘已弃风尘,从良为妇,又与姐姐同侍一夫,也是前世之缘,姐姐何苦再为难杜姑娘?”
笑容更冷,豆卢汀丝毫不为所动:“你们这些之乎者也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想来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得明白,在问出她的姘头之前,人,我绝对不会放!”
好!
豆卢泓霍然挡在杜十七的前边,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神色:“姐姐一定要问杜真真的相好是谁吗?好,既然姐姐誓不罢休,那我就告诉你,她的相好就是……”
公子!
寒惜裳腾身起来,身体晃了一晃,丫鬟青烟连忙扶住她,寒惜裳望着豆卢泓道:“公子,生死是小,名节是大,若是赌一时之气,就算救得了杜姐姐,却毁了姐姐的清誉,只怕会将姐姐限于万劫不复之地,请公子不要负气,凡事三思而行。”
被寒惜裳拦住了话头,豆卢泓也觉得自己差点儿冒失,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想想寒惜裳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她如何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不觉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惨然一笑,寒惜裳摇头:“公子忘了,瓜田李下,应当避嫌才是,其实这个人情,不该公子出头来求。”
她的言下之意,是让豆卢泓去找沈七城,这种事情,沈七城出头应该更适合。
本来她得到消息后,先带着青烟去找沈七城,可是沈七城根本不肯见她,还让小厮苇哥儿在外边挡驾,见不到沈七城,寒惜裳无计可施,只好先过来看情况。
猛地恍然大悟,豆卢泓立刻一躬到底:“多谢姑娘提醒,豆卢泓马上就去请该请之人。”
说着话,来不及和姐姐豆卢汀打招呼,转身就走。
喂!
弟弟和寒惜裳的对话,豆卢汀尽管没有听得太懂,到了最后,豆卢泓转身就走时,她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她倒不在乎把沈七城请来,只是奇怪,弟弟豆卢泓应该没有见过寒家大小姐,怎么两个人说话如此默契,打哑谜一样也能听得懂,她满眼狐疑地看着寒惜裳。
被豆卢汀锥子似的眼光盯得浑身发冷,寒惜裳不由得退了一步,青烟用力扶着她,仿佛寒惜裳的身体随时都会委顿于地。
又往前逼近一步,豆卢汀刀子般的眼光瞪着寒惜裳:“哎,你认识豆卢泓?”
有些不知所措,寒惜裳摇摇头:“大少奶奶说的人,惜裳从来没有见过。”
哼。
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豆卢汀似笑非笑:“没见过?可见是睁眼说瞎话了,方才不是谈得很投机吗?怎么一转眼儿就不认账了?难怪我这个弟弟鬼迷心窍地想跻身于门阀世家,原来是想娶个世家小姐!寒惜裳,老实说吧,当初把泓儿勾引得差点儿离家的那个狐狸精是不是你!”
瞠目结舌地望着豆卢汀,寒惜裳一时之间,连生气发怒的反应都忘记了。
她的神情,落到豆卢汀的眼中,变成了被戳到痛处后的手足无措,豆卢汀连声冷笑:“原来真的是你!难怪听到沈七城娶了小老婆,泓儿就央求跟着我到沈家来住,,大家小姐,呸!”
噗。
激怒之下,寒惜裳面白如纸,双眼倒翻,身子晃了晃,双颊又白而请,嘴唇发抖,蓦地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豆卢汀满脸,把豆卢汀吓了一跳。
寒惜裳浑身抖成一团,牙关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丫鬟青烟忍了又忍,终于冲口道:“大少奶奶,入人于罪,需得铁证如山,您单凭臆测就毁损我家小姐清誉,未免太武断强横了吧?说句让您着恼的话,没有嫁入沈府之前,您和令弟不过是商贾马贩,您见过最大的官儿,也未必入得流去。您说什么?令弟见过我们家小姐?大少奶奶想来不知道我们大家的规矩,别说我们家小姐,就是我们家的三等奴才,您二位也未必见得到!想构陷辱人,好歹也得有个形影可以捕捉,免得说出来让人笑话!”
豆卢汀也冷笑一声:“少跟我说这些狗屁规矩,幽会偷人,自然要隐秘,不能被人知道,你们家小姐想勾引我弟弟,自然有的是主意!”
青烟急得俏脸发白:“大少奶奶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寒家是,垂花门内,无三尺之男,怎么可能容令弟随意出入?而且我们家巡更值夜,各有仆妇司职,事无巨细,自有管家照应,哪位大家小姐可以随意出府……”
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寒惜裳一拉青烟,淡淡地:“清者自清,不必说了,杜姐姐已经昏过去了。”
她说着,到了杜十七身边,此时杜十七耷拉着脑袋,已经昏厥过去,寒惜裳开始解杜十七身上的绑绳。
豆卢汀厉声喝道:“寒惜裳,你敢放开她?”
就跟没听见一样,寒惜裳并未停手。
不觉动怒,豆卢汀刚想过来,沈七城被豆卢泓和苇哥儿搀扶着进来,后来跟着杜十七的丫鬟小针和可乐,因为走得急了,沈七城浑身已然被冷汗湿透,此时他眼窝深陷,一片淤青,面白如纸,
气喘吁吁:“住手,豆卢汀,你在干什么!”
脸上犹有血渍,豆卢汀看到勉强支撑的沈七城,心中一痛:“不好好躺着养伤,你又过来干什么?我在帮你问问杜姨奶奶,都是寒姨奶奶多事,干嘛让泓儿去惊动你?”
那边寒惜裳已经将绑绳解开,小针和可乐连忙过来抱住杜十七,可是看着横七竖八穿在杜十七唇上的针,两个人都不免手怯,眼泪潸然而下。
一把推开了豆卢泓,沈七城也顾不得再问其他的事情,急道:“泓儿,快去找郎中!”
前事
月光,树影,暗香。
朦胧的夜色,让整个房间充满了如诗如画的温柔。
杜十七已然从浑浑噩噩的昏睡中清醒过来,半倚半靠着绣花香枕,怀里抱着一只玉竹编成的竹夫人,嘴唇上依旧是火烧火燎地痛,仿佛就是有人放了一块通红的炭火在上边,痛得她眼前金星乱冒。
除了可乐和小针,其他的丫鬟仆妇都让杜十七赶了出去,这些人虽然奉命来服侍她,可是她已经疼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哪里还能禁得住这么多人在眼前来回晃悠。
躺着屁股疼,坐着腰疼,杜十七现在真的是坐卧不宁,不觉气急败坏地捶打着床铺。
小针连忙端了一碗粥,脚步轻盈地过来,伏着身子,低声劝慰:“好了姨奶奶,脾气不是已经发过了吗?方才郎中还说,您这伤并不打紧,只是不要肝火太盛了,您看,这几样点心,可都是少爷的一份心思。大少爷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却怕小厮们说得不明白,还亲自下厨去吩咐。您看这碗绿豆粥,少爷特意吩咐加了桂花碎冰,又香甜又不腻,而且还可以降火解毒,您好歹吃一点儿。”
呜呜。
杜十七很想大喊一声不吃,可惜那两瓣粉嫩嫩的樱唇,此时肿胀得犹如两根香肠,不要说吐字清晰基本上痴人说梦,就连吸一口气都累及舌根和咽喉,被浓烟呛到一般难受,话说不出来,杜十七气狠狠地拿起身边的菱花镜子来照,模模糊糊的铜镜里边,自己的造型颇有《东成西就》中西毒欧阳锋的神韵。
当啷。
满面愠怒的杜十七把铜镜扔到地上,吓得小针一哆嗦,差一点儿把手中的粥碗给摔了,在桌子旁边往铜鼎里边添香的可乐却犹自未觉,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
本来这个可乐就有些疯魔症候,前日见到杜十七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肿胀得好似猪头般被抬了回来后,越发痴痴愣愣,不是独自发呆,就是自言自语。
看到梦游般独自出神的可乐,她手中机械又有条不紊地干着活,望着可乐瘦弱孤单的背影,杜十七愣了一下,然后暗暗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后,才对小针比手画脚,嘴里叽叽咕咕地哼唧了半晌。
小针猜了两三次也没有猜对,急得杜十七又是拧眉又是瞪眼,那个呆呆的可乐依旧没有转过身来,杜十七又是打手势,又是耸鼻子,小针开始还以为杜十七的癫痫病要犯了,最后她忽然间恍然大悟:“姨奶奶您别急啊,我知道了,您是要去看望少爷吧?先让小针去送给信儿?”
她说着话,面对着杜十七,也不知不觉打着手势,杜十七嘴里乌拉乌拉地说着,连连点头。
小针应了一声出去了,可乐添完了香,也梦游般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小针满眼疑惑地回来,走近了杜十七,低声道:“小针按照姨奶奶方才的吩咐,佯作去少爷哪儿,然后在半途转回来,真的看到可乐去阴夫人那里,小针出去的时候,也仔细听了,可乐真的跟在我后边,姨奶奶,可乐?”
出神地望着门口,杜十七神色黯然地摇摇头,她也知道身边一定有阴姒的人,包括上次沈七城和豆腐丁洞房花烛夜,她被药物迷倒的事情,自然是内鬼所为,可是她一直将目标锁定在小针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不同病也相怜的可乐会有嫌疑。
恐怕平日里有些痴愚和迟慢的可乐,在人们心中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姑娘,连杜十七都对她另眼相待,因为对可乐并不设防,所以有些心里话都会讲给可乐听。
若不是方才她摔了镜子时,可乐还在出神地自顾自地添香,杜十七根本不会怀疑到她。
可乐在精神上受过严重创伤,但是她的听力应该没有问题,杜十七自己也有癫痫症候,除了在严重发作的时候意识混乱之外,平日里和常人无异,可乐不可能听不到如此大的声响,除非她是在装,可惜李鬼遇到李逵,她这个假痴呆遇到了真癫痫,才会露出破绽。
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杜十七比划半天,才让小针明白自己的用意。
事实证明自己猜想得不错,但是杜十七高兴不起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可乐佯装痴呆不过是为生存所迫,她并不是阴姒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方才也只是凑巧了出去,而小针洞悉了这一切,故意诬陷可乐。
这个世界,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人做不出的事情。
一切,皆有可能。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顺便也试探下小针。
想到这儿,杜十七满眼阴郁,显得很是浮躁,把怀中抱着的竹夫人也扔了,又比划半天,要小针
去弄壶酒来,小针不过略劝了劝,杜十七佯作发怒,就要砸东西,小针无奈,只好转身出去。
她前脚走,杜十七马上下了床,批了件衣服就跟出来,小针的影子在花影树影里边摇曳着,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厨房的方向,并没有东张西望。
站在树影里边,杜十七心中暗道,也许小针猜到自己会跟踪,所以她不会轻易搞鬼,自己只要现在去阴姒哪里偷看看,如果可乐在的话,就说明小针没有说谎。
想到这儿,杜十七避开巡更值夜的婆子媳妇们,沿着□,偷偷潜向阴姒住的地方。
眼前,又是荼蘼架。
看着凋零殆尽的荼蘼,只剩下满架绿幽幽的叶子,杜十七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哎。
有人轻轻叹气,很是哀伤。
豆卢泓。
杜十七听得出来是豆卢泓的声音,那日豆卢泓撞进来并且后来他们姐弟的对话,其实杜十七都有听到,只是太强烈的疼痛让她张不开眼睛而已。
据豆腐丁的猜测,这个豆卢泓和寒惜裳貌似有□。
说来也奇怪,杜十七对寒惜裳的感觉说不上好夜说不上坏,但是对这个豆卢泓,不知为何,从心里就有些腻烦,按说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听他唉声叹气的调调,杜十七很想冲过去揍他。
老罗说过,有的人天生长了一副欠扁的模样,杜十七觉得豆卢泓就是这种人,虽然这样想,未免有失厚道。
而且,这个人好像很眼熟。
杜十七略一动动,嘴上就痛得厉害,她又不敢用手去抚摸,只得倒吸冷气。
有人清咳了一声,很低很低的声音。
狐狸精!
今晚克星冲岁?怎么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欠揍?!
果然斛律京和豆卢泓慢慢走过来,豆卢泓垂着头,很是沮丧:“公子,啊,大哥,姐姐真的不肯
理我了。”
斛律京轻轻拍拍他的肩:“你呀,真是一点儿也不体谅小汀,南人常说长姐如母,可是小汀才比你大两岁,这副担子未免太重了,你也是,不知道帮她,反而偏向着外人欺负她,要是换了我,早一顿板子打得你屁股开花了,还怪你姐姐不理你?”
一时语塞,豆卢泓又叹了口气。
斛律京微微一笑:“小汀这个人,是口厉心软,姐弟两个,哪里有隔宿的仇恨?好了,我去替你说说,让小汀不再生气了。”
连忙一躬到底,豆卢泓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多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一贯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其实,其实我一直以为大哥可以成为我姐夫的。”
不许胡说。
轻轻斥责一句,豆卢泓也看得出斛律京不是真的着恼,故而也不害怕,斛律京瞪了他一眼:“小泓,你要是我弟弟,早揍得你下不了床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胡说?我怎么舍得耽误了小汀,你姐姐是云英未嫁,我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也舍得自己亲姐姐入门就做后娘?我们家那个混世魔王,你也不是没有见过,小汀可对付不了那个小畜生。”
一听斛律京听到儿子,豆卢泓仿佛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大哥,小,小公子现在没事儿吧?那个卢兆凌”
话音未落,斛律京咳了一声,斥责道:“不该问的不许乱问,这里是沈家,小心给你姐姐惹祸上身。”
豆卢泓马上闭口,然后转移了话题:“是,大哥教训得是,泓儿记住了。不过,大哥也劝劝姐姐,不要再为难杜姑娘了,毕竟往事已矣,何必苦揪不放呢?”
眉头一皱,斛律京道:“泓儿,我不觉得小汀做得过分,世上的事,本来就是人不放我我不犯人,如果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会被人欺凌,以怨报德虽然可耻,但是以德报怨更是愚不可及!你真的忘记了,当成那个杜真真也是用绣花针对付你们姐弟,她当年的手段,可比小汀狠毒阴损多了。”
提到从前,豆卢泓也打了个哆嗦,头垂得更低:“可是,可是我的伤已经好了,就是不知道姐姐她……”
满眼阴霾,斛律京冷冷地道:“我见过小汀的伤痕,那是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是连厉鬼见了都会做噩梦的伤痕,泓儿,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不替小汀想一想?那道伤痕,要陪着小汀一辈子!”
愕然,然后失落,豆卢泓喃喃地道:“大……大哥,姐姐的伤痕你都见过了,为什么娶她的不是你?”
哼。
斛律京忽然狠狠地踹了豆卢泓一脚:“还不是为了你!”
豆卢泓站立不稳,往后踉跄几步,差一点儿跌倒在地,斛律京面罩寒霜地拂袖而去。
呆呆地站在哪儿,豆卢泓垂着头,没精打采地自言自语:“哎,仇恨结的这么深,你也不能娶,
我也不能娶,又是何苦,干嘛不化干戈为玉帛,最后皆大欢喜呢?”
那个狐狸精应该是发现自己了,杜十七在断续的话语中,也听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