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等待离婚的日子

等待离婚的日子第5部分阅读

    ,一边着迷。

    朋友们陆续知道她的事。激动不已。电话响个不停。

    听着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礼貌地应答。知道无济于事。

    找不到出口的时候也会诉说,自顾自地,知道没有人关心那些让人坠入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的细节,并且不会懂得。

    她也只是在等待中静静回顾,一切都只是盖棺后的追悼,没有任何问题需要解决。朋友们的激动,真诚,率直。富于现实感,重策略,颇有怒其不争的急切。她知道,透过只是自己奥斯丁式的平面的描述,每个人都会生出多少感慨来。其实在爱情在婚姻的墓地前,惊鸿一瞥,回顾的都只是自己珍惜的片断。诉说的都是剪裁过的章节。

    第六章上环纪事(4)

    而事实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琐屑,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感觉,不为外人所足道。

    只有回忆是优雅的,在朦胧中美丽着。

    所以回忆。

    赶在户籍处下班前冲进门去,因为在街道处已盖了章,以为很快就可以为他迁户口。

    而且还遇上那个笑咪咪的家长。

    “一般情况,要等上几个月,不过我马上帮你办理,只需大半个月就行了。”

    “开学吧,开学后我亲自给你送来,你拿着资料再到原籍处办迁出奇書网,也很快。”

    “至于我那个淘气鬼,你下学期可不可以……”

    她与他对视,忽然两下都觉得疲倦。

    默不作声,去接孩子,看到他俩,女儿尖叫着,欢呼雀跃地越过那个小小的院子飞奔而来。

    “妈妈!爸爸!”

    他两手一抓,便高举过头。落日熔金,笑声回荡。画面圆满。

    “也要妈妈抱抱。”极尽娇柔。“不,爸爸抱,妈妈生病了。”

    她虚弱地靠着他。女儿的柔唇探过来在她脸上蹭着。

    到家后,他做饭,她收衣服,满怀都是阳光的味道,额上便沁出汗来。

    孩子趴在木地板上画画。

    不一会儿,猪骨冬瓜汤的香味便在屋子里弥漫。

    他最近贷了款炒股。炒短线,时时要看行情。

    吃完饭便坐到电脑前。安信行情。黑的背景,各色曲线。探寻股市可能的走向与秘密。

    沙隆达连续六个涨停,他赶上了三个,没等最后一波便出了,起初有点欣欣然。

    踌躇满志。巢东股份是在十二块五的时候买的。

    这两天都在跌,收市时是十块多吧。脸黑黑的。

    沮丧的时候,就在网上下载了游戏,红色的赛车,逼真的街景,还有远处的海。没有尽头的路,几个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身体不自觉地左右倾着。将来若有了车,也是这样孩子气地驾驶吧。赌气时便爱与速度较劲。

    在风驰电掣中,试图将现世的失败抛诸脑后。

    又玩到夜深。不知什么时候上床休息。早上迟迟不起。整个人愈颓废。

    她不知还可以如何说他。

    他是极不爱听批评的人,当然她也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因为积重难返,不会改,便不愿面对。只等找到宽容自己的人,便索性当起孩子,窝在安全的世界里撒娇。

    他姐总是说她在纵容他。他到底不适合从商。给他一个命题,给他一个安稳的世界,聪明的他能把题答得很完美。但是如果让他主宰,他便迷失了方向。姐早就知道他的弱点,可是她始终愿意相信,他有巨大的潜能。以为失败的时候仍愿意与他携手,共同承担浪漫的惩罚。却不知,那些单纯的愿望,像纸上的字,早已被现世的风吹乱。

    事实上,其实她与他都是同一种人,在某个意义上。只是不凑巧的是,她的职业,无法任性。如若可以,她可能比他更颓废无为。只不过,她找不到,那个强大到可以纵容她的人。

    上天在他们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之后还安排他们继续走上一段。彻底让所有的波澜起伏变得水波不兴。

    家教的钱来了。竟也丰厚。

    忽然任性起来,不把这笔钱纳入任何实在的预算。柴米油盐。

    约了年青的同事去逛街,为自己挑衣服。好些年,她由得自己胡乱穿衣服。看周边的女人蝶般蜕变,却处变不惊。安于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的随意。那时他爱她宠她,只觉一切的雕琢都是多余的。又自觉地为小家着想,知道有更多需要钱的地方。

    “你看你,长得也还清秀,怎么把自己弄得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来,带你去我常去的那间韩服店,价格倒也适中,几百块也能买上一条稍微有意思的裙子。既没有品牌店的乏味昂贵,又不至于流于平庸俗气。”

    第六章上环纪事(5)

    同事是个时髦的小姑娘,叫嚷着出国好些年了。竟没走成。家乡是有名的侨乡。随地砸一个都是有海外关系的,那里长大的女孩子从小就有这样的准备,将来是要嫁到国外去的。小姑娘的姐姐嫁去美国后全家人都出去了。只剩一个她,无羁无绊的,没有男朋友,过得甚潇洒。

    店里的人看到小姑娘热情不已,她在这里是有贵宾卡的。每个月大半工资消费在这里,怎不当亲娘般伺候着。连带她也沾了光。架子上新到的裙子一件件让她试着,又提出许多搭配的意见。

    穿上款式各异的裙子,又配上金色的细带高跟鞋。她明白了灰姑娘的秘密。镜子中的她高贵大方。随着衣服的变化,时而冷艳,时而知性,时而性感——呵呵,瘦削的她也能穿出性感来,这是始料未及的。不注重外在的人,兴许真的失去许多快乐。

    真我不是粗布荆裙。托云烘月,未必就虚伪了。

    买了两条新裙子,一条红色,一条白色,红色那条是简洁的韩式,料子柔软贴身,斯文秀气中流露出一种野气来。想着再买一双黑色细带的高跟鞋,配起来,一定迷人。白色的竟是像玛丽莲?梦露常穿的那款,古典的性感。风一吹,非得双手摁下不可。便欢喜起来。

    拎着装帧雅致的大纸袋出门时,心里竟生出一些勇气来。

    不由得想起思嘉把母亲那苍绿色天鹅绒窗帘改成新衣服去征服世界的热望。

    “他于是记起今天下午思嘉离开他时那种挺着肩膀昂着头的姿势来。”

    “他知道思嘉是勇敢的,他知道她要跟生活去拼命奋斗,知道她已经下了一个不肯承认失败的决心,知道她即使看见失败不可免,也还是要继续奋斗的。”

    那怕再过一个世纪,女人的心也是一样的。也许不一定要征服谁,只是一种对生活的坚定的前往。美丽的衣服是良药。是保护色。是惨烈的战场上依然固执摇晃的野花。

    其实知道跟衣服无关。裙子挂在衣橱里,上班才穿。回来就换家居服,他是看不到的。只是一种对女人的精致的安慰与暗示。

    对他已是坦然平视,像是同住一套房的异性朋友。熟悉得可以穿着内衣晃来晃去,但始终是朋友。

    白天一起在超市里乱逛,看到一个文件架在促销。

    “喂,刚好用来装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合同、协议,那样书桌会整齐多了。”她热切地提议。他颇以为然,点点头,端详片刻,质地还硬朗,便拎在手里。

    ——似乎还要一起住多久似的,其实也就一个月吧。

    “你也可以找男朋友了。”他一边用手抵住旁人推拥来的购物车一边提醒她。又把她拉到内侧来。宽厚的肩膀挡开周围的喧哗。

    “签了字再说吧,喜欢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扣着他的手她懒洋洋地说,一边看着铺天盖地的物质。人们像是蚁群,忘情地搬运着。被俘虏。再记不起丛林里赤裸的奔跑。

    会的,会有新的爱情来激扬生命的,虽然最后不见得完满。

    人生这么长,灰涩与亮丽轮番上演,总有一些痕迹是值得笑着回首的。

    “你们先回家吧,我去美容院。”在商城门口分手。他与孩子的身影倏地消失在人潮中。视线拔不开那些重叠的陌生。看了一会儿,她转身走了。

    去年暑假开的美容长期卡,因为忙,总是隔很久才去一趟。美容师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武汉人,单亲家庭长大的。据说弟弟还在读书,一千块的工资,每月还要寄上几百块给他。

    也不容易。

    “美女,你终于来了,盼星星盼月亮呢”小雪极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服务行业职业化的热情,运用得异常娴熟。一个架子的瓶瓶罐罐次第打开,一层层,一遍遍,轻揉细抹,精雕细琢,仿佛那张脸不是为了承载岁月的烟尘,而是为了让人百般呵护。

    第六章上环纪事(6)

    “哟,不许你熬夜了,你看,毛孔粗大了许多,”

    “又不记得抹防晒霜吧,我的美女啊,再好的冰肌膜也斗不过太阳啊。”

    “经络全堵塞了,你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百~万\小!说看电脑别太长时间了,要注意做做运动。”做背部按摩的时候她又开始絮絮叨叨。

    她笑了。

    每回躺在香气弥漫的按摩床上,看着墙上旗帜鲜明的女人宣言,听着美容师仿佛来自外星的语言,她总会想笑。哪就有这么矜贵的躯体。

    也是耳朵软,一下子答应了开这张昂贵的长期卡。用光了那年暑假辛苦挣来的钱。

    后来知道时他极为生气,认为她要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支持他的公司运作,看到他震怒的脸她忽然明白自己做对了。

    在不爱之后,她知道自己依然会盛放。如果还有这样的呵护。哪怕是职业性的关心。用钱买来的温暖。至少是认真尽责的。全力以赴。

    走出美容院就是长长的书廊,架子前静驻着许多人,有的索性坐在地板上忘形地看。两旁是衣香鬓影川流不息的时装店。喜欢这样的景致。

    自顾自的生活。若无其事的自我。极喧闹,又极寂静。

    买了江国香织的《沉落的黄昏》,“清淡。宁静。绝望。就是安妮宝贝的感觉。”裹在书上的宣传条那排大大小小跳跃般的字打动了她。出来时没想着要买东西,拉开链子时一个个认真地数着硬币,上次打算坐地铁时留下的,沉甸甸地叮当着。

    “也收硬币吧,”她迎着售书小姐诧异的目光“恬不知耻”地摊开,一枚,两枚,孔乙已般镇定。

    玻璃纸包着新书。挺括,硬滑。她摩挲着,爱抚着。

    想着回家细细把它剥开,盖上印章,再躺在沙发上翻阅,那种拥有的真实又令她欢喜起来。她是有许多兴趣的,男人并不能使她彻底空虚。

    每晚与那个女孩视频到天亮,第二天又赶去上班,到底不是铁做的。又赶上暑热,他便生病了,在家里有气无力地躺着。

    煮菜的任务便落在她身上来。

    “怎么做鱼汤啊?”她跑到房里问他,他细细地交待着。

    “记得放姜。少许酒。”她跑到厨房时又听到他不放心地叮嘱。一边上网一边煮汤,顺便把青菜也扔了进去,便万事大吉。香气毫无疑问地飘来荡去。可以吃饭了。没有老人照顾的这段日子。他们随意而草率地打发着自己的肚子

    第七章文字博客(1)

    喜欢文字。精致的粗粝的。

    在很伤很痛的时候,她的思绪总会跳出许多文字,她有时荒诞地想是不是因为她需要这些文字,在潜意识里,所以生命选择了伤痛。

    她想起一个下午,不想上课,便带了学生去图书室,挑了一本人物传记,与孩子们两不干扰,浸入另一个空间。整整两节课,看完了一本小学生版的《凡高传》,那个才华横溢的画家,一生没有获得旗鼓相当的真爱,他从来没有和级数相当的女人相爱过,那些愁苦底层的女人与他相依为命,也有真情,却是不懂他的。他从未独立,一生沉溺于画画,困窘不堪,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身后的盛名于他是毫不相干了。

    是不是迷恋某种东西就会遭受到惩罚。或者这是必然的代价。所有的崇高与深刻都要与苦难为伴。那些盛开在荆棘里的玫瑰。高贵中弥漫着血腥的神秘。

    “个人认为现代社会离婚风盛也许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人道的表现,更符合人性。但凡活着都应有独立的能力,没有谁离开谁不行。不需要同床异梦,不需要削足适履,不需要在爱已泯灭的时候莫明其妙地将一生殉葬。”

    “只可惜不能同步,还在爱的一方肯定会痛,但只能面对,说到底爱情是一种惯性。与毒品相似的成瘾性很强,戒爱时无数次失败,所以有时会恨。学会爱自己爱生活,才会发现,爱情,也只是一种人生的装饰。油画剥落了,便换上水墨山水吧。蕴藉,空灵,也是一种美。”

    是她在论坛里的回复。

    在真实生活中,注定得不到慰藉。心高气傲,又不愿要不纯粹的关怀与同情。洞悉背后的阴暗与种种微妙。

    5月底,她开始创建自己的博客。又把内容复制到论坛上。

    在舔砥那些伤痛的时候,文字如血一样流出。凝成墨黑。

    素未谋面。真诚便成为可能。奔涌成河。

    也是离婚太流行,满世界都是同路人。博客与帖子都热闹起来。

    也有恨铁不成钢的,也有泪流满面的,也有理智劝导的,也有现身说法的不一而足。有些故事比她的还要令人扼腕。

    多数人都希望他回来。热心者每天上班必点帖子。把滚动条拖到最后,希望奇迹出现,希望他回头。

    “别等待五十幻回到老婆身边吧,已经不会与他走下去了。曾说过‘家总是他的’,曾给过无数次机会他,有段时间,每天睡前都问他同样的问题,不离了好吗?有时他不置可否,有时他说要离,总觉得不是真的。直到后来看到他们的照片,听到她的声音,慢慢的,一些具象的东西纷至沓来,真实地感知她存在这个世上,他已与她有了很多有生命的记忆。”

    “于是知道,那条河依然在,只是再也不是同一条河流了。”

    “幸而,这世界多的是河流,没有末日。”

    “别恨,这个世界没有第三者。在相爱的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你觉得她是第三者,其实你已经成为第三者。离婚后不好不是她或他造成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爱自己吧。我们不要让‘他觉得谁才是真的对他好’,我们要把握‘谁才是真的对我好’。希望你幸福!”

    在回复里,她是清醒乐观积极的。于是乎,又都以为她是一个智慧知性豁达宽容的女子。

    “伤也好痛也好,承受下来,就漠然了。爱也好恨也好,习惯了,就平静了。人生从来不像古典的戏剧,那样尖锐的矛盾冲突,那样绝然的爱恨情仇。”

    “在一段情与一段情之间奔跑,最后总会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旷野,大声呼啸,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狗尾巴草摇曳着,搔着你光裸的小腿……”

    “寂寞才是人生的常态,孤独才是前行的永恒的姿势。忘却了风月,你才会感觉到抚额的发,你才会感受到洒落肩上的银霜。忘却了风月,风月才与你同行。”

    “爱情,男人,都只不过是我们情绪挥发的一个借口。挥发过后,女人还是女人。优雅着女人的优雅,在旷野里,赤着脚,让风鼓起你的裙,吹走你的帽……”

    第七章文字博客(2)

    她在博里优雅地书写着。自以为坚强而旷达。然而后来仍是无数的纠缠与软弱,最终无法自圆其说。

    又有人质疑是转载的文章,便平静地回复。

    “如果伤痛可以转载,如果爱情可以旁观,那么,我愿意这一切都是虚构的文字。然而,一切像是巨轮辗过的印迹,阳光下,残酷的真实。生活并不在别处,生活就在眼前。带着夏的暴烈,轰轰然驶过左右手倒影的年华。一晃而过的,都是过客。你怅然伸手,试图留下些什么,最终,风干了潮湿的手心,曾有的冲动。”

    又一本本百~万\小!说。

    读安妮宝贝的《莲花》。又可以读书了。这是衡量她心态平静的一个重要的指标。读的时候,有时是一支2b的铅笔,有时是手头改作业的红笔,在喜欢的句子下画线。

    画了后大声地朗读,悬在沙发边的那条“玉腿”吊儿朗当地乱晃着。

    喜欢那些人物的名字。苏内河,纪善生,庆昭,《二三事》里的苏良生。

    与郭敬明喜欢的那些美丽而诡异的名字截然不同。那是些平实富有质感的文字。像是陶器,圆朴,敦实,充满故事。

    那是一些生活在尘世的独特的身影,有着粗糙的皮肤,晒伤斑,精致而粗犷的灵魂。

    让你心疼。

    在阅读中重返了年少时的那片山林。

    善生与庆昭去墨脱的那一段路,似乎她也一路走过。十八岁进山区教书,单纯而浪漫的年代,大片大片的光阴。在水涧边发呆,梦呓。无尽的矢车菊的清香,簌簌而落的桐花。

    与那个女孩一起步行进深山去喝喜酒。幽暗不见天日的山谷,深涧中绿得发黑的兰花,修长的叶在飞珠溅玉般的流水中乱舞。忽然而至的大束的光让你的眼睛睁不开来。

    满腿的蚂蟥,年少无畏。用力地拽了这条,那条又昂然着吸盘兀自缠过来。还是兴致盎然地赶路,天黑才到那户人家。

    在山头独自俯仰的几间泥砖房。

    在厨房的角落里洗澡,一个暗红的塑料桶,极清冽的山水。

    衣服褪尽,大腿处的一团黑影让她不知所措,用力一跺脚,一条吸足了血的蚂蟥懒懒地掉到地上……

    城市里有太多虚妄的规则。

    喜欢安妮宝贝的行走,漂泊。似乎无目的,独立的内心,不讨好的姿态。

    在沙发上斜躺着百~万\小!说的时候,门响了。

    说实在当那位高大精明的美貌妇人走进客厅时她十分沮丧。在这样本应斜躺着什么事也不干的假日里。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太有钱了。”那个女人优越而哀伤地说。

    ——有几分钟她愣在那里,注视着女人黑而长的睫毛,广的额。女人的孩子黑而干瘦,竟是与她无关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双方都那么有钱,我想我和他还会像年青时一样。”目光开始变得辽远

    起初以为只是一个家长简单的来访。为的是孩子转学,补写遗失的学生报告册。

    把报告册递过去的时候以为可以结束。女人却自顾自地说开了。

    “孩子很喜欢你,舍不得走,可是我离开后她怎么办呢?只能放进全寄宿的学校。”

    ——离开?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孩子喜欢你先生,上次在你这儿学习了一天,回去一直挂在嘴上。”

    “叔叔做的带鱼,叔叔煎的蛋……”

    “她父亲是个粗暴的人,她从没见过像你先生这样温柔的男人。”

    “她父亲原先只是个开摩托车的,我们那时一穷二白。”

    “生下她后钱便自动涌了过来,远房亲戚是香港老板,主动给一间公司要他打理。”

    “直到现在我们俩都各自有了自己的产业。两个人的钱都太多了,婚姻就结束了,其实……我很羡慕你……”

    第七章文字博客(3)

    她艰难地依呀了几下,吞咽下口水,终是无语。

    “昨天签的协议,其实分居了好久,但晚上两人都陪孩子一起睡。孩子睡着了,我才回自己房睡,早上又要趁她未醒时钻回去,很累。”

    ……

    “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聊天吗?对了,我自己的新别墅在那一带,算了,到时还是我来接你吧。”

    “哦。”

    她漠漠地笑着,虚虚地应着。

    送走了“优越的哀伤”,她呆呆靠在门背上。

    桌上是那女人送来的一大篮葡萄,单一的粉红色。

    虚假般泛着纯净的光泽。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永远隔离的人生。

    《莲花》白色的封面,张开着两翼,俯在抱枕上。那个被它带离的现实倏地回到眼前。山林隐去。烟霭散尽。她抱着膝头窝在沙发上。

    在闷热的午日里沉睡去。

    直到那双手捧起她的脸。迷糊中,看到他的双眼。窗外,暮色已浓。

    “回来啦。”

    “嗯,孩子在隔壁家玩。”

    “你爱她吗?”

    “不知道。”

    “我们为什么要离婚?”

    “不知道。”

    ……

    深夜,忽然醒来,恍恍惚惚。赤足,游走。乱的发,宽大的t恤,像在梦中迷途。

    他在书房里,灯光泻了一地,红褐色的木地板。好看的侧面,温文尔雅的眼、唇。孩子似的明澈的目光。

    他在分析股票,但分明,与“贝贝”聊天的qq在显示栏上闪烁。

    看到她靠在书房的木柱上,双目疲惫。

    他走过去,轻轻把她抱在膝上。

    让她的头搭在他的肩上。手伸进衣服里,轻抚她瘦削的背。

    “干嘛不睡?”——一如既往的柔软的声音。

    “很孤独。”她听到自己略带苦恼的梦呓。

    “我就算爱你,也无法给你安稳。”他无奈而疲倦。

    “你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照顾你,我不是那个可以给幸福你的人。”

    “你从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并不自卑自责,也从不辨解。有时也会看看网上的评论,淡淡一笑。

    那些尖锐的攻击,苦口婆心的劝说,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放在心上。

    “谢谢你陪我。”她知道这一段路其实是他在陪她。虽然他也是无力的。

    很长的假期,各做各的事,可抬起头,唤他一声,应了,便可以继续安静。

    生活。

    `

    很好的伙伴,虽然他已是别人的人。她想起《莲花》里的庆昭与善生。也许与他更应一起走在路上,没有感情的纠葛。

    各自有故事。

    但你伤了,他细心为你卷好绷带。

    塌方,泥石流。背后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唤你的名字。

    她与他是那种即使不再爱了,仍善良温和的人。

    在来去之间,无法获得最后认知。是否真的能接受。

    所以当他又一次要离开。

    “一定要去吗?”

    “是的,她已经生气了。”

    “嗯,你一定要走,这次就别再回来吧,至于户口方面的手续,到时我会通知你。”

    “好。”

    “现在收拾东西吗?”

    “不,明晚我回来拿。”

    “好,我帮你收拾好。明晚你拿了就走吧。”

    “你以后住哪儿呢?”

    “先到旅店住几天,找到房子再说。”

    “有钱吗?”

    “别担心。”

    “我们那点股票要是出了,给我留一点生活费。余的你拿着,想来也够租房子了。”

    第七章文字博客(4)

    “嗯。”

    门轻轻掩上了。

    她坐在白色的地板上,整个家在午日的阳光中泛着清冷。

    房子才住两年,每一个细节,都是两人精心设计的。

    装修房子那会儿,整座城都给他们翻遍了,洗手盆的柚木架子是自己画图直接到木厂里订做的。所有的灯都是亲自到古镇去挑的,又不辞劳苦地运回来。客厅的墙漆着米黄|色是他坚持的,餐桌墙上的木挂饰则是她的主意。所有的房间都是榻榻米,他始终留恋在日本学习的那一段自由的日子。

    极繁华的路段,阳台外可看到粲若繁星般的车流。

    她总觉得像是钻石,一颗颗滚落进怀里来。

    她一件件地叠他的衣服,并不多,他一年四季总是那种装束。白衬衫,西裤,冷的时候加一件西装外套。冬天时有一件深蓝色的家居长棉袍是常用的,要拿到阳台上晒晒。

    一迭电脑方面的书,一盒盒的光盘,公司的一些资料,票据,用文件袋装好。

    清东西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他的东西很少很少,满屋子都是她的书,一柜子的裙子,鞋。宝宝的玩具。他似乎只是一个客人,一场雨后,说声再见,便可上路。蓦然心酸起来。她不是个好妻子。甚至是自私的。

    傍晚时去接孩子放学,极寻常的景致,然而每一个角落她都看到他的影子。停车买菜,挑选水果,她不敢细看,分明听到他涎着脸叫——老婆。

    晚上陪孩子睡,一直在流泪。泪水似乎不是一滴滴从眼眶溢出,而是从皮肤上直接渗出来一样,脸上一片汪洋。一直知道有些时刻是躲不过的,他搬走的日子,将来他签字的瞬间。一直知道隐忍的泪水会一次性汹涌。没有人可以躲得过。

    孩子睡着了。茫然来到书房。她与他的书桌背靠着背。孩子最喜欢在书桌边的大窗台上玩玩具。他那张平日里乱七八糟的桌面现在空空的。只剩下一个长长的排插。黑的孔洞。

    似乎一种诱惑,或许一种自虐。她还是翻开了那本书。

    有一段日子了,那本书在书柜上横着。古典的装帧,以诗句作的书名。簇新书面缎般的质感,泛着贝壳般的幽蓝粉彩。

    先是在他姐家卧室的床头柜看到的。深啡色的木柜上半卷着,美人晨起般的慵懒。一下子吸引了她。见她喜欢,姐又陪她去买了一本。一回来就坐在姐家的客厅上看,再挪不开。但这段时间就再不敢翻。怕千年来的女子幽情,瞬间喷薄。

    然而那首诗不提防还是跳了出来。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那个六岁就写“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的才女李冶,一生风流放荡,从未婚嫁,却说出如此思深情淡的话。字字惊心。

    前一刻,还闻着他衣服上的味道。

    下一秒,便要成陌路。

    跌坐在地板上。偌大的屋子,只有挂钟在嘀嘀行走。

    单薄的身躯,便只有夏热簇拥着。

    夜已深,拿起电话,啜泣,没有话要说,他何尝不知道,她没有放弃过。只是从不刻意挽留。

    直到电话轻轻断了。

    她仿佛看到深蓝的夜空,一只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线终是断了。

    她一扬手,把线轴丢了。远处传来一丁点回响。遂归宁静。

    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不再有泪。

    便上网。写博,写回复。这是假期里她唯一想起可以做的事。像处理每日的公务般。又像定期上医院清洗伤口,换药。不着边际的安慰,现实的评判,猜忌怀疑揣度。每日看来,自己的事,自己也成了看客。

    一上网便在论坛里看到朋友们的恨铁不成钢,觉得啼笑皆非。

    对那个女孩的指责。对她不争取利益的顿足。

    当然旁人是无法得知真相的。那些真诚是可爱的。虽然温度迢迢

    第七章文字博客(5)

    其实不关那女孩的事,问题是他们俩人的问题,所谓的责任与压力使得她本末倒置,她因为爱家反而疏远了家,推离了他;而他对人生的漫不经心,生存的态度,也不可否认成为痛的根源。一个很好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好男人。彼此依恋,又彼此带来无尽的绝望。走到今天,是一种逃避还是一种解脱?

    是她不知觉怂恿了他。

    而他又懦弱了。他把肩上的担子一放,从此,回复自由身。浪荡漂泊,才是他的本色。只是这个家他是付出过心血的,总希望,所有的温暖与寒冷,一起共度。

    他没有回来。旅行袋是鲜亮的橙色,不大的一包,早已放在空床上。

    早上煮了鸡蛋,青菜汤,豆豉鲮鱼罐头。一个人吃。晚上接了女儿放学和女儿一起吃,蒸肉饼,豆角煎蛋,青菜汤.女儿边吃边看多拉a梦,格格地笑.都吃得很饱.从简单的入手,想来做饭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一直胆子小,装修房子时执意要将浴室与卧室打通,隔断的玻璃门也要纯透明的,为的是让他在外边看着壮胆,可是这两晚她不再将灯开得通亮,不再把门窗紧闭,抱着女儿哄她睡了,又在黑暗中来到书房,缓缓打开电脑。

    “勇敢只是危险时的一种本能吧。

    没有庇护的时候,狮子座的她傲慢地行进在荒野上。”

    她继续在博里写着。试图在探究中确认自己内心的强大。并告诉自己不再想他什么时候回,不再想他的明天。

    她要迈开了步子,决意远离了那个时刻。

    在博里重读这一段经历,看到了陌生的自己在千回百转。

    “谢谢你的祝福。关注。争论。看了你博里的其他文章,一个热心热情,富有生活激|情及智慧的人。佩服你对人生的清平实在的见识,笃定自足的内心。不过还是想笑了。要把我婚姻的问题归咎于安妮爱玲或是小资,这对可爱的她们太不敬了。安不是毒药,别人的盲目也不是爱玲的初衷。不认为自己该划分为哪一类人。文学青年不是不会生活的代名词。虽然那个也离我挺远。‘如果女主人公没有从这次事件里领悟出什么来,那今后,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呢?’没有人能保证任何事情。许多婚姻有危机的人也不一定有才情爱看安的书,许多努力让男人认可的女人下场也不乐观(呵呵,君不见后宫三千,极尽能事,争相妩媚,又如何。)”

    “文字只能是文字,生活太浩淼,文字只是生活的残简。一时之思,一丝之绪。真相永远在彼岸。”

    看起来淡然的她说。

    在论坛里,读到那个“皖河马夫”的长长的雄辩。忍不住辨解。

    她始终不能免俗。

    本来就是虚拟的世界,本来就是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情感。

    却要辩个清楚明白。

    事实生活却是不能辩的。

    什么是亲情?

    除了血浓于水,别的无论再怎么营造,都显得过于脆弱。那个家,那些人,那些情。那么多年的相处,磨合,然而,都只似一阵风。种种的欢愉,历历在目,却是海市蜃楼。

    在最痛的时候,在最无助的时候,在她竭力将肩膀挺得更直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电话。

    是他姐姐打来的。那个曾经窝在一起通宵达旦聊天的姐姐。

    听到了那些僵硬的话,发抖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温度。这些年姐对她的好,经济上的援助,真挚的情,从来不忘。只是因为她在网上论坛的那句,“这些年都是她在撑着,他一分钱也没有啊。”刺痛了做姐姐的心。如若不是他的妻子,姐又如何会如此关爱?那份爱的厚重在姐看来,不亚珍宝,那她对他的描述,如何不令姐痛心呢?

    “我弟弟是没出息,但他对这家还是有贡献的。”

    一向宠她的姐姐,一下子冷漠尖锐起来。再不会想她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

    第七章文字博客(6)

    “悔不教夫婿觅王侯啊。别傻了,好好拿出法律武器,让他赔偿你吧……”

    论坛上有些人几乎要以为她是那种忍辱负重被陈世美抛弃的旧式女子,不屑不耐起来了。

    却不知她千回百转,只为不放心他。知道他走出去的狼狈,心里不忍,才挽留至今啊。

    对至亲至爱的人,倒不能辩了,只是默默流泪。直到那边传来决绝的“嘟——”声。

    如果说他的离去,是她命中无法拒绝的割舍,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次品尝失去的痛楚。她视他的家人为亲人,融在血液里无法分开彼此。此刻没有预警的抽离让她发起抖来。像生产时女儿从体内剥离的瞬间。

    她坐在窗台上,蜷成一团,下了场雨,从不知夏季的雨也可以如此的寒冷彻骨。窗台上的大理石冰冷冷地透着寒气。

    她神经质地摁着电话,翻看里边的号码。从第一个翻到最后一个,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又急急拉开窗帘,依然是满街的喧嚣,知道不是整个宇宙只剩下她一个人。然而活着,又是为了谁呢?

    孩子?

    一阵心痛直逼上来。

    因为爱而生下的孩子却成了她一辈子绝望的理由。绝望是因为她连任性的权利都没有。

    她珍惜每一份情感,爱情,亲情,友情。在对那个家已夹杂着这三份浓得化不开的情感里,她不知如何面对,那些风,那些雨。

    也许她在乎他们更甚于他。

    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广东,便只有强大的他们,给了她那么多的宠爱与照顾,温暖与依赖,更何况又是这么年龄相仿意气相投。

    白天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振作再振作。没有米了,冒雨去超市,一大袋,扛在肩上,过红绿灯。泪水揉在雨中,咸咸的。电视机前些日子他搬进房里去了,靠窗边。怕被雨打湿,搬出来,走一步停一步,压在脚上,肆意地感受那种肉体的痛意。

    晚饭尝试用微波炉烤鸡肉,端出来时全硬成一块块黑炭。

    甚至发现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从阳台外爬上来。

    不尖叫,没有人会出现,她在头发全竖起来之后把它撵了出去。

    “都不重要,都可承受。只是,不要,一次性被放逐。”

    她在博里写道。

    离婚的真正面目渐渐清晰。

    她一点点地看见它撩开了面纱向他们走来。不美丽也不狰狞。只是冷静冷酷的真实

    第八章刹那回头(1)

    他依然没有回来,似乎从此消失。

    假期很长。这个曾使她甘愿教书的唯一原因如今竟也成为一种折磨。

    那天便带了孩子去农庄玩。

    很好的天气。阴凉,雨后清新。车子驶过,忽然看到车窗外闪过一片荷塘,又倒回去。看粉荷俯仰,绿叶凝珠。同去的一家人是生意场上的人,外表平实,没想却亦清雅。

    于是不再后悔答应了这个邀请。快乐其实从来不预设,女儿的笑声一阵阵传来,荷香愈浓。空气中蒸腾的水气触在脸上,很真实的愉悦。

    说是农庄,却集生态园、游乐场、水乡风情于一体,融合得很大器。

    与女儿一起在一个人工湖里踩水车,看黑天鹅在水面弯出优美的弧线,白色的鸭子摇摇摆摆地游弋。

    水车的巨轮是鲜亮的橙色,有绿色的顶蓬。湖边有一排巨大的海盗船。层层叠叠的船帆,纵横交错的桅杆,水上倒影斑驳。

    “妈妈,我很开心。”

    女儿搂着她的腰,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其实容易满足。能给她的太少,只有抱得更紧,让湖光山色的暖意映入她孩童的梦。

    每个学期都带学生去旅游,很少见到山水,都是红红绿绿的机动游戏。回来照例要写春游秋游的作文,,在那些明媚的笔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