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也陆陆续续试着交往过几个对象,条件都不错。但最终都被他挑挑拣拣给淘汰了,原因当然脱不了跟洛琦有关。洛老爷子疼闺女,怕后妈虐待洛琦,宁愿单身独自把女儿拉扯大也不愿让她受半点委屈。
聊着聊着,话题从老一辈儿传到了小一辈儿。冯仪瞧着没外人,把陆鹏有女朋友的事儿给抖落了出来。桌上一干人等心思各异,脸上的表情更是五花八门。
陆莎知道她妈说的人是那个叫何小叶的,至于是不是陆鹏的女朋友,这个还无据可考,毕竟陆鹏在她面前承认只是同事关系。
洛琦的脸色不消说,难看到极点。以她和陆莎的关系,若是陆鹏有了女朋友,她应该立马收到消息,怎么会被蒙在鼓里?质问的眼神飘过去,洛琦盯着陆莎不放。陆莎朝她打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两家的大家长依然平平淡淡地吃饭,陆浙淮不干预儿女这些私事,洛允辉对陆鹏有女朋友这件事并不挂心,不过听来也是欢喜的,从陆鹏那方绝了洛琦的念头,省得他再多费唇舌。
“转眼间,我们老了,孩子们大了,都该成家了。听说了么,林家老大的婚礼定在五一节了。”洛允辉夹了一片笋子给洛琦,闲话家常的语气。
“哐当——”陆莎舀汤的勺子掉进碗里。
陆鹏看了看她,顺手接过,舀了半碗鸡汤放在她面前:“有点烫,慢点儿喝。”
“这么快?”冯仪还不知道这件事,“难怪梅清这阵子又是美容又是买衣服,荣光满面的。”
“正式的请帖还没印,不过应该假不了。”
林海结婚的事无疑不是个好消息,饭桌上三个小的此刻全都面无表情扒饭,对大人的话题不插言不参与,兴致缺缺。
“小莎,琦琦,你们有男朋友了吗?”冯仪忽然把话锋转向了陆莎和洛琦。
“额……”
“妈!”
两个女孩子面皮薄,当着这么多人谈这种话题显然不在她们预料之内。
“你俩也不小了,该想想这些事了。琦琦,你爸爸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也得赶紧找个人一起孝敬他。看看,你爸爸的白头发可不少咯。”
洛琦看看洛允辉,又看看陆鹏,低着头不说话。
“妈,您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陆莎怕冯仪把气氛搞僵,赶紧出言制止。
冯仪一听这话,炮头立刻变了方向:“你哥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再不赶紧的,我下一个操心的就是你。”
“……”陆莎被母亲一训斥,心里顿觉委屈,“操心你自个儿吧!”
“小莎!”许久未曾开口的陆浙淮沉声提醒,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威严。
“好啦好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不管她们,不管!”洛允辉举起杯子招呼大家干杯,让这个不甚愉快的话题结束。
当晚,洛允辉父女俩打车离开,陆鹏自己开车,陆莎坐副驾驶,陆浙淮和冯仪坐后座。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陆莎靠在窗户上打盹儿,陆鹏从后视镜里看见陆老爷子的手一直揽在老妈的腰上,冯仪象征性掰了几次,后来也就半推半就了。
翌日早晨,陆宅雨过天晴。
冯仪系着围裙在餐桌旁服侍陆老爷子用餐,陆鹏过去的时候,专门给他准备的碗里已经盛好了小米粥。陆莎轮休还未起床,冯仪也任她睡个懒觉,没去叫醒她。
到了办公室,陆鹏这才想起文昌住院了,得再抽个空去瞧瞧。何小叶照常来收思想汇报,陆鹏约她一起去医院,却被冷冷地拒绝了。
靠,白眼儿狼!
陆鹏正暗自腹诽,领导却忽然现身下达了通知:郊外城建工程立刻动工,不配合工作的几家钉子户强行撤离。
强行撤离?陆鹏不太懂这个意思,听负责的几个人说是去军区调一批武警,必要的时候会用上。
这项工作已经由其他人接手,不需要何小叶和陆鹏再参与其中。何小叶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眼神里闪烁着陆鹏猜不透的光芒。
“何组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小叶转过头,嘴角居然挂着鲜少露出的笑容,只是太淡太冷:“你不是要去医院看文昌吗?去问他吧。”
☆、春(14)
陆鹏提着一大篮子水果上医院,结果护士告诉他,文昌已经出院了。拿出手机拨电话,那头一个自称是文昌舅妈的人说文昌正在休息,有什么话可以转告。陆鹏悻悻地道了声“没事”,心里却不禁毛骨悚然了一把。
听那女人的声音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是文昌的舅妈!陆鹏在脑子里勾勒出文昌躺在床上被他舅妈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画面,恶趣味的笑容不自觉爬上了嘴角,心里盘算着改天一定要找文昌讨张他小舅妈的照片瞧瞧。
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天,陆鹏打心底里对狭小空间有一种抵触,暂时还不想回家。开车经过一间茶铺,陆鹏忽然想起杨子年爱喝茶,趁着清明节可以买一些让杨木易带回去。
绕着铺子里的陈列柜一格一格地找,乍一抬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洛琦看到陆鹏微微一愣,旋即柔美的笑容便蔓延至眼底。
“小鹏哥,这么巧。”洛琦走过来看了看陆鹏选的茶叶,“陆伯伯爱喝龙井,这家的雨前龙井不错。”
陆鹏伸手取了一小撮茶叶细看,其实他根本不懂这些:“不是给我爸挑的。”
洛琦就着他的手仔细研磨了一会儿:“耶?这种茶我没见过呢。”
“这个叫苦茶,味道很浓很苦,一般人不喜欢喝。”陆鹏边解释边叫来服务员,称了一斤茶叶。
两个人一同从茶铺出来,洛琦很自然地邀陆鹏吃晚饭。陆鹏无可无不可,洛琦已经兴冲冲打开他的车门坐上副驾驶,连吃饭的地方都打算好了。
期间薄绍打来电话,约陆鹏出来酒吧聚聚。相比和洛琦的单独相约,陆鹏当然更倾向于去酒吧里ig,男人无酒不欢,和洛琦在一起难免要有所顾忌。
“小鹏哥,去‘陌’吧,我们买点吃的东西过去。”陆鹏眼里的情绪丁点儿不漏地落入洛琦眼里,她心思也转得飞快,知道投其所好。
“那里全是一帮男人,你还是别去了吧,要让洛叔知道了非得扒我的皮。”陆鹏踟蹰,洛琦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他可不能带着她胡来。
洛琦不答应,一脸不甘被歧视的表情:“女生就不能泡吧了么?小鹏哥,你不是这么古董吧?”
清楚洛琦骨子里有她老爸固执的遗传因子,再加上游刃有余的社交能力,陆鹏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言,直接打了方向盘朝薄绍的酒吧驶去。
没料到洛琦会来,薄绍臂弯里搂着个“清凉”美女,当下尴尬得脸色如灰。陆鹏瞧见薄绍吃瘪的模样爽不自胜,挤眉弄眼在一旁看戏,甚至心情大好地开了一瓶红酒。
洛琦跟着陆鹏坐下,态度再平常不过:“小鹏哥,你还骗我说这儿是一大帮男人呢。”
薄绍缩回手急忙解释:“她们都是刚来的,要不,撤了?”
滑溜的几个兄弟都听出了薄绍的弦外之音,纷纷附和说喝啤酒没意思,让这几个推销啤酒的美女去别的包厢。
“别啊,你们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我也想见识见识。”洛琦特别豪迈地叫了一打啤酒,“薄绍是这里的老板,你们不给他照顾着生意,小心他暗地里给你们使绊子哦。”
在座几个不免迷糊,搞不清洛琦到底是什么来路。见她是跟着陆鹏来的,但薄绍似乎也紧张她,究竟花落谁家仍然扑朔迷离。
有啤酒妹助兴,包厢里的热浪一波高过一波。不愧是靠嘴皮子营生的,啤酒妹们把在坐一帮大老爷们儿哄得嘴都合不拢,三句两句便是一打啤酒,越玩越起劲。
薄绍身边一直黏腻着那个“清凉妹妹”,一副扑克牌,“清凉妹妹”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洛琦和陆鹏一组,薄绍自然被“清凉妹妹”收归麾下,看牌比大小,输了的一组罚酒一瓶。
要让洛琦喝酒,薄绍和陆鹏都不同意。“清凉妹妹”耸耸肩,她的目的无非是促销啤酒,谁喝都行,只要有人愿意代替洛琦喝,她也无异议。
游戏开始,洛琦和陆鹏各抽一张,相加得“十六”。薄绍点子背,“清凉妹妹”十指尖尖摸了张最大的“k”,他却只摸到张相当于“零”的小丑牌。“咕咚咕咚”毫不含糊,“清凉妹妹”在大伙儿的起哄下勾住了薄绍的脖子,两人以极亲密的姿态分别灌下一整瓶,引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陆鹏这队不输则已,一旦输了,惨的就是他。洛琦只负责摸牌不负责罚酒,但出来玩就是要愿赌服输,别说两瓶,就是两打,他也得闭上眼往嘴里送。
一来一往不知不觉,陆鹏肚子里全是水,胀得难受。“清凉妹妹”说话轻佻眼神轻浮,直勾勾地放电,舌尖轻轻一卷就刺激得雄性动物不甘示弱,不拼得你死我活绝不罢手。
洛琦见陆鹏喝得太多怕他受不了,举起瓶子要自己来。薄绍抢过她手里的啤酒闷声不吭闭上眼灌,他比陆鹏其实好不了多少,酒几乎已经漫到了嗓子眼儿,再也沉不下去。
终于放倒了“清凉妹妹”,陆鹏和薄绍如获大赦,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兄弟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无声地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啤酒妹鼓动,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酒酣人散,洛琦架着陆鹏走出包厢。薄绍紧跟着要送他们,洛琦婉言拒绝,说他自己也喝多了,还是早点休息。薄绍坚持,洛琦分毫不让,最后僵持不下洛琦便动了真格,语气里带着隐隐的不悦。
薄绍无奈,只能送他们到门口,看洛琦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去。车尾灯很快融于夜色中,薄绍掏出手机,摩挲着数字键久久没有动作。
细数过去的二十几年,洛琦从没有干过如此胆大的事。她扶着走路飘忽的陆鹏走进一家星级酒店,服务员要了她的身份证登记,拿到房卡的一刻洛琦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陆鹏酒品尚好,除了喘息粗浊之外不闹也不吵,安安静静被洛琦一路扶进了酒店房间。外套落在薄绍的酒吧里,白色衬衣开了两颗扣子,陆鹏的喉结上下滑动间,洛琦的心也跟着轻轻颤抖。
拧好温热的毛巾,从额头开始细细地擦。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头一次,距离如此近,可以任她为所欲为。手下的动作尽量轻柔,洛琦一边擦一边打量陆鹏的神情,只要他微微皱眉,她便会把毛巾拿开,安抚着拍他的胸膛。
扣子一颗一颗顺着往下解开,陆鹏不满地挥开洛琦的手,翻了个身紧紧抱着床上的被子,不让她的手肆意妄为。
“小鹏哥,擦完了再睡好吗?”洛琦趴在陆鹏耳朵边轻言细语。
陆鹏抓来枕头捂着耳朵,不搭理。
洛琦没法子,只好放下毛巾替他脱鞋。在鞋子里闷了一天的脚气味大了点,洛琦不以为意,卷起衣袖端来一盆热水,喜滋滋地伺候这个男人。
陆莎的电话打到洛琦的手机上,洛琦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然后丢弃在包里。
洗澡的时候听见陆鹏在咕噜什么,声音还有点大。洛琦以为他说酒话呢,嘴角弯起包容的笑,转身站在花洒下,任温水淌过全身。
按下客服铃,洛琦将自己的脏衣服整理好,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掌风来不及躲闪,“啪”一声落在右边脸颊。
陆莎气势汹汹,脸上没有了一贯的和煦笑容。
“洛琦,你无耻!”
洛琦抚着自己发热的脸颊表情漠然:“小莎,你不帮我么?”
陆莎推开她径直往床边冲,看到陆鹏的衣衫还算妥帖,心里揪着的什么总算是松开了。
“我想帮你,但不是这样。”
“你帮我?你连你哥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帮我?”
“所以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哥喝醉了,我觉得这样送他回家不太好,所以就来了酒店。”
“骗鬼去吧!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送他回家不好,叫我去接他不就行了?”
“……”洛琦一窒,转过身将脏衣服放在沙发上,“我只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
陆莎上下打量洛琦,酒店的浴袍包裹着她玲珑姣好的身段,膝盖以下滑溜溜什么都没有。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又是在酒店这么敏感的地方,不发生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谁信?
“琦琦,你了解洛叔的脾气,要是他知道我哥和你单独待了一夜,那后果你想过吗?”陆莎将陆鹏从床上拉起来,大约是闻出了她身上的味道,陆鹏主动将脑袋靠进她怀里,很配合地没有乱动。
“我自己愿意的,我爸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我家老爷子会打死我哥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陆浙淮的性子洛琦自是从小就有领教,刚正不阿,对自己的子女更是管教从严。长这么大陆鹏没少挨过他爸的训,动口动手的都有,今晚这个事儿若是传到陆老爷子耳朵里,确实是非同小可。
“小莎,我是急了。”
陆莎见陆鹏不怎么舒服,揉着他的胸口让他好受些:“我先带我哥回去了,薄绍的车在下头等你。”
身材瘦小的陆莎要扶着陆鹏有些吃力,洛琦想要帮忙,可她一身浴袍根本出不得门,只好作罢。看着相携离去的两道背影,洛琦咬着唇心中愤懑,胸口憋着的闷气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转身找到自己的包,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薄绍,你给我上来!立刻马上!”
☆、春(15)
一夜宿醉,陆鹏从头疼欲裂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大床上,房间里漂浮着专属于他的味道。昨晚的记忆停留在酒吧里“清凉妹妹”的软声嗲语中,至于那张脸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现在已经完全空白了。
洗漱完去客厅,陆莎正在门口换鞋,见陆鹏出来脸色有些不知所谓。陆鹏叫住她,陆莎只说要先走,不等他了。
陆鹏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大小姐,转身问厨房里走出来的冯仪。冯仪不清楚年轻人之间的纠葛,倒是劝陆鹏喝酒心里要有数,别伤了身体。
“小鹏,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女朋友带回来妈瞧瞧?”
“妈——”陆鹏咬了一口大肉包,“您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了?有了媳妇儿不要妈了?妈又不是恶婆婆,不会为难她的。”
陆鹏没再接话,只在心里无奈叹息,这没影的事儿怎么就搞得有鼻子有眼睛了呢?
走t台不在状态的陆莎被徐姐喊到台下臭训了一顿:“搞什么?眼神飘忽不定,跟在踩高跷似的摇摇摆摆,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唱大戏吗?”
陆莎低眉顺眼咬着嘴唇不吭声,若是平时,她也敢怒目圆睁和徐姐顶上几句,这个大姐头在工作上确实是有些吹毛求疵的。可今天问题出在陆莎自己身上,她心里藏着事儿,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陆莎走出练习室,捡了个没人的地儿独自待着。有风从走廊拐角的露台处吹进来,吹面不寒,春意盎然。
“哥,你在哪儿?”
“小莎……我也不知道呢,有人脱我衣服,我好晕……”
“哥,你别迷糊,快想想你究竟在哪儿?”
“好多水晶帘子,好闪……”
昨夜薄绍的电话打进来,说洛琦架着醉酒的陆鹏上了一辆出租车。陆莎起初并不以为意,估摸着有洛琦在出不了什么事。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压抑着心里那股不安,眼神却不自觉一遍一遍朝墙上的时钟瞟去。
半个小时,从薄绍的“陌”打车到陆家绰绰有余了,但门外安静得连邻居家的电视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陆莎打洛琦的电话,任凭铃声重复着单曲循环,直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
夜幕重重,黑暗下女人的第六感似乎越发敏锐,陆莎当下鬼使神差地就知道洛琦想干什么。阻止还是纵容,选择只在她一念之间。
相处了二十多年,陆莎了解洛琦是习惯被纵容的。
洛琦挑选的衣服,如果听到任何瑕疵的评价,她一定要上前和别人理论,直到对方转变态度才肯罢休。但这件衣服,她绝不会再穿。
和洛琦一起吃东西,她会礼貌地问大家想吃什么,但如果不在她的计划之内,那么她会表现出意兴阑珊的样子,让其他人主动来迎合她,方才高兴起来。
诸如此类。
这些看上去有些骄纵的脾气在陆莎眼里都是小毛病,像她们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嵌在骨头里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洛琦对陆鹏的感情,陆莎一直迷惑着。按理说,陆鹏和她们相处了这些年,行为举止从未逾矩,她之于陆鹏是妹妹,洛琦亦然。为什么洛琦对陆鹏就产生了超越亲人的感情呢?
经过昨晚,陆莎总算认清,洛琦的心意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要执着,即使赔上这么多年维持的完美形象也在所不惜。
可这些并不是陆莎烦恼的源头。
联系不上洛琦的那一刻,陆莎的心就像被一股绳死死地缠住,挣不开逃不脱,那种惶惶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令她整个人都心神恍惚起来。耳旁有个声音在若隐若无地呼唤她,仔细听,又似乎是在心里低低地吟哦。
奔出去找薄绍的时候,她带着一丝侥幸拨打陆鹏的电话,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有人接,一定要!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近,又那么远。陆莎忍不住捂着唇,不让薄绍听出她嗓音里的战栗。她怕陆鹏醉了酒什么都不知道,她更害怕……找不到他。
他不是她哥哥吗?为什么那一刻……她会将耳光扇向从小到大的姐妹,如同一个捉`j在床的妻子,气愤地对待一个不知廉耻企图勾引自己丈夫的贱`货。
陆莎双手握着栏杆,指关节泛白她却浑然不觉。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折磨了她一整晚,就连再见到陆鹏都不自觉心虚起来。
她……究竟是怎么了?
陆鹏发短信问陆莎中午想吃什么,等了一个小时,手机在桌子上静静地待着,没有任何回复。仔细回忆昨晚的一切未果,他打了个电话给薄绍,希望那小子比他要清醒些。
薄绍说昨晚陆莎把醉酒的陆鹏接了回去,没什么特殊的事发生。陆鹏纳闷,没什么事怎么陆莎说变脸就变脸?难道……昨晚他露出禽`兽面目了?
这种事不是不可能,特别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都说喝酒容易出事儿,果然至理名言。可问题是,陆鹏不知道他昨晚究竟禽`兽到何种程度?好不容易做了点儿什么却他妈的想不起来,真够憋屈的。
陆鹏兀自沉浸在各种揣测中,那头何小叶叫了他好几声,最后不得不走到他跟前敲桌子提醒,说局领导有事找他。
何小叶和陆鹏同属于还在考察的实习干事,所有的工作都停留在思想层面上,例如每天写思想汇报,真正的实事还没正经干过。
上次钉子户那个工程阴差阳错被他们摆平了,局领导很是褒奖了一番,当然,以口头表扬为主,荣誉高于一切。
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既然他们有潜力,局里自然是要好生培养的,这不,眼前有个出外差的机会,别人都捞不着,领导特意留给了何小叶和他,文昌因为光荣负伤还在疗养,这回就不参加了。
天上砸下个大馅儿饼,可惜砸的不是时候。出差三天,恰好赶上陆鹏的生日。
见他面有豫色,领导的语气尚有余地:“是不是去不了?如果情有可原,局里可以考虑派别人,只是这次机会就可惜了。”
陆鹏想了想,态度谦和:“这是我的工作,义不容辞。”
“小鹏,你爸爸把你交到我手上,我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呐。”
严肃的气氛被这么一句语重心长的话驱散,陆鹏轻松地扶了扶凳子:“章伯,我爸问您情况的时候,您可得替我兜着点儿啊,我家老爷子那脾气您是知道的,我都这么大了皮带还上身,没少挨他揍。”
章昔年放下手里的钢笔,脸上绽出沧桑却和蔼的微笑:“你爸心里可疼着你呢,你不知道吧,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吃不上母`||乳|,你爸买了头小奶牛在院子里拴着,每天下了班还得去草场割草喂牛,得了奶水好喂你这个小崽子。”
这事陆鹏依稀听陆浙淮的朋友说过,洛允辉也曾不止一次地提起。
“小鹏,你爸他老了,你得加把劲儿。”不知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还是对晚辈的器重,章昔年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陆鹏点点头,表情是难得的郑重。
有关出差的事宜得跟何小叶商量着进行,两人一体,共同进退。陆鹏开玩笑说三剑客少了一个,文昌那小子错过了这次“游山玩水”的大好机会。
何小叶手里整理着资料,脸上的表情又让人琢磨不透了,说的话更是像打哑谜:“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会遗憾?”
陆鹏理所当然地回应:“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闷也闷死了,他当然会为错过这次出差痛心疾首,说不定我们走三天,他三天都要吃不下饭。”
何小叶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出差没你想的那么好,在办公室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说话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懂,陆鹏最烦何小叶这种假装高深的调调,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闪人。
陆鹏中午开车去接陆莎吃饭,大小姐不知道是故意整蛊他还是怎地,居然丢个垃圾能把手机给丢进垃圾桶里。看她围着垃圾桶团团转的模样,陆鹏差点儿喷笑出声。
意外的是,陆莎这回没有颐指气使地叉腰训他,甚至连目光都只停留在他领口以下第二颗纽扣,再没有往上。
为了美化市容,这里的垃圾桶设计成了小房子的形状,“窗户”就是垃圾投放口,黑洞洞一片,不知道里头都扔了什么。陆莎是极爱干净的,连扔个垃圾都要用餐巾纸包着,不想与垃圾桶有直接接触。
脏活累活当然是男人该干的,陆鹏卷起衣袖伸手进垃圾桶里掏,虽然看不见,但那些瓶瓶罐罐香蕉皮什么的,一摸也就摸出来了。陆莎在旁边看着,隔了两米远。
“你想什么呢?手机那么大个东西你也能当垃圾扔了……靠,口香糖!”陆鹏甩了甩手,一脸嫌恶。
“……”陆莎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拿我的手机拨一下,我跟着声音找。”递出自己的电话,陆鹏的另一只手还在垃圾桶里奋战。
音乐声起,他顺着声音摸了摸,感觉到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在手下震动,伸出手指捻了起来。手机上滑下一串白兮兮的水珠,大约是没喝完的牛奶。
“咦……”陆莎不自觉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一步。
“咦什么咦,我都没嫌脏呢。”陆鹏接过陆莎手里的餐巾纸擦拭,手机质量好,进了点儿牛奶也没事。
顺利找回手机,陆莎领着陆鹏进公司的洗手间清洗,她在外头等他。手里的手机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陆莎的大拇指摩挲过手机屏幕,刚刚换的屏保,用他的手机拍下他翻垃圾桶的模样,然后蓝牙传过来的。
“小没良心的,哥不怕脏不怕累替你忙活,你居然把我的狼狈样儿给拍了下来。”陆鹏洗干净手出来,用带水的手指戳了戳陆莎的脑门儿。
陆莎抬起头,眼里盈盈的笑意:“你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怎么了?”
陆莎不语,收起手机朝公司大门口走。陆鹏在一旁闹她,非不让她说话说半截。两个人嘻嘻闹闹地上了车,陆莎坐在副驾驶趴在窗口:“很帅。”
细小的呢喃被风吹散,身旁的人专注地开着车,错过了他刚刚一直追逐的答案。
☆、春(16)
陆浙淮每天下了班的生活很有规律,晚饭之后陪冯仪散步,散步回来就钻进书房,直到该睡觉的点儿才出来。偶尔冯仪嫌一个人看电视没意思,陆老爷子也会陪着她,两人霸占着客厅有一搭没一搭,边看电视边聊天。
要出差了,陆鹏徘徊又徘徊,琢磨着要不要主动跟老爷子报备一下。临行前多听听教诲,有百益而无一害。他一直觉得,他在城建局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陆老爷子的法眼,虽然陆浙淮从来不在他面前说什么,但他就是知道,他家老爷子的眼线无处不在。所谓官官相护,也包括互通有无吧。
捱到接近晚上十点,陆鹏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走近书房。门扉紧闭,书房里传来冯仪和陆浙淮的对话声。
“你已经决定了?”陆老爷子的声音比平时沉,威严中透着倦意。陆鹏停住脚步,预备敲门的手虚握成拳悬在半空中。
“我这不是找你商量呢嘛。”冯仪叹了口气,“虽然他性子倔,但毕竟老了。”
书房里陷入沉寂,陆浙淮并没有立即说下去。
“老头子……”
“我不同意,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我记得,可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既然都这么多年了,那就这样吧,大家都挺好不是吗?”
“他那样,能好吗?”
“他有他想过的生活。”
“於卿,你难道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他是怎么待你的?”冯仪显然是动气了,门外的陆鹏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他”是谁?
“他在帮我的时候没想过要我的回报,若他自己开口,我自然会偿还他。”
“你知道他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冯仪提高音量,“我们主动提出来不也一样吗?”
“秀秀,我不想和你吵架。”秀秀是冯仪的闺名,私下里陆浙淮都这么叫她。
“好,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冯仪气冲冲从书房里出来直接进了主卧,“砰”一声甩上门。陆鹏挠了挠头,觉得出差的事没必要报备了,他家老爷子此刻铁定没心情搭理他。
英雄难过美人关,老英雄啊,也不例外。不过……老爷子和老妈在说谁?
下午的火车,前一晚忘了定闹钟,一觉醒来已近午后。
只有冯仪一个人在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陆鹏忙着收拾出差要带的衣服,仓促间抽空跟他妈说了出差的事。冯仪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其他表示。出个差而已,陆浙淮隔三差五就去外地开会,冯仪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么想着,陆鹏便只顾着整理行李,没太在意冯仪的态度。时间有些紧,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出了门。
相比于何小叶来说,陆鹏真可谓是轻装上阵,除了行李包里的上网本和衣服,他简直轻松得不像是要出远门的人。何小叶拖了一只小皮箱,早已经坐在人山人海的候车室里等待检票了。
陆鹏刚到不大一会儿,文昌居然也来了,头上的伤口还贴着一块纱布,尚未痊愈。陆鹏眼尖先看到他,一个劲儿冲他挥手。
“怎么?来送我们?”陆鹏咧着嘴笑。
“我也去。”文昌走到跟前,神清气爽,若不是头上的纱布实在打眼,还真看不出他是个伤患。
“局里说你负伤在家休养,这次的行动就不用参加了。”
文昌连行李都没有,掏出钱包里的火车票:“不就一张火车票么,用不着局里给我报销。”
陆鹏眯了眯眼,隐藏在镜框后的眸子里闪着玩笑的精光:“这么慷慨?说,是不是出差有什么油水捞?”
“有油水都给你,成了吧?”
陆鹏歪着头想了想,果断弹出一个响指:“一言为定。”
对于文昌的突然加入,何小叶没发表任何意见,多个人少个人于她而言都无关痛痒。陆鹏有些庆幸不用和何小叶独处,否则还不得憋死或者闷死。
三个人随着人群挤上火车,在吵嚷声中艰难地穿过重围找到自己的位置。文昌的票不和陆鹏他们同一个车厢,辗转求了好几个人,才稍微隔得近些。一对老年夫妻手挽着手站在过道里,陆鹏和文昌遥相对视一眼,相当默契地同时让了座。
车厢里没有吸烟区,要抽烟得去洗漱间旁边的小空档。陆鹏掏出烟盒朝文昌晃了晃,然后径直朝洗漱间走。
e市的火车站没有淡季旺季之分,仿佛一年四季都人满为患。狭窄的车厢过道里几乎水泄不通,甚至有买了小板凳的乘客举着板凳勉强挤出一块地方站着,连个放板凳的地儿都腾不出来。最可恶的是,卖零食水果的乘务员推着小车一趟一趟来来回回,每来一次就引起一阵马蚤动,怨声载道者居多,消费的顾客甚少。
“说说呗,钉子户那事儿,是你找人摆平的?”一人一支烟,陆鹏敞开天窗说亮话。
文昌皱着眉头嘬了一口:“我舅见我这伤能弄出点名堂,就借题发挥了。”
文昌的舅舅有掺一脚,这是陆鹏早就想通了的。依文昌的手腕还不足以把钉子户连根拔了,需要有个能一锤定音的人物最后点头完事儿。
“那家人哪儿去了?”
“拿锄头敲我那小子判了半年的刑,其他人见势不妙答应搬迁,已经有人找地方安顿他们了。”
陆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时候,一些非常手腕也是必不可少的。”
见惯了官场里杀人于无形的腥风血雨,陆鹏对文昌舅舅的做法虽然谈不上赞同,倒也能够理解。民不与官斗,斗来斗去,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早点幡然醒悟免得伤及无辜。
“对了,你那小舅妈……”陆鹏挤眉弄眼,语气忽然不正经起来。
文昌眼底一片迷茫:“什么小舅妈?”
“别装了,在你病榻前端药送水的还有哪个小舅妈啊?”
“别胡说!”
文昌猜到陆鹏说的是谁,语气反而严肃起来。何小叶恰好过来上厕所,一声不响地就走到了两人身旁,还是文昌先看到的她。
“让一让。”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何小叶仿佛对着陌生人一般。
“啧啧,你说你小子当时怎么就想着替她挡那一锄头了,瞧她现在,连个正眼都不屑给你。”等何小叶进了厕所,陆鹏咂着舌头感叹。
文昌淡然一笑:“脑袋一热,就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嘿!说谁不是男人呢,我不也想挡来着么,就是被你小子抢了先!”
“我都是慢了三秒才冲过去的,你那反射弧是不是也太长了点儿?”文昌踢了陆鹏一脚,对他所说的话相当不屑。
陆鹏闪身不及正好被踢中,尴尬地陪着笑脸:“我不是还在想呢嘛,还没落实到行动上……”
何小叶这个人虽然不招人待见,食古不化刻板得很,但她说话做事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领导范儿十足。
正如她所说,出差没有陆鹏想的那么好。出门在外并不是“游山玩水”,吃住行都不能随性而至,必须一切行动跟随组织。
三个人的组织以何小叶为中心,陆鹏和文昌像两个小罗罗跟随左右,喊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得有一句怨言。怨也没有用,这里的人都说方言,只有何小叶听得懂。
城建局打算进一批木材用于新工程的建设,有意合作的厂家先行去城建局竞过标,质优价廉者入围。这个小县城专门种植红杉,质量绝对有保障,不过价格方面仍然需要磋商。局领导选来选去挑中了这里,陆鹏他们这回下来就是干这讨价还价的事儿,顺道领略一番大自然的风光。
整整两天,木材厂的负责人试图跟村民们沟通,说是市里面派来的干部下来买杉树,让村民们少收点钱。有几个带头的村民作为代表站在人群前头指手画脚,陆鹏虽然听不懂,但从肢体语言和动作表情可以推测出他们不答应。
大家齐心协力,不降价,不私聊,合起伙来一致对外,这让陆鹏他们的磋商工作陷入了僵局。原本预计的出差三天临时改为一个星期,可惜村民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图。
陆鹏的生日也被公事给冲淡了,跟着何小叶挨家挨户地上门找村民聊,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又长了一岁。晚间和文昌躺在床上,文昌无意中提起愚人节,这才提醒了陆鹏。
出来几天,家里没有一个人给他打电话,陆鹏有种被遗弃的沮丧。今天是他的生日,好赖家里几个该记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吧。
正想着,陆莎的电话拨了过来,陆鹏扬起嘴角,趿拉着拖鞋去屋外接。
“哥……”陆莎带着哭腔,鼻音浓重。
陆鹏的心猛然一揪,仿佛心有灵犀:“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