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思不成书

相思不成书第8部分阅读

    还不回来,出……大事了!”陆莎哽咽着发声,“你快回来!”

    “小莎你别急,慢慢说。”

    “妈……不见了……”

    “……”

    听到这话的陆鹏先是一窒,两指掐着眉心揉了揉,忽然茅塞顿开:“小莎,你差点儿又骗到我了,今天是愚人节。”

    那头呜呜咽咽哭得断断续续,陆莎的声音低得有些不真实:“哥,我没骗你,妈不见了,我回家的时候爸一个人晕倒在书房里……我在医院……”

    不远处的马路上传来货车的鸣笛声,陆鹏握着手机愣在屋门口。今晚的夜空中没有半点星子,黑压压的一片铺张开来,似不详之兆。

    ☆、春(17)

    陆鹏赶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了,门卫一个小老头偷着在打盹儿,陆鹏蹑手蹑脚从门口混了进去,免于一大堆繁琐的手续。

    听完陆莎的电话,他一刻都不敢耽误地拿了行李就往回赶,在路上拦了几辆载货车,转了好几趟才回到e市。

    医院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即使是酷暑时节也依然暖不起来。走廊里银色的白炽灯透着寒意,四周围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在走动。

    推开门,陆浙淮住的这间单人房的沙发上蜷着个人,细碎的头发盖住眉眼,双手双脚尽量缩成一团。陆鹏心疼地脱上的外套,小心翼翼裹住陆莎娇小的身子,唇印在她的嘴角边。

    陆浙淮睡得很沉,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一起一落,白色的棉被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微微在动。陆鹏替他掖了掖被角,拉了张凳子守在床边。

    记忆里陆浙淮很少生病,陆鹏小时候身体不好,陆浙淮工作再忙都要陪着他,给他削水果,陪他玩魔方。有时候实在难受了,陆鹏病恹恹地问陆浙淮:“爸爸,为什么你都不生病?”

    陆浙淮抱着他给他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言语中是掩不住的关切:“小鹏快点长大,长大了就不会生病不会难受了。”

    带着对病痛的憎恶,陆鹏跟着陆浙淮跑步、游泳、打球,一天天长高,身体也日渐强壮。可是陆浙淮的工作却越来越忙,疏忽了强身健体,不知不觉随着年龄的增大颓颓老去。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高窗洒下来,屋子里一老一小脸上都带着倦意,陆鹏的心微微抽疼。他一直认为,父亲是一个家庭的主心骨,是应该顶天立地爱妻护子的男人。可没想到,原来冯仪才是陆家的支柱,她一走,整个家似乎都要垮了。

    离家出走这种事在冯仪身上还是头一遭,所以陆鹏这次才会如此震撼。夫妻间过日子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陆浙淮真的很宠冯仪,从来不和她认真计较,哪怕退让的限度已经超出了陆老爷子容忍的范围。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三十年恩爱非常的两口子闹到这步田地呢?

    第二天一早,陆鹏被腰间骤然的力道惊醒,脖颈间有柔软的发丝轻轻攒动。陆莎从背后抱住趴在床边睡着的他,小声在他耳旁呜咽。

    “小莎,怎么了?”陆鹏反手捉过她抱在腿上。

    “哥,你终于来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想象得到,当陆莎发现陆老爷子晕倒在书房,而冯仪和陆鹏都不在身边的时候该有多么无助。

    陆鹏将陆莎按在胸口轻轻哄着,此时此刻,心爱的女人在怀,他完全没有半点荡漾的心思,满心满意都是心疼和不舍。是他做得不好,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那样未知的恐惧。

    陆莎缓了缓情绪,依然窝在陆鹏身上,将事情娓娓道来。发现陆浙淮瘫倒在书房里毫无知觉,陆莎当下就傻了,满屋子找冯仪,可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除了她就再没别人。陆鹏出差在外指望不上,脑子乱成一锅粥的陆莎只好拨通了洛琦的电话。

    洛允辉叫车把陆浙淮送往医院,一切手续都是他替陆莎办妥的,洛琦在病房里陪着陆莎,直到护士来把洛家父女俩请走。陆浙淮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曾苏醒,医生只说是操劳过度心力交瘁,身体上没什么大毛病。

    七点刚过,洛允辉带着洛琦送来了早餐,见陆鹏在病房里守着,洛允辉脸上的担忧缓和了不少。趁洛琦和陆莎吃早餐的间隙,洛允辉把陆鹏叫到了一边。

    “小鹏,你爸这是怎么了?”

    洛允辉还不知道冯仪离家出走的事,陆莎没说,陆鹏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洛允辉和陆浙淮是多年挚交了,可这家长里短的,旁人也帮不上忙。

    “洛叔,谢谢你把我爸送来医院。”这声谢陆鹏是发自内心的。

    “嗯,你爸的工作我暂时压下了,你好好照看着他。”见陆鹏不愿多谈,洛允辉也不勉强,“一日三餐我让琦琦给你和小莎带过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就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我爸和小莎有我照顾,琦琦也要上班,就不麻烦你们了。”陆鹏拒绝得委婉,但语气里没有一丝转圜。

    陆浙淮直到下午才醒,醒了之后也不多说话,陆鹏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摇摇头,问他饿了没,他又点点头。

    熬得稀里糊涂的小米粥,陆鹏拿着勺子耐心地喂给陆浙淮,明显看到他脸上嫌弃的表情。陆鹏尴尬地收回手吹了吹:“好了,现在不烫了。”

    哪里是烫?是不好吃!

    避免触及雷区,陆鹏对冯仪闭口不提,只和父亲聊聊工作上遇到的好玩的事儿。陆莎下了班过来,陆鹏叫她回家休息,陆莎不肯,磨磨蹭蹭挨着他坐着,一起陪陆浙淮聊天。

    陆浙淮想出院,说闻着医院里这股味儿就难受。陆鹏起初不答应,老爷子脸一板,他只好妥协了。医生开了点药交待陆浙淮好好休息,同意让他出院回家休养。

    往常这个时间,冯仪应该在厨房张罗着一家四口的晚饭,忙碌的身影像个陀螺,时不时嚷嚷着让陆鹏和陆莎进去帮忙。

    可今天,屋子里少了女主人,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温馨的感觉。陆鹏背着陆浙淮进房,陆老爷子卷起被子躺下,无声无息。

    陆莎早就饿得两腿发虚了,瘫在沙发上不敢抱怨出声。她也知道,冯仪是个雷区,最好不要轻易去碰。

    陆鹏打电话叫外卖,陆莎小狗一样凑过来,竖着耳朵听他点了哪些菜,直到确定有自己爱吃的才安心。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没好好吃什么,跳舞的时候浑身都是软趴趴的,没劲儿。

    “哥……”等外卖的空档,陆莎欲言又止。

    “嗯?”陆鹏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脑子里在想其他的事情。

    “……”陆莎目不转睛盯着陆鹏,却不开口。

    陆鹏摊摊手:“别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呢。”

    “妈不会……不回来了吧?”陆莎小心翼翼开口,音量也尽量压低。

    不回来了?陆鹏还没来得及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陆浙淮醒来,他一句话都没提到冯仪,没说她去了哪儿,也没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可陆鹏的内心有一种直觉,老爷子一定知道老妈去了哪儿。回想起那天书房里的争吵,陆鹏心里隐隐浮起不安,老妈那天口口声声说的“他”到底是谁?

    日子如水过无痕,一晃就是三天。

    陆浙淮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里,陆鹏怕他累着,隔一段时间便进去提醒他休息,却总是要三催四催的才肯听。每当这个时候,陆鹏就格外地想冯仪,想她来使使小性子,把老爷子拖回房里歇着。

    洛琦似乎是请了假,每天都往陆家跑,带些水果,还有陆莎喜欢吃的小点心。陆鹏因为陆浙淮的事对洛琦也存着一份感激,热络地招呼她。微妙的是,向来同洛琦关系很好的陆莎却不冷不热,甚至婉言拒绝她殷勤的来访。

    薄绍也听说了陆老爷子病倒的事,代替他爸过来看看。陆鹏因为要顾着家里,没时间送洛琦回家,便由薄绍代劳了。可这两人似乎也藏着古怪,陆鹏有一晚将他们俩送出门口,转身没走多远便听见“啪”的一巴掌,洛琦绕过薄绍的车径自离开,薄绍朝着他心爱的跑车踹了一脚,车的警报声“呜呜”响个不停。

    城建局的工作被陆鹏扔到了一边,回来之后他只给文昌打过一个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走不开。文昌倒是爽快,一口应承下施工木材的案子不需要陆鹏操心,有他和何小叶两个人已经足够。

    又一日清早,陆鹏到陆浙淮房间替他打开窗户的时候,一眼瞅见小区门口拖着行李箱的冯仪,胸口五味杂陈的感情差点儿奔腾而出。撒丫子跑下楼,他恨不得飞过去把他妈给接上来。

    本以为闹过了脾气,一家人又该相安无事和睦相处了。可这一回,陆老爷子似乎是动了真格,看见冯仪回来仍然面无表情,仿佛家里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冯仪该做饭还是做饭,该做家务还是做家务。知道她走后陆浙淮病了一场,她明显心存愧疚,但也没有主动求和。两个老的僵持着,两个小的也过得战战兢兢,气氛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杨木易过完清明节从家里带了些特产过来,说是这边少有的东西,给陆鹏他们尝尝鲜。临走前他默默递给冯仪一个小包裹,什么也没说。冯仪送他出门,陆鹏经不住好奇悄悄打开包裹,里头居然是陆浙淮送给冯仪的那条定情丝巾。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陆鹏心下慌乱起来,不敢相信自己所猜测的事情。联想一串接过一串,单凭一条丝巾说明不了什么,但把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难道说,冯仪这几天是跟着杨木易去了他家?那么,冯仪和陆浙淮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杨伯了?

    如果猜测属实,陆鹏不禁暗暗在心里自责起来。杨木易是他领回家的,也是因为杨木易才牵扯到杨伯,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生活一旦被打破,那么他便成了始作俑者了。

    然而另一方面,陆鹏又十分想知道,陆浙淮、冯仪和杨子年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很显然,冯仪想把杨子年接来城里生活,但是陆浙淮不肯,他们之所以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鹏赶紧把包裹弄回原本的模样,一溜烟钻回了自己房间。

    ☆、春(18)

    深更半夜,陆鹏口渴着醒来,迷迷糊糊去客厅找水喝。沙发上,陆浙淮背对着他侧卧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包裹双脚,身上什么都没有。虽然开着空调,可抵挡不住的凉意还是见缝插针地钻进来,客厅的温度始终不高。

    “爸,爸。”陆鹏绕过茶几蹲在陆浙淮身边,摇了摇他的肩膀。

    “唔……”陆浙淮挣扎着醒来,稍稍转身,见是陆鹏,浑浊的眼色渐渐转为清明,“怎么还没睡?”

    陆鹏扶着陆浙淮坐起来,将薄毛毯盖在他身上:“怎么不去我房里睡?”

    “太晚了怕吵着你,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没关系。”

    “您病还没好,要注意身体。妈还跟您闹别扭呢?”

    陆浙淮没啃声,答案不言自明。

    陆鹏站起身给陆浙淮倒了杯温水,回到沙发上坐下,忽然来了聊天的兴致:“爸,您当初怎么没挑个温柔贤淑点儿的姑娘呢?”

    这话若是被冯仪听到了,保准得收拾陆鹏。不过这半夜三更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聊天无所谓主题,也就百无禁忌了。

    陆浙淮恍惚地笑了笑,目光与夜色一样柔和:“我们那个年代不像你们现在这么自由,哪还有的挑拣?”

    “您是说……您是被逼的?”陆鹏愕然,他不知道父亲原来还藏着这份苦衷。

    “当年我从农村出来去县城工作,你妈拿着一袋行李站在马路中间拦了我的车,我就把她带进城了。”陆浙淮喝了口水,脸上浮起笑意,“再找不到第二个姑娘有你妈当年的气魄了。”

    陆鹏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

    “刚认识你妈那会儿,她连正眼都不带瞧我的。她经常去找子年,他们一起聊天干活,我就在旁边坐着看他们。”

    果然和杨子年有牵扯,陆鹏心里的好奇种子“噌噌”冒头,如雨后春笋蓬勃地窜出了土地。

    “那您是暗恋我妈?”

    “是啊,我在村里没什么朋友,子年是最要好的一个,因为他的缘故,我和你妈见面的机会也比较多。”陆浙淮摸了摸身上的薄毯,低头间脸颊上泛起少年才有的青涩,“那时候就想多看看她,得了点儿好东西舍不得吃,我都给子年。”

    “嗯?”陆鹏不解。

    “我给你妈,她铁定不会要,所以我就给子年,子年也会给她的。”

    原来从年轻的时候开始,老爷子就被老妈吃得死死的了,难怪这么多年也没翻过身。

    “那后来呢?您不会一直那么默默无闻地暗恋吧?”陆鹏迫不及待想知道。

    陆浙淮的表情从轻松变得凝重,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过去,那去而不返的几十年岁月峥嵘。

    陆鹏静静地坐着,忽然察觉陆浙淮的手按着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他赶紧掀开毛毯替他顺气,手脚因为慌乱都显得不太利索。

    “药呢?爸,药放哪儿了?”

    主卧室的房间门豁然敞开,冯仪趿拉着拖鞋跑出来,手上拿了几个药瓶子。娴熟地倒了几粒,她一手扶着陆浙淮,一手将药送到他嘴边,彼此间的默契并非天就能培养出来的。

    “妈,您也没睡呢?”这大晚上的,原来个个都在失眠。

    “有人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我能睡得着么?”冯仪脸色不愉,手上伺候陆浙淮喝水的动作倒还算温柔。

    “没,没,哪能呢?我爸在回忆您当年拦路劫车的壮行呢!”

    冯仪显然也是听到了父子俩的闲话,轻轻地捶了一下陆浙淮的肩膀:“你咋不说实话呢?是谁前一晚在我家窗子下蹲了一晚上,我第二天才包袱款款跟了你走的!”

    陆浙淮握着冯仪的手,脸色还有些苍白,嘴里并不反驳。

    心有灵犀这回事,陆鹏是相信的。屋子里再无人说话,冯仪望着陆浙淮,眼里是陆鹏看不懂的情绪,陆浙淮同样望着冯仪,似乎在诉说,又似乎只是望着。

    “小鹏,你去睡吧,你爸有我呢。”冯仪靠着陆浙淮并排坐在沙发上,慈眉善目打发陆鹏离开。

    能看到二老和好如初,陆鹏着实是高兴的。他调皮地对陆浙淮眨眨眼:“爸,接下来要好好表现,争取被批准睡床。”

    走到转角处,陆鹏听到客厅里传来冯仪悠悠的叹息:“老头子,你瞒了我这么多年,是不相信我吗?”

    “这些事堵在我心里三十年了,如今你知道了也好,三十年,够了。”

    “你不问我,又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我又不是傻子,当年你给我的那些个好东西,哪是子年家能有的?我不说,只是因为你都不瞧我,我也有姑娘家的矜持。”

    陆浙淮隔了很久才出声:“是我对不起子年。”

    “子年还是老样子,憨憨实实守着他家老房子不肯挪,我这回去劝他也没劝动。”

    “秀秀,当年他是为了你才留下的……”

    客厅里再没有动静,陆鹏顺着墙角朝自己房间走,无意中发现墙上有一束光,窄窄长长的,从陆莎的房门口照出来。等他靠近,房门发出“嗒”一声响。

    敲了敲门,房里的人起初不肯应声,再敲,门缓缓而开,地上露出陆莎的脚尖。

    “偷听呢?”

    陆鹏挤进陆莎的房间,顺手关上门。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近在咫尺的两人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却看不真切彼此的脸。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把我吵醒了。”陆莎嘴硬,先发制人找陆鹏的不是。

    “小丫头片子,尽找理由。”陆鹏想捏陆莎的鼻子,无意中却碰到了她的嘴唇。

    温温软软的触感迅速传递到末梢神经,陆莎轻浅的呼吸扫过他的胸膛。这么近的距离,仿佛一低头就是她的发顶。

    陆莎忽然伸出手抱着陆鹏的腰,头也倚靠过来:“哥,爸年轻的时候对妈可真好。”

    “瞧你羡慕的,怎么好了?”

    “默默惦记着,还要拐了弯送妈东西。”

    “我也把好东西都留给你了,怎么没看你感激我?”陆鹏打趣地揉了揉陆莎的脑袋,手不自觉也搂上了她的肩膀。

    陆莎倚着陆鹏蹭了蹭脑袋:“那能一样吗?你是我哥,你就该让着我。”

    “也对,照你这么说,我该攒点儿好东西给琦琦,说不定就能讨到媳妇儿了。”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气氛忽然就变了味。陆莎没有抬头,只推开陆鹏自己站好,语气很平常:“现在开始攒也还不晚。”

    冯仪把杨木易叫来家里吃饭,饭桌上,陆浙淮问他,在部队生活是否习惯?如果觉得部队太严苛,可以把他转到别的单位。杨木易摇摇头,说部队挺好,上级对他也挺照顾的。

    已经过了封闭式训练,杨木易他们虽然不能随时出军区,但每逢周末或是节假日也是正常休息的。冯仪让他没事儿就来家里吃饭,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一样。

    大约是觉得愧对杨子年,冯仪和陆浙淮对杨木易的关切度明显比往日更胜。陆鹏和陆莎偷听到一丁点儿眉目,彼此心知肚明,对杨木易也更亲热些。

    倒是杨木易似乎还是不习惯,来陆家吃饭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每次都是冯仪打电话把他叫过来,从不曾主动过一次。

    后来还是冯仪提出,杨木易在城里鲜少有朋友,让陆鹏和陆莎多带他到朋友圈子里转转,扩大了社交自然就不会这么闭塞了。

    要论活动多,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薄绍。隔三差五就能张罗一大帮子人聚在一起闹腾,熟的,不熟的,都混在一个锅里。

    薄绍最近又摘了朵桃花,娇滴滴地窝在他怀里“哼哼”,圈养的小猫似的会撒娇。陆莎和洛琦跟着陆鹏一起过来酒吧玩,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

    这情况倒是让陆鹏看不懂了。

    从前见了洛琦过来,薄绍恨不得跟酒吧里所有的异性撇清关系,就差指天为誓自己对洛琦忠贞不二了。可现如今,洛琦清清淡淡看不出喜怒,薄绍吞云吐雾抱着小美人调戏,这两个人究竟是在怄气呢还是真没什么?

    悠扬的舞曲伴随点点朦胧的灯光,舞池里暧昧的身影重叠,旋转出男女间互生情愫的魅影。洛琦忽然走到陆鹏身边邀舞,陆鹏不过三脚猫功夫,语气里有推辞。洛琦偏头笑着,手依然停留在半空中,包厢里有人瞅见这一幕,口哨声此起彼伏。

    陆莎端着一杯饮料默不作声,头偏向舞池一侧,似乎对包厢里的起哄没什么兴趣。可她就挨着陆鹏坐的,陆鹏起身的一瞬间,她身旁的沙发从凹陷变成平坦,只不过一会儿,位置很快被别人取代。

    “你好,有这个荣幸请美女和我跳一支舞吗?”身旁的人伸出手邀请。

    “不好意思,我不会。”陆莎想也没想,甚至连来人长得什么模样都没兴趣。

    “越是美丽的女生越会撒谎,这果然是真理。”男人也不窘,兀自靠在沙发上跟陆莎闲聊。

    “越是长得丑的男人越是脸皮厚,同理可得。”陆莎将饮料送入口,不着痕迹挪了挪位置。

    “我自问长得还算赏心悦目。”男人将身子靠近些,语气里带着调侃。

    陆莎斜过去一眼,确实还有点皮相,但嘴上绝不饶人:“原来你眼神也不好。”

    男人抿着唇抚了抚额,笑得有些无奈:“不就是跳支舞么?干嘛人身攻击啊?真让我伤心。”

    “你要再不走,伤得恐怕就不只是心了。”阴测测的凉薄话传来,陆莎蓦然抬头,陆鹏已然站在不远处,怒目瞪着身旁的男人。

    “你男朋友可真凶,盯梢也盯得紧。”男人用酒杯碰了碰陆莎的饮料杯,礼貌离去。

    被这一来二去搞得莫名其妙的陆莎不禁莞尔,这笑容映入陆鹏的眼里只觉刺目。他才离开一会儿,这群豺狼虎豹就迫不及待伸出爪子了,这还得了!

    被陆鹏撇下的洛琦也回到座位上,脸上的失落笼罩在阴暗的灯光下,却逃不过有心人的双眼。这时候,薄绍身上的小美人正撒着娇,粉唇星星点点地印在薄绍的下巴上,就是不让他吃到。两人亲亲热热旁若无人地调着情,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摆设。

    女人最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要擒获一个男人,靠的不是予取予求,而是欲迎还拒。她们会演,男人爱看,只不过男人究竟入没入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春(19)

    陆鹏私自撇下工作的事局里一直没给个明确的发落,一来何小叶他们尚未回来,二来碍着他的靠山陆浙淮,所以领导们的态度多少有些模棱两可。章昔年让他补了份请假申明,其他什么也没说。

    工程说动未动,材料那边还在讨价还价,资金方面同样需要一层一层的手续。城建局向银行贷了一笔款子,问题不大,毕竟是政府单位,还贷有保障。鉴于陆鹏在局里闲得发霉,章昔年就让他出去跑跑,省得他成天跟着局里快退休的一帮老头老太太插科打诨。

    同新进来的几个干事相比,陆鹏的人缘无疑是最好的。一到每周工作评估投票时,他的票数便遥遥领先其他人,连何小叶那么兢兢业业的都比不上他。领导们哪能不清楚其中的款曲,屁事儿不干的陆鹏光凭一张嘴就能笼络人心了,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全都留给了别人。

    不过,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任谁都懂人脉的重要性,天道酬勤这回事在这里并不是绝对的。要不怎么那么多有裙带关系的人顺溜儿往上爬,没个门路的人才磕破了脑袋也找不到捷径呢?

    到了银行,陆鹏直接打电话给洛琦,有熟人在这里当然好办事。一身职业装的洛琦踩着高跟鞋迎面过来,还算细长的双腿包裹在短裙之下,气质与美貌并存,霎时让整个银行大厅为之一亮。

    被领到贵宾室,陆鹏颇有些受宠若惊。偌大的房间里桌椅齐全,沙发、饮水机、空调、冰箱,连烟灰缸看着都跟古董似的……不愧是银行的室啊!

    陆鹏在沙发上坐下,洛琦端了杯水过来,就势坐在了他身旁。这么大的地儿两人却挨得紧密,陆鹏有些许的排斥。他轻轻蹙了下眉,洛琦察言观色,却还是按兵不动。借翻找文件的动作,陆鹏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一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小鹏哥,头一回工作上和你打交道,看不出你还会紧张啊?”洛琦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桌上的水渍,漫不经心的玩笑话试图缓和气氛。

    陆鹏把水杯扔进旁边的垃圾篓,也开始打太极:“动不动就上千万的案子,你小鹏哥我揣在怀里心慌呐。”

    “哈哈,按你这性子,以后结了婚肯定得把经济大权交给老婆打理,嫁给你的人有福咯。”

    洛琦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瞅着陆鹏。才一愣神的功夫,洛琦已经收拾好桌子重新倒了水,依然占据着陆鹏身边的位置坐下,未穿丝袜的玉腿侧向他的方向,圆润的膝盖细腻如凝脂。

    “那敢情好,要是娶了个大大咧咧不精明的姑娘,估计两人得一起喝西北风了。”陆鹏顺着洛琦的话说,尽量忽视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碰触。

    洛琦只是低头笑,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文件。陆鹏的手指在沙发垫子上轻敲,神思忽而就飘远了:若是让陆莎那丫头管钱,怕是两人后半个月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初拟的合同文件并不急着立刻就签字盖章,陆鹏的任务也只是先让银行这边看看条款,双方斟酌着看要做哪些修改。

    一晃眼就到了午饭时间,洛琦说银行附近有些不错的餐馆,自告奋勇地要带陆鹏去尝尝。陆鹏瞧瞧时间,大约路上正赶着堵车高峰,便爽快地答应了。反正陆莎今天休息,他一个人在哪里吃都无所谓。

    偏是凑巧,薄绍仿佛天生就对热闹有非同一般的嗅觉,循着味儿就过来了。这里离“陌”不算近,他居然有闲情逸致跑过来午餐,陆鹏在心里放肆鄙视了一番。

    当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开始瞎折腾的时候,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如果再不引起警觉,那么胜利的机会几乎为零。

    陆鹏正待举手示意薄绍,眼尖的他却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多余的身影,顺手挠了挠后脑勺,他赶紧把打招呼的动作掩饰过去,免得引爆某颗不定时炸弹。

    跟着薄绍进来的正是这段时间和他打得火热的小美人,两人自顾自坐在离陆鹏他们很远的一张桌子,没有注意到有熟人。小美人甜甜地笑,薄绍一如既往欣赏着美人的千姿百态,眼神跟迷了一层雾似的。

    【小子,收敛点。】

    实在看不过去,陆鹏在桌子下给薄绍发了条短信,怕他将来死得太惨。

    薄绍抬头扫了一眼整个餐馆,倒也没显得惊慌失措,淡定自若地冲陆鹏挥了挥手,仍然和身边的小美人调笑。两人的腿在餐桌下摩擦抚慰,动作放肆得有些浪`荡了,全然当其他人都是瞎子。

    陆鹏无言地闭了闭眼,洛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勾起却没有笑意。

    “你们……怎么了?”装蒜的心情并不好受,陆鹏试着摆上桌面挑明了说。

    “我们?我和谁?”洛琦抿唇微笑,眼里澄清得一眼可以望到底,没有丝毫隐瞒。

    陆鹏指了指薄绍的桌子,眼睛依然是盯着洛琦的。

    “呵呵,小鹏哥你开什么玩笑?”

    好吧,这个玩笑果然不好笑。当事人互相较劲儿,旁人也插不进去。洛琦悠然自得品着茶,甚至还周到地叫服务员过来给陆鹏添水,脸上淡淡的笑容由始至终都保持得很好,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菜还没上齐,陆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明白。陆鹏甩了筷子就朝餐馆门外走,没到门口却又掉了头,把正和美人浓情蜜意的薄绍也拽上了。

    洛琦的反应很快,大步跟上陆鹏他们,一同上了薄绍的车。路上薄绍给林海拨了个电话,通知他林空空出了车祸。

    赶到派出所,陆鹏就见林空空、陆莎和杨木易三个人贴着墙站成一排,各自盯着自个儿的脚尖看。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留了传达室接电话的一个小罗罗守在这里。

    陆鹏径直走向陆莎,陆莎一看到他嘴就瘪了,还没来得及诉苦,眼神便越过他看到了洛琦。那一瞬间,她心里翻过了委屈、欣喜和失落,犹如潮水,大起大落一番最终归于平静。

    “有没有脑子?三傻子的车你也敢坐!”陆鹏戳着陆莎的脑门儿,当着林空空的面数落她。

    林空空张嘴想说话,陆鹏一个眼神过去,吓得他赶紧低下头不言不语,只脚尖儿在墙角蹭啊蹭。

    “是后头的车撞了我们,不关三宝的事。”陆莎嘟囔着,眼睛却不看陆鹏。

    薄绍上来把林空空拉到一边询问,陆鹏把陆莎拽到身前:“受伤了没有?”

    陆莎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杨木易:“木易坐的副驾驶,我一个人在后座。”

    杨木易的额头上肿了一块儿,微微泛红。幸好冲击力不是很大,除了额头撞到车窗,其他没什么大碍。

    跟过来的洛琦想要拉陆莎的手,陆莎不明显地往旁边躲了躲,没让她碰到。

    “小莎,你吓死我们了。”洛琦一脸责备,似乎是在埋怨陆莎不小心,可那神色里又多掺了些不明因素,“你哥饭才吃到一半就火急火燎赶过来了。”

    听完洛琦的话,陆莎心里又是一阵闹腾。这是怪她打扰他们俩约会了呢?

    陆鹏看到陆莎没事心已经安下大半,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暴躁了:“吃饭了没?”

    陆莎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对陆鹏的问话置若罔闻。杨木易适时圆了个场,说他们已经吃过饭了。

    林海来得稍迟一会儿,陆莎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戒备状态,情不自禁贴着墙绷着身子。然而林海的目标是林空空,对其他的人只是抬眼一扫而过,包括她。

    “开车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越来越不听话了。”林海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奈,林空空本来还有些害怕,一看到林海,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哥,你说过,我学了车就能带莎莎出去玩的。”

    林空空的声音不轻不重,在场的人听在耳朵里,心境却大不相同。陆鹏嘲讽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不屑。林海不卑不亢地回视他,也不过几秒钟而已。

    知道这兄弟俩翻脸跟翻书似的,薄绍觉得还是趁早散了为妙。他跟林海商量着,林海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传达室的电话就响了,留守的小罗罗站得笔直说了几声“是”,林空空他们便安然无恙被放了。

    林空空开的那辆奥迪车头车尾都有擦痕和凹陷,林海把林空空和杨木易带上了他开来的军用车,率先绝尘而去。

    洛琦和陆鹏他们不走同一个方向,陆鹏拉着陆莎去打车,叫薄绍送洛琦回银行,顺便去接他的小美人。

    陆莎面无表情地跟着陆鹏走,进了出租车都还没回神。

    “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争点儿气成吗?”恨铁不成钢的陆鹏把头扭向窗外,仿佛多看陆莎一眼都烦。

    陆莎承认,看到林海她心里还是有情绪的,但也没到要死不活的程度。花一阵子试图去忘记这么个人,其实也不是很难,毕竟从不曾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

    大约是乏了,她懒得去跟陆鹏斗嘴,闭上眼靠着椅背休息,心思转到了早上陆浙淮跟冯仪的聊天中。

    “老头子,现在房价涨得快,咱是不是先选上一套,给小鹏结婚用?”

    “他不是说没对象吗?”

    “这孩子藏着掖着也没个准儿,咱先准备着,总会用上的。”

    “嗯,也行。让他们兄妹自己选吧,咱们这房子也够宽敞,要是小莎想搬出去住,就把新房子给她,小鹏结了婚住家里也成。”

    “小莎这孩子哪能住外头啊?要是没人照看着,肯定打理不好。我回头还得跟她说说,别成天黏着小鹏闹,耽误了他哥找对象可就麻烦了。”

    “你啊,操不完的心。”

    “小鹏年纪不小了,早点成家,我也好做奶奶了……”

    出租车快要拐进陆家所住的小区时,陆莎忽然让司机停车,说暂时不想回家。陆鹏问她要去哪儿,她随便扯了个谎便下了车,心里堵得厉害。

    车祸的事传到冯仪耳朵里肯定免不了一顿训,陆莎不想听到有关于拖累和麻烦的字眼,又或者只是母亲那带着责备的眼神。

    原来,她已经过了无理取闹的年纪,稍不留神就会被嫌弃了。

    ☆、春(20)

    城建局里少了何小叶和文昌,陆鹏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中流砥柱,每天在单位和银行之间来回奔波,为着贷款的事操碎了心。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款子,却非得整一大堆繁琐的手续,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托人办事免不了请饭局,陆鹏对银行的情况不熟悉,亏得洛琦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他只要负责到场周旋就行。酒过三巡,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白领一个个都没了形象,掳袖子划拳骂娘,玩得忘乎所以。

    陆鹏趁着还算清醒从包间里出来,借上厕所的时间给陆莎拨电话。这些天他忙得晕头转向,别说一起吃午饭,就连上下班接送都赶不上趟。

    电话尚未接通,洛琦已经顺着走廊找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陆鹏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按断了拨号连接。她身后的光忽明忽暗,陆鹏看到的洛琦也是时明时暗,唯独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真真切切,像是有节奏的敲门声,即使得不到回应也依然锲而不舍。

    “小鹏哥,还好吧?”洛琦旋开矿泉水瓶盖,顺手将水递给陆鹏。

    陆鹏抬手接过,靠着墙壁笑容很淡,却像个藏了坏心眼儿的顽皮孩子:“你们单位这帮家伙想轮着灌醉我看我出糗。”

    洛琦抿唇扬眉,脸上因为稍许的酒意泛着红晕:“他们哪是你的对手?里头的人都趴下一半了,你看上去还算清醒。”

    陆鹏倒没否认,若是换到平时,想忽悠他喝酒的人怕是还没打娘胎里蹦出来。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贷款的事还悬在半道上,包间里的那些人个个都得当神仙供着,他也就无可无不可地陪着喝了几圈。

    “休息好了就进去吧,待会儿他们找不到你又要嚷嚷着罚酒了。”洛琦上前搀陆鹏的手臂,他步子有些飘,头重脚轻找不到平衡点。

    “我得给小莎打个电话,这丫头没我盯着总不爱好好吃饭。”

    正说到陆莎,陆莎的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