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了个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了,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在车流里游移。
茉蔷看了看腕表,是沁蓝硬套在她手上的劳力士,很配她的这身衣服,样式简洁,却是精致非凡,有种低调的奢华。
八点五十五分!很好,她没有迟到。
金宇的员工上班一向很准时,九点正开始上班,一般八点半左右就会陆陆续续的到,现在八点五十五分,楼下电梯口几乎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
茉蔷站在电梯口,忽然想起那天,那天她被任靖东从南部工厂里急召回来,就是在这里碰见静雅的。
那时,她还没有想起静雅来。可是现在,她却连心跳都有些失速了。原来静雅一直都记得她,难怪她第一次见面就那样奇怪,尽管已是极力在隐忍,却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搭了总裁室的专用电梯,这一回,她没再等人来帮她开电梯门了。微型电脑的仪表板里,一定还保留着她的指纹。
她伸手轻轻印上去,电梯门果然打开了。她跨步走进去,心头越来越紧张,抓着香奈尔的链条包,手心里又烫又湿。
叮——!
她在电梯里站了一站,有五六秒的样子,直到电梯门又要合上,她才伸手按下开门键,深吸了一口气,拎着手里的香奈尔包包跨出电梯。
穿过走廊,转弯,再看见那两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褐色实木双开门。一扇上面贴着烫金的板子,上面写着总裁办公室,另一扇写着秘书室。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选择该敲哪扇门,秘书室里已经有人出来了。
那人一开门,便看见迎面走来的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茉蔷!”
她脚步一顿,对上静雅那张温婉柔美的面容。眼眶一热,她急步迎上去。
第一百二十章
静雅亦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紧抓着她的手,不知不觉的落下泪来。
“你——!”她只来得及吭一声,便哽咽的再也不能发声。
静雅一把将她抱住,用了她自已都不曾察觉的那样重的力道。茉蔷觉得呼吸困难,可她却舍不得推开。静雅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呜呜的哭着,一层楼极安静,让她们哽咽哭泣的声音极为清晰。
过了半晌,静雅才松开她,两双眼睛都像兔子眼睛一样,红成一片。拉着她进到秘书室,茉蔷被她一直拉到沙发上坐下,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她曾经呆过的房间。
一点都没变!真的一点都没变!连桌上的笔筒,角落里的小几桌巾甚至流理台上那只放餐具的实木角架都是她当年用过的。
“茉蔷,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静雅希翼的望着她,拉着她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松开过。
茉蔷喉头一涩,差点又哭出来,红着眼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都想起来了,静雅,原谅我!”当初她那样陌生的眼神,冷漠的态度,一定让静雅很伤心吧!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还记得我,还肯当我是姐妹,怎么都好!”她抹着泪,脸上尽是开心的笑。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体已话,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茉蔷端着当年她最喜欢的那只宝蓝色咖啡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静雅煮的咖啡。
“茉蔷,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失踪了以后,总裁有多着急,我发誓,直到现在,我都从没第二次见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会儿冲着下属发脾气,一会又在办公室发疯癫,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扫得满地都是。那段日子,真的是金宇集团的噩梦啊!”她唏嘘感叹的扶了扶额头,戏谑的笑。
茉蔷身子一下紧绷了,使劲抿了抿唇,她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对她这么上心!尤其是在当年那一晚之后,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这真的让她觉得像演戏一样,有些难以至信的荒谬。
“我觉得总裁真是个不错的对象,你看,他长得帅,身价地位也高,有钱又有权。多优质的极品男啊,如果不是我对他没感觉,也许我也会像其他小姐那样倒追他也说不定。”静雅嘻笑着朝她眨眼,一脸暧昧。
“我——,”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气氛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静雅突然低呼一声:
“哎——!”
“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却见她一脸惊奇,上下打量着她,那种惊艳的表情,着实让她头皮又发麻了一回。
“三年不见,你还真是转性了!以前你从来不穿套装以外的的衣服,今天居然打扮得这么美丽,还卷了头发。倾国倾城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还真是逊色了三分。”静雅啧啧的赞叹着,一双乌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茉蔷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垮下肩膀,有些无力的苦笑。
“还不是沁蓝,那丫头逼着我换了这身衣服,天知道这身衣服根本就不是上班能穿的。”
“上班怎么就不能穿了?公关部‘魏芙蓉’的形象你又不是没看到过。”
茉蔷愣了一下,两人同时笑出声来,这一笑,居然让两人笑趴在沙发上,抱着肚子起不了身。
“魏芙蓉”是金宇员工起的外号,她的本名叫魏小蓉。生来长得妖媚艳丽,又有着一副酥到人骨头里的娇嗲嗓音,更是助长了她身上的媚态。加之身在公关部,那一身标志性的刺绣芙蓉花样式的长旗袍,为她在金宇集团赢得了这样一个“响铛铛”的名号。
倒不是有什么贬低的意思,只是用到这里,倒是越发的让人觉得好笑了。
半晌,笑声渐低,静雅又问:
“喂,老实说。这几年,你到底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男朋友?”她莫名其妙的瞪着静雅,一脸呆滞。
静雅眼神微动,飞快的掠过那堵茶色的玻玻墙,忽而又朝她眨了眨眼,调皮的笑道:
“你怕什么?怕有人偷听?别担心,刚刚总裁打来电话,说他有点不舒服,会晚点过来。”
“不舒服?他怎么了?病了吗?”茉蔷一扫先前的疲态,睁大了眼睛看着静雅,眼底透出疑似担忧的微光。
静雅扯唇笑着,摇头。
“不知道,嘿,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呀?难道后知后觉的喜欢上他了?呜,这可不行,你了解的,他说是不舒服。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哪家小姐的香闺里留连忘返,脱不开身?他那样的浪子,怎么可能让自已有一时半刻的孤独无聊?没准儿还不止一个美女在怀呢,你说是吧?”她坏笑着,眼底有一缕算计的诡异光茫溜过去。
茉蔷缓缓的垂下眼,唇畔那抹笑意仍然存在,却已是失了柔美自然的弧度。愣愣的盯着手中的咖啡杯,里面的液体正以极微小的幅度轻轻晃着。
“砰——”身后一声巨响吓得她手一哆嗦,杯子顿时失去控制的滚出手心,闷响一声落在脚下的开斯米羊毛地毯上,米白色的地毯霎时被浅褐色的咖啡液浸了个透。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便是一声爆喝震得她们耳膜嗡嗡作响。
“裴静雅!你活腻了是不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人惊骇的顺着发声源望过去,看见任靖东一脸狂怒的瞪着她们,也不知道他瞪的究竟是谁。只那双犀利的凤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烧灼得让沙发上的两人浑身都像要冒烟一般。
“呃,总裁——?”静雅惊诧的看着他,面上一阵慌乱。
“我是招你惹你还是虐待你不给你开工资了?让你恨我恨成这样?在背后也不忘戳我的脊梁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两道英眉斜飞入鬓,形成一个威严的倒八字。
茉蔷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三年前他可没有这样大的脾气。是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一头比沁蓝还要可怕的雄狮了?她仰脸看着他,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令她微微眩晕,仿佛透不过来气。
静雅忽然笑起来,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呵呵!怎么?我说错了?不知道金菲小姐昨天送来的请柬总裁会不会赴约哦——?”她停了停,偏头想着,乌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又说:
“啊,左佳佳小姐在八点三十分就打来电话,邀您今天中午共进午餐。这些我都有计划排进日程里,不知道总裁是否满意这样的安排?”
她故意瞅了眼茉蔷,却见她低眉顺眼的端坐在沙发上,日光灯下,那暗金色的缎面洋装,竟轻轻的抖动出水波一般的光泽来。只是放在膝上那双如同青葱一般水嫩的手指,紧紧的绞扭在一块儿,绞成麻花状。
任靖东气得浑身发颤,恶狠狠的低咆道:
“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作怪,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丢到纽约去,让你跟斯坦福天天面对面的上班。”
静雅脸色一变,笑意褪却,只余下仓皇紧张的表情,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茉蔷见了,心头狐疑,却是见不得她受委屈,别过头,望着任靖东,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表情。
“总裁?”微闷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气恼的声气儿。
任靖东像是被堵住了嗓子眼儿,一下子只知道怔愣的盯着她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茉蔷眉心一蹙,不自在的站起身,又看了眼仍旧在发呆的静雅,才缓缓的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
“总裁,我来报到了。”
任靖东忽然反应过来,对她冷冷淡淡的声音极为不满。
“过来。”丢下冰冷的两个字,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秘书室。
茉蔷心头咯噔一响,有种掉进陷阱里的错觉。回头看了看静雅,伸手推了一推。
“静雅?”
她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那个斯坦福是谁?居然让她这么害怕?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满心的紧张与不安,她走出办公室,没有再惊扰如老僧入定一般的静雅。
她在总裁办公室门外站住了,忽然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倪茉蔷!你一直很勇敢的,加油!她深吸了一口气,霍然推开那半扇记在脑海深处的门。
抬眼望进去,他就站在那里,站在他那张气势过人、派头十足的豪华办公桌前。
春末初夏的阳光,整片的由他背后斜上方洒下来,洒落一地金黄,在他挺拔高挑的身躯上,那高大而强壮的身材有一股恰到好处的优雅神采,包裹在完美剪裁的铁灰色亚曼尼西装里,那种既粗犷又高傲宛如贵族才有的气息,毫不保留的从他斜倚着办公桌的酷帅站姿里流泄出来。
他的脸孔隐在身后耀眼的阳光里,强光造成的暗影中深刻而迷人的五官,依然绽放着他独有的男性魅力。即使此刻正是一脸明显的不悦之色,也依旧会让人心醉不已。
刚才她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样迷人的魅力?哦!对了,刚才她吓都吓傻了,哪里会注意到他穿什么,形象又如何?
明明隔了很远,她却恍惚闻得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薄荷混合着烟草的气息。脑子里顿时忆起一种冷冽的味道,是那一夜和那一夜过后,曾经在她失忆的日子仍会在梦里闻到的香味。
“你只想站在门口当花瓶吗?”
任靖东那明显嘲讽的语气和浓浓的火药味让茉蔷瑟缩了一下。怎么回事?他的锐气竟让她的心有疼痛感?
她明明对这个男人很是不以为然的呀!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鼓起勇气态度优雅的走向前一直到离这个男人三公尺远的安全距离时她才开口。
“总裁,白幽若正式向您报道。”
任靖东面色骤变,极是不满的瞪着她,一点都不若十天前那般温柔体贴,开口便是命令的口吻,冷得足以把人冻僵。
“你可以再过来一点我不喜欢跟距离这么远的人说话。”
茉蔷仍旧站在离办公桌前两米远的地方,微笑不语地看着他。被骂胆小也好、怕事也罢反正她不要再接近这个男人一步。那会让她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那种强烈到无法忽略的逼视,会让她的大脑罢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可没忘记,三年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有多深,时至今日,仍旧让她心有余悸。
“怎么?怕我吗?”
任靖东看到她没有意思前进,甚至还假装出那副无辜的神情,气得他不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离她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静雅不是说你不舒服,会晚点到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话一出口,她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一片,眼神也衬得更加的清冷淡漠了。
任靖东凤眼微眯,射出寒如冰魄的冷光,直直的射进她眼里,直达心底。
惊骇的望着他那高大身躯的威胁和逼近,她几乎忘了要以退后来保证自已安全的意思。
她抬头直视着他。任靖东不高兴的发现自己竟然在赞许她的勇气。他其实只是想要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
这几天他拼命的忍住不要去找她,不要去逼她。只要等着她来找他就好,可是她来了,却依旧用那个什么该死的白幽若的名字。还好死不死的被自已的谎言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倪茉蔷!你装!你再装?”他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这几个字来,自然也是带了隐忍到极致的怒气。
他那对锐利的两眼直直的盯着她,在她眼里找不到一丝畏惧的气息。那双美得像白云的晴空的双眼有的竟然只是淡漠——一种用来保护自己、伪装自己假装把眼前的人当成某种物品在应付的冷漠。
他不懂!
“装?总裁,您在说什么?”她故作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发现,失去了眼镜的遮挡,她这副娇柔迷人的模样,几乎让他的心要跳出胸膛来。
“我在说什么,该死的!你居然问我在说什么!”他气得浑身发抖,为她的左闪右避,为她的不正面交锋。
闪电一般的转过身子,旋起一阵冷风,顿时刮在她脸上,身上,带起暗金色的洋装随风一阵轻飘。
他回到办公桌后方,弯下身子,刷的一下拉开抽屉。从里面又拿出那只小礼盒。
茉蔷身子一震,连呼吸都忘了,一径的瞪大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只盒子,动也不能动。惨白的脸色,像是浑身的血都被抽了个精光,一滴也没剩下。
“你不知道是吗?那好——”他抓起盒子,长腿一跨,便来到窗前,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略带凉意的风,他将抓着盒子的手伸向窗外。
茉蔷惊骇的大叫:
“不——”她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袖子上的袖扣硬硬的硌着她的手心,生疼。可她却没松开,不知道是没觉得疼,还是不敢松开,总之她死命的抓着他的衣袖,往里拖。
“不,不要——!”眼里浮着清澈的水光,溢满了眼眶,随时都有可能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任靖东冷冷的看着她,身体一起一伏,粗重的呼吸吹在她脸上,让她脸上慢慢露出近乎绝望的悲哀。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一招?他一定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意义有多重大。那是她的宝贝,那是永威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东西啊!她怎能?怎能把它弄丢?
“你说!说!”他沉声低吼,狠狠甩开她紧抓着衣袖的手,那张脸上的惊骇和楚楚可怜的恳求让他更加爆燥愤怒。
“我说,我是倪茉蔷。我是,我是——”她终于流下泪来,孤立无援的站在他面前,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哭倒在地。
任靖东身子一松,近乎绝望的退了一步,阴郁的脸色,满载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他跟她曾经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她都不肯以真实身份面对,而这一条小小的项链,就让她如此迫不及待的表明身份?难道,他这个大活人,连一条死人留下的项链都比不上?
“哈哈——,哈哈哈——”他笑起来,半眯的凤眼里透出水光来。悲怆的笑声在空寂的办公室里,带起一阵微微的回音,让茉蔷震撼不已。
电话突然响起来,尖锐的铃声让茉蔷吓了一跳,本能的一缩,看了看已经背过身,表情不明的任靖东,那只盒子,还被他抓在手里,握着它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
回过头来,这一声铃响仿佛唤醒她灵魂深处的某些知觉。呆了呆,她强自镇定的来到办公桌前,深吸了一口气,力持平静的拿起话筒,接了她三年后回到金宇的第一个电话。
“你好,金宇总裁办。”
任靖东缓缓转过身来,抬手抹了抹脸,却抹不掉满心的激动情绪。
千万别说有事,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会。
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茉蔷却已变了脸色,那张本就雪白的脸,霎时变得一片死灰。抓着话筒,连声音都变了。
“你,你说什么——?”
眼底流露出惊恐骇然的水光,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激动,她颓然挂掉电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你说什么——?”
眼底流露出惊恐骇然的水光,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激动,她颓然挂掉电话。
任靖东心神一凝,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谁打来的电话?”他仍旧没有平息心中的怒气,连说出口的话,都是阴沉沉的。
茉蔷抓着话筒的手慢慢松开,抬起眼来,竟是一副痛苦又复杂的表情。那脸上,交织着震惊、忧伤、愤恨、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畅快。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站在旋转皮椅后方,正色问道。
隔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她紧紧抓着桌沿,激动得连双唇都在颤抖。一双水眸直直的盯着他紧绷的脸,眼底满是悲哀与无奈。
“为什么你会认识戚佑玲?”她轻轻的问,带起一股酷若寒冰的冷意。
任靖东眼神一闪,心知一定有事发生了。
“她出什么事了?”
“我问你为什么会认识她?”她突然失控的对着他大吼,眼泪流下来,显然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他顾不得解释,只是有些着急,那通电话,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
“她快死了!快死了!哈哈哈——!”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仰起头,惨白如雪的脸上绽开愉悦而痛苦的笑,泪水却是不停的落下。
任靖东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摇头。
“不可能!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在的三年,他一直在替她照顾她的继母,虽然他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位继母,甚至是憎恨,可他依然坚持在做。关于她父亲,他也知道了一些。原来,她是台湾那个行踪成迷的神算倪正国的女儿。
倪茉蔷不知道她失踪以后任靖东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跟她的小妈一直有来往,而这一点,最是让她愤恨,那种恨,几乎要渗进骨子里。
“她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抢救!哈!我该说她什么好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哈哈!”她摇晃着身子,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已是遍布泪痕。
“倪茉蔷,你还有没有人性!她是你的家人啊!”任靖东有些震惊,原来她恨戚佑玲,已经恨得如此之深。
她突然止住笑声,脸孔因愤怒而扭曲,眼底惊现出疯狂的神色。
“人性?哈哈!我没人性?你可知道,她当年的人性又是跑哪儿去了,当她让她的情人来企图强犦我的时候,她有人性吗?当永威在最后一刻赶到,她仍旧让她的情人去追逃走的我时,她有人性吗?当永威在临死前还让我原谅她,而她却跟她的情人计划着如何杀我灭口时,她有人性吗?有吗?”喊到最后一句,她已是声嘶力竭的靠在桌沿上,再也无力站直身体。
任靖东被她的一席话震得浑身僵直。他知道戚佑玲曾经做过伤害茉蔷的事,可他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脑子里不时又浮现出那张苍老慈祥,又时时带着悔恨赎罪表情的脸。
怔怔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真的心如刀绞,又怜又怨。
电话又响起来,茉蔷却像没听到一般,不去接,也不能动。可是铃声却是声声急响,如催命的符咒,搅得人心神不宁。
任靖东勉强拉回一丝理智,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凄凉与痛苦。
“谁?”他低声问着,沉沉的声音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仿佛有点透不过气来。
“是任总裁吗?我是综合医院,戚女士已经病危了,她说有遗言要交代,问您是否可以立刻过来一趟,如果不行的话,我们会安排律师和公证人员到场记录。”
他一听,立刻回应,只觉得一颗心直直的下沉。
“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他顺手将方才紧抓着的礼盒放到下,抄起桌上的手机揣进裤袋里,就问:
“走吧,综合医院,她有遗言要交代。一定是关于你的!”这么几年,他一直知道她是真心的在忏悔。所以,她最后的话,也一定是关于她的。
茉蔷瞪大了双眼,空洞而无神的看着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整个人都呆了。
“茉蔷?快,我们得走了!”看着她如此失神的模样,他忍不住放软了声线,却仍是带着一抹焦急。
时间不等人啊!他不确定,等他们赶到时,戚佑玲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茉蔷毫无反应,任靖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摇醒她,却又怕她受了更大的刺激。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来回踱了两步,方才想起静雅还在隔壁。抓起小几上的遥控,朝玻璃墙按了一下,茶色的玻璃立时变得清晰透明。
静雅察觉到光线的变化,下意识的往这边望了一望,便看见任靖东朝她打手势,叫她过去。
她点了点头,看了下沙发上坐着的茉蔷,却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失了魂一般的僵直。那张脸上惨白得像鬼一样吓人,甚至连下巴上都还挂着未曾滴下的泪。
飞快的站起身,急步跑出门去,转弯便推开了总裁办的门。
“出什么事了?茉蔷?”她脚步未顿,一路来到茉蔷身边,蹲下身子,满脸惊慌的问着。
可茉蔷却像是灵魂出窍,对她的反应和动作根本一点意识都没有。
“总裁?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会这样?”
静雅吓得变了脸,她认识倪茉蔷这么久,还从未看她这般模样。说悲伤,又不像,说痛苦,她也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只是这空洞的眼睛,太是让人害怕。
任靖东脸色紧绷,瞪了她一眼,只匆匆的道:
“你看好她,千万不要让她离开。戚佑玲快不行了!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静雅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再看茉蔷,她依旧是一副木头人的表情。
“好,你快去吧!”
任靖东点了点头,疾步往门外走去,到了门边,又停下来。看着茉蔷,担心的蹙紧了眉,沉沉一叹,才关门离开。
法拉利疾驶出金宇大厦的地下车库,看得守卫一阵傻眼。总裁飙车,也不是这样飙法吧,他刚刚打开电动大门,还不过一秒,他就冲出去了。
在路上,他分神掏出手机,又按下一串数字。
“白教授吗?我是任靖东,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病房外响起,一大堆的专家医师从床前抬起头来,目光调转到门口。果真,脚步声在门外慢了下来。紧接着门便被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任靖东焦急的脸。
“她怎么样了?”急步来到床前,却见戚佑玲苍老的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越发的显得那脸上的皱纹深刻而密布。
白臣宇面色严肃,无声的摇了摇头,满是无奈的表情。
任靖东忽然软了身子,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白臣宇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又转头低声交代着其他医生和护时严密监测着病人的心跳和状况。
任靖东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来,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戚佑玲与茉蔷的关系,还有,茉蔷恢复记忆,白家的人知道吗?
“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被入室抢劫的歹徒刺伤了内脏,发现得太晚,急救效果不佳,而且她身体的机能已要衰退到惊人的地步,这么说吧,就像朽木一样,外表完好,中间早已经空了。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她最多也撑不过今天上午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什么?那,那慧姐呢?她家里的佣人呢?”任靖东忧心蹙紧了眉,别两个都出事才好!
“听跟救护车的人回来说,当时她不在家里,出去买菜的工夫,回来就发现家里出事了,倪太太躺在客厅的地上,身下到处都是血,她吓得赶紧拨了报警电话,叫了救护车,把倪太太送上救护车以后,警察要带她去做笔录,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又说给你打了电话。”顿了一顿,白臣宇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问:
“她是任家的旧识吗?听说,倪太太的丈夫,是过世的神算倪正国。”
任靖东一听,插在裤袋里的大手倏的握紧。原来白家什么都还不知道。
“是的,倪家跟任家——,是朋友。”
“哦!”白臣宇扬了扬眉,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气氛一下子凝住了,任靖东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着几名穿着白袍的医生仍旧围在床前,低声说着什么,隔着一道门,听不真切。
突然,门内的一阵动让他回过神来。微敛了心神,跟白臣宇相视一眼,飞快的推门而入。
“她醒了——”
“伯母,你怎么样?”
他还未走过,医生和护士便自发的给他让出道来。坐上床沿,他倾身低问着。
戚佑玲已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虚弱得连睁开眼睛都极为吃力。勉强朝任靖东扯了扯唇角,有气无力的道:
“靖东,你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伯母,没关系。告诉我,是谁伤了你?”他脸部表情绷得极紧,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刻意隐忍,不想让自已流露出来的愤怒吓到病人。
“是,是杨——,咳咳咳——”她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一干医生护士顿时紧张起来。
他脑子里一阵轰鸣,有一个名字顿时浮出水面,他忍下怒意,想要站起身来。
“快看看!”他唤医生上前诊治,没等他站起身来,手就被戚佑玲拉住了。
任靖东一震,心道:她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再看她脸上,虽是咳着,却已因咳嗽而浮起了一点点的颜色。脑子里像有一根丝线在缠,缠得他一阵头痛。
好容易停了下来,戚佑玲忽然又有了点精神,声音也比方才大了些。
“伯母,你怎么样?还是让医生看看吧。”
戚佑玲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看他,像是在想着怎么开口。任靖东抿了抿唇,忽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茉蔷那样咬牙切齿的朝他大吼,那种愤恨的表情,那样失控的情绪,他从未见过。
眼前这个迟暮老人,真的有她说的那样可恨吗?眸光微动,他回过神来,轻声道:
“伯母,您在想什么?”
“靖东啊,我真想看到茉儿回来!你知道吗?当年的我,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眼睛里有泪光渗出来,她吸吸鼻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围在床畔的医生和护士。
白臣宇心思细腻,一见她停下来,立刻朝众人使眼色,一个拉一个的步出房门。他也要出去,任靖东拧眉一想,又出声唤道:
“白教授,请留步。”
白臣宇回过头,有些不解。任靖东见仍有两个医生在回头观望,便说:
“以防万一!”
另外两个医生出去了,白臣宇将门关上,又回到床前,静静的站着。
“伯母,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现在,您只管养好身体,一切都不要多想。”他微笑着,薄唇微微抿着,那笑意就显得有些僵。
“不!靖东,你不知道。哎!我真是活该啊!我活该受现在这份罪啊,我谁也不怨,只怨自已瞎了眼,认识了那样一个衣冠禽兽。害得茉儿的父亲早早的离开人世,又害得茉儿到今天都生死不明!我真是愧对正国,愧对茉儿的母亲啊!”苍老的眼里,流下泪来,忍不住掩面哭泣。
任靖东双唇一颤,几乎要将那句话脱口而出,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一看见她这样伤心悔恨,索性把心一横,坚定果决的道:
“伯母,茉蔷回来了!”他一说出口,另外两人一如他所料的震惊了。
“什么?茉蔷回来了?她在哪里?”戚佑玲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动作吓坏了任靖东,也让同样陷入呆滞的白臣宇回过神来。两人相视一眼,均是同样的表情。猜到了她已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
“伯母,您小心!快躺下!”他慌忙跟白臣宇动手扶着她躺回床上。
戚佑玲却不依不饶的抓着他的手,又哭又笑的说:
“她回来了吗?你不是骗我的吧?她在哪儿呢?”
任靖东呼吸一窒,为难的咬了咬唇,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唇,对她说:
“我刚刚找到她,她还在回台湾的路上,可能,可能下午就会到了。”
白臣宇瞪大眼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一定是在安慰我,靖东!我知道,茉儿不会回来了!她恨我!她恨死我了!呜——”戚佑玲哭得涕泪纵横,竟然像健康的人一样的抽抽噎噎。
任靖东苦笑一声,指了指白臣宇,又说:
“伯母,你不信,可以问白教授。他是茉蔷的义兄,这三年,就是白教授一家在照顾她的。”
戚佑玲哭声乍止,抬起红通通的眼,怔愣的盯着白臣宇瞧。突然伸手一抓,拉住他身上的白袍,紧张的道:
“真的吗?白教授?这三年茉儿一直在你家?”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臣宇心头百般挣扎,从刚才她的自述,已然明白茉蔷的过往有多么的让人怜惜,更对这个可恶的继母心生憎恶,可一看见她这样期待惶恐的表情,他又忍不住心软了。
“是啊,她失忆了,现在也没想起来。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她还有家人。这三年,白家就是她的家,我们就是她的家人,在白家,她有自已的名字,叫幽若。”白臣宇淡淡的说着,眼底尽现温柔的光茫。
戚佑玲一下子捂住嘴,呜咽的道:
“好,好!她忘了最好,忘了以前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这样才好!”
任靖东听了,眼眶骤然一热,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那股泪意。强自扯了下唇,说:
“伯母,你别担心,我会带她过来看您的,到时候,你再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不就行了吗?”
“她会来吗?她见到我,会我亲近吗?”惶惑不安的睁大眼睛,让那张形如枯槁的脸看起来更是吓人。
“她会的,会跟你亲近的,茉蔷这么善良,她一定会对你好。”说出这句话来,他声音已有些发颤。
戚佑玲一阵恍惚,松开他的手,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刚嫁过来时,茉儿也曾试着跟她亲近,可是,她却一直不愿真心待她,悔啊!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没有像永威那样疼爱她,为什么没有像永威那样关心她。
“好,那我等她,我等——”她微微笑着,带着一点憧憬,像是看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满怀希望的闭上了眼睛。
监测心跳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任靖东身体狠狠的一颤,感觉那只干枯的手缓缓松开,滑了下去,跌落在床沿上,以一种舒适的半握姿态,孤伶伶的躺在那里。
“伯母?伯母?”他颤声唤着。
白臣宇已经拉了铃,众多待命的医生护士涌进病房,将他隔开来,站在个墙外,任靖东感觉到一种极深沉的无奈和悲痛。抿紧唇,鼻子发酸,本能的吸了吸,眼角就有泪滴下来,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心里又气着茉蔷,这个固执如顽石一般的女子,怎能有如此同样冷硬的心肠?她知道伯母已经快不行了啊!再怎么说,伯母也是她父亲娶进门的妻子啊!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都缓缓的停下了动作,她身上的白单,已经拉高过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白臣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的道:
“她已经去了。”
任靖东麻木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僵着身子应了一声:
“嗯。”
“后事——?”白臣宇犹豫着问了一句。
“我来安排吧!”
任靖东漫声应着,又低低的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