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谁许情深误浮华?

谁许情深误浮华?第19部分阅读

    间,突然又大量的复吸,身体其实是有些受不了的,他的手机响起时,他只觉得喉间干`涩,是个陌生号码。时钟一接听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对方已经开口了:“时先生,我们有必要谈谈。”

    手机的音质很好,时钟一下就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于是本能地、更加觉得喉间不适,声音也就自然而然地彻底低沉了下去:“盛律师,我跟你不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盛嘉言那边顿了顿,“那如果我说,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今天必须让咱们三个人的关系彻底回到正轨呢?”

    “……”

    风水轮流转,前一通电话里时钟短短的一句“过来接她走”就说得盛嘉言哑口无言,此时此刻,却换做时钟整个人僵在那里,迟迟说不出半个字来。

    缓了很久,时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嗓子发紧,每一个字都说的几近艰涩:“在哪儿?”

    既不是好友相见,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是情敌间的当面对峙,时钟和盛嘉言的见面地点也就选得很随意了,就在时钟买烟的那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站在收银台后头的店员早已打起了瞌睡,时钟之前买的那包烟已经抽完了,他又买了一包,还没来得及拆封,盛嘉言就已经到了。

    两个大男人夜会超市,原本正打着瞌睡的店员警惕地看了他们几眼,见这两人除了脸色都很冷凝之外没什么别的异样,也就放心地继续打瞌睡去了。

    盛嘉言也坐到了靠窗的高脚椅上。

    看了一眼身旁的时钟,见时钟没有要开启话题的意思,盛嘉言便先说了:“任司徒什么都不肯说,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孙瑶那里听来的,可能细节有纰漏,但大致情况应该没错吧——你和任司徒彻底分手了,这话没错吧?”

    时钟想了想,点了点头。

    “分手原因呢?你觉得她一点儿都不信任你,所以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离开你,让你觉得你们的感情一点也不对等?还是你觉得她跟你之前一直默默爱着的那个任司徒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过去的她很美好,让你留恋,如今的她却总是对什么都畏首畏尾,既让你觉得累,又让你觉得失望?”

    时钟回答得倒是言简意赅:“原因之一。”

    盛嘉言也没追问原因之二、之三……他只是笑了笑,过尽千帆的人,笑一个懵懂而莽撞的少年似的:“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她说过一点,父亲出轨?”其实时钟的心思很难放在此时此刻他和盛嘉言的对话上,耳边每每回响起那句“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便忍不住的手指发紧,手中的香烟纸盒已被捏的变形,却还不自知。

    盛嘉言用他之前的回答回答了他:“原因之一。”

    “她爸爸是当地挺有名望的检察官,我当时作为交换生回国就读一年,任宪平当时就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我虽然只被任宪平带了一年,但一直都以‘任老师’来称呼他的,还经常被他叫去家里吃饭,也因此我跟任司徒的关系一直不错,可我在国内待满了一年就回去了。任司徒就经常在网上呼我。我也很习惯一开sn就看到她的留言……”

    时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在追溯她对你情窦初开的那些历史?”

    盛嘉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爱情和嫉妒容易让人变得幼稚,他眼前的这个时钟的冷嘲热讽间藏着的嫉妒,看得盛嘉言有些无奈——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了么?既然不在乎任司徒,怎么还会吃醋?

    盛嘉言没有接他的话,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跟我的联系就彻底断了。我刚开始也没在意,以为她是高考结束了,跑去旅游放松心情,也就没时间上网了,直到有一天我从国内的同学那里得知,任宪平出轨,妻子纵火想烧死小三不成,反倒把自己女儿困在了火海里。这件事之所以我国内的同学能收到风声,是因为任宪平找的小三也是我们那一届的同学。”

    再看时钟,只见他脸上一片空白,眼中却已经渐渐升起了满满的痛楚。

    可就算时钟如今再感同身受,也比不上当时亲眼看到的、或亲身体会到的——

    盛嘉言叹口气:“我当时赶回国,是亲眼看到任司徒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如何痛的死去活来。伤口增生,她每天都得清创,那种痛苦,你是想象不到的。美好的假期,大学的开学,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活……这些,她都没有拥有过。她因为自己父母的过错,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所能经历的只有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奢求她至今还和当年你认识她的时候一样,白开水似的一眼望的到底?”

    “……”

    “所以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你又凭什么希望她能了解你的需要?能信任你?”

    “……”

    “还有,你知道他为什么厨艺不好吗?”

    “因为她对明火有阴影,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开炉灶她就会陷入崩溃边缘。那都是我亲眼看到才得知的,可她又好面子,不跟别人讲,自己没法开灶做饭就天天吃外卖。直到后来寻寻来了家里,市面上也出了暗火的炉子,她才开始学做饭。可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工作了,一边工作一边又要照顾寻寻,厨艺太差,她只能依靠外卖。今天她给你做的那几道菜,你是不是很不屑一顾?所以还倒掉了。换做是我,我就不会,因为我知道这简单的几道菜对她来说,是她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拥有的成果。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

    “而且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是从认识你之后才开始的。她被她爸爸背叛,差点被她妈妈烧死,你觉得她还敢信任人吗?但是她回国之后,很努力的想改掉她这一点,努力的去相信别人,最初寻寻跟她住到一块之后,她找了保姆来照顾寻寻的,可没多久她就发现,那保姆心理有点问题,会时不时地偷偷拿寻寻出气,那之后,她好像真的没有再相信过任何人,也没交过任何朋友,除了我、孙瑶、还有莫一鸣,她的世界里就在没有别人了。而你……贸然的闯入她的世界,现在又贸然的离开,你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

    ☆、第55章

    贸然闯入她的世界,现在又贸然离开……是啊,他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说完了么?”时钟冷冷地打断盛嘉言。

    原本感同身受般的痛楚神情突然变成了略带不耐的模样,盛嘉言有些看不懂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个男人还是强迫他自己无动于衷的话,盛嘉言其实也没有更多能说的了。

    “最后一句,”“也许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在你眼里,她都配不上你的那么多年的等待,但在我眼里,是你配不上她。”

    时钟静静地等他说完最后一句之后,蓦地就跨下了高脚椅,径直就朝门边跑去——

    盛嘉言终于意识到这男人之前为什么会冷冷地打断他了,原来是如此急切地想去找任司徒?

    意识到这一点,盛嘉言的心里终于有着一星半点的欣慰,但很快那点欣慰就被突然冒出的酸涩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其实盛嘉言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他把任司徒的这些秘密告诉时钟,就等于在自己和任司徒的关系上亲手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本不愿这么做的,或者说他本来应该很乐意看到任司徒从这段恋爱关系里彻底走出来的,可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盛嘉言和她一起离开时钟的公寓楼后,盛嘉言坐在自己的车上,看见她站在她的车旁,静静地矗立,静静地回望身后的公寓楼,最后那样不舍地丢掉那张类似卡片的东西。

    盛嘉言当时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算近,虽然看不清她丢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但他不用猜都知道,那东西和时钟有关;而即使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盛嘉言仍旧感受到了她身上流露出的……悲伤。

    那是她彻底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所流露出的特有表情,上一次看到她这番模样,还是在遥远的当年,她坐在法院外的台阶上,因为进不了庭审现场,就只能在外头,迎着当空的烈日毫无止境地等待,当时盛嘉言找到她时,她还穿着病号服——从医院里偷溜出来的,当她抬起头来看到盛嘉言,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

    在医院里痛的死去活来时,他知道她难受,而那一刻她坐在烈日下仰着头看他,默默地流泪时,他知道,那是比难过更深的情绪,是悲伤。

    她丢掉那张卡片、上车时,她一滴泪也没有流,盛嘉言却仍旧读出了,那是悲伤——有些时候他连她对他的爱恋都假装不了解,而有些时候,他又是那样的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甚,他知道她的悲伤是因谁而起,比起自私地给予她一个安慰的拥抱,盛嘉言觉得自己更应该帮她找补回来。

    只是即便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如今做的这一切都对,可此时此刻,看着时钟急切地夺门而去,他内心还是没忍住一的酸涩起伏。

    时钟就在他这样的目送下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盛嘉言顿了顿,才把那波情绪压了下去,稍微回想了一下,“在她毕业酒会的隔天,”盛嘉言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任司徒曾对他说过——“她曾经说过,当年的毕业酒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开心的回忆。”

    时钟闻言,微微垂眸思考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对盛嘉言说了一句:“谢谢。”即刻恢复了迅疾的脚步,拉开便利店的门就跑了出去。

    盛嘉言却迟迟坐在高脚椅上没动,把爱的人亲手送到别人怀里,是否都会像他如今这样,看向落地窗外那一片虚无缥缈的夜空,只余嘴角的一抹苦笑陪伴他?

    只是后续的发展,似乎并不如盛嘉言所料——

    任司徒依旧上班、下班、接送寻寻,和孙瑶通话,来他家吃饭的时候偶尔会走神,偶尔的强颜欢笑,多数时候的面无表情。

    时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盛嘉言完全没想自己苦苦挣扎后做出如此让步,得到的却是如今这种状况。

    寻寻那个小没良心的,每次都把盛嘉言做的菜吃得精光,满意地咂咂嘴吧之后,却问任司徒:“长腿叔叔最近是不是又忙工作去了?他之前还让我念小学之后就住到他家去呢,现在连看都不来看我了,讨厌……”

    盛嘉言正收拾着被寻寻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好像除了暗自感叹一句“没良心的小家伙”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毕竟人心向背这种东西,是最难改变的。

    大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到底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反正任司徒是开不了口,只能找借口搪塞过去。寻寻也不会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要任司徒一提起要让他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个幼儿园暑假去上辅导班,小家伙自身难保自然溜得比谁都快,也就没工夫去管长腿叔叔如今去向何处了。

    自己之前对时钟说的那一大番话难道真的打了水漂?盛嘉言也不知道自己该窃喜,还是该无奈。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应该是窃喜的成分居多吧?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频繁的接她下班,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也就不会在家里储存更多她爱的酒、以便饭后小酌一杯;就更加不会试探性地问任司徒:“你今年年假几天?等寻寻暑假到了,一起出国玩?”

    但显然,盛嘉言不是第一个提议要和她一起去旅行散心的人,任司徒那种强颜欢笑的表情又回来了:“孙瑶说了,请我和寻寻去法国。如果你不是总嫌孙瑶叽叽喳喳没个定性,不想跟她一起出去的话,让寻寻去替你说两句好话,孙瑶会请我们仨一起去的。”

    盛嘉言宁愿她板着脸,也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笑容。

    盛嘉言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被任司徒兜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盛嘉言便暂时关上了话匣子,任司徒则是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从餐桌旁起身,走向客厅的开阔处接电话,一边还不忘对盛嘉言说:“碗放着,待会儿我来洗吧。”

    其实等任司徒接完电话回到饭厅,盛嘉言已经把碗筷都洗好放好了,盛嘉言正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任司徒一脸沉郁的朝他迎面而来。

    “谁的电话,讲了那么长时间?”

    “高中班上的班长,说是过年那次同学聚会之后,大家好久没见了,他们又组了个局,邀请我周末去。”

    听她这么说,盛嘉言先是一怔,随后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去吗?”

    “我说再看。”任司徒苦笑一下,“那个局定在了我们当年毕业酒会的场地。说实话,我……有点怕。”

    怕触景生情,怕那个男人也会受邀前往,更怕那个男人为了避她不见,连老同学的局都推掉……

    任司徒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盛嘉言也陷入了稍稍的怔忪。因为他耳边突然回响起了他曾对时钟说的那句:她曾经说过,当年的毕业酒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开心的回忆……

    既然都已经回想起了那句话,她如今被同学邀约,又怎么会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期待发生的、也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任司徒却在这时征求他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去?”

    盛嘉言看着她,沉默了三秒。短短的三秒间,他想了很多,有那么一瞬,盛嘉言几乎要脱口而出,叫她别去了,可下一刻,他就想通了:“去吧。”

    “那……你能陪我去么?”那种场合,无论是她触景伤情了,还是那个人也出现了,抑或到最后那个人也没露面……无论碰到了哪种令她害怕的事情,有个战友在身旁的话,她起码还能找到点应对的勇气。

    任司徒正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事,全然没有发觉此时此刻,盛嘉言眼里泛起的纠结,那满溢的纠结几乎逼的他双眼微微一红,可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之后,终究是笑了——

    他的强颜欢笑可不像她那样错漏百出,起码在任司徒看来,他是微笑无虞地说:“没问题,我陪你去。”

    陪她去见证可能发生的一切……即便他已预料到那会令他多么的肝肠寸断。

    周末如期而至,盛嘉言驾车带着寻寻和任司徒上了路。阳光明媚,雾霾散去,似乎老天也见不得今日的天空出现半点灰色。高中同学里本来就已经有人是携家带口了,任司徒和班长说了要带个孩子去,对方自然也欣然同意。

    连随后的夜晚,老天也极其给面子,满天繁星,璀璨如沐。

    当年一帮高中毛头小伙子、小姑娘们,为了赶时髦把自己的毕业酒会设计成了面具舞会,虽然借的那些道具很多都是粗制滥造,但当年所有人都玩得那么开心——往事历历在目,当任司徒接过会场入口处发放的精美面具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一样的场地,一样的人,但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任司徒帮寻寻也戴上面具,寻寻自顾自得跑去找自助餐去了,盛嘉言和任司徒还站在入场处,任司徒环顾一眼内场,他们到的有点晚,内场已经有人影攒动了,衣香鬓影,个个都是精致的打扮——比当年的过家家似的假面舞会,有声有色多了。只是这面具之下,哪个会是时钟?

    又或者……哪个都不是他。

    这时,盛嘉言朝她微微地弯曲了胳膊,任司徒按着他的示意,挽住了他的胳膊,走了进去。

    ☆、第56章

    踏进会场的那一刻,任司徒恍惚有种走进回忆里的错觉,因为她如今触目所及的,全是似曾相识的场景,角落的长椅中,仍旧坐着那帮交头接耳着对在场女生评头论足的男人们,只不过和当年相比,他们之中有的成熟了,有的发福了。任司徒还记得那群男同学中有个姓程的,那时候还跑来和她说,酒会结束后要送她回家。可惜最后程同学被某个不安好心的人灌醉了。

    而那个不安好心的人,最近还把灌醉人的这番行为当作一项丰功伟绩告诉了她——

    任司徒忍不住笑了笑,可随即笑容就不自觉地隐去了,那个不安好心的人现在身在何处,光想这一个问题,她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任司徒觉得自己该去想些别的,比如连场内的音乐都和当年一样,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那首大圆舞曲,欢快的曲调配着到处追逐乱窜的小朋友的身影,把气氛烘托的格外好。

    又比如专心地欣赏一下场内的衣香鬓影们,当年的女孩子们,穿着长到大腿中间的裙子就已经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了,注定能频频引来或嫉妒或惊艳的目光,如今放眼望去,多得是穿着短到臀下一点点的迷你裙的身影,抑或是下面是淹没脚背的长裙,上半身却是春光大开的深v……

    而这个穿着深v长裙的朝任司徒款款走来的,正是他们的班长,也是今天这个局的发起者:“大耳朵!”

    班长走近他们,一边和任司徒亲切的打着招呼,一边随手拿了杯酒递给任司徒,递着酒的同时还疑惑地打量了一眼盛嘉言:“这位是?”

    “我朋友。”

    听任司徒这么回答,班长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我说呢,今天这日子你怎么还带个男伴过来……”

    任司徒没明白班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笑着和盛嘉言对望一眼。盛嘉言的脸色却有片刻的怔忪,但这丝古怪的表情很快也隐去了,盛嘉言朝班长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而低眸问任司徒:“你和你同学慢慢聊,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任司徒目送了一会儿盛嘉言朝自助餐桌走去的背影,回眸问班长:“怎么好好的想到来这里办酒会?”

    班长还和她卖关子:“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着不忘对任司徒挑挑眉。

    如今的任司徒只能无声的笑笑,静待好戏了。只不过当年的任司徒可不像现在,在同学们之间一直挺活跃的,那时候也是懵懂无知,因为爱极了《飘》那本书,她甚至还有样学样地提议班长在他们自己的毕业酒会上设了个竞标环节,每个人,无论男女,都可以竞标和想要共舞的对象跳一支舞,竞标获得的款项正好可以用来支付这次酒会的部分费用。那时候的任司徒看着害羞的男男女女们借着分离前的这最后一次机会,笑得别提多幸灾乐祸了。本来任司徒身为组织者之一,是不用亲身参与这个环节的,可到最后,因为理科班男多女少,最后女生都不够分配了,任司徒只能被赶鸭子上了架。

    任司徒之前还在笑别人,那一刻羞窘地站在台上的,就换成了她,虽然戴着面具,她穿的也是款式再普通不过的小黑裙,但当时任司徒为了这个酒会,特地跟杂志上学着编了条很有个性的波西米亚风的辫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台上的是她了,任司徒当年的行情还不错,她还记得那个程同学最后叫价五百,标得和她共舞的机会。对当年的学生来说已经是笔大价钱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没跟程同学争这个机会。

    可就在程同学准备上台接走她时,任司徒当时的同桌却高呼着替任司徒解了围:“我出700!”

    ……

    那晚任司徒是唯一一个和女同学共舞的女生,程同学一脸不满的围观的同时,任司徒却和同桌嬉闹着跳完了那支舞。虽然胡闹着跳完了,但任司徒深知同桌的零花钱根本不足以支付这700块,于是对同桌说:“我现在身上只带了400,我待会儿给你,剩下的……你不是说过两天去我家玩么?到时候我再把剩下的钱给你。”

    同桌却完全没当一回事:“不用啦!反正这钱本来就不用我出。”

    任司徒那时候其实挺不解的,可她还买来得及问同桌这话是什么意思,班长就又把她叫去做义务劳动——记录竞标获得的款项去了。

    想到这里,任司徒下意识的满场寻找自己旧同桌的身影,可全场的人都戴了面具,任司徒完全分辨不出。反倒是盛嘉言一眼就在一片繁杂之中找到了她,给她带了点吃的回来。

    任司徒一边吃一边还在环顾四周,盛嘉言也跟她一样,看了看四周,但最终目光还是回到了任司徒身上:“你所有同学都是盛装打扮,就你,都不做个发型就来了。”

    任司徒笑笑,自己确实穿得太简单了,入场时把风衣脱了交给服务生之后,自己身上就是一件软薄的衬衫,一条长及小腿的包身一字裙,外加一双尖头高跟鞋。

    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又没人会看她……更准确点说,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会来看她,入场签到的时候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名录,也确实没有她想看到又怕看到的那个名字。

    任司徒又不争气地转移话题了:“寻寻呢?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隔壁的小厅被临时安排成了游乐区,我刚去看了眼,他被个高他一头的小姑娘拦着要电话号码,正僵持不下。”

    寻寻当年所在的并不是什么好资质的孤儿院,于是耽误了一年半才入学,按照年级来说其实已经可以上小学了,任司徒也想过让他跳级,毕竟寻寻的学习能力一直比同龄甚至大龄的孩子还强,可寻寻为了那个他在幼儿园里喜欢的对象李睿依,一直不肯答应跳级,也因为寻寻在孤儿院的那段期间有些营养不良,看起来个子小小的,从外表上看起来,和他的同班同学们没有什么年龄差,反倒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像个女孩子,任司徒也就依着他,没让他跳级了,如今寻寻在隔壁厅被小姑娘为难,盛嘉言却袖手旁观?“你怎么不去帮他解围?”

    盛嘉言就只是笑:“寻寻虽然不肯松口给号码,但是一看就挺乐在其中的,我不帮他解围,其实是不打搅他。”

    任司徒正想搭腔,却在这时,场内一直播放着的音乐停了,任司徒的耳边随即响起“叮叮”两声清脆的声响。放眼望去,班长已经站在了台上的话筒架后,正举着郁金香酒杯,拿甜品勺敲了敲,示意各位:“老规矩,现在到竞标时间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顿时表情各异。有的还没想起来具体是什么“老规矩”,有的则是顿时领悟,意味深长的笑起来,那部分携家带口前来的,就算已经领悟过来了是什么老规矩,也假意不知,只颇为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身旁的那口子。

    任司徒身旁的盛嘉言,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她:“什么竞标时间?”

    任司徒也没解释,只说:“你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竞标很快开始,已经有人叫价了,盛嘉言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意思?这游戏我们学生时代也玩过,不过后来被指控是有物化女人的嫌疑,被叫停了。”

    物化女人?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任司徒倒没想那么多,只笑着解释:“纯粹当个游戏玩就好了。”

    可等到任司徒自己被盯上了,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竞标那个戴八字胡面具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

    场内唯一没有选择漂亮华丽的威尼斯面具、而选了个八字胡面具的女人,就只有任司徒了。任司徒看了看四周,见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只好缓缓地站了起来。

    再看竞标她的那个人,那人戴着面具,任司徒认不出是谁,只好小声凑到盛嘉言耳边,正要小声嘱咐他待会儿一定要加价把标抢回来,可她还没说出口,盛嘉言已经心领神会了,在任司徒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放心,我会帮你加价把标截回来的。”

    任司徒便放心地走向主持台了。

    任司徒走到了台下,叫价那人也站在台下,而当任司徒正准备拾阶而上时,听叫价那人对她说的话,就猜到他是谁了:“大耳朵?还记不记得我?毕业酒会也是我竞标的你,可惜被你同桌林佳琪给截了胡。”

    任司徒尴尬的笑着:“哦,是你啊!”

    “上次咱们同学聚会我有事没去,今天的聚会,班长你竟然忘了叫我,不过我还是来了。还好我没错过。”

    台上的班长见他俩在台下聊了起来,催促任司徒上台,任司徒得了机会赶紧上了台。

    竞标开始,程同学开口便是:“当年是五百,这次我加一个零,五千。”

    班长顿时就揶揄开了:“咱们给老程鼓掌!鼓到他把咱们今晚的全部费用都包下为止!”

    现场还真是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盛嘉言还没来得及叫价,已经有此起彼伏的声音起哄似地加价了:“六千!”

    “七千!”

    程同学被这些搅屎棍闹得不得不喊停了:“哎哎哎!你们太不地道了吧,知道我志在必得,你们这不是故意哄抬物价吗?”

    起哄就要起哄到底,大家伙都不听劝,转眼间价格就被抬到了:“两万!”

    程同学给自己已经发热的脸扇了扇风,小声询问班长:“班长大人您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今晚全部费用加起来多少,我直接喊那个价不就得了?”

    班长笑笑:“不多不多。减掉前面已经竞标到的一万,还差三万五。”

    程同学稍稍掂量了一下,一咬牙:“你们都别再乱喊价了!三万五我全出了!”

    班长终于满意了,号召诸位:“同学们,咱们来给土豪鼓鼓掌!”

    任司徒站在台上,一句话没说,已经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远远看见还坐在原处的盛嘉言缓缓的举起手来准备叫价,任司徒赶紧对着盛嘉言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帮忙了——犯不着让他拿两个月工资出来玩。反正跟老同学跳支舞而已,对任司徒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盛嘉言用口型问了她一句:你确定?

    任司徒朝盛嘉言点了点头。这时候的程同学也已经准备走上台来,接任司徒下去了。

    “七万。”

    在程同学成功牵起任司徒手的前一秒。有个声音淡淡地说。

    全场安静了一下。

    谁这么不识趣?这时候还故意抬价?

    可似乎,这人并不是在起哄故意抬价,而是真的势在必得。而且这人还是个女人。程同学的眼力比任司徒好多了,刚才轻易的就认出了任司徒,现在又轻易的认出了叫价七万的这个人——

    “林佳琪?”

    真的和当年如出一辙。程同学又被任司徒的旧同桌截了胡。

    音乐起,竞标成功的这一对对,在舞池中脚步翩然了起来。其他每一组之间都是情愫流转的,只有任司徒和林佳琪这一组,共舞成了其次,聊天成了主要。

    “大耳朵你个没良心的,毕业的时候,你还跟我计划着我们要去哪里哪里旅游的,结果你就不见了。打电话去你家里也没人接。那时候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在美国的大哥哥去了?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任司徒摇了摇头,对于前尘往事她不便细说,只道:“他就在现场,待会儿带你去认识下。”

    “我跟我老公一起来的,他要是知道我撇下他去见帅哥,他不得吃醋死?”

    林佳琪语气里透着甜蜜,任司徒听着便笑了,可下一秒又忍不住锁起眉头问,“你出七万跟我个女的跳舞,你老公没准也气得半死了。班长也是开玩笑的,今天的费用还是大家平摊的,你可别真的一手包办啊。”

    “和当年一样,我这次也是受人之托,替人竞标你的。”

    林佳琪突然笑着说。

    “你说什么?”因为有音乐声的掩盖,任司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佳琪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舞步和音乐都还在继续,任司徒正要配合着林佳琪的舞步上后退一步,却蓦地撞到了一个人,任司徒正准备收脚,顺便回头说句对不起,却在这时,林佳琪松开了她,而被她撞到的那人,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搂了过去。

    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便已经交换了舞伴,任司徒一头雾水,抬眸看向自己的新舞伴,瞬间就愣住了。

    任司徒僵硬的跟着他的舞步,即使隔着面具,她又怎么会真的认不出他来?

    任司徒忍不住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被他准确的捏住了手腕。

    华尔兹还在继续,舞步流转间,是因为其他共舞的人也开始交换舞伴了,还是因为这些人正鱼贯地退出了舞池,她的余光才会扫到那一重重的人影变幻?任司徒没有工夫去定睛细看了,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直到最后,偌大的舞池里,就是剩她和他了。

    他是那样真实的存在着,他的呼吸,他面具下的那双鹰一样带着寒光和炙热的眼睛,他覆在她腰后的那只手,他引领着她旋转、驻足、停顿的脚步……

    任司徒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他。

    她停了下来,音乐也随之停了下来。

    任司徒上前一把扯掉面前这男人的面具。果真是那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姓时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司徒已经顾不得舞池外站着的或明真相或一头雾水的老同学们,几乎是在对着时钟尖叫。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服务生们和班长请走了,大厅里最终变得空旷如墓,时钟始终没有回答她,只朝不远处那最后一个留在大厅里的服务生点了点头,瞬间,吊顶的大灯亮了起来,整个场内四周的厚重的窗帘也应声划开。

    服务生走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已经开始运行的投影仪,开始将一幕幕任司徒或怀念、或不愿回想的影像投射在了连天的落地窗上。

    时钟憔悴的声音,伴随着那一幕幕的影像,落进任司徒心里:

    任司徒,我终于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里,是你待过的病房。

    1614号床,现在这个床位是空的。

    但它隔壁房,如今也住着个烧伤病人。我和聊了一下午,她告诉我,其实身体上最痛的时候,她已经熬过去了,可是心里的痛,恐怕永远也熬不过去。

    你也和她一样吧?成夜成夜的做恶梦,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自己回到了火海,看到自己身上的疤,觉得特别丑,觉得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你……

    这里,是你念书的大学。

    你最常待在哪里?

    是图书馆?我是租这个亚洲学生的卡进来的,你觉得我跟他长得像么?

    还是这片草地?这儿的草很绿,但也很扎人,我只坐了两分钟就受不了了,看来你不会常在这儿晒太阳。

    或者是宿舍?这里我是真的进不去了。不过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所有的窗户,那一扇窗里,是你曾经住过的?

    或者,你会来这间酒吧?你跟孙瑶说过,你最爱这里的墨西哥调酒师调的醉生梦死,可现在这款酒已经不卖了,调酒师虽然还是墨西哥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位。他向我推荐了这款punch`royal,挺好喝的,下次我们一起出国来这儿喝?

    ……

    ……

    ……

    他去了那么多地方,国内的,国外的,任司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滋润她那颗早已被迫干涸的心。

    直到最后,影像里的他开着车,来到了一栋三层民居的花园外。任司徒听见影像里的他说:“这里,是任宪平家。”

    任司徒心里咯噔了一下。

    时钟却没有把dv机带下车,dv机就一直放在挡风玻璃前的操作板上,任司徒能透过镜头看见他下车,继而走到了那栋民居前,按下了门铃。

    影像在这里就断了。

    等时钟的声音再次在影像里出现时,他把镜头对准了中央广场的一角,刻意没有让脸入境:“你是不是一有心事就来这儿喂鸽子?”

    任司徒看不下去了,抹一把眼泪,收回视线看向身旁这个脸色平静、但眸中片片波澜的男人。耳边继续传进影像里的、他的声音:“孙瑶给我看了一张你在这儿喂鸽子的照片,照片里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让我心疼?”

    任司徒看着现实中的他:“你是不是打他了?”

    时钟也回眸看她,笑了笑:“不继续看了?”

    “我问你是不是打他了?”

    “任宪平吗?”时钟收起了笑,点点头。

    任司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你傻吗?专程跑美国去打人?”

    他笑了下:“好像是挺傻的。”

    任司徒忍不住抬手,想要碰一碰他脸颊上的擦伤,可是又忍住了,怕弄疼他。时钟在这时捏住了她的手。

    他的另一手上拿着钻戒。

    “……”

    “那我问你,任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