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看到一种自信与热情——朱天郡,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你。
虽然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但只要我的离开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好,那就好。
她不会后悔的。
与其将他留在身边蒙尘,她宁愿狠心推开他,让他在应该的强地方闪亮发光。
第3章(1)
在朱天郡的带领下,创意部门又开始活了起来。
与两个月前的高经理时代相比,很明显的,部门有生气多了,隐隐约约有种似乎快回复到“东仕第一部门”的位置。
五月,不只是气温热了,部门的气氛也热了。
张可栗注意到,因为朱天郡一连串的企划,大家的创意魂又再度燃起,随着比稿的日子接近,更形明显。
比稿啊比稿。
主题是七夕情节,方向不限,只要胜出就做为东仕的情人节限定主打,张可栗所属的小组经过一个下午的商议,决定朝素材小物发展。
浴具,杯子,办公椅靠垫,电子相框之类的,可爱点,日常点,会想买来跟情一起拥有,也会想送一套给父母。
颜色,统一点,大小,材质,一一定案后,开始画草图。
张可栗分到的是杯子。
下午五点半,同事纷纷下班,她还黏在椅子上。
梅子拿起包包,“可栗,你不走啊”
“我快画完了。”
“要帮你先买个面包还是什么上来吗?”梅子已经看到她的草图了,离画完跟修完至少还要两小时,基于亲友立场,问问要不要帮她先备粮。
闻言,张可栗嗷的一声,“红豆面包。”
十分钟后,梅子把面包放在桌于上,“记得吃啊,我走了。”
她头也不抬,“拜。”
随着杯子逐渐成形,十七楼渐渐空了,张可栗还在跟杯耳奋斗——角度大一点好拿,角度小一点比较有设计感,该用什么决定?如果明天拿出两张图,一定又会被宁真酸说“你要自己试着做决定啊”,如果要她说本周最痛苦的事,应该就是宁真争取小组长资格而且成功这件事情吧。
以前她们都是在不同小组,所以即使稍有不和也还不会太难过,现在不只是同个小组,她还是小组长。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以及眼光,宁真永远不吝于在朱天郡在的场合念上她几句,吼,真令她吐血。
她一点也不想让宁真有说她的机会,尤其是在她前夫面前,搞得好像她多没用,多扯小组后腿一样,虽说被酸个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但她就是不想。
哎喔,“好用”与“好看”相权衡,有没有哪种方法能两者兼得?
想要熊掌也要鱼哪。
张可栗咬着手指,看着图,椅子幅度不大的左右晃着,样子明显苦恼——朱天郡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都已经七点多了,还没回去?
瞧她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没有反应。
他开门出来其实是有声音的,她居然完全没听见,俨然专心到忘我的地步。
为了不让部门的人发现两人是前夫妻,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就像对所有的同事一样,表情自然,语气温和,眼光不曾多作停留,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她工作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她只会眯眼笑,没想到也有眼神这么专注的时候。
朱天郡正想着不要打扰她,到十六楼再搭电梯时,旁边的明易已经先叫出声,“可栗你怎么还没走?”
朱天都扬起眉,可栗?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办公桌后的女人回过神,嗷的一声,“作业还没写完。”
“不是我在说,你们班导也太凶了。”
“她不拿藤条抽人,我们已经要感激涕零了,至于写作业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学生职责,没什么好抱怨。”可栗豪气万千的一挥手,然后拿起铅笔,“们先走吧,朱经理,拜拜,小易,拜拜。”
男人扬起的眉毛慢慢朝眉心聚拢,小易?
带着些微说不出的情绪,朱天郡跟明易前一后踏入电梯;门一关上,朱天郡便开口,“跟张可栗很熟?”
“满熟的。”
“不是到台湾才认识的吗?”
“对啊,不过因为我也住在宿舍,而且还同一楼,上班时间差不多,真的很容易碰到——宿舍楼下的便利商店、捷运站、公司楼下、公司转角,每天这样碰面,不熟也熟了,而且认识后才发现她人很好,我跟她还满能聊的,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常常会有一种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错觉,跟她相处很愉快。”
明易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笑了出来,“老大你知道吗,张可栗真的是很有趣的人,连她家的狗都很有趣。”
“她……有养狗?”
“一只黄金猎犬,好像是去保育中心还是什么流浪狗协会领养的,那只黄金猎犬被之前的主人抛弃过,所以就算带去公园也不喜欢跟别的狗玩,总是跟在可栗脚边,哪里都不去,蹭她的膝盖,蹭她的手心,那样子惹人怜爱得不得了,可栗疼死它了,除非下雨或者加班,不然天天都带去公园散步。”
养狗……是作伴吗?
看来,她还是很怕寂寞。
电梯门开后,明易的手机响起简讯的声音,他看完一阵大笑,“说人人到,刚刚可栗发简讯跟我说,“小易大人,十七楼的咖啡机故障,如果你还没走远,能不能买杯冰咖啡上来给我,我怕我一旦下楼就会直接跑回家,这样明天我就完蛋了”。“
闻言,朱天郡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这两人也太好了吧,不但“可栗”,“小易”的互称,她居然能很自然的请他帮忙买东西——如果不够熟,她是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朱天郡想,所谓的五味杂陈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把她当普通朋友,当普通同事,不去注意她的一切,然后短短半个月,他的贴身助理跟她变成好朋友,也许……
孙明易,二十六岁,单身,无女友。
张可栗,二十八岁,单身,无男友。
这——虽然只是“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完全不关他的事,但还是很难接受。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公司大门,明易朝他挥挥手,“老大,那我走了喔。”
“张可栗的咖啡呢?”
“我正要去帮她买啊,前面有间星巴克。”
“还是我去帮她买吧。”
明易“啊”的一声,他听错了吗?天下第一最爱指挥别人的朱天郡老大要去帮人买咖啡?
是被掉包了?还是被雷劈到?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这不是朱天郡的做事风格啊。
大概也是想起自己的行为突兀,朱天郡又补上,“我突然想起巴黎那边的文件还没回覆。”
耶,就算他有信要回,也不可能愿意帮人带东西上去,因为他家老大生性唯我独尊,就算只是“顺便”也不可能。
不过他孙明易之所以能成为朱天郡的助手,不是因为他多有才华多聪明伶俐,而是因为他使命必达外加知道何时该闭嘴,现在很显然是他该闭嘴的时候。
“那,可栗的咖啡就交给老大,我回家了。”
“嗯。”
“啊,她只喝冰拿铁。”
“我知道。”
看着自家老大朝转角星巴克走去的背影,明易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嗯……啊,是“我知道”。
他孙明易知道不奇怪,朱天郡为什么会知道?
看到一杯冰拿铁放在前面,张可栗头也不抬的拿过来喝了一口——冰冰凉凉,有咖啡的香跟半奶的甜,大满足。
又喝了几口,她终于心甘情愿放下杯子,再度拿起铅笔跟软橡皮。
“大恩不言谢,明天请你吃早餐。”
朱天郡觉得有点好笑,如果她知道帮忙买咖啡的是他,不知道还会不会用这么轻松活泼的语气说话。
当不成夫妻当朋友,对于共处一个上班环境的人来说,这并不容易。
看到她时,他有时会想起那些手机中的暧昧简讯,当初心痛,惊讶,不愿相信,也曾经有恨意,当然,只是曾经——由于她的离去,他终于改变自己的大少爷生活态度,懂得人生,懂得对自己负责,从理所当然的依赖父母到懂得人贵自立,所以平心而沦,他对可栗,是有一些感激的。
小骗子伤了他的心,但小骗子也吃了不少苦,这也就是他之所以能跟她和平共处的原因。
“你上次不是说也想养狗?我帮你问了,李小姐说她星期天有空,如果确定要养,我再帮忙约时间……不过你老板不是只签约一年吗,到时候怎么办?我觉得你可能还是要考虑清楚一点……”
朱天郡知道她口中的“你老板”指的就是自己。
她居然知道他一年后就要走——这是非公开消息,虽然不是什么最高机密,但他确信知道的人不多。
“还有,我同学的事,帮你问了,她对男朋友的要求是月薪至少要八万,所以……我知道讲钱有点伤人,但你不要觉得她势利,她是年薪百万的人,过的是年薪百万的生活,如果双方金钱观念差太多,交往起来会有困难。”
“她已经习惯在饭店喝下午茶,就很难去平价咖啡馆,我也不可能为了你骗她,就算我骗她说你是东仕的高级主管,一样年薪百万,可是你也不可能骗过她的,如果交往了就会相处,时间一长,一定会露馅,何必呢。”
张可栗拿过软橡皮,轻轻擦掉杯缘的线,一边补图一边说,“还有……这才是重点,我对你那个朋友真的没感觉,所以你不要再帮他约了,如果再来一回上次在威秀的那种芭乐巧合——喔你也刚好来这里,跟我们一起坐嘛,设定闹钟假装来电,说有事要走——我会跟你绝交喔。”
第3章(2)
朱天郡发誓,他真的无意“偷听”,但是可栗说得太快,他来不及要她抬头看一下送咖啡的人是谁。
听着听着,又觉得……太难解释了。
虽然她曾令他伤心,但有时候又会有种在乎她的情绪,现在,这种情绪涌上心头。
刚开始他来不及打断她,后来则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断她,现在知道她正在说关于感情的事情,他不想打断她。
“干么不讲话,是不是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用为什么让我头昏眼花,然后就把你口中那个“为人知的过去”出来吗?嗯,看在你都要回家了还特地帮我买咖啡上来的份上,还是跟你说吧,省得你不死心硬要帮我介绍男朋友,听好啦,我只说这一次啊。”
“我呢,谈过几次恋爱,结过一次婚,初恋不怎么美好,因为两人都年轻,老是吵架,第二个男朋友劈腿,第三个男朋友在交往一阵子后,他哭着跟我承认他爱的是男人,第四个男朋友很好,虽然还是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不过我第一次有那种遇到真命天子的感觉,后来也跟他结婚了,但我们婚姻没有很久。”
“他很少跟我吵架,也没劈腿,更没爱上男人,但他有个致命缺点让我不得不离开……他到现在一定都还觉得是我对不起他,其实,他才对不起我呢,我只是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没把真相告诉他。”
“有时候想想,人生还真奇怪,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站着喝咖啡的样子真好看,想过会认识,没想过会结婚。”
“当然,人生中没想到的事情多得是,诚心诚意说着我愿意一时,也不曾想过婚姻会只有半年,所以才有一句话说“千金难买早知道”,不过就算早知道,我也还是会嫁给他吧。”
“半年的婚姻也是婚姻,至少这辈子我很真诚的说过一次我愿意,我也真心诚意的觉得能跟身边的人白头偕老,这其实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就算是到现在,我都还很珍惜当下的感觉……”
“这样子你懂我要跟你说什么了吗?我不会为了年纪到了而跟谁在—起,也不会为了想要人陪而跟谁在一起,我觉得爱情是怦然心动,是只要看着他就能微笑。”
““三个人”跟“无聊”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因为孤单所以找个人爱,但是不能因为孤单而随便找个人爱,我希望下一个对象是个能让我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交往是因为我爱他,而不是因为我们年纪差不多。我知道女生二十八岁老大不小,可是我觉得,不用因为这样就急着找个男朋友证明自己有人要,这种想法是很累人的。”
“我知道自己有价值就好,我知道自己会赚钱就好,我知道自己能对自己好就好,我不需要为了证明自己有人要而急着嫁,不需要为了证明自己会赚钱而买一台宾士,不需要为证明自已身体健康而马上生个小孩,自己清楚自己的价值最重要,老是在证明什么……怎么说啊,如果路上有人怀疑你是外星,你是一笑置之,还是要拼命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外星人?
“就算有人觉得你是外星人那又怎么样,你知道自己是孙明易就好了,不需要随着别人的怀疑而起舞,打乱自己的生活步调。”
“这样你懂我要讲的了吗?我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有异性缘而随便找个男人在身边。”
“我要的是一个当我想起他时,就算再委靡也能立刻恢复元气的人,你不要觉得这样很梦幻,我就是遇到过,才会以这样为标准,除非你的同学有我前夫那样的标准,不然你真的不要费心了,也不要再安排那种不自然的“好巧”,谁会在电影院里面遇到,还刚好隔壁位置……”
“喂,孙明易,干么不讲话啊?吓到你了?我离过婚真的给你这么大的打击吗?那万一我跟你说我有小孩你不是打击更大?”
感觉到斜前方的人影明显动了一下,张可栗一笑,“骗你的啦,我身体不好,不要说小孩,连颗蛋都很难生出来,我现在的小孩就只有毛毛一个,它真是贴心可爱又聪明,虽然我是主人,但常常都觉得其实是它在照顾我,再烦心的事情跟它说一说隔天起来又是活龙一条,要不是房间太小,真想多养个儿子还是女儿……”
“是说,你要在那边站到什么时候?快点回家吧,明天七点半见啊,我们去方格子吃早餐。”
女人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自顾自说着,完全不知道这段话恍如深水炸弹一样投入朱天郡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幻影酒吧里,第二杯的威士忌加冰已经饮尽,但朱天郡还是想不透那几句话的意思——他有个致命缺点让我不得不离开……他到现在一定都还觉得是我对不起他,其实,他才对不起我呢,我只是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没把真相告诉他。
他的中文并不差,但是这几句话怎么想都想不通。
要第三杯酒时,一个穿着白色连身小礼服的女子坐到他旁边——朱天郡知道她是幻影的老板,员工都喊她琪姐。
他来过三四次,每次来她都在,不是打理店中事务,就是在跟熟客聊天,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间店。
琪姐虽然年纪不是很轻,但正因为如此,有种熟龄女子才有的温柔跟聪慧,大抵来说,跟她聊天是件愉快的事情。
“怎么,我们店里的酒不够好?”
朱天郡笑笑,“很好。”
“我看你今晚一直叹气,就觉得不行,再喝下去就要变成闷酒了,如果有客人在我的店里喝的是闷酒,我跟调酒师都会心碎的。”
“不用心碎,我最多就是有点烦,但不到闷的地步。”
“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吗?我不见得能提出什么好意见,不过烦恼的事情说出来,会好过一些。”
朱天郡原想拒绝——即使聊天愉快,但感情毕竟是私事,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确实需要一些建议。
他当了二十八年大少爷,不太懂什么叫易地而处。
当初他虽然很爱可栗,却不曾真正懂得她在想什么。
他满怀疑惑,现在喝了酒,隐藏了四年的情绪似乎随着酒气上涌……于是他跳过细节,约略讲了重点。
琪姐听完,微微一笑,“这应该就是当局者迷吧,其实,朱先生只要想清楚一件事情就好了。”
朱天郡扬起眉,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感情?是不是还想跟她在一起?”
朱天郡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停了一下才回答,“都离婚四年了。”
“离婚几年不是重点,朱先生怎么想才是重点——其实就我以女人的出发点来看,她当时绝对是爱你的,也许知道你有钱,但绝对不是因为钱才嫁给你,你要知道,如果纯粹只是想要钱她会继续把婚姻维持下去,至于那个男人……虽然不清楚该怎么说,不过我若没有记错,她提到的四段感情中,最后一段是你。”
朱天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对,他居然没想到这个,她为了另一段爱情离开他,但她回忆过往却完全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太阳|岤隐隐作痛,他刚才不应该喝这么多酒,现在有点力不从心,就算想将条理分清楚,好像也没办法……
“朱先生其实不用想这么多,如果只当她是过去,那么,今天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过去的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听过就算,因为那跟你的将来一点关系都没有。”琪姐顿了顿,“但如果,朱先生对她余情未了,就算很不愿意承认但就是还爱着她,那么,就让她再说一次我愿意。”
再说一次我愿意,那不就是……
不就是……
“对一个人来说,四年可以改变很多,如果朱先生很常思考她所说的话,那么她对你的影响力其实比你想的还要大,不如花点时间想一下,愿不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第4章(1)
午餐时间,张可栗很难得的没跟梅子坐在一起——那个见色忘友的女人,最近跟广告部的新进员工勾搭上,已经好几天不跟她一起吃午饭了。
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如果出现一个让她有感觉的男生,她大概也会马上抛弃梅子吧,哈哈哈,唉。
端着咖哩饭跟果汁,张可栗随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才刚拆开餐具包,头顶上便飘来声音,“这里有人坐吗?”
呃,是前夫大人。
张可栗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没有,请坐。”
然后,他还真的坐下来了……
唉,这……
朱天郡进入东仕已经一个多月,他所有的行为举止完全符合“重金礼聘的高阶主管”这九个字。
他独来独往,跟同事上下分明,没人去过他家,也没人在私人时间见过他,连午饭都是趁一点过后当大家都回到办公室时才到员工餐厅用餐。
他有手机,但是下班时间不接,有急事的话,抱歉,一个字一个字打简讯,他会视情况看看要不要回,如果五分钟内没回音,那表示他觉得事情可以留待上班时间再议——当然,这对于发件人来说有一点……所以他们也学会一件事情,请示上级前,先想清楚,这个请示有没有那样迫切。
大志说的好,“是个看起来很温和,但是跟任何人都不和的人。”
张可粟听到时真想拍拍手,说的太好了,她无法同意他更多。
在这之前,朱天郡乃创意部门的神秘人。
现在,这个神秘人,这个从不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间出现在员工餐厅的神秘人,端着今日的套餐,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张可栗的心情很窘,脸很囧。
一个多月过去,她还时常有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感觉。
古人说的好,眼不见为净,所以她两只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咖哩饭,埋头猛吃——
从朱天郡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她的头顶,一点额头,鼻间,还有渐渐泛红的耳朵。
男人忍不住笑了。
可栗以前就为自己的兔子耳所苦恼——一旦不安或者紧张,首先出卖她的就是耳朵,她表情能维持如常,但却无法控制耳朵泛红。
“忘记过去,只想来来”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也足足花了几个晚上才想清楚。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想说的事情,每个人也会有一些不得已,直到现在,他终于能把她当成陌生人——一个全新的,跟他完全没有过去可言的陌生人。
然后,他想接近这个陌生人。
虽然还不到幻影老板口中那种“让她再说一次我愿意”的地步,但是他想了解她,好好厘清自己的心情。
想知道自己这四年来的感情空白跟她有没有关系,想知道自己那样在意她那天的话是为了什么原因。
爱也好,恨也好,如果真正的豁达了,那更好。
如果他曾经有一个厘清的机会,却因为自己的胆怯而逃避,那么这个“机会”——
就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直困扰着他——就像过去四年他会想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试着改变自己挽留她一样。
不想后悔,所以,男人决定开始试着跟女人相处。
如果现在这个张可栗已经让他完全没有感觉,那很好,如果这个张可栗还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感觉,那……再说……
朱天郡清了清嗓子,“张可栗。”
已经几乎快将咖哩饭扫空的女人终于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看就知道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嗨。”
现在才嗨,太晚了吧。
他都已经坐在她前面超过五分钟了。
“记不记得刚到东仕时,我跟你说过的话?”
张可栗小心翼翼的问,“哪方面?”
他对她到现在仍用铅笔构图这点很不满意,要她学习用绘图版,她说她会,定稿后就会用绘图版交上去,他很不爽的说,一开始就要用电脑,不要等到定稿。
他不喜欢她抽屉里塞一堆零食,也对她每天早上一杯冰拿铁很不以为然。
有次她穿了低领的衣服,被叱责说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俱乐部,要端庄点……张可栗当时想,只露出胸口又没露到胸部,而且如果是俱乐部,她的衣领就会再更低一点——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只会在心中想,无论如何是不敢说出口的。
在前夫手下工作的前妻真的太让人“内牛满面”了……他对这种文字的小乐趣也不喜欢,还特别纠正过她,泪流就泪流,不准写变音,连天敌向宁真都能接受她内牛,他居然不准……
以前的他没这么严肃啊,但现在的他宛如德国人的感觉。
总之,这个前夫大人对她处处不满意,连对她用的橡皮擦都有意见,现在突然问她记下记得说过的话,她哪里知道他现在讲的是哪一桩?
看出她明显不懂,朱天郡主动提醒,“我说,还是朋友那件事。”
喔,“记得。”
“所以我们……嗯,是朋友。”
有朋友会一天到晚抓朋友的小辫子吗——当然,张可栗只敢心中想想,绝对不可能正面跟他顶嘴的。
于是,她用力的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警戒,也不用对我这么紧张。“朱天郡清清嗓子,用不太自然的语调说,“朋友同桌吃饭很正常。”
可听他的语调,就很不正常啊……
张可栗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还没离职她会先胃溃疡,真的,跟前夫同一个工作场合本来压力就很大,然后她又觉得他有时会想利用职权钉她一下,钉钉钉,然后又突然跑过来说,嘿,我们是朋友耶。
胃缩,胃痛,胃甘苦。
张可栗放下餐具,拿起水杯,一口,两口,咕噜咕噜,整杯下肚,用纸巾按了按嘴角,将双手放在腿上,做了深呼吸,用她所能想到最慎重的表情跟声音说,“对不起。”
员工餐厅有点吵,朱天郡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不起。”张可栗其实有点想笑,但总觉得既然开演了,戏就应该演得完全,“你是一个好丈夫,可是,我不是一个好妻子,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男人呆住了,他……表情有这么严肃吗?
他真的只是想跟她从普通朋友做起,但是这个小小的友谊动作,却让她放下最爱的咖哩饭,一脸慎重的跟他道歉。
“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幸福,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面几句完全是场面话,这两句话是真的。
张可栗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爱眼前这个男人,爱到什么都替他想,爱到什么都愿意替他牺牲。
“你对我很好,在我交往过的人之中,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是分手,也没为难我,尤其是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离开你绝对是我的损失。”
朱天郡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自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后悔当时的不懂事,也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抱歉。”然后,你应该就不会再钉我了吧?
张可栗想,对于一个深深自责,而且离开你之后并没有过得比较好的前妻,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不要再管我用什么画草稿,不要再管我抽屉里有什么零食,穿什么衣服,去什么俱乐部,晚上是不是酒喝太多。
对,她周末时会喝一点,有时周日喝酒会导致周一宿醉,但最多也就是脸色差一点,没影响工作嘛,他对丽韵这位几乎天天去夜店打卡的酒国英雌都没意见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意见这么多。
想来想去,总还是觉得他想公报私仇。
于是乎,她又上了感情论坛求教,综合各方的解答是,找机会跟对方道歉,真诚的、尽量采低姿态,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总之,让对方消消气,这样他看到她时就不会因为火大而开始找机会在她耳边嗡嗡嗡。
张可栗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原本就想找个机会来确实执行,今天只能说是……传说中的择日不如撞日吧,哈哈哈,唉。
前夫大人的脸色很微妙……看不出来是不是感受到她真诚的歉意了……
她应该加码演出吗,但她没办法说哭就哭啊,她从小到大就是无敌小甜甜,哭的次数寥寥可数,光是一些委屈是无法让她落泪的……
但既然她在第一天没有跑路,就绝对不会在一个半月后的现在跑路,不然这一个半月不就都白忍了,往好的方面想,万事起头难,她已经度过了八分之一的时间,当然也可以度过后面的八分之七。
“我想了很久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毕竟,是我破坏了彼此的关系。”可恶,为什么她非得在员工餐厅说这些话,“那时候的我太不懂事了,只想着自己,没有想到你。”
其实,不懂事的明明就是他这个太少爷。
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一个别人口中的坏女人。
“回台湾后,我一直想要让你知道我的歉意,但又觉得,那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当然,一方面也是有点胆怯,所以想归想,从来没有付诸行动……你刚到东仕跟我说我们还是朋友时,我真的很高兴,这段时间以来,因为高兴,所以自欺欺人的说,喔对,就忘记过去吧,让我们还是朋友,但是,你气量越大,我越觉得难受,越觉得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把对方捧得高一点,把自己贬得低一点;总之,只要他这个前夫心里好过了,她这个前妻日子就会好过了。
反正最糟糕的角色她都扮演过了,没骨气又怎么样,少一点骨气,多一点平静,对她来说可是求之不得。
“所以,我在这里,”东仕的员工餐厅。“跟你说对不起。”希望前夫大人饶过她。“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接受。”好换取她以后的平静。
说完,张可栗端起餐盘,踩着昨日宿醉的微斜步伐离开,浑然不知道自己又在男人心中投下第二颗深水炸弹,这次泛起的不是小小涟漪,而是不小的波浪。
第4章(2)
认为自己终于解决了心腹大患,张可栗觉得应该犒赏自己一下,所以她决定破例的,连续两天去舞厅玩。
才开幕不久的舞厅,音响极佳,她跟梅子都爱死这里的fu,来过之后才发现,原来网站上那一长串啪啦啪啦的头衔应该都是真的。
“天才。”张可栗大吼。
“天才。”梅子接棒。
“天才。“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跟她们一起来的宁真也称赞。
三人在人堆中群魔乱舞了一阵,回到座位上,宁真立刻豪气万千的叫了三杯蓝色夏威夷。
张可栗正想提醒她说她们三人早就达到低消的时候,宁真大叫,“今天我请客,要点什么都没关系,我们不醉不归,不,醉也不归!”于是她立刻闭嘴,并且马上举手要服务生送吃的过来——宁真只是一点醉,但还没有丧失意志,所以不用有罪恶感。
梅子小声说,“宁真今天要不就是很爽,要不就是超级不爽,总之,是两极中的一极。”
张可栗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她跟我们出来,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超级不爽,心情愉快会找朋友一起,心情不愉快才会……你懂吧。”
“我懂。”
上次比稿真是头破血流的一场大会,她们这个小组全军覆没,连宁真信心百分百的手机链都被打枪,想当然耳,检讨会议中宁真简直是拿出火箭筒来对她们开炮。
当时因为梅子中午吃了熊心豹子胆,就开始跟她起争执,连“怪我们干么,当初拟定方向的时候你也说这个主意好啊,说我们不用心,你自己一手包办的东西还不是没过,这样讲来你也不用心”都说出来,结果就是宁真大爆炸,互骂到讲话的声音都分叉。
之后,当然双方看到对方不是假装没看到,就是哼来哼去,直到朱天郡把她们两人叫进办公室都训了一顿,情况才慢慢改善。
改善归改善,但加减还是有点不自然,所以今天下班两人说着要去舞厅,宁真突然扑过来说也想一起去时,两人同时都提高八度音说,“什么?”
自从朱天郡出现后,张可栗就觉得自己对宁真释怀了,她再也没办法把宁真当地雷人看,跟梅子眼神交流了一下,就都点头了。
她只跟宁真看过一次电影,喝过一次小酒,没来过舞厅,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狂野——大口喝酒,大步跳舞,而且她跳舞的姿势超夸张,夸张到明明人很多,但她身边就是会空出一圈……
水蓝色的调酒送上后,宁真抽起装饰用的小伞跟水果丢到桌上,用喝啤酒的方式一下灌完那杯酒精浓度不低的调酒。
眼见她疑似又要叫酒,张可栗马上扑上去把她的手按下来。“向宁真,你要是口渴了就喝水,不要这样喝,会醉的。”
“我就是要喝醉……”
“但我不想送你回家啊。”
她就是因为想要放松才跟梅子来舞厅玩,现在如果有人先醉了,她就会有种要送人回家的责任感,这样还玩什么啦。
“不要管我,我要喝。”
梅子哎呦一声,“可栗,算了啦,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了,你看她一副就是酒量很烂的样子,现在跟酒醉有差吗?”
吼,真的是……
才出来两次,就醉了两次,张可栗忍不住在心中圈圈叉叉,她又不是她男朋友,为什么老是得送她回家啊……
看得出来宁真心情不好,但是她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会有她张可栗那么衰吧……天,宁真居然在哭了,她才是最想哭的人好不好……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呜呜呜……”
“因为他有眼无珠啊。”梅子一面拍她的背,一面安慰她。
宁真口齿不清的说,“你……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梅子对张可栗做出一个“谁懂啊”的表情,一面拍一面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十七楼的小报马,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宁真一脸醉醺醺的说,“那为什么?”
“我不是讲了吗?因为他有眼无珠啊,而且你们两人是两条平行线,交会的就只有这一点,是没有未来的,勉强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现在的关系,就是最合适你们的关系,懂了吗?”
张可栗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梅子太坏了,这样欺负酒醉人。
梅子用口形说:我不是耍她,我怕她发酒疯,她刚才跳舞的样子你也看到,吓死人了,我不想我们以后被列为不受欢迎客人。
一如梅子大师预言,酒醉人开始卢,“我真的是……第一次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这么努力……想得到他的肯定,希望在他跟中我是与众不同的……想办法知道他的嗜好,想办法投其所好,可是他好像没感觉……好不容易鼓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