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浅爱,深喜欢

浅爱,深喜欢第8部分阅读

    下白瓷碗,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后,起身走去接电话。

    他说电话的时候贝思哲就黏在他大腿旁偷听,等挂下了,贝思哲一阵见血道:“奶奶又让你回家去挑选妃子吗?”

    “不是。奶奶说她想了,让我周末送你过去住两天。”

    “能不去吗?”贝思哲委屈地试探。

    “你不想去?”

    “也不是。”贝思哲有些吞吞吐吐,考虑了一会后妥协,“好啦好啦,我去。”

    贝翊宁弯下腰,和儿子的眼睛对视,认真地说:“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她就是你的奶奶,她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真的。”

    贝思哲慢慢地点头。

    周五下午学校放假,贝翊宁早早地接贝思哲去奶奶家,到了那发现妹妹阮羽萱也在,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素色长衫,微卷的长发及背,神态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练习插花。

    “阮姑姑。”贝思哲很有礼貌地叫人。

    阮羽萱放下手里的马蹄莲,笑盈盈地看着贝思哲,打趣道:“哟,这是谁来了啊。”

    “是贝思哲来了。”

    “快过来让阮姑姑好好看看你。”阮羽萱向来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侄子,每次看见他都忍不住逗他。

    贝思哲快步走过去,站在阮羽萱面前,任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素馨从二楼款款走下来,看见贝翊宁人到了,忍不住给他一个“恨其不争”的眼神,而显然,贝翊宁没有成功接收这个信号,他依旧漫不经心地低头翻阅工作上的短信。

    阮羽萱看出了素馨的意思,一边顺着贝思哲油亮的头发,一边微笑地问贝翊宁:“哥,我费心给你物色的几个女孩子,你对她们一个都不来电?”

    “嗯。”贝翊宁低声。

    “那个程小澜,你也不喜欢?”这些女孩子中,阮羽萱对程小澜最有信心,因为她长得和过世的左又宜有几分相像。

    贝翊宁抬起头,反问:“程小澜是谁?”

    “就是那个锥子脸,粉涂很厚的女人。”贝思哲立刻提醒爸爸。

    阮羽萱哭笑不得:“你那天就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吧,难怪把她气走了。”

    “哦,是她。”贝翊宁口吻淡淡的,“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一边沉默的素馨终于开口,直接诘问儿子:“你根本没有这心思是吧?之前答应我要好好找一个女朋友,原来都是糊弄我的!”

    “我依照你的尊旨见了好几个,没觉得有特别好的。”

    素馨气得说不出话来,提了提漂亮的裙摆,优雅地转身离开客厅,走向后花园。

    “去陪奶奶说会话。”阮羽萱拍了拍贝思哲的背,贝思哲得令后,立刻跟了上去。

    只剩下贝翊宁和阮羽萱面对面地坐着,阮羽萱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大哥,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问:“哥,你迟迟不肯找对象不会是因为还惦记着又宜姐吧?”

    “和她没有关系。”

    “那是其他的原因?”

    贝翊宁没有回答。

    “你应该积极起来,就算不为了素阿姨和哲哲,为了自己也该去找一个心仪的女孩谈恋爱,别总埋头工作,钱是赚不完的,再说,我们家也不缺钱啊。”阮羽萱说,“过得开心,快乐,圆圆满满才是最重要的。”

    “你呢,最近过得还好吗?”

    阮羽萱意外这位大哥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生活,有些受宠若惊,摸了摸鼻子:“我老样子啊,挺好的。”

    “还是那个叶闻隽?”

    阮羽萱笑了:“当然,除了他还有谁?哥,我和你说过,闻隽他是个好男人,对待感情很认真,待我非常好。他选择我不是为了其他的,你千万不要听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对他存有偏见。”

    “我不听外面人怎么说,我只认定自己看到的。”

    “你指的还是那次你在酒吧看见他和一个女孩举止亲密的事情?”阮羽萱神情坦然,口吻流露出对男友全然的信任,“你告诉我后,我对他旁敲侧击过,问他那天晚上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他都和我说了实话,那只是他一个朋友的女友,他只不过和对方跳了一支舞,下来的时候对方脚崴了一下,他扶她回座,别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不止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贝翊宁反问,“你确定自己喜欢他?”

    阮羽萱点头,语带恳求:“哥,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在订婚之前我就很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哥,我不期待你会和我一样欣赏,喜欢他,但至少不要对他表现出敌意可以吗?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碰到他多少和他打个招呼,聊几句。”

    “我答应不了你,因为我从没有看他顺眼过。”

    阮羽萱面露失望,在心里叹了叹气,转移话题:“刚才我和哲哲在聊天,他小声告诉我想找一个会做菜的妈妈,我说这小吃货真够可爱的,看来以后帮你物色对象,第一条必须是擅长烹饪了。”

    贝翊宁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说道:“你不需要再帮我介绍对象了。”

    这天贝思哲在奶奶家过夜,贝翊宁独自开车回去。

    窗外是璀璨的夜色,跳跃的明珠映在车窗上,影影绰绰的一片。车子开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看见前方红绿灯旁那黑压压的人群,似乎可以近距离感受到那股流动的热浪。

    这个不夜城,永没有停歇的一刻。

    熊橙刚洗完澡,拿过干毛巾绞头发,门铃竟然响了,她吓了一小跳,熊晖这周选择呆在学校复习不回家,那还会有谁?重点是,楼下有电子安全门,刚才也没听到电子对讲器的铃声,莫非是邻居又跑来告状,说她晾衣杆上的衣服湿水滴到他们窗台的植物上了?

    带着困惑打开门,当看见来者何人后熊橙有一种如遭雷劈的错觉。

    贝翊宁站在她的门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插袋,神情没有惊喜和哀恸,或者也可以称作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你……来干嘛?”

    贝翊宁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白纸,递过去,淡声:“这上面记录了你这段时间的酬劳,用来抵消你欠我的债务,你核对一下。”

    “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刚好有人开门,我就进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熊橙接过贝翊宁递过来的白纸,低头扫了一眼,发现他记得还挺清楚的,包括她做过什么好吃的,陪贝小公子聊天n小时。

    她简单地看完后说:“基本没有问题。”

    贝翊宁:“你确定没有问题就好。”

    “你大晚上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否则呢,我来找你还能为了什么?”

    熊橙正无语的时候,耳朵传来“吃吃吃”的三记,然后屋子里的光线完全灭了。

    “停电了?”熊橙脱口而出的同时,探出脑袋望了望对面的那幢居民楼,很显然,那里一片灯火辉煌,唯独她一家没有光源,了解情况后,她对贝翊宁说了声等等,转身去检查玄关墙上的总电闸。

    摸黑找了一张小板凳,取了桌子上的小电筒,她爬上小板凳,借着小电筒的光看电闸的情况。

    好像也没有跳闸,是怎么回事?

    正在琢磨的时候,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声音沉沉在黑暗中尤为突兀:

    “你下来。”

    熊橙转过去一看,贝翊宁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还用命令的口吻让她下来,正想问“你干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来。”

    “……”

    熊橙狐疑地下来,贝翊宁拿过她手里的小电筒,走上前。

    他根本不需要小板凳,直接上手,片刻后说:“有手套和螺丝刀吗?”

    “你等一等。”熊橙转身,摸黑到厨房,在橱柜下方的收纳柜里找到了工具箱,里面有螺丝刀,也有一副绝缘手套。

    一分钟后,贝翊宁戴上了手套,关闭电闸后用螺丝刀拆开,检查了里头的一堆电线,找到出故障的一条,这过程中,熊橙一直站在他身边,手拿小电筒帮他照明。

    “有胶布吗?”他低声问。

    “等等。”熊橙立刻转身去找胶布。

    黑暗中,贝翊宁转头看了一眼匆匆跑去厨房的熊橙,她披头散发,让他突然想起某部恐怖电影里头的一个女鬼。

    熊橙回来后大呼一口气:“幸好,还剩最后一点了。”

    贝翊宁淡定接过,淡定地看她一眼,淡定地收回目光,吩咐她举好小电筒,保持亮光,然后继续动手处理那条出故障的线。

    熊橙只见他两只白皙如玉石的手在一堆错综复杂的电线和保险丝里活动,十指娴熟,连贯地穿梭,将其中一条烧了胶皮的电线用胶布包裹好,再将压在底部的一条抽出来,接到另一处。

    十分钟后,贝翊宁动手重新盖上电闸,按了按总开关,客厅的灯立刻亮了。

    重获光明的熊橙仰头看天花板,忍不住笑了:“你挺能干的啊。”

    贝翊宁无谓她的恭维。

    熊橙放下脖子,看着贝翊宁:“谢谢你。”

    贝翊宁摘下手套,递还给熊橙,顺便问:“洗手的地方在哪里?”

    熊橙想起他是严重洁癖,立刻带他去厨房。

    贝翊宁拧开水龙头,洗了手,接过熊橙递来的干毛巾,擦拭干净。

    他擦手指的时候,熊橙脑海浮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手指比女人的还要漂亮?他平时常做护理?

    她想起哪本杂志上写过一段话,如果一个男人有一双干净好看的手,那么他身上被衣服遮住的细节也一定经得起考量。

    “你在看什么?”他问。

    “哦,你的手,挺有艺术感的。”

    “什么意思?”

    “就是书上描写的,适合弹钢琴的手。”

    “我不会弹钢琴。”

    “只是一个比喻,用来说明你的手很漂亮,你不用较真。”

    贝翊宁没有再和她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擦干净手后往外走。

    熊橙跟在他身后,准备送他出门。

    下一秒,他突然停步,她没有来得及刹车,差点撞上他。

    “你这里有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该不会,他大晚上来她家的真实目的是“吃”?

    “随便给我做点吃的,除了甜食。”他从容地下了命令。

    “那你坐一会,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

    熊橙快步走到冰箱面前,打开一看,幸好还有饼皮和卤牛肉,可以做个牛肉卷饼。

    她将自制的卤汁倒进小锅里加热,用小火煮了十分钟后把牛肉和蔬菜叶倒进去,再煮了一会熄火,取出后把牛肉放在盘子里待凉,把蔬菜叶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最后放在如荷叶大的饼皮上,淋上香油,醋和鲜酱汁,慢慢卷成一个长筒。

    她端着牛肉卷饼出去,呈上桌。

    贝翊宁打量了一下盘子里的牛肉卷饼,不作声地拿了筷子夹起,尝了一口。

    “好吃吗?”虽然给无数人做过吃的,但对于这位“特殊贵宾”,她还是很在意他的评价。

    “不算难吃。”

    她听到这四个字,瞬间释然了,能从他口中得到这个评价已属难得。

    贝翊宁吃了半个,放下筷子,吩咐熊橙:“剩下半个帮我打包。”

    “……好。”

    两分钟后,贝翊宁接过打包好的袋子,平静地提醒一句:“别忘记,我还是你的债主。”

    熊橙无语,这个大债主大晚上跑过来,打着确认还债进度的名号,实则是来要吃的,真的有点无耻。

    不过看在他帮她修理电闸的份上,不和他多作计较。

    “嗯,那个,需要我送你下楼吗?”

    “不需要。”贝翊宁冷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欸,这人……”熊橙不由地嘀咕。

    “什么?”贝翊宁逮捕到她对自己的不满,再一次停步,却没有回头,“你想说什么?”

    熊橙的唇角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无奈的笑意:“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人怎么总这样自说自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永远高人一等的。”

    贝翊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眼眸陷入了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这句话很耳熟,曾经有个女人跟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这样说,她责怪他不顾虑别人的感受,从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狂妄自大。

    “嗯?”熊橙见他驻步许久,整个人几乎要凝固成一座雕塑,忍不住发出声音,“你不会因为我说的话生气了吧?”

    贝翊宁没有理会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迈开脚步,很自然地下了楼。

    熊橙松了一口气,关上门,眼睛掠过玄关墙上的电闸,脑海浮现刚才那一幕,他站在这里,动手帮她检查停电的原因,修理出故障的线路,偶尔回头不经意地和她目光对视,那双眼眸又冷又亮,像是深海三万里唯一的一道光源。

    她感觉很不可思议……

    比这都不可思议的是,熊橙这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双修长,漂亮的男人手正在弹钢琴,弹了一会画面一转,那双手轻轻如雾地靠近她,很温柔地从她头顶抚摸到她发梢。

    画面还出现一个比这双手的抚摸更温柔的熟悉声音:“橙橙,其实你做的牛肉卷饼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她抬起头,如期看见一张可恶的俊脸。

    熊橙醒来后,木然地伸手擦了擦额头,全部是冷汗。

    她觉得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是否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熊做了不宜身心健康的梦,yy了大贝,来猜猜大贝这晚做了什么梦。

    答案是:比小熊这个梦重口十倍,不忍直视,不忍说,不忍描写。

    写出来会被大贝暗杀。

    不得不说梦是最能反映潜意识想什么的,有时候和你意识层面截然相反,但是梦是最真是的。

    ~(≧▽≦)/~啦啦啦其实熊贝组合,突破心理障碍后,抱在一起那可是电光火石的速度啊。

    饮食男女么,就这样简单,利落。

    此外,大贝严肃表示:潜水不冒泡的行径是对我的冷落(也许大家真的是想冷落你呢……)

    为了不容冷落的大贝贝,还是冒泡吧,么么。

    ☆、第二十一章

    熊橙没空闲的时间去分析为何自己会梦到贝翊宁,因为隔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熊晖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告知她,熊晖闯祸了,他涉嫌藏带“违禁药”被治安拘留五天。

    就在昨晚近凌晨的时候,熊晖和戴晓笙偷偷溜到学校不远处的某个小酒吧玩,遇到了邻校的几个男女,双方发生口角后动手,有旁观者报了警,警察来后制止了闹事的双方,而后在熊晖随身包里搜出了一小包黄|色晶状体的药粉。

    熊晖对打架供认不讳,但拒不承认那包药粉是自己的。

    熊橙赶到派出所,正好戴晓笙也在,她认出熊橙后主动叫了一声熊晖姐姐。

    这个时候,熊橙没有心情和她闲聊,认真地问了她昨晚的情况。

    “昨晚在酒吧,我们遇到了上次在溜冰馆的那帮人,他们过来挑衅,熊晖一急就和他们动手了,我拦不住他,也上去帮忙了……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后我们谁都不敢动了。后来警察要检查我们的学生证,熊晖在包里翻找的时候,掉出来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包药粉。”

    戴晓笙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一直在发抖。

    “那肯定有人趁乱塞进熊晖包里的,我估计就是其中那个穿短裙,黄头发的女的,但没有证据。”她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很歉疚,“熊晖姐姐,这次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直提出想去那个酒吧看看,熊晖也不会陪我溜出来,你骂我打我都行。”

    熊橙无语,看了一眼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慢慢撇过头去。

    酒吧当晚的监视器坏了,无法追究事实真相,到底是谁把那包违禁药粉塞进熊晖的包里。

    熊晖彻底倒霉了,他因为早恋,打架,喝酒,藏带违禁药等几宗罪被勒令开除。

    五天后的下午,熊晖从派出所出来,熊橙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等他。

    熊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熊橙递给他一罐冰可乐,没有多说一句话。

    姐弟并排走在那条炎热的街道上,听着嘈杂的知了声,漫步目的地走了十多分钟。

    “姐,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熊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熊橙:“学校都要开除你了,我还罚你什么呢?”

    “我去求班主任,年级主任和校长,我会写检讨书,跪下来求他们都行。”

    “你觉得他们会同情你?”

    “我想试试看。”

    熊橙慢慢停下来,侧过身对熊晖说:“戴晓笙的爸爸已经为这事找过你们校长了。”

    “晓笙的爸爸。”熊橙神色恍惚,自言自语,“难道晓笙为了我去求她爸了?”

    “她爸爸向校长郑重表态,他从头到尾都强烈反对你和他女儿早恋,他女儿就是被你带坏的,去酒吧也是你怂恿的,要求学校严惩你。”

    一滴饱满的汗珠从熊晖的鬓角流下来,亮晶晶地折射出一道一闪即逝的光,熊晖看着姐姐镇定又悲哀的脸,握着可乐瓶罐的掌心湿漉漉,强有力的心跳一记高过一记,似乎就贴在耳畔,很久后他点了点头:“哦,他爸爸也许对我有误会,但晓笙她不一样。”

    “她是千金大小姐,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确定要为了这样虚幻又短暂的爱情放弃自己的前途?”

    “姐,你之前是同意的。”熊晖的声音变得很涩。

    “那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熊橙简单地说完,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她不想看熊晖此时此刻的表情,看了一定会可怜他,忍不住去拥抱他,但这一次,她不能那么做,他必须从这件事中得到一个教训。

    熊晖站在原地很久,终于累了,坐在地上,臀贴着滚烫的地面,手轻轻地开启可乐罐的拉环,顷刻,泡沫咕噜噜地扑出来,他眼睛又酸又涩,表情麻木到僵硬。

    熊橙的狠心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周一她请了一天假,赶到熊晖的学校,亲自找校领导求情。

    年级主任完全不通情理,反复说:“这是马校长的决定,我们没权干涉,你要说情就去找马校长。”

    熊橙转去校长办公室,门上了锁,敲了敲没有人应答。

    “你找谁?”

    听见身后的声音,熊橙转过去,带上笑脸:“请问老师,马校长今天在学校吗?”

    “我不是老师,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到隔壁领取材料的。”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说,“你找马校长啊?他今天陪贵宾团参观图书馆,现在应该在那边。”

    熊橙说了声谢谢,立刻跑去图书馆。

    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校区很大,熊橙绕了一圈才找到校图书馆。

    巧的是,马校长正和五六个贵宾从图书馆大门走出来,谈笑风生,一步步地走向阶梯。

    熊橙不敢贸然上前,找了一处有树荫遮日的阴凉处站在,静等马校长的空闲时间。

    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马校长和贵宾们站在阶梯上谈了很久,颇有点要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熊橙心里着急,又不得不耐心等待,外面的阳光炽热,头顶的知了声很吵,她今天穿了短袖t恤和七分裤,露出的手臂和腿肚被蚊虫连咬了好几口,整个人又烦又沮丧,似乎再多一分钟都撑不下去了。

    她探出脑袋,再次看向图书馆门口,这一看才发现其中有张面孔很眼熟,她怕是自己头晕眼花看错了,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使劲眨了眨,凝眸再看,站在人群中央那个颀长清隽的身影,分明就是贝翊宁。

    她刚才的注意力都放在马校长身上,竟然没发现那五六个贵宾中的其中一个是贝翊宁。

    贝翊宁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听马校长不停地说话,而后他转身,抬头往图书馆的顶层看了一眼。

    事实证明,熊橙干等了半小时完全是白费功夫,因为当他们轻松,惬意地谈完后,立刻有穿着短袖旗袍的礼仪小姐引领他们去学校食堂用餐。

    熊橙根本插不进去,她也不能突然跑上前拽住马校长的衣摆,当着贵宾们的面向马校长求情,那马校长岂不得恨死她了?

    只不过,等他们一群人离开后,熊橙的心倒比刚才要平静了许多,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一直喝到没有一滴水。

    她坐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余光瞟见几辆车缓缓而过,她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犹豫,思虑,挣扎,她终于拿出手机拨了贝翊宁的号码。

    片刻后,那头传来清凉如水的男音。

    “我想问你一个事情,你认识一中的马校长吗?”

    那头短暂的静默,然后直接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熊橙把熊晖的事情告诉贝翊宁,说的时候心情很忐忑,脑子也时不时地出现空白,但语速很快,因为不知道贝翊宁会在何时硬声截断她的话,冷冷抛来一句“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必须一鼓作气地说完。

    不过,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对方也没有出声音,她的耳畔只有源源不断的知了声,她轻轻挪开手机一看,的确还在通话中,于是又“喂”了一声。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贝翊宁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任何情绪:“你找错人了,我和一中的校长连朋友也算不上。”

    熊橙悬着的心咯噔地落下,强笑了一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挂下了电话。

    等冷静下来,她怀疑自己刚才脑子搭错线了,怎么会冲动地去找贝翊宁帮忙?她和他算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会帮她?简直是病急乱投医。

    她还是决定自己去求马校长。

    等到下午四点,马校长才姗姗回到办公室,走近看到站在门口的熊橙,眼神带上惯有的警惕和威严:“你是哪位,怎么站在这里?”

    “马校长,我是熊晖的姐姐,我来找您是……”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学校对熊晖的处理是严格依照校规执行的,没有任何问题。”马校长口吻冷静,目光犀利,“如果你是来求情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原则性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但是……”熊橙费力想了想,还是打出最老套的同情牌,“能不能看在熊晖平时表现不错的份上给予点宽容呢?我请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父母早逝,我工作很忙,他常常就是一个人……”

    马校长呵呵笑了一下,打断了熊橙的述说。他拿出钥匙慢慢对准锁孔,说道:“熊晖平时的表现不错?你是蒙我的吧,他和戴晓笙谈对象的事情谁不知道?老师们只是通情达理,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你不会以为早恋在一中是被允许的吧?至于他的父母,你的工作,这些和他犯的错误有什么关系?错误是他犯的,又不是别人逼他犯的,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犯错,不勇敢承担后果,还找家长来求情?有没有出息!”

    他说完,开了门闪身进去,重重地关上。

    熊橙站在原地,一分钟后掉头离开。

    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炽热,地面冒着热气,这是入夏来最热的一天,也是熊橙感到绝望的一天。

    虽然早知道没有人会同情弱者,更没有人会拿她和熊晖的那些不幸当回事,但真正对视那冷漠的眼睛,听到那无情的声音,她还是觉得全身发凉。

    熊晖不接受学校的开除,依旧每天按时进教室听课,摆明一副“你怎么撵我也不走”的姿态,几个老师轮流劝他,他只是微笑,一句话也不说。

    熊橙心里清楚他的抗议非常微弱,一旦被开除学籍,丧失高考的资格,傻坐在教室里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为这件事做最坏打算之际,意外地接到了马校长的电话。

    马校长在电话里的态度有些微妙,虽然依旧严肃,但没有了上回在办公室门口的冷硬。

    “我们校领导刚开了一个会,针对熊晖的问题展开讨论,最终决定给予他留校察看的处分。”

    熊橙简直不敢相信,本以为事情毫无转圜余地,没想到绝处逢生,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马校长,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了什么?”

    马校长闻言竟然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揶揄道:“这个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还反过来问我?”

    挂下电话的第一时间,熊橙发短信给贝翊宁,简单的两个字试探:“是你?”

    过了很久,贝翊宁回复:“什么?”

    熊橙突地笑出了眼泪,发过去:“一定是你。”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回复。

    熊橙想了想,拨了他的电话。

    “你不是说和马校长不熟吗?”她声音柔柔的。

    “我和马校长确实不熟。”

    “那你去替我向他求情了?”

    “我只是随意地提了提,没考虑事情能不能成。”

    “但你……怎么会愿意帮我?”

    “你可以当做是我无聊了,想找点事做。”某人声音顷刻冷淡了几分。

    “……谢谢,真的,谢谢你。”

    “别说没有意义的话。”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顿了顿,挂下了电话。

    熊橙怀着匪夷所思的心情,坐在电脑桌后发呆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刚接起电话,贝思哲欢脱的声音就如一阵清风袭来,瞬间扫去了她多日的阴霾:“小熊,马上到六一儿童节了,你要陪我一起过!”

    “六月一日?我看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带你出去玩。”

    “还有爸爸,他刚才答应陪我一起过儿童节,真是太难得了,他一直嫌我年纪大,没资格过儿童节,这次竟然同意了,么么哒!”

    “你爸爸?”熊橙轻声问。

    “对啊。”

    熊橙轻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慢慢地说:“你爸爸真的那么说你?他……还真可爱啊。”

    贝思哲震惊得一抖:“小熊,你吃错药了吗?爸爸怎么会是可爱的呢,他一直都是高贵冷艳的呀。”

    “这个,我收回刚才的话。”熊橙蜷起食指,轻轻地摸了摸鼻子,感受到心底淌过一道小溪流,起起伏伏的,难以言喻。

    即使她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有一种久违的情绪从那条小溪流边冒芽。

    在中二的少女期,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几分不安,几分欣喜,几分向往,几分难以启齿,调配成一种世间最大众俗气的体验,名曰心动。

    通常它不会来得无缘无故,但绝对是猝不及防,不可预期;它可以很短暂,也可以很长久,但从这一刻开始,它开始主宰你。

    作者有话要说:

    1幕后时间:

    英俊无敌的大贝站在一片黑色大丽花中冷笑。

    肥札:大贝贝,为什么一开始拒绝帮忙小熊,后来又答应了呢?

    大贝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我掌控中”的表情,不屑道:先把她打入地狱,再拉她一把,她就会特别感激,从而对我产生依赖,投欢送抱的渴望,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问?

    好吧,肥札默默遁走。

    ☆、第二十二章

    最终,熊晖得到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他本人因为这件事沉默了很多,虽然没有和熊橙保证他会和戴晓笙分手,但不再提起戴晓笙三个字。

    事情似乎告了一个段落。

    眨眼间,六一儿童节到了,正好那天是熊橙的休息日,她要履行和贝思哲的约定,陪他过节,而贝翊宁这个男人显然没有把承诺当回事,一大早接到建筑事务所的电话就出门了,无情地将贝思哲丢在家里。

    熊橙赶到后,贝思哲扁着嘴巴,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冷哼:“爸爸真的太过分了,明明说好要陪我过节的,现在又去工作了,难道工作永远比我重要?”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贝思哲拖长了音,大眼睛突然一亮,看着熊橙的眼神很讶异,“小熊,你今天比平常要漂亮很多。”

    “我只不过是穿了裙子,是不是在你眼里,穿裙子的女人都比较漂亮?”

    贝思哲点头,很认真地说:“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子,大风哗啦啦吹过来,她用双手去遮是最具风情的。”

    “你懂得挺多的嘛。”

    贝思哲摊手:“多看几部电影就全懂了。”

    熊橙陪贝思哲玩了两个钟头的游戏,到了十一点,贝思哲喊饿,她起身去厨房帮他做吃的。

    门的锁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突然停下脚步,耳朵后的一撮头发柔软地滑下脸颊,心却微微一提,连气流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转过头去,看见开门进来的贝翊宁。

    “嗨。”熊橙先打了招呼。

    “嗯。”贝翊宁换了鞋子,非常自然地走进来。

    “爸爸?”贝思哲听到声音,赶紧小跑过来,一脸惊喜,“我以为你会和去年儿童节那样,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会回来呢。”

    “我不是答应了今天会陪你过节的吗?”

    贝思哲在原地跳了跳,欢呼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外面天气好好,我不要呆在家里。”

    贝翊宁点头应允。

    熊橙站在贝思哲身后,微笑地看着这对父子,心里带点难以描绘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从看到贝翊宁的刹那开始明显起来,尤其是当他和她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眸竟然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因为贝思哲想吃洛洛花园的三层奶油冰激凌,贝翊宁开车载他和熊橙一块去。一路上,熊橙看见街上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孩子手里都拿着各色气球,飘在半空中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的海洋。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节日的气氛,熊橙的唇角流露出惬意的笑容,贝思哲探出整颗脑袋,好奇地张望大千世界,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坐回来一点,当心小脑袋。”

    洛洛花园是一个休闲餐厅,以玻璃房为特色,外面一片郁郁葱葱,兼有白色秋千架和复古的木马摆设,还有两颗仿真的桃花树。里面的餐饮区很安静,头顶的玻璃覆盖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浮动其上的天光隐隐约约。

    三人坐下后,贝思哲飞快地点了儿童套餐和三层奶油冰激凌,熊橙点了一个披萨,贝翊宁随便翻了翻餐单,点了一个便饭和一杯薄荷汽水。

    熊橙低头问贝思哲:“你和爸爸常来这里吧。”

    “不是经常,只来过两次,两次都是我求他很久他才肯的,他说他不喜欢来这里,因为很幼稚。”

    难怪,贝翊宁一脸不太愉悦的表情。

    贝思哲吃了一半就跳下椅子,跑去外面玩秋千了。

    熊橙和贝翊宁面对面用餐,默默无语。

    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投射在雪白干净的餐巾上,耀眼得想让人眯起眼睛,她对安静用餐的贝翊宁说:“我弟弟的那个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贝翊宁闻言看了她一眼:“你忘记我在电话里说的话了?”

    “你觉得说谢谢没有意义,但我还是坚持当面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弟他现在已经被学校开除,待在家里,前途未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贝翊宁放下筷子,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汽水,打量着熊橙的脸:“你觉得我是特地为了你去找校长帮忙的?”

    “也许只是你举手之劳,不过真的解决了我们家的一个大问题。”

    贝翊宁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熊橙被他“注视”的时间长了,有点不自在,脸上也烫烫的,装作不经意地撇开目光,看了一会窗外的贝思哲,小鬼头正蹲在草坪上,小手臂一摆一摆,好像在拔草,等她转过头来,再次和贝翊宁的视线碰在一起。

    这一下,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只好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左边,有一颗米粒。”

    她立刻伸手去摸左脸颊,指尖刚触碰到皮肤,就想起自己吃的是披萨而非米饭的事实,尴尬地收回手,低声:“你干嘛骗我?”

    “想试试看你反应是不是很迟钝。”他看到了她的动作,口吻没有揶揄,像是陈述一个答案,“果然很迟钝。”

    换做平常,也许熊橙会回一句“你才迟钝,你们家都迟钝”,不过此时此刻,她垂下眼眸,不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是对他的感觉有了改变,现在和他相处总有点别扭,即使再试图掩盖真实情绪,竭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凭他那么聪明,一定看得出端倪。

    “你……”贝翊宁开口。

    熊橙心想,果然,被他看出了,他不会就这样点破吧?

    “你是不是想去一趟洗手间?”他平静地问。

    “嗯?”

    “你看上去一脸便秘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