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橙暗自咬牙,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有了感觉?真是作死,她这么想着,人已经站起来,不咸不淡地说:“对,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不过只是想洗双手。”
熊橙刚离开一会,有个穿着休闲,身材枪手的男人走近贝翊宁,礼貌地低声询问:“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应该是贝先生吧?”
贝翊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很多年以前,我刚高中毕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做实习服务生,当天是你女朋友的生日,我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你们桌子上的蛋糕,你们不仅没有投诉我,在结束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笔小费。你们走后,我发现你女朋友落在沙发上的一本小册子,里面有几幅草稿图,左下方还署名你的名字,当时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无法归还,我等了你们一个月,你们没有人来取,我就保留了那本小册子。后来过了几年,我无意间在电视上看见你领奖的画面,才知道你是个年轻,有名气的设计师,之后也一直追踪你的相关消息,在网上浏览你的作品。”
男人继续笑说:“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会在这里遇上你,就冒昧上前和你问一声好,感谢你当年给我人生中第一笔小费,我用那笔钱买了一只小相机,从而喜欢上了摄影,现在成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对了,你那本小册子我保留至今,如果你还需要,我会尽快还你。”
贝翊宁静静地听完他的絮叨,表情没有任何波澜,连投射在眉眼,脸颊处的阳光也骤然失去了温度似的,他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声音很冷:“你认错人了。”
男人有点愣怔,随即识相地说:“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很抱歉,打扰你了。”
男人悻悻回座,继续和老婆孩子用餐,他老婆直率道:“我怎么说的,他对你有印象就怪了。”
男人只是摇头。
“我说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呢?”男人无奈地笑了一下,“绝对是他。”
熊橙在洗手间呆了很长时间,等确定妆容没有问题,她收起粉饼和口红,快步走回去。
贝翊宁正在说电话,熊橙在他对面坐下,不刻意去听他说了什么,转头找了找窗外的贝思哲,发现小鬼头竟然还蹲在原地拔草,她无语了。
下一秒,贝思哲转过身来,手里举着一跟树杈,看见熊橙后小脸蛋绽放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熊橙朝他招了招手。
贝思哲站起来拔腿跑回来,等他回座,熊橙问他蹲在外面在做什么,他回答说有一只毛毛虫差点蛰了他一口,幸好他反应快躲开了,毛毛虫狡猾地钻进洞里,他就拿了树杈挖洞把毛毛虫揪出来。
熊橙笑了,拆开一包湿纸巾,擦了擦他的双手。
贝翊宁挂下了电话,贝思哲又把毛毛虫的事情重复给他听,他听后直接说无聊。
熊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和刚才不太一样,虽然他一进来就表现出兴致缺缺,但现下更心不在焉。
他们又坐了一会,贝翊宁买单,女服务员递上三张奖券,微笑地对贝思哲说:“小朋友,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你和爸爸妈妈来我们这里玩,三个人都可以抽奖哦。”
熊橙没有机会澄清“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因为贝思哲已经朗声在问服务员具体的奖品是什么。
“你拿一个硬币刮开这个地方,上面会告诉你有没有中奖,奖品是什么。”服务员指点贝思哲。
结果,三人都刮开奖券,皆有奖品,熊橙得到一张餐厅二十元的折扣券,贝翊宁得到一盒水彩笔,贝思哲捡到了一块肥皂。
当听见后面一桌的孩子在欢呼“我中了一只学习机”,贝思哲果断垮脸:“为什么我的奖品是一块肥皂?”
“你又不喜欢学习,要学习机做什么?还不如一块肥皂,回家好好洗个澡。”贝翊宁的目光落在他玩得脏兮兮的胳膊上,无情地说。
“爸爸真的是太讨厌了。”贝思哲嘀咕。
走出门口的时候,正好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熊橙往边上退开一步,撞到了贝翊宁的肩膀,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看她,她说了句不好意思,他也当没听见似的,没有理会。
他怎么了?熊橙在心里琢磨这个对她而言困难度不亚于“世纪十大难以破解的迷”的问题。
离开洛洛花园,贝思哲提出去海洋馆玩,但不巧的时,熊橙接到了曹领班的电话,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十五分钟前,方师傅在后厨房犯心脏病晕过去了,人已经送往医院,她必须立刻赶回艾朵顶方师傅的班。
贝思哲依依不舍地拉住熊橙的衣摆:“小熊,你真的要回去上班?”
熊橙无奈地点头。
贝思哲依旧拉着熊橙的衣摆不肯松手。
贝翊宁拉回贝思哲的手,低头叮嘱他乖一点。
就这样,这个晴朗的休息日被打断,两人分道扬镳,熊橙回去艾朵上班,贝翊宁开车带贝思哲去海洋博物馆。
熊橙在后厨房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心里直骂自己傻气又冲动,一大早就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了那条压箱底的浅绿色过膝长裙,配了一双高跟鞋,还化了妆,用卷发棒做了个下垂自然卷的造型,所作所为简直和第一次约会的无知少女无异。
结果当然是她一个热的独角戏,虽然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失落。
夏天天气变得很快,傍晚时分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熊橙等到另一位师傅来交班,她才换下厨师服,离开艾朵。
天色已晚,熊橙撑了一把伞,慢慢地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高跟鞋的鞋跟别了一下,她站稳后低头一看,浅绿色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团污渍,她用手随意掸了掸,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早就走过了地铁站,正身处市中心的商圈。
而雨势越来越大,啪嗒啪嗒地打在伞面上,她加快脚步,往离这里一站路远的公车站前行。
风雨飘摇中,斜落的水珠沿着她的脖颈滑落至衣服内,又黏又湿,小腿酸得抽搐,高跟鞋里了水,伞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得左摇右摆,令她差点握不住……情况糟透了。
终于,“扑扑”两下,大风把整个伞吹反了,她只能停下来,伸手去折伞面,脑袋离开遮蔽物,雨水浇注在头顶。
不远处的一辆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贝翊宁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悠悠地看着这个女人在街边的狼狈模样,顺手打开了音乐调频。
红灯非常漫长,他想到中午在洛洛花园遇到的那个摄影师,却无法把摄影师的脸和当年打翻生日蛋糕的服务生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记性很好,但不屑去记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有记忆点的人和事都和他人生历程的标志有关。
譬如此时此刻,他看见街边的熊橙弯腰去捡伞,这一幕很鲜明地重播在他脑海里。
那年,他高考结束,是三年来h城最大的一次暴雨,也有个女的一边啊啊地叫,一边追着被吹远的雨伞,而那一次,他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其实她们完全不像,从头到尾没有重合点,却屡次有这样的巧合。
熊橙捡起伞的同时,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她索性也不急了,慢慢地把伞面翻正。
蓦地,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吓了一跳,脱口一个“谁?”的同时,伞再次掉在地上。
贝翊宁就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完全傻了,入眼的是他眉心的一颗水珠,停留了些许就沉沉下坠,此外,他额角,鬓发,宽肩上都缀着细细密密的晶莹。
下一秒,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滑,揽住了她的后背,雨中他的声音又近又远,有些不真实,却不至于令她听错。
他说的是:“现在跟我上车。”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被雨水掩盖。
他的手掌隔着她薄薄的布料,温热地熨帖在她的后背,冷静重复了一句:“跟我上车。”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时间彻底失去了反应,因为无法辨认他眼眸中完全陌生的情绪。
“你不愿意?”他侧了侧身,手依旧按在她后背,对视她一脸不可置信,又抬起另一只手臂,轻拨她湿漉漉的头发,垂下的眼眸绽现一片清明的洞察,声音和这场雨一样又沉又冷,“你今天打扮得和平时很不一样,难道不是为了我?”
雨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只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背脊上的手掌力道越来越大,她的鼻息离他的轮廓锋棱的下颏越来越近,他的鞋抵上她的鞋尖,抚在她发间的手下滑,轻落至她的腰上,骤然一收。
她落入了那个梦中的怀抱。
抬眸,一片迷茫中,勉强看到一条水流从他修长的脖颈往下,消融在他的宽肩上。
“你是不是在喜欢我?”他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状似平静的确认。
得到她的默认后,他将怀里的人按得更紧了一点,片刻的沉默后,雨水从他的长睫毛上滑落,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擦了擦她的脸,当手指擦到她柔软的唇,指腹立刻印上了属于她的唇色,他微微停顿后用力一擦,好似在修正她的唇色。
在大雨中做完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稍稍用力,就抱起她转了个身,单手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驶座。
☆、第二十三章
熊橙被贝翊宁安放在副驾驶座上,他上车后,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擦一擦。”
熊橙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手臂,一颗心还是咯噔咯噔的,从刚才被他抱上车到现在,短短的几分钟,她就有点记忆断层,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发生。
贝翊宁安静地开车,一言不发。
“贝思哲呢?”熊橙问。
“送去他奶奶家了。”
简单的两句交流后,一切恢复静默。
雨越下越大,使劲冲刷玻璃窗,却冲刷不去熊橙越来越鲜明的记忆点——在雨中和贝翊宁的那个拥抱。
那一刻,她感受到何谓冰火两重天,一面是冷雨的浇灌,一面是他胸膛的热度,他箍得她很紧,把她整个人塞进车子才松开手,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整个过程动作连贯老练,和抱贝思哲上车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她和他不熟,那可以把他的行为解读为绅士的风度,但和他打过交道后就知道这个男人完全没有绅士风度可言,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只会是……她最不敢相信的那个。
“你。”她再一次主动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问什么?”
“你刚才,脑子被雨淋坏了?”她蹦出口这么一句话。
他立刻转过头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黑眸隐隐闪过危险的暗光,声音微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下车追上我,还抱我上车?”她索性直接问出来,看他怎么回答。
贝翊宁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回答,他减缓车速,更安静、专注地开车。
熊橙不知道他是不屑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之这个问题石沉大海。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熊橙的楼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抱你。”
正在解安全带的熊橙动作一滞,缓缓抬起了头,等着他说完整句话。
车内开着一盏小灯,暖色光束映照贝翊宁的脸,清晰地描摹出他线条隽然的侧脸轮廓,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脸寸寸映入熊橙的眼眸,有点模糊又真实的复杂。
片刻后,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熊橙:“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忘了它。”
熊橙怔然,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慢慢转过身,手按在车门把上,用力往下,打开车门,跳下车。
刚冒雨走了几步,她又折回身,疾走回来,伸手拍车窗。
贝翊宁摇下车窗,看见她一张被雨水打得凌乱的脸,唯独眼睛黑亮得和宝石一般。
“我今天穿裙子,弄头发,化妆,这一切和你完全没关系。”熊橙字字锵然,瞪了他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
“是吗?”他目光淡淡的,“那再好不过了。”
……
熊橙上楼后立刻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污水和某人留下的记忆点洗干净,用浴巾擦干的那一刻,她誓言忘记发生在雨中的一切。既然他都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她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解读“一个男人一时冲动下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有何意义。
压根就没有意义。
熊橙昏昏欲睡到凌晨,头痛脑胀地睁开眼睛,伸手摸到床柜上的纸巾盒,抽了一张擤鼻涕,直到鼻子被擦得红红的,她用手背探了探额头,发现温度不低。
后面两天,熊橙工作状态很差,在第三次把黄油错当橄榄油淋在蔬菜沙拉上,总经理终于“赶”她回去休息了。
熊橙去了一趟社区医院,耐心地花了三个半小时挂了两瓶水,回家后蒙着被子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俯趴在床上,喃喃自语:“有没有人帮我做点东西吃?”
答案是没有,她费力把自己撑起来,下了床,认命地走去厨房。
她垂着脑袋,神色疲惫地为自己煮蔬菜面,窗外突然刮起大风,她放下筷子去拉窗,却瞟见了楼下的一辆车。
她再头晕眼花也认得出那是谁的车。
那辆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和一个巨大的摆设无异,熊橙探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它还是没有动静,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那辆车根本不是贝翊宁的。
锅子里的水快熬干了,她才反应过来,站直身体,拿起凉水壶往锅里加了一半的水。
既然他的车都停在她楼下了,他人在不在车里?她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选择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停车在她楼下。
就当他是开车来她楼下睡觉的好了,她这么想着,整个人释然了一点。
只不过,五分钟后,玄关处的电话铃响了,她一愣,调整好心情走去接电话。
是二楼二零四的老大爷,他运动归来发现忘带电子门的钥匙,老伴正在洗澡,没法给他开门,他就按了熊橙的门铃,请她帮忙开一下门。
熊橙为他开了门,心情失望,慢慢走回餐桌,坐下继续吃面。
等吃完面,她收拾了碗筷,端回厨房,又顺便瞟了一眼楼下的那辆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
这一回,她真的有冲动拿起电话打给他,问他在她楼下搞什么名堂,正欲行动,他的车突地启动,然后直接开走了。
……
贝翊宁的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等红灯的时候,他打开调频,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的声音窜出来,他正要转台,听到男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下一个问题,手机末尾号是6447的朋友发来问题,请教如何攻陷他一直爱慕的女神的芳心?”
女主持人笑说:“首先你要确定她对你有感觉,否则就算你死缠烂打到末日,也是白费功夫。”
男主持人:“那有感觉的话,该如何逐步攻陷?”
女主持人:“女神也是女人,攻陷女人最佳时机不外乎三个,失业时沦落街头,失恋时寂寞无助,失去健康时奄奄一息——前两者概率很小,小弟你不如等她生病的时候趁虚而入,指不定就成了。”
贝翊宁皱眉,手指轻轻一按,结束了这档无营养,无内涵,聒噪的口水节目。
红灯转绿灯,他继续开车,目光直视前方的苍茫夜色,完全的无动于衷。
……
熊橙刷牙的时候,听到玄关处的电话铃又响了,大晚上的,那猝不及防的铃声和鬼来电无异,她有些慌张,放下杯子和牙刷,匆匆拿毛巾擦了擦嘴巴上的泡沫,快步走到玄关处,接起电话,语带警惕:“是谁?”
没有声音。
她正要挂掉,一个冷静的男音贴在耳朵旁:“是我。”
“你这么晚来干嘛?”
“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上次给贝思哲做意大利面搭配的肉酱调料包。没记错的话,你说那是你自调的,外面买不到。”
“……”
“他从晚饭开始闹到现在,坚持要吃你做的意大利面。”某人的口吻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异样,“既然你生病了,我不要求你动手,你把酱料给我,我带回去帮他做。”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我带他去艾朵吃饭,你们总经理亲口说的。”
“……”
大晚上的赶过来只为了要她自调的肉酱调料包?那刚才他的车停在她楼下那么久,也是在研究这个问题?
熊橙无语了。
☆、第二十四章
当贝翊宁从熊橙手里接过那一小包调料酱,悠悠地放进口袋,既没有说谢谢也没有立刻掉头走人,而是冷冷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熊橙匪夷所思。
“你生病是因为那天淋雨了?”他问。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熊橙感到意外,她探究性地看着他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熊橙更加愣怔,料她怎么猜也猜不到贝翊宁会主动开口帮忙,他向来是一个冷漠,孤僻,自视甚高,没有爱心、同情心的男人,怎么会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贝翊宁静水无澜的黑眸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不过接下来,好像怕她没听见似的,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次:“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熊橙说,“只是感冒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吗?”他说,“那你好好休息。”
熊橙缓缓关上门,和石膏像一样驻在原地很久,过了一会才走向卧室,只不过背脊尾椎处突然窜上一股凉意,她的脚步和情绪同时一滞,意识到什么后立刻转过身,回去打开门。
贝翊宁还没走,就站在她的门口,慢慢地掏着口袋里的烟。走廊的感应灯没有打开,唯独阳台外的夜光投射进来,微微照亮他颀长,清隽的剪影,他很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音都淹没在夜色中。
瞥见她的身影,他把口袋的烟盒推回去,轻抬眼皮,声音是惯有的清冷:“你怎么又开门了?”
“你呢?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不走?”
“抽一根烟再走。”他解释。
“赶紧回去吧,贝思哲不是一个人在家饿肚子吗?”
“他不饿。”
“嗯?”那你大晚上赶来问我讨要做意大利面的调料包?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解答她的疑惑:“那只是一个借口,事实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赶过来和你见一面。”
熊橙沉默了一秒,镇定了心绪:“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除了那个叶闻隽。”
“有,读初中的时候喜欢同班的男生。”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问我?你又不是没有恋爱过。”
他不置可否,又回答原来的问题上:“我问的是,你的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和大部分人没有区别,忧喜掺半,有快乐也有烦恼,不过回想起来,应该是快乐多过烦恼。”
“快乐多过烦恼。”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你大晚上过来的真实目的不会是向我讨教感情经验吧?”
“不用讨教,我想直接和你试试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熊橙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总有一种远甚于旁人的功力,他可以用最轻淡的口吻告诉你一个最惊悚的事实,譬如此刻,她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两边他说出口的台词,终于确认他是何意思。他的意思和那些堵在女生宿舍门口的捧花男生,羞涩忐忑地开口“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是同一个。
当然,他那么高冷又奇葩,绝对不会有羞涩忐忑等那种正常人的情绪。
“和我试试什么叫做喜欢?”
他默认。
“你在装纯情吧?”熊橙试探,“儿子都九岁了,你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
“贝思哲应该已经和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不是表面上这样。”
熊橙闻言,心咯噔一下,原来小鬼头没有撒谎,他真的不是贝翊宁的亲生儿子。
“那他怎么会留在你身边?他是你亲戚的孩子?”
走廊外的光暗了下去,一瞬间,熊橙完全看不清贝翊宁的神情,只听到他藏在黑暗中的声音:“不是亲戚,是我两个过世的朋友。”
熊橙的心又一沉,虽然她也暗自猜测过贝思哲的身世,也许是很凄凉,但没想到比想象的凄凉还要凄凉,真难得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到现在这个模样。
“你愿意吗?”
就在她沉浸在略微伤感的情绪中时他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你现在向我开口,是为了替贝思哲找一个可以照顾他的女人?”她逻辑清晰地进行确认。
“照顾他我一个人足够了,不需要别人帮忙。”他看着她的眼睛,直切重点,“我现在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看。”
一个晚上,熊橙的心情三番五次地被他搞得七上八下,鉴于他行径诡异,口吻随意,态度完全不诚恳,她没法判断这是不是他的一个恶作剧,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冷冷一笑,轻蔑又恶劣地说:“逗你玩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很多时候,面对贝翊宁这样不按理出牌的男人,要保持几分警惕心,熊橙了悟这一点,看着他不说话。
贝翊宁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脑海浮现那档口水节目中女主持人给广大男同胞的金玉良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想要她就必须耐心等待”,他微微沉思,然后说:“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你考虑好后再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完,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熊橙木然地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刚才不会是她的幻觉吧?那个高冷,傲慢无礼的贝翊宁提出和她试试看的要求,并给她一周的时间考虑是否接受他?
好像不是幻觉,因为她隐约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和一阵微风似的,转眼消失了。
她回到屋子,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贝翊宁的,两人是怎么从陌生人发展到现在这样既不是熟人,也不算陌生的程度?
如果对他有感觉,好像也不是特别强烈;如果对他没有感觉,为什么在雨中拥抱的那一刻,她心动得很厉害?
她深深地困惑了,原本以为这晚一定会胡思乱想至睡不着,不料一躺下,脑袋沾到枕头就有了困意,很快就睡过去了。
梦里的那双堪比钢琴家漂亮,优雅的手又如轻雾似地靠过来,温柔地轻抚她的头顶,脸颊,最后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指腹一点点地擦掉她的唇色。
……
她不知道总梦见某个男人是什么寓意,低调地查了百度,答案是:梦境会揭晓你压抑很久的欲望,梦到男人的意思是你有这方面的渴求,简单来说你想恋爱了。
话说回来,她一共就谈过两回恋爱,其中一回还遇到了一个渣男,以至于有段时间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如果没有这个梦的提示,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压抑的欲望。
午休的时候,小凯悄无声息地接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熊橙,猛地伸手拍她肩膀,想吓吓她,谁知她反应十分平淡,缓缓转过脸:“你干什么?”
“你没睡着啊?”
“不困。”
“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病还没好?”
熊橙看着眼前这位貌美如花,年仅二十一岁的艾朵头牌,认真地问:“男人在空虚寂寞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放弃以往的择偶标准,随便找一个女人恋爱?”
小凯认真地想了想:“我再无聊都不会找曹领班谈恋爱。”
“曹经理的女儿都三岁了,你拿她举例?”
小凯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找曹领班那种短头发,长眼睛,颧骨凸出,声音又尖又细的女人,怎么都没可能。换言之,就算我空虚寂寞发如雪,想打发时间谈个恋爱,也只会去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女人,这是底线。”
“是只有你这样想,还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想?”
“我应该可以代表绝大部□□心健康,风华正茂的男人吧。”
“那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你们这些身心健康,风华正茂的男人愿意追求的类型吗?”
小凯凑近熊橙,仔细的一番观察后得出结论:“其实我早就想说,你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生的很标致,只不过你不会化妆,鲜少穿高跟鞋,从来不喷香水,身上隐隐有股葱花炒蛋的味道,完全缺少男人最看重的东西——女人味。”
“给我一个痛快,我是不是你们会追求的类型?”
“这个也没有太绝对的答案,我个人觉得你被吃货看上的几率比较大。”
熊橙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怎么了?真有吃货对你展开了追求?”小凯追问。
“没呢……他不是吃货。”
只不过,他有个吃货儿子。
下午,小吃货贝思哲背着书包来艾朵吃晚餐,顺便等熊橙下班,向她透露一个事实:“爸爸这几天很像中邪,每天晚上都面无表情地听一档很没有营养的口水节目,里面有一男一女不停地说废话,叽叽喳喳得吵死人了,而且他每次听完后脸色就变得和冬天湖里结冰的水一样。”
“真的?”
“嗯,还有,他这两天比平时吃得还要少,在书房里的时间比平常还要多,根本不愿意和我说话。”贝思哲委屈道。
熊橙揉了揉他的脑袋以作安抚。
把贝思哲送上出租车,熊橙和他挥了挥手,坐地铁回家。
洗完澡后,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吃了一半想起什么,起身找出埋在角落里的一只旧旧的随身听,打开后一个个频道调过来,很快找到贝思哲说的那档一男一女嬉笑怒骂的节目,这期的主题是“失恋后最适合独自旅行的城市?”,他们从丽江,阳朔,凤凰说到厦门,期间还回答各种短信疑问。
“呵,这里有个手机末尾号是8867的男士,他的感情困惑是这样的。”男主持人的口吻很揶揄,“他在对某个女人说出‘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看’后,对方没有及时给出答复,他也十分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地表示愿意给对方时间考虑,但问题是这个考虑的时间究竟是多长?”
女主持人懒懒地说:“关于这样的问题我已经懒得回答了,反复告诉你们这些男同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的喜欢多等几天又怎么了?在这几天里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她没有及时给你答复,自己究竟哪里让对方看不上眼。”
熊橙正在吃葡萄,慢慢吐出葡萄皮,听完这个耳熟的问题,突然捕捉到一个关键的信息:手机末尾号8867?
她迅速丢掉手里的葡萄皮,用纸巾擦了擦手心,拿起玻璃几上的手机,翻阅通讯录。
贝翊宁的手机末尾是8868
不是他。
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发短信询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过,她当下又一次确认一个事实:贝翊宁那晚的一通话让她心情复杂到了现在,这两天,她几乎做任何事情,思绪都会在中途慢悠悠地飘到他那张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小时间:我们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的贝先生有两个手机,8867和8868。
至此,给贝先生的忠告是:心急啃不到熊掌╮(╯▽╰)╭
☆、第二十五章
熊橙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贝思哲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被体育老师打了,要讨回一个公道,但联系不上爸爸,现在正孤立无援地留在教室里。
贝思哲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了,呈现罕见的沉默。
熊橙很严肃:“你被体育老师打了?”
“对,他打我耳光。”小声音终于有了点破绽,流露出愤怒和委屈。
“你等我来。”
熊橙赶到的时候,看见贝思哲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脑袋倔强地扭向一边,他的班主任杨雪晴站在他座位边,轻声和他说着什么。
“贝思哲。”熊橙出声。
“小熊。”贝思哲转过头,眼睛落在门口的熊橙身上,迫不及待地告状,“高老师他打了我,我要跑去告诉校长,但杨老师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去。”
杨雪晴尴尬地咳了咳,转而地对熊橙解释:“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下午的体育课上,贝思哲和体育老师发了矛盾,他说体育老师动手打了他,但体育老师坚决否认他说的,在场的同学也都表示没看见,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说不好。”
“他就打我耳光了!我没有撒谎。”贝思哲瞪大眼睛怒道,“同学们不说是因为不敢得罪他。”
“可是,大家都说是你先上前扒高老师的裤子,让他摔了一跤。”杨雪晴皱眉。
“是他先整我,我就不可以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吗?”贝思哲一声冷哼,眼睛突地有些红。
杨雪晴正要说话,熊橙抢先一步问贝思哲:“他怎么先整你的?”
贝思哲飞快地把体育课上受欺负的事情说出来。
下午体育课上,高老师教大家新一套的广播体操,其中有个下肢运动,贝思哲做得总比慢别人一拍,在队伍里显得很不和谐,反复几次后,高老师把他单独拎出来,命令他去角落好好练习。因为太阳很大,贝思哲练了一会就连连打哈欠,没了耐心,索性转过身蹲下来拔草,拔着拔着,屁股被轻轻踢了一下,他警觉地转过脸,看见高老师一脸铁青地站在面前,问他在做什么,因为被踢了一下,他很不高兴,顶撞了高老师几句,高老师罚他站在原地,不到放学时间不许离开。等高老师转身走回去,贝思哲突然跑上去,冲到他背后,伸手用力一扒他的沙滩裤,高老师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而裤子也滑落至膝盖的位置,他爬起来后恼羞成怒,想也没想地扇了贝思哲一个耳光。
熊橙听完整个过程,对面露不安的杨雪晴表明态度:“我相信贝思哲说的,虽然他平时很调皮,但不会在这事上撒谎。”
杨雪晴慢悠悠地说:“我也没说他撒谎,只是觉得他有点夸大其词了,也许高老师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硬说是打耳光。不管怎么说,他自己也承认先上前扒老师裤子的。”
“但是他先踢我的!”贝思哲闻言又怒了,“杨老师你真的太不公平了,你和高老师根本就是一伙的。”
杨雪晴闻言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咯噔一下,很早的时候,她和高远有过一段暧昧,有一次在树林里亲热,被贝思哲偷看去了,之后贝思哲就四处传播这事,让她极为恼火,但因为心虚,不敢把他叫到面前批评,纠正,现在听他说“你和高老师是一伙的”,免不了又心虚了一下。
她咳了咳,语气有些严肃:“贝思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对我有意见,但在这件事上我是公事公办,不偏不倚的,你说高老师打你,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作证,我怎么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如果你平时就是一个认真,乖巧,守规矩的学生,我现在不会质疑你说话的真实性,偏偏你平时表现欠佳,和同学老师斗嘴是常事,还屡屡违犯校规校纪,品行操守没得过一次优,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全信你说的。”
“哼,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信高老师,因为你们是一对,还躲在树林里拥抱亲嘴。”贝思哲突然大声地把话挑明了。
杨雪晴倒吸一口气,羞恼地胸脯一上一下,语气变得十分严苛:“你胡说八道什么?家里人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就算你没有妈妈,难道连爸爸都不教你什么是尊重,礼貌和规矩吗,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年纪小小口无遮拦,撒谎成性,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
熊橙硬声打断她:“杨老师,你现在说的话就是一个老师兼班主任应该说的吗?你就懂得怎么尊重,礼貌地对待自己的学生?”
“我怎么样对待学生不需要对你交代吧,说到底,我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是谁,一次两次跑来学校帮他解围,次次纵容他犯错,让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你又以什么身份对我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杨雪晴的笑意有些冷,眼眸露出被挑衅后的愤怒,“麻烦你搞清楚这点后再开口质问我。”
“爸爸!”坐在座位上的贝思哲眼尖地看到门口闪现的贝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