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铺」的女主人乔霓、乔家奶奶、坂本庆太的好友尚晰的新婚妻子乔舞,以及一只叫做「斑斑」的老猫。
周遭气氛温馨自然得仿佛她本来就该在这里,也仿佛她本来就该是看不见的。
没错,在飞抵台湾休养了两个月後,她依旧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只是在经过了两个月的黑暗生活後,她已经习惯了。
坂本庆太带著童颜来到台湾,借住在尚睎位於阳明山的别墅,并有专人负责照顾。
来到台湾後,坂本庆太变得很忙,没法子像之前在赌城时整日没事干的陪著她,所以他请了个贴身看护给童颜,但怕她整天在家里嫌闷,所以他要看护将她送到「糖心小铺」这儿来。
听听歌、说说话,甚至是吃吃糖,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能够打发过去了。
至於坂本庆太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成家立业」的话被印证,还是他真是大器晚成,一夜之间想通了?
总之在娶了童颜之後,他真的改变了很多想法,以前那种只要游戏人间的想法也变了,既然有了老婆,没法再去泡妞,就只好把过多的精力摆在事业上,也好让妻子以及将来可能会有的孩子,都能过著好日子。
他是个大男人,自当为自己心爱的人,打造出一片天地。
这些想法他并没有告诉童颜,他只是用行动来表示。
他虽然很忙很忙,却没忘了从百忙中抽空打电话给亲亲老婆,告诉她,他人现在在哪里,在忙些什么,还有可能会几天不能回家,要她别太想念他之类的家常话。
而目前他正在忙著的,是一个叫做「吃喝玩乐、奇风异事,非常极乐の台湾」的半娱乐半益智型态的综艺节目。
节目的企画方向,是将台湾从北到南,做出一系列完整的深入报导。
他必须带著人上山下海,介绍当地的风土民情、奇风异俗,甚至是某些怪诞离奇的传闻,以当地人的观点来认识台湾。
欣慰儿子终於开窍,对家族事业有了兴趣的坂本龙太郎,从日本派来人手,再找了那些他曾经与台湾方面合作过,已经有了良好默契的班底,让他们全都得听坂本庆太的话,好方便儿子干活。
所以他变得很忙,但再忙,他都没有忽略了童颜。
只要一得著空,他就带她上九份去兜风,到福隆去听海,到各种风味餐厅吃大餐、吃小吃,只是他没太多的时间可以再玩她的头发了,现在童颜的头发,几乎都是由看护在帮忙梳编的,但只要两人一独处,她的长发依旧是他最爱的玩具。
他还帮两人办了一款情人手机,只输入彼此的号码,让她在任何时候需要或是想念他时,都可以找得到他。
对於他对她的好,童颜没想多,只是习惯性的接受。
她的性子向来冷淡,加上现在一心只惦著休养,就更没空去乱想了。
不需乱想,不用逃跑,心定神闲,她感觉得出自己正以稳定、甚至是超前的速度在快速复原著。
她很喜欢来「糖心小铺」,因为这里的人都很善良,不会东问西问,只会真心关怀,让她感受到了温暖。
她来糖果铺里,却帮不上什么忙,多半的时候都是待在柜台里听著有人进出铺里的风铃响、闻著空气里的糖果香,或在生意闲暇时和乔家女人闲话家常。
其实此时的她,已经可以隐约见著人形,而她的异能,也正在悄悄的复苏中。
那天她一个人在厨房里试了试,发现她已经能够「命令」一只汤匙,笨拙且缓慢的滑动了十公分。
虽说只是十公分,但她却已逼出了满头大汗。
但她还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坂本庆太还有已和她成为好友的乔舞。
不想说一方面是觉得没啥好说,另一方面是不想让几位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友情的新朋友,对她的异能感觉到担心害怕,进而排斥她。
想必一般人都不会希望有个会窃听自己心音的朋友在身旁吧,谁都希望能够保有些许隐私及秘密的,不是吗?
「嘿!童颜,干嘛坐在那里发呆晒太阳?」
是乔舞!
因为那声音甜腻沁软如蜜,听声辨人已成了童颜最近爱玩的游戏了。
她没猜错,香风扑来,快乐的小妇人小手扳住童颜的肩头,笑咪咪的将她兜转了方向,再往她口里塞入了一方软蜜。
「甜不甜?香不香?q不q?喜下喜欢?这是铺里新进的糖喔,打土耳其那个爱吃甜食到了走火入魔的国家来的,有点像我们的软饴,好吃吧?」
见童颜半天没出声,乔舞蹲在她面前,心形小脸由乐转愁。
「怎么不出声?不好吃呀?」
童颜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不是,而是妳一次问那么多,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乔舞娇笑著,「好啦!别损我了啦,知道人家性子急,不像妳呀,四平八稳,风吹不动。」
童颜轻哼口气,「我若真变成了风吹不动,那还得怪妳天天喂我糖吃。」
乔舞又娇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听得童颜不得不摇头。
「虽然我没看过妳,却不时听那些客人称赞妳生得娇美,人漂亮、声音又甜得像蜜,也难怪妳老公会将妳疼入心坎里了。」
「呿!就光会说人,一样米养百样人,虽说有人嗜甜如命,却也有人哪,是宁可嚼苦瓜过日子的……」乔舞曲起腿坐在童颜面前,孩子气的伸出食指笑画著好友的脸蛋,「妳那老公,不也疼妳疼得要命?」
「什么老公?」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红晕,童颜啐声道:「我听妳在胡说。」
「什么瞎说呀?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乔舞娇声反驳,「听我家老爷说呀,庆太那小子对女人从无定性,再加上他太聪明又太会耍手段,不知伤透了多少女人的心,不盖妳!我家老爷能追到我,还不是靠那小子当他的狗头军师,我们结婚时他还是个只想玩乐的浪子,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会一头栽进了……」她淘气的再笑,「妳的魔力之下,乖乖自愿步入礼堂,成为妳的俘虏。」
童颜没好气的开口,「乔舞,妳奶奶和姊姊不知道内幕也就算了,事情来龙去脉我早已全都告诉妳了,妳明明知道这桩婚姻只是权宜,只是让我有个身分居留於此……」
「权宜?哎呀呀!妳就算看不见也总该感觉得出吧?庆太在喊妳『老婆』的时候,用了多少真心。」
童颜冷哼一声,「是用了多少戏谑吧,妳见过他哪一回是正正经经喊的?」
「要我说呢,这才是他最用心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妳防心太重,所以故意以胡闹掩盖真心,用玩笑粉饰真情,用习惯接受来敲碎妳的玻璃心,用……用……」
「继续呀!」童颜虽是出声鼓励,嘴角却泄出了轻蔑笑丝。「喔,我懂了,妳现在是在和那家伙联手起来整我,想看我会不会被骗得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喜欢上我了?」
「湛——童——颜!」
乔舞忍不住发出小母狮般的轻吼。
幸好铺里没有客人,除了她们两个外,只有个正在点头打瞌睡的乔奶奶,和听见声音而抬高困惑猫眸瞥过来的斑斑。
「眼睛看不见不是妳的错,但心口被蒙住了就是自己的问题了,我……哎呀呀!我真的想告诉妳……可、可我答应了尚晰不乱嚼舌根的。」
乔舞娇嗔发急的语气,逗得童颜想笑。
「干嘛?整人不成发火了?我就不信妳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是关於我,而我却不知道的。」
「说到了这,哼哼,妳就真的不知道了,其实那天我也是不小心听到後,才去向尚晰查证确实的,我跟妳说喔……」
***小说吧独家制作***lovewen2***
当天夜里,开了长途车程甫自屏东归来的坂本庆太,打电话让看护先回家休息,他自个儿开车到「糖心小铺」外。
「来接老婆呀!」
说话的人是坐在店门口在帮斑斑梳毛,抬起头来慈笑晏晏的乔家奶奶。
坂本庆太边笑著点头边从敞篷车中一跃而出,有著倦意的脸上,却是毫不遮掩即将见到心爱人的欢喜。
「当心点!」这回开口的是出门来整理小花圃的乔霓,「她今天胃口很差,不过也可能是让小舞整天喂糖给喂饱了的,她晚餐时只扒了两口饭。」
「没关系!」坂本庆太笑了笑,「我带她到西门町去吃蚵仔面线开开胃。」
「先别急著乱吃!」乔霓性子虽冷,却是小铺里最懂得照顾人的,她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胃口变差还有另外一种原因的,叫做害喜。」
乔霓话一出,乔奶奶掩嘴笑咪咪的,斑斑困惑的抬头喵呜喵呜,幸好乔舞这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女人早已让尚晰给接回去,要不肯定会是笑得最大声的一个了。
摸出了门外,恰好听见这一切的童颜满脸窘色。
如果眼前能有个地洞,她怕是早已钻了进去,却听见那脸皮超厚的男人,笑得比谁都还大声响亮。
更气的是他还不只是陪著笑而已,在过来牵她上车时,他还添加了一句——
「老婆,走慢点,当心动了『胎』气。」
即便车子已驶离「糖心小铺」一段距离,坂本庆太的笑声还是三不五时会在车里响起。
但,一个人笑久了也是会累的,他瞥过视线,看见童颜比平日还要冰冻了三分的脸色。
有点不对劲,他搔了搔头,想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不对,下午他才和她通过电话,那个时候的她还好好的,还叫他开车开慢点。
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相处後,她已很少再对他板起这种晚娘面孔了。
尤其每回在他离家几天回来後,是两人心灵最贴近的时候,虽然她依旧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他却感觉得出她的放松及欢喜,知道她其实和他一样,都期待著和对方的重聚。
她已经学会惦记他了,虽说不如他想念她的多,但至少有了进展,但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他真有点倦了,倦了无时无刻不在讨她欢心,不在逗她笑,不在猜测她的想法。
他毕竟是个人,也会有倦了的时候,也会有属於自己的烦心事。
但虽是如此想著,他依旧强堆出笑脸问她。
「干嘛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晚上没吃饱?还是糖果吃太少?」
他腾出一只手想握住她的手,那是两人独处时已习惯了的小动作,却让她用力甩开了。
「不干你事。」她冷冷出声。
坂本庆太蹙起眉,「妳到底怎么了?」
「不干你事。」她依旧只有这一句。
尖锐的煞车声响起,方向盘猛力一转,坂本庆太索性将车子停进路边停车格里,熄下火,他转过身,难得表情严肃的看著童颜。
「妳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把话说清楚!」
她不想和他说话!
好在她现在是个瞎子,要不看不听一点也不困难。
童颜索性双手环胸,身子往下沉坐,连眼睛都闭上了。
「shit!湛童颜!」
疲惫不堪和一再被忽视的挫折让坂本庆太首次在她面前失控,他恼火的伸出手握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
「你该死的给我张开眼睛!该死的给我认真听好!你知道我几天几夜没躺上床睡过一觉了吗?七天!我用七天七夜的时间窝在那鸟不生蛋的深山里,快马加鞭赶著摄影采访,赶著录音、赶著纂文修旁白、赶著确定剪辑内容及後续工作,每个人都不懂我干嘛要那么急,都劝我别那么拚命,好啦!终於,工作提前完成,他们又劝我和他们一样留在那边泡泡温泉、喝喝小酒、休息补眠,但我不肯,我拒绝了,我推开他们跳上了我的车,然後花了六个小时在高速公路上狂飙,飙回台北来!」
他深深吸气又呼气,却呼不去满心的愤怒。
「天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就因为我该死的、自讨苦吃的,放不下一个没心没肝的冷血女人!」
坂本庆太的激动让童颜有些惊讶,她一直当他只会搞笑、只会胡闹,而绝不会生气的。
在他的猛力摇晃下,她终於悠悠的张开了眼睛。
其实此时的她已能看到他的样貌,方正的脸,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瓣,以及此时跳跃在他眼中的怒火。
虽说看得见,却仍是模模糊糊,就像她心中对他的感觉一样。
她弄不懂,也不太想弄懂,她只是冷冷的开口。
「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豺狼帮』和『煞道盟』的事情。」
清清淡淡一句话像一根针,顿时刺破了坂本庆太因怒火而饱涨了的气囊。
他消了气、松开手,甚至还往她两边肩头拍拍拂拂,像是怕在刚刚发火的时候,一不小心弄脏了她。
他一直拍,一直装作很忙很忙,可就是没再吭声。
「说话呀!」现在反过来变成是童颜在逼他解释了。
「呃,说什么?」
他先是装傻的笑了笑,在看见她抿得更紧的唇线时,只好叹气的投降。
「唉!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嘛,不就是我有个表妹叫松嶋奈奈子,她妈和我妈是堂姊妹,呃,她妈和我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嫁的老公叫伊虎,是华人世界里的黑帮老大『煞道盟』的人,於是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奈奈子,她就去向她老公撒了娇,然後『煞道盟』就去找上了『豺狼帮』,於是就……就……」
「就怎样?」好冷的声音。
「就……就『豺狼帮』放下了屠刀,改过向善,驱散了兄弟,解散了堂帮,公孙帮主和朱腓常师爷,现在已改卖牛肉肥肠面为生了嘛!」
童颜冷笑,「你表妹夫倒是好本事。」
「是呀是呀是呀!」
坂本庆太点头如捣蒜,笑得很得意。
「『煞道盟』和『伊家四兽』可真不是盖的,威风凛凛,四兽一出巡,所有妖魔鬼怪都得俯首称臣。亲亲老婆,妳就是在生这个气吗?气公孙帮主跑去改卖牛肉面了?」
「我气的是……」童颜声冷如冰,「他去卖牛肉面是我们刚到台湾时就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著我?」
「因为妳在养伤,不适合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低头玩手指,像个犯了错的男学生,正站在严厉的女教官面前。
「这件事和情绪起伏没有关系,却和我会躲在这里很有关系,如果我早点知道了就不用再担心害怕,也就可以……」
「就可以及早打包行李回香格里拉了,是吗?」坂本庆太微眯起眼,放下手指,快快不乐的接口道。
童颜没好气的开口,「我想回家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他忿忿不平的打直了腰,愤怒的拍了下方向盘,「妳已经嫁给我了,有我的地方才是妳真正的家,而不再是那个香格里拉!」
她瞠大双眼,不敢相信的审觑著眼前依旧模糊的人影,「你疯了吗?这桩婚姻是假的。」
「不是假的!不是假的!我不许妳说那是假的!别告诉我,湛童颜……」
坂本庆太咬牙失控的伸手将她怒拉进怀,逼她的耳朵贴紧在他的胸口上。
「别告诉我,妳现在所听到的疯狂心跳是假的!别告诉我,妳以为每回我甜丝丝的喊妳『亲爱的老婆』时的语气是假的!别告诉我,每天夜里在妳熟睡後,我偷跑进妳房里,躺在妳身旁、握著妳的手,傻笑的看著妳熟睡的快乐满足感是假的,更别告诉我……」
他伸手抬高她的下巴,做出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用他的唇抵近她的,「这个吻,也是假的!」
不顾她的槌打及挣扎,他吻了她。
这个吻刚开始时像是个惩罚——
他发了横的不想再强忍自己日益泛滥的欲望及需求,他重重的吮吻著她,逼她张开嘴,逼她相濡以沫,逼她以小舌和他纠缠不清,逼她接受他的怒火及感情。
这个吻就像是要将他的一切感觉,都吻进她的身体里。
至於童颜,她原是气得想杀人,但螓首却被他以大掌扣紧而无法动弹。
她槌了他,也咬了他,但渐渐的,这个吻变了质,他的怒气渐散,他的动作及舌头都变得温柔缱绻,像是在恳求著她的施舍及回应,像是在等待著她的软化及动情。
如果他继续发蛮、继续强硬不讲理,那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用力推开他、踹远他,但他的温柔,让她什么都不能做了。
她被他吻得小腹中热流滚滚,膝盖亦不争气的发酸变软,她就连呼吸都快被他掠夺光了,只能无助的任由他捧著她的脸,磨人般的持续在她甜蜜的檀口里时而狂野、时而温柔的攻城掠池。
她发出的动情嘤咛全数被他吞落了喉里,她的身体不再僵硬,他的吻令她头晕目眩,甚至还让她忘却了挣扎。
最後,不是她的声音阻止了这个吻,而是她的……眼泪。
在发现自己舔舐吮吻著的咸味竟是来自於她的泪水时,因震惊而终於寻回自制的坂本庆太慌慌张张松开了童颜心疼且不安的伸手想为她拭去那一颗颗正由她眼眶中滚出的晶莹泪珠,却让她给狠狠拍开了。
「对不起!童童,对不起!我不应该……」
她不想听,伸手捂耳用力摇头,语带哭音,「你欺负我!」
「我不是想欺负妳,我只是想要告诉妳我爱……童童!童童,妳要去哪里?当心摔跤……」
见童颜打开车门跳出车,坂本庆太急急忙忙跟著下车追去,却不知此时的她其实已能约略视物,加上异能已经恢复了些许,她根本就不需要用飞的,只要往附近几条小巷子钻去,就能让他在一瞬间——
失去了她。
第十章
中旬是藏族自治区,位於西藏、四川、云南接坏处,是云南西北的人间仙境,在几十年前因著《消失的地平线》一书而成为世人追寻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
藏语「香格里拉」是「心中的日月」,天上人间「理想家园」的意思。
而在香格里拉居民的心目中,是山皆为神山,是以哈巴雪山亦在神山之列。
当人遥望著哈巴雪山时,总会觉得它已窜入了天际,在它周遭的蓝天白云则是衬托出了无尽的灵气,予人「白云无心若有意,时与白雪相吞吐」的雪生云、云弄雪的感觉。
在这里有著完整的植被垂直自然景观,也有古冰川的遗迹,冰瀑、冰川,角峰处处可见。
若是站在四千一百公尺左右的哈巴雪山冰碛湖边,天地万物俱静止,若你圈嘴大喊,雨雪瞬时飘落,甚至还有可能会出现倾盆大雨,这种「呼风唤雨」的奇特效应,正是独属於哈巴雪山的奇观。
在这变幻莫测的雪山冰川间,精灵之说时有所闻,能看见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个子不大,不怕冷,穿著轻薄夏衣,自在地飞舞在积了雪的林梢、在湖心结冰的湖畔。
精灵们灵巧来去,不容易见到,但若能有幸见到了,那可是会带来福气的。
而现在就在那挂著冰屑的针叶林木树上,有一抹纤巧人影坐在上面。
是精灵吗?
不!那是童颜。
她懒懒的坐在枝头上,却丝毫没法像往日一般以欣赏的眸采,去赞叹造物者的神迹。
她看得见了,也能够飞了,她的隐形翅膀找回来了,但怪的是她却快乐不起来。
那个叫做快乐的东西,被她不小心遗落在别的地方了。
下一瞬枝头颤了颤,童颜身畔一左一右坐著两个人,一个年老,一个中年,正是她的爷爷和阿叔。
只见他俩各自咬著一根水烟袋,啪嗒啪嗒的吸得又是满足又是响亮。
「干嘛没精打彩的,小乖?」
来了半天只被人视作空气,湛家爷爷终於忍不住开了腔。
「没啥……」童颜没看人,嗓音淡淡的回应,「我只是想不通一件事情。」
「想不通啥?」
另一旁的湛家阿叔放下水烟袋,很开心自己能有件事可做,就是帮侄女解惑。
「人,活了一辈子究竟是为了啥?」
「那还用说吗?」湛家爷爷没好气的斜睨孙女儿一眼,「当然是为了成仙啰!」
「那成了仙後呢?」
「再去成佛呀!」是湛家阿叔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咱们祖宗里究竟有几个是成了仙或是成了佛的?」
呃,答案不可考,无法作答。
童颜继续发问:「其实所谓的想成仙成佛怕多半是为了想逃避现实吧?好,就算真能成仙成佛,那么再然後呢?又能做什么?」
湛家两位长辈再度被问傻,只好一致的低下头用水烟袋搔了搔头发,没作声。
「我说小乖呀……」安静了半天後,按例又是湛家爷爷先忍不住开口了,「妳这次回来後,变得好怪。」
「不但怪……」湛家阿叔接口,「而且妳的心……」
「不许偷看我的心!」勃恼的转头,童颜甚至变了脸色,「别忘了祖规,除非对方同意,否则自家人绝不许偷看自家人的想法。」
「还需要看吗?」湛家阿叔耸耸肩,没好气的又啪嗒啪嗒的抽起水烟袋。「世上所有的女娃儿若会有那样失魂落魄的表情时,多半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
童颜大声反驳,却无法控制的红了脸,也不知是被冤枉气的,还是心虚让人给说中了。
「好好好,没有没有,没有就好!」
湛家爷爷嘴里说著哄孙女儿的话,还没忘了呵呵笑两声。
「没有最好,否则日後妳可不能再同咱们一块飞越雪山纵走,飞越三江并流,甚至也不能再同咱们一块这样坐在树上纳凉抽水烟袋了。」
「我不抽烟的。」童颜闷闷提醒。
「迟早妳要抽的。」湛家阿叔陈述一项事实,「像咱们那些个没嫁人的姑姑、姑奶奶、曾姑奶奶、太姑奶奶,哪个到後来不是人手一根烟的?就因为日子过得逍遥,太闲,甭为生计奔忙,又甭为丈夫孩子操烦,不抽点烟,不找点事做,还真是日子难熬。」
「所以说……」童颜翘首望著远方,像是问人又像是问自己。「就算真能当上神仙也不一定保证就能够永远快活?凡人的生活虽说会被柴米油盐等现实问题包围住,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能因此而找到生活目标,甚至是藉以感受到存在价值的方法?虽然,会活得比较辛苦一点。」
湛家阿叔探头,越过童颜看向湛家爷爷,「阿爹,您听得懂吗?」
「不懂!」湛家爷爷翻翻白眼摇摇头,「一点也不懂。」
「小颜侄女呀!」湛家阿叔出声劝人了。「妳干嘛要整日这样东想西想,自个儿钻进死胡同里?妳回家了,特异功能恢复了,妳姆妈也不生妳的气、不赶妳走了,那妳干嘛还不快点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轨道里?还妳原本的清心自在?」
是吗?
她回家了吗?
童颜心一抽,猛地想起了坂本庆太的话——…
有我的地方才是妳真正的家,而不再是那个香格里拉!
就是因为这样,她其实并没有回到她真正的「家」,所以她才无法快乐,也无法再和从前一样,清心自在的过活?
「说起妳回家的这档事呀,侄女今儿个能安安妥妥的坐在这里赏风景,阿叔的功劳可不小啊。」湛家阿叔得意的笑。
「若非那时候我偷听了妳姆妈的心音,知道了她和那板凳小子私下联络过几回,居然还答应和他一块瞒妳,不让妳知道危机已解除,不让妳知道那帮坏蛋早已改行去卖牛肉面了,她甚至还从人家瑞士银行里拿了一笔聘金,咱们可都不知道妳一个人瞎了眼,孤零零的在与咱们仅仅一海之隔的台湾,还当妳还在赌城呢!」
「是呀!是呀!」提起那一回的大冒险,湛家爷爷笑得嘴都快咧到耳边了。「所以我们偷渡去了台湾,又再将妳给一块偷渡了回来。」
没错,偷渡!这正是她回家的方法。
那天晚上她和坂本庆太闹翻,他苦寻她不著,事实她却是躲在公园里的树上哭了一个晚上,可到底哭些什么,她其实也不太懂,只是很慌、很怕。
那时他的示爱来得太过突然,表达得又太过激烈,她一时之间不但不能接受,甚至还会害怕。
她怕那个样子的坂本庆太,更怕那个受到了他的影响,而变得陌生的自己。
她躲在树上哭泣,最後不是坂本庆太发现她,而是她已经恢复了一半的感应力将恰在同一座城市,搭著渔船偷渡过来找她的爷爷和阿叔,给吸引了过来。
然後,她跟著他们回家。
然後,她的眼睛和特异功能都恢复了。
然後,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那一夜之後,她没再见过坂本庆太。
那一夜之後,她对他的思念却像滚雪球一般,与日俱增著。
最可笑的是,她虽然思念他,思念的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但看不看得清楚其实无所谓,因为更重要的,隶属於相思的因素是他的大笑、坏笑、玩笑,以及那疯狂到叫人害怕的深吻。
这些都是她根本不需要去看清,就能够感觉到的。
偶尔她会用手指梳著自己的长发,闭上眼睛,想像成那是他的手指,在藉著这样的触碰,来与她谈情说爱。
也是在那时她才明白他为了她,去办了两支手机的用心。
原来在思念著一个人的时候,一个按键压下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甚至想起了乔舞曾经说过的话,然後终於想通了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包容著她,在改变著她,在试图融化她。
以胡闹掩盖真心,用玩笑粉饰真情,用习惯接受来敲碎她的玻璃心?这些全都是他在表达著爱她的方式。
而她,更是早已如同失去羽翼的仙子一般,忘记了飞翔,遗留了心,爱上了他。
「对了呀,阿爹!」湛家阿叔突然开口,「您让我带您来找小颜侄女,是为啥来的?」
「对对对!瞧我这老头的烂记性!」湛家爷爷用水烟袋敲敲脑袋,看著童颜说:「是妳姆妈让我来找妳回去的,她说为了帮妳庆生,特地从外头请了戏团子来家里演出戏,听说还是个洋戏码……」
「爷!」童颜凉冷出声,「我的生日在两个月前就过了。」
「那那那……」湛家爷爷也不确定了,「怕是帮妳姆妈做的吧?」
「她的生日还有两个月。」
「那那那……那爷就真不知道是为谁办的了。」
湛家阿叔插话出声,「会不会是帮阿珠?它昨儿个夜里生了一窝小猪……」
一个烟水袋飞来砸中头,打断了湛家阿叔的声音。
「你这个笨儿子,说话没有没经过大脑啊?哪有人帮猪过生日还演戏的?尤其我那春蚕媳妇儿又是个多会精打细算的主事者,怎可能做这种事呢?总之小乖,妳姆妈叫妳快回家,说再过一会儿好戏就要开锣了,戏名叫……叫啥来著?好像是叫『庆庆王子与痛痛公主』的吧……」
猛一听心一动,童颜半天没能作声亦无法动弹。
「阿爹呀!」湛家阿叔忍不住又开口,「不是我要说您,年纪大了就要服老,记性差就要用写的,您去翻翻所有章回小说、稗官野史、乡野传奇,哪有这种怪戏名的?还什么亲来亲去、痛来痛去的王子和公主的……」
「我哪有这么说?你耳朵是关上的吧?」
身旁人打来闹去的声音都没能传进童颜的耳里。
她的心,只是没来由的、失控的,跳得癫狂。
***小说吧独家制作***lovewen2***
再癫、再狂都比不上那正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上,演著戏的一群「怪咖」。
爷爷的话没传错,贴在戏台旁的红纸上写的戏名正是「庆庆王子与痛痛公主」。
童颜回到家时,台上的戏刚开锣,才演不到十分钟,底下的人已个个抱著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她没作声,双臂环胸站在远远的角落。
她曾经去过西方国家,也看过一些舞台剧,她当然看得出这出戏若是换掉主配角的名字及背景,几乎就是莎士比亚的著名舞台剧「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翻版故事。
在台上的故事里,庆庆王子和痛痛公主分属於有著不解宿怨的两个国家,在某次舞会中,他俩一见锺情,并在公主家的阳台上立下海誓山盟,甚至决定要私奔,可後来公主却在她父王的威逼下,答应他嫁。
在婚礼前,她喝下了好心的神父为她准备的诈死药,使婚礼变成了葬礼,她也被送进墓|岤里。
但送信的神父未能及时将公主的信送到王子手里,让他误以为爱人已死,於是他去买了一瓶毒药,想要死在爱人身边……
别以为东方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将一出悲剧看到了笑嘻嘻,只因台上所有的演员压根就像是来闹场兼搞笑的。
公主出场时,跟著她的两个侍卫像是临时匆匆忙忙被推上台的,一个忘了穿长裤,一个戴错了帽子,顿时让侍卫成了厨师。
神父出场时,手上拿著的不是圣经,而是一本阁楼杂志。
演到在阳台私会时,公主站著的阳台突然崩塌,将公主埋在里面,大喊救命。
更别提在公主准备诈死时,先喝了一口诈死药,接著全数喷了出来,大喊著「这不是我要的!我只要沛绿雅!」之类的搞笑片段。
笑著闹著演著,可演到後来故事有点感人了。
尤其当庆庆王子举高匕首欲刺进自己心口,同时高喊著:「亲爱的童童!我是真心真意爱著你的!相信我,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台下那些三姑六婆及老嬷嬷们也没在乎王子是不是喊错了人名,纷纷落下了泪来。
童颜不是老嬷嬷,但她也被骗出了几滴泪水,她甚至还伸出微颤的手捂住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哭出声来。
倒不是故事有多感人,或是演员的演技有多生动,而是她知道那是他,是坂本庆太,他在藉机对她莋爱的告白。
故事果然走的是搞笑路线,因为当台上的王子如此高喊时,诈死的公主竟然转醒了过来,眨了眨媚眼,娇滴滴的对王子说:「王子,您快别死了,因为我也没死,我们终於可以双宿双飞,天长地久了。」
没想到王子无情的推开一心想要黏过来的公主,站起身,甚至还喊了侍卫过来。
「把这个女人给我押入大牢。」
「可是王子……」侍卫傻眼了,「她是痛痛公主,是您最爱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冒牌货,我的痛痛公主性情又冷又冰,固执盲目,没心没肝,她才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却偏偏很不幸的……」王子苦笑,「我就是爱惨了这个样子的她。」
「可王子!王子……」
侍卫们还想再说话,却见王子已撇下其他舞台上的演员,潇洒的跳下台,目光灼热,跨著大步迳自朝著童颜的方向前进。
他拨开人群朝她前进,像个披荆斩棘、威风凛凛的神祗。
童颜无法言语,依旧是一手捂嘴一手抚胸,强捺住心跳加速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他!
他比她曾有过的任何想像都还要……好看!
也许因为她是先「认识」了他这个人才「看见」了他的长相,是以不论好不好看,她早已在心底为他偷加了分数。
而所谓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不是吗?
「老婆……」
原是威风凛凛的大男人,一站到童颜面前,立刻换了个表情,变成了愁云惨雾般的可怜弃犬,哀哀求饶了。
「跟我回家好吗?」
险些被他的表情给逗出了笑声,童颜咳了咳,按按胸脯,终於将笑意压下。
「为什么?」她淡淡的问。
「因为院子里的花都快枯了,因为夜里的虫都不叫了,因为我无法工作、无法睡觉,因为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妳,想得快要死掉。」
「还有呢?」她仍是一脸正经的问。
「还有我的手……」坂本庆太抬高手掌,悲伤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个没救的癌症末期病患,「它想念著妳的发香。」
童颜点点头,突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再张开。
「很好,妳没有说谎。」
「不会吧?!童童!」坂本庆太受不了的叫出来。「你居然不相信我?你居然还偷听我的心音?」
「不行吗?」抬高下巴,她冷冷的问。
他咬咬牙,一脸豁出去了的神情。
「行!可以!由著妳!妳要怎样都随妳,只要妳肯跟我回家,当我一辈子的真老婆。」
「你真要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再被海扁?也不再怕痛了吗?」
他叹口气,目光真挚的看著她。
「如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