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觉得我嫁给别人会让你很没面子吧?”她盯着他顽固的侧脸。言崇纲让她想到占山为王的山贼,他踏过的路就是他的,她带着他的孩子另嫁是奇耻大辱,他让她感觉到占有欲,但没有爱情。
也许,就如毛秀忻和白暖琳的分析,他对她还有感情,所以不肯放开她。他不说话时,沉稳神态确实很迷人,但他一开口,唯我独尊的态度把那一点点旖旎的感觉都消灭了。
若有爱情润滑,他这蛮横的独占口吻,即使恶劣,她也会觉得甜蜜吧……
“并不是~~”忽地,客厅传来砰砰声响,言崇纲走到厨房门口探看,他儿子正在沙发上乱跳,对着电视开心大叫。
他皱眉。整个下午就听这小家伙吵着要吃糖要玩耍,诸多任性要求,他在三岁时胆敢这么嚣张,绝对被父亲吊起来打。他回头看梁芝旗。
“我们协议我可以来陪孩子,也包括管教他们吧?”他没忘记自己决心努力改进,她曾怨他总不听她的意见,他现在先行征询,应该没做错吧?
“当然可以,你能陪他最好。”小男孩的精力旺盛让她有点疲于应付。
征得同意,言崇纲大步走回客厅。“你不坐就下来,别把沙发踩坏。
吉安斜他一眼。“你干么管我?”他没留心听大人们说话,也没留意这个陌生叔叔,但小霸王一向为所欲为,被人指正,马上有反应。
“因为我是你爸爸。”
吉安的眼睛瞬间瞪得像车轮一样大,叫道:“你不是我爸爸。”
“我当然是。”求婚被拒绝,亲生儿子又不认他,言崇纲闷怒在心底,很火大。
“你不是!你骗人!”吉安在沙发上又叫又跳。
梁芝旗听见父子在客厅里吵架,赶紧走出来。“吉安,他是爸爸没错。”
“他不是!爸爸回去日本,说半个月以后就会回来,他不是我爸爸!”正义的小食指直指大男人鼻尖。“你是坏人!假装是我爸爸,要绑架我!”
“你再说一次。”言崇纲嗓音沈下,梁芝旗连忙拉住他。
“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生气。我们下午忙着讨论,没人向他们解释,他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美美也还不懂,对他们耐心点,好吗?”
这是她今天对他说过最温柔的一番话,他的怒气顿时缓和。“他们至少得搞清楚父母是谁,“我绝不让我的孩子喊别人爸爸。”
“我会慢慢教他们。”她安抚他,瞧时钟一眼。“饭前先让孩子洗澡吧——”糟糕,她哪会帮小孩洗澡?
梁芝旗抱着希望问:“吉安,你会自己洗澡吗?”
吉安摇头。“平常都是保母帮我和美美洗。”
“呢,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们洗,你能不能自己——”
“我帮他洗吧!”言崇纲忽然开口。
“你会帮小孩洗澡?”她诧异。
“我帮狗洗过澡。”大狗和小孩的体型差不多,应该不难。
她想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但他很正经,过去拉着小男孩。
“我不要你帮我洗!你走开!”吉安反抗,但哪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把他的换洗衣服拿来。”言崇纲拎着拳打脚踢的儿子往浴室走。
“小心点,别弄伤他。”吉安是很顽皮,不过言崇纲应该不至于当真和小孩生气,就当是父子俩促进感情的机会吧!
梁芝旗回过头,就见小女孩一脸惊惧,瞪着浴室门关上,显然被父亲和哥哥充满火药味的互动吓着了,她搂搂美美。“别怕,晚点我们一起洗。”她得和他说一声,在胆小的女儿面前要更温柔、更轻声细语。
她打开孩子的行李箱找衣服,听见浴室里吵吵闹闹,有点担心,又想起他很认真地说曾帮狗洗过澡,忍不住莞尔。拿狗和儿子比,算是他的另类幽默吗?
严肃的父亲、调皮的小孩,忙着居中协调的她,她还真有点一家人的感觉。
浴室里,言崇纲锁上门,扭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注水。“你要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脱?”
“你是坏人!你想绑架我!”吉安愤怒指责。
“我是你爸爸,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
“你不是我爸爸!”吉安昂着小脸宣称。“我爸爸开一家很大的超市,会开车、会划船捕鱼、还会游泳,在水里面闭气三分钟,你什么都不会!”
“三分钟算什么?”他勾唇。在德国念书时他可是买买晨泳,闭气三分钟只是小意思。
“你会吗?”小男孩表情很挑衅。
不展现点本事,这小子完全瞧扁他了。不哆唆,言崇纲将洗手台装满冷水,摘下眼镜,吸口气,弯腰将脸俯进水里……没几秒,他就听见笑声。
“哈哈,你好笨,我爸爸才不会游泳,我乱讲你就相信了,哈哈哈~~”
言崇纲猛地直起身子,脸色铁音,眼神凶狠,前额头发湿嗒嗒的直滴水,不知死活的小猴子还在狂笑。他一把提住他,笑声变成惊叫。
瞬间浴室里乒乓响、水声哗啦啦、小男孩用日语鬼吼鬼叫,活像打仗。
“崇纲,你们在做什么?”浴室外的梁芝旗听得担心。
“帮孩子洗澡,还能干么?”他听起来咬牙切齿。“衣服呢?”
“帮你们放在外面了。我去煮饭……”
真的不要紧吗?她忐忑地走进厨房。
大嫂替她买了些青菜、肉类和鸡蛋,但她想她大概不擅厨艺,否则就是厨艺连同记忆一起失去了。她对着食材发愣半天,最后煮了稀饭,煎蛋、炒青菜加上一盘鱼松,勉强弄好一桌菜。
浴室大战持续了二十分钟,言崇纲才将儿子穿好衣物、擦干头发,四人上桌吃饭。
梁芝旗打量吉安,小男孩满面怒容,但毫发无伤,她这才放心。她还怕言崇纲应付不了顽皮的儿子,一怒之下动手打他。
可言崇纲却很狼狈,几乎全身湿透,她问:“你要不要先把衣服弄干?”
“不必了,先吃吧。”小男孩怒目相瞪,仿佛想扑上来咬他,小女孩怯怯握着汤匙,不敢看他,而他身畔的她脸色无奈,似乎为两个孩子的反应而困扰。一家四口的第一餐,气氛比他家里的还差。
这不是他期待的情况,但他不知该怎么改变,只能默默动筷。他夹了一块蛋,放进嘴里,差点喷出来。这东西外观是蛋,尝起来是盐块……他忘了她的手艺很凄惨。
不过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一口气吃掉半碗稀饭。
吉安却嘟起嘴。“我不要吃稀饭,我要吃汉堡。”
梁芝旗歉然道:“对不起,你先吃这些,晚点我再去买汉堡~~”
“你没必要道歉。”言崇纲打断她,看着儿子。“不想吃就下桌去。”
“妈妈,我要吃汉堡。”吉安根本不理他,撒娇地挨近梁芝旗。
“你只能吃这桌上的东西,不吃就不要吃了。
吉安瞪他。“你不是我爸爸,不能管我吃什么。”
“你再说一次。”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小男孩回瞪他,毫无惧色。这孩子倔强的个性很像他,但他小时候绝没有这么顽劣。他越看儿子越不满意,决心好好矫正。言家的小孩必须稳重乖巧,就如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育一般。
“别这样,他不懂事,别和他计较了。”梁芝旗出面缓颊。
“我不是和他计较,你辛苦煮好的菜,他怎能耍任性说不吃?”
“小孩子就是爱吃垃圾食物,偶尔让他们吃一次也没关系嘛。”她赔笑脸、使眼色,要他通融一次,给儿子留个好印象。
“不行,一旦他们知道耍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以后会很难管教。”他懂她的暗示,但不想照做。他以父亲从小告诫他的口吻,告诫小男孩。“你必须吃这些饭菜,不吃就没得吃。”
吉安瘪嘴。“我不吃了。”他下了餐桌,跑出厨房。
“吉安!”梁芝旗想去追孩子,被言崇纲制止。
“他既然不吃,就让他饿,饿一顿就会乖了。”
“你胡说什么?他才三岁,怎么能饿肚子!他可能被我哥哥嫂嫂宠坏了,有点任性,可是他还小,有必要这么严格要求他吗?”她很错愕,无法理解他不近人情的要求。
“这是基本规矩,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就算是基本规矩,我们第一次以父母的身分和他相处,态度何不放软一点,他也比较能接受我们,不是吗?”
“态度放软是指纵容他吗?你今天答应他这种无理要求,以后他肯定还会再犯,到时候你又要顾虑他无法接受我们,继续答应他吗?”
“你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她只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要挨饿,很不忍。
“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不吃就别理他。在管教孩子时,我们的意见要一致~~”
“但我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我没办法和你意见一致。”说完,她起身离开,去找小男孩。
言崇纲僵在座位上。小时候,父亲骂他打他,母亲从来不吭一声,过后才会偷偷拿糖哄他,告诉他父亲的严厉是为他好,而他也是为了儿子好。威胁不让这么小的孩子吃饭,他当然知道不宜,也当然会心疼,但一昧宠爱纵容,这种爱是更大的伤害。
他看美美,盯着他看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立刻低头乖乖吃稀饭。
他错了吗?他不认为他有错,但为何满心烦闷,没了胃口?
吉安赌气躲到梁芝旗房里,梁芝旗切了水果,哄得小男孩进食,美美也不吃晚餐了,跟着溜进房里。
言崇纲独自待在客厅,开了笔记计算机工作。他看似忙碌,但屋里所有动静都没逃过他耳目,
他冷眼看梁芝旗进进出出,带了不少糖果饼干进房间,房里渐渐有了孩子的笑声。
显然经过这场小风波,她和孩子更加亲密,他则和孩子愈加疏远了。他脸上漠然,心底有点失落。
九点多,梁芝旗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都哄睡,走出房间。言崇纲还坐在沙发上打计算机。
“你还没回去?”
“等你睡了我再走。”
“好吧,那我们趁现在沟通一下。”她揉揉额角,坐下来。“你会不会太急着展现父亲的权威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展现权威?”他错愕。“我只是要求基本的规矩~~”
“但吉安根本还不认识你,你命令他不准怎样,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美美也吓坏了,我跟他们解释好久,美美还是不明白,吉安虽然懂,但他在生你的气。”
“他生我的气,我就该让步吗?”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你难道希望自己的儿子讨厌你?”
“当然不,但与其放纵他,让他无法无天,我宁愿管他管到他讨厌我。”
她哑口无言。“如果我也对你的做法看不过去,觉得你很可恶呢?”
“管孩子本来就不是轻松快乐的事,总是要有人扮黑脸,如果连你也不懂我这么做的用意,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相信自己没做错,既然没错,应该理直气壮,但一想到她可能因此厌恶他,他面色不改,内在的强硬却动摇了,几句软化的话语在脑中盘旋,就是出不了口。
要他低头认错,不如让她在他脖子上斩一刀还来得轻松点。
她却笑了,轻柔的笑声在他耳膜上荡漾。
“真是被你打败了。”他有一套奉行不悖的准则,明知艰难、不讨喜,他依旧坚持,她倒有点佩服了。
“至少换个方式吧,温柔一点,好好和孩子解释为什么他不可以那么做,他会懂的。”
“我不会。”
“怎么不会?难道你小时候爸妈不是这样教你吗?”
“我妈会和我沟通,但我爸从来不解释,我做错事,他就赏我耳光。”
她轻抽口气。“没必要这么凶吧?”
“但很有效,被打之后我绝不再犯。我爸是军人,在家里也实行军事管理,他下令,我服从,他认为男孩子需要严格锻炼。”他父亲见了吉安,大概不会承认这种调皮鬼是他孙子。
“但你没有打吉安。”她约略明白了,军人父亲是他唯一的模板,除了权威性的态度,他不懂别的亲子相处方式。
“今天刚见面当然要客气一点,以后也许会。”
“你不会的。”他的语气并不认真,他没有用他唯一懂的方式对待儿子,或许他也不喜欢那样,或许他并不像外表那么冷硬,他只是不曾被温情对待过,所以不懂如何以温情待人。
她嘴角微扬,好像有一点懂他了。这一点点的懂,让她仿佛与他亲近许多。
言崇纲正想辩驳,回头却见她笑容一敛,皱起眉头。“怎么了?”
“我肩膀有点痛。”梁芝旗按住左边肩颈。“我醒来以后就常常觉得痛,有时候连头都会痛,医师开了止痛药给我,住院时我大哥帮我按摩,会好一点。”
“哪里痛?”
她刚指着颈后,他便探手过来,大手按住她颈后。梁芝旗惊讶地瑟缩一下,感觉他按揉她颈侧肌肤,正好按在痛点上,她痛得呼吸一窒,他的手劲立刻减轻。
“会太重吗?”见她摇头,眉心舒缓,言崇纲留心观察她表情,调整力道。“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问题?”
“检查不出是什么问题,就是摔伤的后遗症吧。”
“你现在状况怎样?”他干脆两手都放到她肩上,按摩她肩颈。
“大部分外伤都好了,但左肩和左小腿骨折,开刀打了钢钉,疤痕很长,以后得靠衣服遮掩,还有睡不好,会头晕,不过最糟糕的还是失忆吧!”
他听得心拧紧。倘若他在她身边,绝不会让她受伤。“看来你短期内没办法再练柔道了”。
“反正也都忘了。我哥说我从小练柔道,得到我爸的真传,我是不太相信。”如果她真是高手,身手应该挺灵活,怎会和那个女孩一起摔下楼?
“我没办法想象我穿柔道服,跟人打斗……”
“我看过你穿柔道服和人交手。”
“真的?对手是谁?我赢还是他赢?”
“都是你赢。”屡战屡败的对手则是他。
“是呢……”他又按到一个痛点,她皱眉忍耐。
他们面对面,距离很近,他的手暖得近乎灼烫,他的温度流进她身体,她敏感地寒毛直竖。
他单盘坐,长裤在大腿上绷紧,她的目光无法不落在他结实的腿肌上。她能想象布料下的皮肤光滑而强硬,那阳刚线条在她掌心里炙热地臣服……她失去记忆,但身体似乎记得与他有过的亲密,她的掌心泛麻,耳根发烫。
他停下动作。“还痛吗?”她垂下眼帘,两腮量红,他太熟悉这表情,她第一次意识到彼此的吸引力时,就是这无措的可爱模样,这表情引发他们定情的吻,她的唇柔软洁净,吻她的滋味却迷醉似烈酒,他忘不了……
他喉头到胸膛都瞬间抽紧,强烈渴望她。
她摇头,感觉他粗糙指尖停在她颈后,若有若无的抚触变成暧昧的刺激。她心跳剧烈,他们都没动,但气氛变了,他的气息侵犯她的呼吸,她虚软,并不想逃开……
此刻,房门开了,美美蹒跚走出来。“姑姑,你在哪里……”她看见沙发上的两人,惺忪黑眸瞬间瞪大,呆滞地望向梁芝旗,又望着言崇纲,表情惊恐,想靠近又不敢。
在他看来,小女孩的反应就像走出家门的小鬼子,赫然发现一头猛虎在门外等着吃她。他有这么可怕吗?他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啊!
他能对儿子严厉,男人与男人之间毋须客气,可是稚嫩胆怯的小女儿简直像另一种生物。他想他就算只是打个喷嚏,她都会吓得大哭,他只得不动,暗暗沮丧。他已经尽力了,究竟是哪里做错,一双儿女都排斥他?
幸好梁芝旗及时回神,看见小女孩,她立刻过去。“美美,怎么了?”
“姑姑,我做噩梦……”美美投入她怀里,哭了。
言崇纲觉得女儿的眼泪有一半是因为他。他默然,更感挫折。
“别怕,我陪着你,噩梦不会再来了。”梁芝旗安慰小女孩,回头道:“我先陪她一下。”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吧!”比起顽劣的儿子,胆小的女儿更令他无计可施。
梁芝旗带小女孩回房间,替她盖好毯子、哄得她收住泪水,又出来为她泡杯牛奶。不过几分钟,言崇纲已离去,屋里只余寂静。
她走到厨房,泡好牛奶,忽觉四周有些不同。餐桌已收拾干净,门窗关好、瓦斯也切断,她走到客厅,大门落了锁,落地窗也拉上。
是言崇纲做的。他临走前巡视一遍,留下安全无虞的空间,让她和两个孩子能安眠。
瞥见茶几上有张纸条,她拈起,上面写了几个数字,有他的手机、他的宿舍电话、他在校内的分机号码,除了数字,没有留言,但她读出字迹以外的讯息——若有任何事,任何时间,她都能连络到他。
她怔忡着,轻抚他的字迹,那简洁有力的笔画,好像在她心头刻划力度,薄薄的纸条,诱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度,轻轻烫着她指尖、她心头……
第3章
隔天,梁芝旗将两个孩子托给毛秀忻照顾,前往学校。
同事们早就知道她出院,在外文系办公室里办了个小小慰问会,热烈欢迎她回来。没人当她是凶手,大家一致认为那是不幸的意外。
她重新熟悉环境,熟悉工作,因此想起一些事,但都是些机器操作、公文往返之类的琐碎细节,对涉及的案件仍旧毫无记忆。
中午,她独自到校内餐厅用餐,餐后她正想打电话给毛秀忻,问孩子的情况,背后忽然有人唤。
“芝旗,你出院了?”连志维惊喜地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嗯,昨天刚出院。”
她大哥认为是这男人害了她,一见他就破口大骂,除了她刚苏醒时见过一面,他之后来探病都被挡在病房外。
“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你不是失忆吗?”
“我在医院休息得够多了,反正记忆一时也不会恢复,有事做、接触一些人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想起什么。”
“说的也是。所以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连志维紧盯着她。
她摇头。
“把你牵扯进来,还害你受伤失忆,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连志维一脸愁云惨雾。“我没想到小芬会找你谈判,还发生意外,我得对小芬的死负责。”
“事情都发生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连志维眼眶浮肿,斯文的面孔极憔悴,显然饱受煎熬,让她心生同情。她什么都不记得,是少了点良心的苛责,但想到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失去生命,心情同样沉重。
她猛然想起,事件的起因是感情问题,那她和他的关系是……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下午还要工作。”
“晚上呢?”
“晚上有事。”
倘若她与连志维是情人,情况会更复杂,她怀疑言崇纲肯退让。
“我很需要有人听我讲讲话,我们都是当事人,只有你能体会我的感觉。我可以把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讲给你听,说不定你会想起一些事,甚至是当时的状况,你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心弦一动。“那我找个时间——”
突然“砰”的一声,一包外带炸酱面重重用在她旁边桌面上,她转过头,看见一副酷相的言崇纲。
“这位子没人,不介意我坐下吧?”不待她同意,言崇纲径自坐下。
“这位是?”连志维困惑地望向她。
“她的前男友,新学期开始会在本校法律系教课,请多指教。”言崇纲一身浅蓝衬衫和长裤,悠闲而不失英挺,对照眼前颓靡沮丧的连志维,高下立分。
“现在只是朋友。”梁芝旗尴尬补充。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前”男友,倒像逮着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你好。”对方锐利的眼神让连志维有点慌。“我是芝旗的……男朋友。”
她惊诧。“我们之前在交往吗?”现在的她有了一对孩子,一个不请自来的前男友,她才从上一段三角恋脱身,怎么马上又卷进同样状况?
“只差一点,要不是小芬不肯放手,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连志维突然握住她的手。“芝旗,我爱你,虽然你全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你是爱我的。”
梁芝旗太错愕,怔了下才慌忙抽回手。
“连先生,警方把你和芝旗当作嫌犯,你来找她,不怕被误会有串供的嫌疑吗?”言崇纲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尽管脑海里瞬间闪过将连志维那双手打断的野蛮念头。
“我有不在场证明,那晚我回家陪我妈,警方已经还我清白了。”
“嗯,想必是令堂替你作证了。”
“还有几个邻居,他们那天也有看到我回家!”连志维声音提高。“你是怀疑我妈作伪证吗?”
“当然不是,纯粹推测而已。”言崇纲漠然耸肩。
“我和芝旗没做错什么,一切只是意外——”
“一个女孩死了,你确定你没做错什么?”
“我没有!是她纠缠我,我和芝旗都是无辜的!”
“你自认无辜,但你知道旁人怎么看吗?三角恋情的其中一方死了,另外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继续交往,这两个人要不是没有神经,就是没有良心,我今天在学校里听到的讨论,都是后者——”
“别说了。”梁芝旗恼怒地轻声打断。他非得这么扒开人家伤口,让人家血淋淋地再痛一回吗?连志维哑口无言的痛心表情让她不忍。“我先走了。”她起身离开。
“芝旗!”连志维想追,被言崇纲拦住。
“你别再接近她,她失忆了,你和你们过去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现在她需要的是我。”语毕,他追出餐厅去。
梁芝旗大步走,走出餐厅,走过湖畔树林。她急步走,不想停。bbsnliao
“芝旗!”
后头传来言崇纲的呼唤声,她不理,越走越快,呼吸急促,胸口隐隐疼痛,直到手臂自后被拉住。
“芝旗,你要去哪儿——”
“别碰我!”她猛然用开他。“你为什么对他说那种话?你看不出他很痛苦吗,为什么还说他?”
“我只是说出事实——”
“你只是不甘心我和别人交往!”
言崇纲抿唇,注视着她气得泛红的双眸。
“我没答应和你结婚,至少让步答应你来看孩子,可是你不能硬要一切都顺你的意!我们分手四年,我当然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感情,你不能抹煞我的人生!就算我不记得了,但它确实存在啊……”忽然,她眼前一黑。“我胸口痛……”
言崇纲立刻抱着她到走廊坐下。“别说话,深呼吸。”他抱住她,让她偎在他胸前,轻抚她背要她照做,几分钟后疼痛缓解,但仍然晕眩无力。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该这么激动。”
“是你太过分了。”她余忿未消。
“的确,你没说错,我是不甘心,你不该变成这样……”他低语:“你不该失忆,身体里不该有钢钉,不该这么虚弱,走几分钟就差点晕倒……”那懦弱男人的爱只是口号,他实在该赏他一拳。
他很气愤,气愤那男人让她受伤,气愤自己在她最需要他时不在她身边,只能于事无补地懊悔。
她沉默了。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她从他压抑的言语感觉到他的感情,她是他珍贵的责任,在他怀中像锁在安全的牢笼里,她有些怦然但也有些迟疑——这样束缚的感情,是她要的吗?
她轻轻挣脱他。“那……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个性随和,好像什么也不在意,身手非常敏捷。我们曾经在柔道场上交手,你是第一个赏我过肩摔的女人。”
她睁大黑眸。“怎么可能?”他高她一个头耶。
“每次回想那一幕,我也怀疑是梦。”他指向不远处。“你看那边。”
梁芝旗依言望去。这一带对她而言全然陌生,但一排社团教室落入她眼底时,一扇漆了黑白条纹的怪门吸引住她,它有些眼熟。
“看见那扇斑马门了吗?那是柔道社的教室,我们就在那里认识的。”他拉她走过去。
“那时刚开学,柔道社在招募员,你陪同学过来,她想加入,但你不想,只是来看看。
他从门口踏垫下摸出钥匙,开门进去。“进来看看,也许你会想起些什么。”
“我为什么不想加入?”暑假期间,社团教室没人来,东西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因为你很强,学校社团对你而言就像幼儿园。”
“我讲过这种话?”太狂了吧?
“是你同学说的,她把你夸得非常强,你要她别讲,她越讲个不停。”
“所以你就出面教训我?”太嚣张了,难怪让人看不顺眼。
“我没出声——”
“但心里不以为然?”
他勾唇,不否认。“社长和大家商量一下,决定柔道社不能给两个学妹看扁了,派段数最高的我和你较量。其实是好玩性质的过招,没想到……”
“一世英名就付诸流水了?”那应该是相当震撼的情景,可惜她一点也记不得。“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不对——”男人输给女人的当下只会恼羞成怒,她思考他的性格。“你不服气,约我下次继续比?”
他领首。“我们之后又打了好几次,我逼你不准手下留情,你也照做了。”
“结果?”
“当然还是输给你。”一次又一次地输,最后,连心也输给她。
“天哪!我以为我会放水。”梁芝旗难以将他口中神勇的女孩和自己联想起来。
她打量这间小教室,被橱柜旁的一帧照片吸引住。照片是一群人的大合照,言崇纲站在后排,她在他身边,笑容灿烂。
她对照片里的地点和人物全无印象。她逐一审视照片细节,寻找任何能勾起记忆的蛛丝马迹,却很失望。
她明明面对着自己的过去,却什么也不记得。
失忆以来,她努力保持乐观,此刻却不由得彷徨,她会一辈子都这样吗?
言崇纲望着她。她发丝垂散,露出一角白皙耳朵,夏季喧闹的光影在她眸底融成一片柔晕,他凝视她,仿佛跌入那莹澈的宁静里。
最初吸引他的,就是她这恬淡气质,不躁不急,永远气定神闲。不论他向她挑战多少次,不论她打败他多少次,她从无骄色,仿佛毫不在意。他越是急躁求胜,她越是从容,在她的超然之前,他的执着变得无聊可笑。
于是,当他察觉她对自己有好感,出于一种幼稚的冲动,某次又输给她后,他吻了她——倘若无法在竞技中赢她,他想在别的地方征服她。
他们的关系从此改变。
其实他是佩服她的,不单在柔道,还有她对胜负淡然的气度,她彻底折服他,但越见她云淡风轻,他越想捣毁那平静。后来他才明白,这些孩子气的念头和破坏、征服无关,他只是不甘他与她都动了心,而她依然平淡如水,仿佛唯有他为了心动的感觉而患得患失。
梁芝旗怔怔凝望照片许久,终于放弃了,迷惘地望向他。
“这照片里面有我,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只是偶尔过来这里,当然没什么印象,不必急着回想,慢慢来。”此刻的她脆弱无助,让他被怜惜的情绪窒住心房。
她转头,看见窗台,双眸乍亮。“我好像……记得这里。”
“记得什么?”
“也不是记得具体的事情,是一种感觉。”
窗台刚好够一个人坐在上头,她轻抚它上过蓝漆的斑驳表面。“这里好像发生过很重要的事……”
身畔的言崇纲发出一个呛到似的声音。她看向他,他依旧板着冷淡的扑克脸,清清喉咙。
“嗯……这里确实是发生过一些事。”镜片后的眼眸闪着古怪的光芒。
“什么事?”
“你想不起来?”
“想得起来还需要问你吗?”
“你想知道?”
“当然!”也许是关键性的大事,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他推了下眼镜,冷静道:“我们的第一次就发生在这里。”
他们的第一次……她俏脸瞬间红透,好尴尬,糗毙了。“暖……原来我们的初吻就在这里。”
她鸵鸟地找个不那么脸红心跳的解释。
这回他不客气地笑出声,嘲讽道:“最好是初吻。”
“不然是什么?”她还嘴硬,不想承认。天哪!窗外不远就是足球场,就算在夜里,四面八方都可能有视线,她怎么可能和他……就在这里……
“你看起来文静保守,交往后才发现你的大胆。老实说,我喜欢你这种表里不一的落差。”他唇畔笑意隐隐带着得意,可恶得迷人。
“我才不可能那样!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胡说八道我也没办法分辨。”她两腮火烫,急急转移话题。“倒是你坚持吉安和美美是你的小孩,还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确定要我解释?等会儿我讲了,你又不信,说我胡说八道。”
“你诚实交代原因,合理的话,我当然会相信。”
“我一向诚实。”言崇纲按住她双肩,两人面对面,他严肃的视线直望入她眼底。他俯近她,她瞬间心跳战栗,感觉他强硬而诱人的气息从她唇上滑过。
“因为……你迷恋我。”
梁芝旗错愕。“这算什么合理解释?”听起来只是他很自恋又厚脸皮的声明
“迷恋的意思是:失去理智、非要不可的爱。”他嗓音更为低沉。“你不喜欢我的个性,但你无法抗拒我。我的外型是你喜欢的那一型,你就像挑食的人,遇到喜爱的食物……以上都是你亲口说过的话。除了我,你对其他男人没兴趣。”
“我当时一定是喝醉了。”她两颊热辣。她不可能说这种肉麻话
“我确定你很清醒。”
“否则就是你记错了。”
“就算我说的让你难以接受,你也不能拒绝承认它是事实。”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事实,结果我们还是分手了,是不是事实并不重要。”太窘了,她不能想象自己亲口说迷恋他,说她失去理智、非要他不可……
他目光闪动,摘下眼镜,黝黑眼眸更显锐光逼人。梁芝旗以为他打算好好“开导”她一番,昂起脸正准备迎战,他低下头,唇正好印上她的。
她傻住,感觉他轻柔地吮吻她,缓慢厮磨。他阳刚的气味烫着她的唇,她全身窜过一阵愉悦麻颤除了贴紧的唇,他没有一根手指碰到她,她却真切感觉到他宽广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她想碰触更贴近他,想弄乱他发丝,抚摸他脸庞,他身上的热度烧灼她,让她焦躁空虚……
吻只持续了几秒,他强迫自己从她甜蜜的气味里退开,冷静地注视她。
“你做什么?”她瞪他,假装这个吻没有让她陶醉,浑然不觉她两腮动人的嫣红全被一览无余。
“既然你对事实不屑一顾,我就协助你认清它。你可以从这个吻和我告诉你的话去比对,自己去确认『事实』是什么。”他微勾唇。“不必急着给我答案,好好想清楚吧!”
不需要想,梁芝旗很清楚,他用一个吻就证明了,她确实被他吸引。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他是她偏好的类型,有她无法抗拒的魅力,但她还没弄清楚分手的症结,倘若他们为了孩子而急着在一起,最后重蹈覆辙而分开,对孩子是有害无益。
何况,连志维又该如何?听起来她与他有一段进行式的感情,她虽然不记得了,也不能弃他不顾她很烦恼,言崇纲倒是泰然自若,当晚还是来陪她和孩子吃晚饭。
饭后,他在骑楼下检查她的老机车。她住院期间,机车留在校园内风吹日晒,积了不少灰尘,他检查机车性能,顺便为它清理。
梁芝旗待在租书店里,听毛秀忻聊过去的事,吉安和美美吃着冰淇淋。
聊没多久,毛秀忻进厨房端了几碗冰凉的绿豆汤出来,笑眯眯对小男孩道:“吉安,你爸爸洗车很辛苦,你端绿豆汤给他喝,好吗?”
梁芝旗了解她是想制造父子相处的机会,向她投以感激的眼神,毛秀忻对她眨眨眼。
小吉安听了,一脸不情愿,拖拖拉拉了半晌才端起绿豆汤,走出门外。
言崇纲刚洗完机车,正在水龙头下洗抹布,一只细小的胳臂伸到他面前。
“给你。”吉安将绿豆汤放在机车踏垫上,转身就要进屋。
“回来。”言崇纲沉声道:“端东西给长辈时,要双手奉上。”
经过梁芝旗解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