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妻在上:重生侯府要翻身

第二二六章倾轧

    天景帝目光深远的看着那座萧索的宫殿,听了夏侯靳的话,也只是轻呵一声,“登高者孤绝,在朕登基之前,先皇就有这样的感触,当时把皇位传给朕的时候,父皇更是说让善待兄弟。

    朕在位这些年,兄弟们总算是能和和睦睦的相处着,但凡国有大事儿,十七弟又最是率先鞠躬尽瘁,没有半点怨言的,如今朕想想,在朕的这一生,兄弟,到是比朕的儿子更让朕省心啊。”

    天景帝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嫡长子立了太子,却没有经得住权利的诱惑,怨憎自己在太子的位子上坐的太长,而对他这个父皇下了狠手。

    二儿子早早的封了王,分府而出,因着他本妃身份卑微,他一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污点,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就让那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为自己生了二儿子呢?

    三儿子和五儿子到是有个好母妃,只是这两孩子也确实是心思太活,构陷兄弟这种事儿,竟然毫不手软,这个时候构陷兄弟,谁知道等到他们排除了异己之后,会如何对他呢?

    还有六子恪王,在他还以为那孩子只是一心贪玩,不务正业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在朝中结下了这么多的党羽。

    结党不怕,哪个皇子不结党,只是不能被结党里的权臣所控,若是成了别人的傀儡,岂不是把自家的基业拱手他人。

    不过,夏侯恪到是没让他失望,无论这个儿子现在如何,或者做的不大让他赞同,可是比起手足兵刃相见,现在的确又是最好的结果。

    以实力让你见了我的本事儿,在你亮出刀刃之前,总要先估算了自己的本事儿,若是连这点小招数都接不住的话,可想而知,那些大招,怎么能是你可以招架的呢。

    天景帝想着夏侯恪结党里的人,论起权势能力来,自然当数夏侯靳这个叔叔,若是别人,权势能力在夏侯恪之上,天景帝必是要防范的,可是夏侯靳不会,就像是他能把帝王权术与夏侯靳去说一样,他的一生,注定不会走上这条路。

    而且,他多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有心计的,他与夏侯恪相差二十岁上下,虽然从小没什么感情,可是皇家兄弟,该有自身的责任,谁也不会少。

    在这一点上,没有必须要分割的利益,自然为合作者的上上选,又同是夏侯皇族的人,夏侯恪的确为自己谋了一步好棋。

    夏侯靳没有说话,想来,此时的天景帝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更何况,有些事儿,以帝王之尊,要是真看不出什么来的话,那也的确不够坐在那把椅子上。

    至于天景帝心里想的事儿,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谁让先皇给他批了那样的命格呢,这会儿看来,到是十足的保命符了。

    天景帝默然转身,目光森然的杀进夏侯靳的眼底,那样紧紧逼迫,不容躲闪的光,带着帝王杀伐之势,一瞬间的神思变化,抬手生,落手死,任你如何揣度,也不能在前半刻以为拿捏的住,下半刻就敢去放松。

    夏侯靳的神态一如刚才天景帝背过身子时那般,寡淡冷清,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除了这种表情以外的其他情绪,也许是年少的时候,那些愤慨,不甘,希望,明媚,所有好的,不好的表情,都出现的太多了,所以,到了成年懂事儿之后,这些表情,统统都归于了现在,寡淡冷清。

    天景帝抬手落到夏侯靳的肩上,明明没什么力气,可是在话出口的时候,却又像压了千金,“十七弟,皇兄知道你的本事儿,新皇初登大宝,必是权臣躁动之时,十七弟,千古恶名,朕,这个皇兄,对不住你了。”

    借你之手,做新皇屠戮之剑,以你的残暴,成全新皇的仁德之名,天景帝目光带着托付,重重的托付,切切的看着夏侯靳,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像一位父亲,而不只是一个皇帝。

    可若说他不是一个皇帝,又是错误,不只因为他身上皇袍加身,而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站在为圣者的立场上,去为新一代君主考虑如何的收买民心,如何的笼络大臣。

    和平之时,左右制衡,乱世之时,披荆斩棘,帝王之道,又岂是条条框框,千古文字里阐述的那样简单。

    天景帝看着夏侯靳出了宫,转身叫了宫里的内侍,去了德妃的宫里。

    德妃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还没来的得整肃妆容,只穿了平时七成新的衣服,也没有繁花头饰,随意的挽了个圆髻,插了一枝不起眼的银钗,若不是那银钗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还算耀眼,这枝钗,只怕宫里得脸的嬷嬷都不屑戴,就是新进宫的小宫女,要是办好了差事儿,得了宫里贵人的赏,也要比这东西好上一些。

    “臣妾,恭迎圣架。”

    德妃脸上也没什么脂粉,四十多岁的年纪,可瞧着却还有二八少女的风姿。

    她的眉毛有些粗,可能是生于北方的原因,没有南方女子那种小鸟依人的秀气典雅,眉宇间隐现一股子英气,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望着你时,灵动的像林间最狡猾的狐狸,却因为这个狐狸长了一副文秀的面相,反而让这双眼睛只看到了灵动,慧黠,少了那丝狡猾的气息。

    天景帝望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女子,一恍,进宫也有二十多年了,还记得初次宠幸的时候,那个娇颤的身体,提溜乱转的眼睛,两只小手既害怕,却又装作坚强的承受模样,每每在眼前浮现。

    宫里被他宠爱过的女子不下百人,期间初次害怕,惊惧的,亦不下几十人,可是能让他记得住模样,记得住表情,甚至她那会儿在自己耳边说的话,都能记忆犹新的,也就屈指可数,而德妃的才德,又是他所喜欢的。

    进退有度,从不倨功自傲,亦不欺凌她人。

    宫里的妃子互相倾轧,作为帝王,有的时候是懒的管,有的时候,是借注这些倾轧来平衡朝堂的关系。

    细细想来,这二十多年,德妃既在倾轧中成长,却又在倾轧中给人留了余地,那些被她倾轧过的妃嫔,既在心里忌惮她,又不敢再去挑战她,这些,或许最初,他还没有留意,可是最近,人或许是上了年纪吧,天景帝觉得,他最近特别爱想以前的事儿,哪怕一想就隔了几十年他也能清楚的在眼前飘过。

    他以为德妃的与世无争,在此时看到夏侯恪这样突然发击却又有条不紊的时候,才算是明白,没有人的成长是不需要指点的,那些闭着眼睛摸黑走路的人,永远都会在艰难里绕弯,而那些身边有聪慧之人傍行的人,却在用最捷径的方法,一点点的成长,直到他的能力慢慢的变强,强大到不可撼动时,才会发作。

    天景帝挥手撵退了宫里人。

    德妃娘娘的随身宫女,嬷嬷,全都垂着头告了退,没人傻的在这个时候还要看一眼德妃的眼色,不管是不是担心主子,或是多想什么,都不能在皇上面前泄露半分,那不是在帮德妃,那是在害德妃。

    德妃曾经对她们说过,这宫里,无论是女人的权利有多大,都要看那个男人的眼色行事儿,所以,不论你在谁的宫里当差,你的主子是谁,当那个男人一但落下脸色,连你的主子面子都不卖,而你还看不清形势,选择去得罪,哪怕不是得罪,只是一个眼神的不对,都很有可能成了那个男人发泄的理由和借口,所以她的人,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审时度时,既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她这个主子。

    所谓审时度势,未必就是别人问你什么,都要以诚相告,哪怕出卖自己的主子,那是最肤浅的审时度势。

    真正的审时度势是什么,是让你在一张诚实的面孔下,说出最虚假,却能让对方信以为真,不会置喙的话,那才是审时度势里的高手。

    偏偏,德妃宫里的人,但凡近身伺候的,都受了她耳濡目染的传承。

    天景帝很满意,以前在皇后宫里,还有淳王母妃宫里的时候,他要是面色不发了,想单独跟皇后,亦或是淳王的母妃说话,那些宫女即便是退下,也会悄眼打量一下主子的神色,在这一点上,德妃的确很会教人,很知道在这宫中,认清什么人,是得罪不起,也必须要尊重的。

    “你,很会教人。”

    天景帝自己坐到了上首的两人榻上,并没有叫德妃起身,也没有让人进来上茶,只是单手依着锦绣满园的迎枕,把玩的看着上面的刺绣,不知道是特意换上的,还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天景帝到是认出来了,这刺绣上的手艺,竟然是德妃自己的绣艺。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大迎枕不比一块帕子,或是一方小纱,若是闲来无事儿,两天、三天就能绣好,这么大一个迎枕,又是六面都绣满了,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还得要天天都拿来绣,只是这个颜色——

    天景帝蹙了下眉,“我记得,你不喜欢这样的颜色的。”

    朱砂色,除了明皇,天景帝到是喜欢这样的颜色。

    明皇,是帝皇身份的标识,而朱砂色,一般用于批阅奏折,决断一个人的生死,就像它的颜色一样,每每在你笔下触动,都像是有鲜血在晕染。

    或许是为帝心狠孤绝,这样的鲜血之色,于小女子,或是会感到害怕,甚至半夜会惊惧的直做恶梦,可是帝王不会,一条生命的消无,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浩瀚深海,在咆哮的海浪中,压根就不足为提。

    德妃用膝盖在原地转了个身,让自己正面对着皇上,即便没有抬头,可是回话的声音,清亮透彻,“这原是前两个月给皇上绣制的,后来想着,皇上可能不会喜欢这个花色,便做了个迎枕,****靠着,冬日白雪,瞧着,到也欢喜。”

    “****靠着——”天景帝玩味的念了这几个字,一句话中,他到是对这四个字,犹为在意,目光审度的看着德妃,那里面似有一把利剑,正在用最尖锐的尖部剖析着德妃的大脑,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起来回话吧。”像是现在才发现,那个平日被他放在心里呵护的女子,这会儿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此时,天景帝突然发现,德妃的宫里,并不像别的宫里那么暖,暖的发甜,发腻,让人一进去,就想把这身龙袍脱了,随意自在的就像是个男人摆着最舒服的姿势,然后享受人间快活。

    这样的认知,让天景帝一怔。

    他的确有几个月没来德妃的宫里了,可是刚刚脑子里想的事儿,这会儿一比较,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他是帝王,有些后妃之数,不是不懂,只是不与她们计较罢了,可是他可以当作放纵的给一个妃子,两个妃子这样的待遇,却不代表,后宫里的妃子可以联合起来,一块用这样的手段,他的身子——

    天景帝想着自己越来越空的身子,一瞬间只觉得满目生寒。

    德妃娘娘起身的时候,并不急于回话,而是先去取了炉上的水,亲自冲了杯热茶,缓步走到天景帝的手边,双手奉上,“皇上,喝杯热茶吧,臣妾这宫里偏冷,皇上许久不来,可能不适,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天景帝轻嗯一声,接过热茶时,触碰德妃的指尖,也透着凉意,虽然不算冰寒,可是于女子而言,在皇宫之中,这种凉,贵及德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德妃宫里还缺柴炭?还是内务府那帮狗东西敢私吞了德妃宫里的柴炭,回头朕让人去问问,真若是亏了,欠了,且有他们好看的。”

    像是玩笑,却偏偏因为出自帝王之口,哪怕是玩笑,都打上了真事儿的标签。

    德妃只是浅浅一笑,莞尔之中,诸多不以为然,“皇上不必多心,内务府断不会差了臣妾宫里的东西,只是进了腊月,天寒地冻,宫中的一些妃嫔难免在柴炭上有口舌之争,臣妾想着,以自己宫中为例,若是在温度尚可的情况下,不会将人冻着,那节约下来的柴炭,到可以分给那些得不到好柴炭,而受冻的嫔妃,内务府那边也不需要赶在十冬腊月的,特意拨一笔银子出去采买,这种时候,即便是柴炭的花费,也要比平时多贵上几倍,所以,臣妾做了这个领头羊,到也没强制宫中的姐妹一同效仿,只以己身为约束罢了,好歹不必让皇上一边忙着前朝的事儿,一边还要顾虑着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就为了那么点银子?”天景帝刚刚一直冷淡的表情像是有一点晕裂,哪怕不明显,可是到底伺候在他身边多年了,这点洞察力,德妃还是有的。

    “臣妾居于宫中,对外面的平常百姓之家如何生活,早就不大了解了,可是入了冬以后,恪儿进宫偶尔会提及,哪位大人在哪天设了粥棚,接济游民,还有那些没屋避寒之人,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两家,听说,进了腊月,就差不多设了十多家了,臣妾是女人家,想的东西,与皇上为国家大事儿操劳想的不一样,臣妾想着,各位大人是皇上的臣子,既有这样的仁心,皇上自该褒奖,只是褒奖之余,大臣能做的,咱们宫里的各位姐妹,也未必就做不了。

    只是这种事儿,臣妾又想着,自己到底资历浅,怕想的不周,再加上各位姐妹家势不均,即便分摊是好事儿,亦或是各自表表心态也好,只是这之后,只怕又要惹起口舌之风,所以,臣妾就想着,后宫之中,原也有些花销可以节俭下来,到未必苛责了各位后宫的姐妹,只是像每日的茶,饭,汤水,点心,还有衣裳花费上,其实,有的时候,哪怕少了一块点心,施舍出去,可能都够应付两日的粥银了,臣妾没做过大算计,不过内务府的总管到是尽了心,这两日已经在准备了,最迟,明天下午,天家的粥棚应该就会开放了。”

    “这事儿,怎么没人回我?”

    天景帝有些惊讶的看着德妃,这是好事儿,也的确像德妃说的,别的大臣都在做,百姓就是这样,让他们去明辨事非,与其说,不如去做,说的再天花乱坠,兜里捞不到一点实处,也是没什么用的,像德妃这样,的确是在为皇家做好事儿。

    只是这样的事儿,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吗?

    当然,皇上也知道,德妃说的也是实情,宫里受宠的妃子,一碟点心的花费,也不少于十来两银子,一碟点心也不过六块,一折下来,差不多一块点心就要一两多银子,一天省下一两多,这十天就十两多,宫里受宠的嫔妃总不是那么一两个,只以十人算的话,那一天就能省下十两多银子,十两多银子设粥铺的话,就算是不够支应一天的,可是像德妃这般算过之后,再有别的方面节省下来的,到也能应付下来。

    也是今年冬天,进了腊月之后,这洛城的天,竟是比去年寒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