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白雪雁没了县主之位,却嫁了个好郎君。
从五月到七月,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魏国公府却是把亲事儿办了个风风光光,一时间到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这样的议论声,也不过一、两日,就被朝廷里的紧张气氛消除了。
天景帝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原来还能天天上个早朝,听听大臣们的启奏,近了七月以后,早朝,基本上就是夏侯恪在打理了。
夏侯靳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甚至有的时候,在宫里陪着皇上,便不归了。
皇家兄弟,在这种时候,到像是比后宫的妃子们更加的亲密了。
德妃娘娘天天被后宫的妃子缠的头痛,一个个哭丧着脸,堆在她宫里头,生怕自己成为陪葬的目标。
关于这事儿,朝廷有法度,德妃娘娘也懒得去理那些提前哭丧的人,只要稳着后宫不乱,也就是了。
今年的七月,似乎比往年的七月要热的早一些,至少,宫里的蝉鸣天天叫的确,天景帝听着窗棱外不断传进来的蝉鸣声,隔着窗棂,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天空,淡蓝的颜色,飘着厚重的云朵,积压下来,若是黑色,便有乌云压顶之势。
可偏偏又是白色的。
“我的日子,也快到了。”
天景帝的心态,突然间像是放了很轻,很放松,少了前些日子的烦躁,整个人都有一种即将要走向另一个世界的空茫。
传位诏书早就写好了,放到了龙椅的暗格里,除了夏侯靳,还有权相,粟国公同时见证了那位传位诏书书写的过程,还有传国玉玺,也都放到一处。
这会儿,天景帝收回目光,看向夏侯靳,嘴角,有一瞬间的冷冽,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柔和,“十七弟,皇兄要走了。”
夏侯靳从不曾忽略天景帝的表情,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思,他都不想让自己麻痹大意,给了天景帝可乘之机。
所以,刚刚天景帝嘴角那抹冷冽,让他不着痕迹的收入眼底,这会儿,垂眸,一副恭敬的模样,“皇兄说的什么话,皇兄的身子,不过是有些不适罢了,太医说了,皇兄就是操劳过度了,这身子,有些虚耗,以后,再好好养养,即便不能恢复如初,可再多活个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呵,十七弟,那都是那些太医哄小孩子的话,你怎么就信了呢。”
天景帝的气已经不匀了,可是现在,他到是乐得把话说出来,就像是一但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所以,他不给夏侯靳说话的机会,只自己时重时轻的说着,“十七弟,恪儿登基,新皇初登大宝,这个国家,上上下下,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到时候,你这个当叔叔的,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皇兄放心,只要恪儿有需要,臣弟一定克尽职责。”
夏侯靳的话里本身就有漏洞,可是天景帝就像没听出来似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德妃进来。”
皇上这样,各宫的主子,都要过来侍疾,只不过有些人是皇上愿意见的,有些人,皇上都未必记得长相,过来了,也不过是在那儿当个摆设罢了。
德妃娘娘与夏侯靳交错的时候,夏侯靳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小心。”
两个字,很轻,仿似唇语,又像是一阵风飘过,没有存在。
德妃娘娘眉目一敛,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步子在迈进宫殿的时候,眼睛里又渗了悲伤出来。
拿着帕子蘸了蘸眼角,不自禁的就有了湿意,来之前,德妃娘娘专门让近身的嬷嬷把帕子沾了水,这会儿到是正正用的着了。
天景帝瞧着德妃亦步亦趋的挪了过来,那目光里的担心,还有紧张,好像还是记忆里的模样,那年,他秋猎归来,手掌擦破了点皮,虽然是帝王,可是天景帝自许骑射在兄弟中半点不输,这点小伤,真是没在意,太医要看,他都拦了。
到没成想,回来进了德妃宫里,一向冷情的她,看到他手上的伤,当时就红了眼圈,连忙给他上药,那会儿,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是真的在乎他的。
帝王想要找寻一分简单的喜欢,很信。
后宫中的女人可以说都有各自的因由,却未必是因为喜欢他这个皇帝,可是德妃的清新之风,让他见识到了不同的女人,不是被利益熏染的女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这二十多年,德妃伴着他在宫里,似乎,装扮在变,容颜也有变化,唯独没变的,就是待他这份心。
天景帝招着手,让德妃上前。
“一恍,二十多年了。”
“皇上——”
德妃心下一颤,似乎猜到了天景帝要说什么,可是面上还装着一副浅笑的模样,回味道:“臣妾陪着皇上二十多年,是臣妾最大的福气。”
“恪儿的皇后,回头你把中意的人选给我看看吧。”
德妃点了点头,“臣妾心里定了两位姑娘,正拿不定主意呢。”
德妃把自己想好的两位姑娘当着天景帝的面说了出来,声音很慢,像是在拖延着什么,细细的把姑娘的名字,年龄,喜好,平时在家里做什么,父母亲人,五福之内有什么功臣,都一一列举了一遍,最后才道:“臣妾想着,既是一国之母,必是要母仪天下的,这容貌,到未见得有多重要,只是这品性,却是要属一属二的好,心性要宽和,为人要温厚,却又不能过于软弱了。
软弱了,只怕这后宫立不住脚根,可是要太过强硬了,只怕别的妃子日子就要难捱,所以,妾身想着,这性子,最好是遇强则强,则弱则容的,而且,要是比恪儿大一点,其实也不打紧的。”
恪王这个年纪,又是死过一房媳妇的,找个比他大的,的确不容易,偏偏,德妃就挖出这么个人来,而且,连天景帝也听说过这姑娘的孝顺,也是倒霉,两重长辈,轮番去世,这姑娘,十一岁开始宗孝,那几年陆续的长辈离世,林林总总,守到现在,正好出孝,也已经过了嫁人最好的年纪,而且,比夏侯恪的确大了一些。
天景帝点了点头,“你选的极好,就按你选的定吧,让恪儿自己过个目吧,毕竟是皇后,夫妻能合鸣,自是最好的。”
天景帝有些累了,话说到这儿,人就已经迷糊过去了。
等了一会儿,德妃娘娘看着天景帝闭上的双眸传来了轻浅而均匀的呼吸,终究悄悄的舒了口气,手心摊开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早就被汗水浸染。
刚刚,她一直是撑着的,似乎这几年从来没在天景帝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可是刚刚,她也能感觉到,夏侯靳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只怕,她不用这些事儿,把天景帝的精力移走,等待她的,就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了。
德妃等了这么多年,她不可能再让自己得享荣华的机会溜走。
被困在这个宫里已经二十多年了,自知出不去,可是德妃还年轻,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可能会甘愿在这种时候,去陪着天景帝下地狱?
德妃从皇上寝宫出来的时候,眉眼间闪过一抹狠色,目光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垂首在寝宫之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八月初一一大早,天还没亮,殷夕颜在朦胧的睡意中,就听到了有三声钟声敲起。
一个激灵,她和夏侯靳几乎是同时坐床上坐了起来。
夏侯靳已然掀开了帐幔,点上蜡烛就开始穿衣服。
“你先别急,把府里的事儿安排好了,再去宫里,这个时候,不用拘早,赶着时辰差不多就好。”
天景帝殁了,夏侯靳自然是要尽快进宫的,不过女眷到不用像男人这般赶。
殷夕颜点了点头,也不敢耽误,因着天景帝的病,家里早就有准备,所以,即便是快过节了,可是这红的、绿的东西都没准备,这会儿,殷夕颜也顾不得跟夏侯靳多说什么,起身的时候,就招了如歌、如诗几个丫头进屋里说话。
“先检查一遍院子里挂的,还有各屋摆的,但凡是红的,绿的,新鲜的,都快点撤下来,一会儿我进宫,你们打发人小丫头把四月叫进来,这些事儿,她最清楚,你们只管先干着,回头让四月检查一遍。
这是内院,外院那边,跟英总管也这般传话,就说是我的意思。”
微顿了一下,殷夕颜又道:“还有小馒头那屋,你们多注意点,他那儿红的衣服最多,这个时候,都收了,挑些素淡颜色的,还有前两日新赶出来的那两套,拿出来穿吧。”
原就是为了预防这个时候准备的。
殷夕颜交代了一通,觉得没什么疏漏了,这才带了人进了宫。
彼时,往昔繁华的宫殿,这么看过去,也只剩白茫茫一片了。
殷夕颜按着等级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看着前面那些皇上的妃子,一个个哭嚎的比任何人都要真切,只是她听说了皇室陪葬的事儿,心里忍不住想着,这些人,这会儿哭的到底是皇上,还是自己,怕是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吧。
皇上的丧事儿自然是要大办的,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皇上棺椁葬入皇陵之后,以靳王为守的大臣,权相和粟国公为辅,共同请出了被置于龙椅暗格里的圣旨。
原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儿,本来恪王登基早就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所以这场继皇上丧事儿之后的登基大典,为了表示孝顺,新皇特意采用了节俭之策,甚至还让礼部把节俭下来的银子,专门存放起来,以备各地百姓遇到灾年闹饥荒再赶上国库无银可支时,陷入民不聊生的尴尬。
殷夕颜原本以为,夏侯靳抽身,至少也要等到几个月之后。
却没想到,在新帝登基的第二天,在所有人都忙着把白色变成红色的时候,一纸诏书,落到了靳王府。
“去永州?”
殷夕颜好像没听过这样的地方,看着夏侯靳拿在手里的圣旨,目光中隐有期待之意。
夏侯靳目光凝在那张圣旨上,似乎,悄悄的舒了口气,侧眸看着殷夕颜眼眸里的小心翼翼时,不禁笑了一下,那一下笑容,轻松的像是所有的心事儿,都得到了舒缓,只要去了圣旨所在的地方,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过的压抑的因素了。
“永州,临山,临水,是个极好的地方,虽然不在南边,可是四季温度宜人,而且,百姓生活富庶,当地的官府又一向清明自持,可以说,咱们这一去,是捡了个大便宜。”
便宜不便宜,殷夕颜不知道,不过殷夕颜这会儿只觉得,夏侯靳笑容里的宽松,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散开了许多。
不过,一想到这次一走,怕是,“从洛城,到那里,要走多少天?”
夏侯靳拉着殷夕颜的手往屋里走,细细算到,“那里陆路没有水路方便,不过从洛城过去,一路上也是要坐马车的,到了南边,咱们接了冰雁,就改水路,这一趟,再加上在南边风家应该要耽误两天,差不多两个月吧,总会到的。”
殷夕颜想了想,“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儿一早。”
“这么快?”
殷夕颜原还想着跟顾氏和魏国公府那边告个别的,只是她瞧着夏侯靳这样,哪里还给她告别的时间啊?
夏侯靳拉着殷夕颜的手,如何看不出她跟里的遗憾,只是现在的洛城,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这份圣旨,怕是他没猜错,是皇太后为了还他的人情,许给他的,至于皇上,怕是碍于皇太后的面子吧。
夏侯靳的确没有想错,此时此刻,皇太后的宫里,新登基为帝的夏侯恪,正一脸埋怨的看着曾经的德妃,现如今的皇太后。
皇太后移了宫殿,她不是看中了这里的富丽堂皇,而是因为这个宫殿,是这个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
她这辈子没当过皇后,却当了皇太后,似乎,听起来有些讽刺,可是历史上没当过皇后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只要能在最后坐到自己该坐的位子上,这期间不受重视又如何?
皇太后看着夏侯恪,知道他心里不想放走夏侯靳,只是,她还是摇了摇头,“恪儿,母后这么做,不只因为想还你靳王叔的人情,更是因为你父皇在世时,对你靳王叔太过倚重,你是顾着你们叔侄的情份,可是新皇登基,自然是要大刀阔斧的去做一些事儿,到时候,你靳王叔一但与你意见相左,难免会发生口角,即便是为了朝纲,可是你的心里也好,他的心里也好,总会存着比较的,母后念着你靳王叔助你登基,如今他既是不留恋朝政,那到不如放他去做一次闲云野鹤。
而且,永州虽然不大,却也富庶,给你靳王叔做封地,既可保他一生无忧,子孙繁茂,又可制他势力不得扩张,母后虽然是后宫妇人,可是前朝的事儿,书上也有写,母后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德妃不会跟恪王说,先皇想让她陪葬,她心里不愿意的话,即便是自己儿子,有些事儿,还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她相信,靳王是个懂事儿的,既是能帮她,便不会再多嘴说什么,这一次,算是扯平了吧。
其实,若是没有靳王那句提醒,德妃只怕在坐上这个位子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夏侯恪除了夏侯靳。
她隐约猜到,只怕,天景帝这样的心思,不只是对她,对夏侯靳,亦是。
殷夕颜和夏侯靳走的匆忙,似乎没来得及跟任何人告别。
可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现于明面上跟她们告别,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像夏侯靳所说,到了南边,接上了夏侯冰雁,然后又起程赶往永州,这一路,因为两个孩子,行程不免拖慢,等赶到永州的时候,已经近了十一月份。
可是这里,到真真是温春如春呢。
夏侯冰雁在南方呆了几个月,多少适应了一些南方的温度,永州这地方,到是比她呆的地方还要温暖,偏偏还不处于南方,着实让她不解。
殷夕颜也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这里,仿似走进了另一个人间仙境。
马车一种从城门而入,因为马车上没有明显的标识,所以,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这一路上,英达提早打点了客栈,每每都是包下整间客栈。
比英达还要早一点的,就要属英总管和刘权了,两人提早十天,到了这边的亲王府,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一应物什,就等着主人入住了。
马车行驶到了亲王府的门口,夏侯靳拉着殷夕颜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奶娘在后面的马车抱着小馒头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夏侯冰雁进城之前睡的迷迷糊糊,这会儿也刚刚醒,瞧着马车里没人,也跟着跳了下来。
“父王,母妃,你们在看什么?”
殷夕颜和夏侯靳互望一眼,殷夕颜从奶娘怀里接过刚刚睡醒的小馒头,夏侯靳也温和的招手让夏侯冰雁过来,一家四口,站在府门外,看着上面的匾额,还有那道大门,夏侯靳声音微颤的说道:“这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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