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清水镇的

十二 玉兰教书

    吉庆堂大门口的空地上,两只调皮小狗正在扑腾打闹,那只脱毛丑狗仍在不远处的旧房子之间游荡……

    玉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心神,鼓起勇气朝着大门走去。赵文宁和五千金从里面走出来,五千金敏感地捕捉到赵文宁看见玉兰那一瞬间异样的目光,脸色蓦地一变,狠狠地瞪着玉兰。

    玉兰把头扭到一边,心里在冷笑。大肥妹,省省吧,留着力气跟戏班的白媚比拼去。玉兰对赵文宁不来电,自然不愿趟进他与那些女人恩恩怨怨的浑水里,犯不着。

    正在这时,十二太婆赤着畸形丑陋的小脚,气冲冲地来到十九爷的吉隆堂门口,疯狂叫喊:“十九爷,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土霸王老光棍,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两只小狗一溜烟跑进了吉庆堂,那只脱毛丑狗夹起尾巴,无声无息地躲进黑暗的角落里。

    十九爷从吉隆堂出来,走到龙眼树下,冷冷问道:“十二姆,什么事?”

    “哈哈,你这个老光棍,真会装腔作势,你设下骗局把我家的房子霸占了,还问是什么事?”

    “设局?霸占?我的吉隆堂开门不止三年两载,有谁敢说我设局?有谁敢说我霸占过别人房产?再说了,你原先的好房子被谁卖掉的?是卖给我吗?是输给我吗?不,全是你那些死鬼儿子,输给了何广成,剩余这几间破屋子,我根本就不入眼。那天阿南带着房契过来做抵押,向我借两百块钱,说是给你看病,当时就立下字据,在场的几十人都可以作证。阿南得了两百块钱后,干什么去了?你那不争气的孙子去了何广成的银鑫山庄,跟鸡婆睡了一日又一日,赌了一日又一日,现在钱花光了赎不回房契,就说我设局霸占。你这老怪物,暗地里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就凭你的胡搅蛮缠和阴险伎俩,以为全村子的人都怕你,十九爷我偏不怕。”

    十二太婆理屈词穷,便以死相逼:“房子是我的,不是阿南那畜牲的,我死也不会让。”

    十九爷压根就不吃这一套:“随你便,我叫人把房门锁上,正好让你饿死在里面。”

    十二太婆眼里凶光毕露,挥舞着双手扑过去,阿南从人群钻出,拉住十二太婆:“阿嬷,给我留点面子,别再丢人现眼。”

    十二太婆左右开弓,几巴掌打到阿南的脸上,“你这该死的畜牲,我拼命要回房子,你竟敢说我丢人现眼?刚才,你是不是去求那个老处女?”

    阿南忍气吞声,用力把十二太婆拉开,那老怪物一路骂骂咧咧,噼辟啪啪地打自己的孙子。在经过吉庆堂大门口时,老怪物用怨毒的目光瞄了一眼。这耐人寻味的一瞄,足以让人揣摩大半日。

    云姑找到玉兰。“玉小姐,进去吧,凤仙姑妈和孩子们正在等你。”

    吉庆堂青砖碧瓦,如一座雄伟的小宫殿,院子的四个角落设有炮楼,护院墙高达两丈,墙上专门留了许多炮眼。院内房屋三横四纵,四通八达,大厅和走廊有精美绝伦的壁画,如童子送财、松鹤延年、双鹿贺寿、玉兔衔草、丹凤朝阳、鹏程万里……有的图案白底蓝笔,非常简洁和朴素,有的图案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吉庆堂的天井都很大,要么放几个大瓦缸,种上橘树,青青的小橘子正挂满枝头;要么砌着花池,种上茉莉玫瑰栀子花等名贵花草;还有的做了小假山和鱼池,几十条色彩斑斓的鱼游来游去……孤高冷傲的凤仙姑妈不仅把吉庆堂经营得井井有条,而且种上品种繁多的树木和花草,养上漂亮的观赏鱼,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草和每一条鱼都得到精心的呵护——据说,当初风水先生说过,院子大了,必须有足够的人气才能兴旺。于是,凤仙姑妈就在家里建起大酒坊,一家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加起来,住着三十几号人!凤仙姑妈坐在客厅里,神色木然而古板,仿佛一尊黑色的石头塑像。

    八爷穿着宽袖便装,笑眯眯的,坐在凤仙姑妈左边的竹椅,锦娘则坐在右边,几个孩子一字排开,紧张地望着严肃的凤仙姑妈——分别是赵文生、赵文慧、赵文心、赵文汉和吴孟达。

    在清水镇,凤仙姑妈的名号响亮而神秘。她精明泼辣,终身不嫁。关于她的传奇故事,得从爷爷赵子儒那会儿说起。

    赵子儒曾是清水镇的铁匠,妻子钟氏早年地世,他含辛茹苦养大两个儿子,靠着精明与勤劳节俭,添置一些田地。赵子儒的两个儿子在同辈中排行十二和十八,后人称为十二太公和十八太公。

    据说,十二太公和十八太公能文善墨,喜欢耍枪棍,练就一身好武艺。长大成人后,分别在县团练当副队长和教官,还各自娶了妻子。

    在后来的二十年里,十二太公添了三男二女,十八太公这边只有两个女儿,尚无接续香火的男丁,赵子儒为此事烦恼,叫小儿子再娶个细婆(小妾)。虽说十八太公做梦都想抱儿子,但他对老婆还有所期待,哪愿纳小妾,淡薄了夫妻的情分?只好婉言说道:“如果命里注定没有儿子,即使娶十个细婆也没用,您老放宽心,再等等。”

    又等了几年,十二太婆又生下一个男孩,十八太婆依然没有动静,赵子儒眼看自己风烛残年,临死前,召来族中长辈写下遗嘱,把家产平分给两个儿子。

    三年后,白马县闹蝗灾,饥荒严重。清水镇镇长被暴乱的土匪打死,十八太公被任命为镇长并兼任团董,管理清水镇财政和治安。十二太公原以为自己既是大哥,又是县团练的副队长,清水镇镇长职位非他莫属,却意外地被弟弟占去,心中十分妒恨。

    话说,十八太公当上镇长后,助教兴商,发动百姓大种荔枝龙眼和柚子。几年过去后,仅水果产业就给清水带来丰厚的收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十八太公染上了急病,死于任内。

    十八太公生前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个儿子接香火,在他暴病之中,十八太婆生下一男孩,家人把儿子抱给他看,十八太公摸着儿子的脚趾,嘻嘻地傻笑,第三天便断了气。

    一对恩爱夫妻,突然阴阳相隔,十八太婆大受打击,终日恍恍惚惚,根本不记得给宝贝儿子喂奶。这时候,大女儿赵凤珍已经出嫁,小女儿赵凤仙刚满十八,她果敢地挑起了重任,一瓢汤一瓢浆地喂养弟弟。

    这时,十二太公以弟弟是地方长官、丧事宜隆重举办为由,要侄女变卖田产,以办丧事——按照族田不外流的习惯,弟弟这边出卖田产时,他这个做大哥的享有优先购买权。

    赵凤仙说匆忙之中变卖田产,只怕得不到好价钱,况且母亲和弟弟日后的生活要靠田租来维持,父亲在天之灵绝不会赞成这种愚蠢做法。

    赵凤仙坚持把丧事从简办理,而安葬父亲后的第三天,母亲突然失踪了,赵凤仙派人四处寻找,均无下落。她哪能料到母亲已被卖到广东那边,关在樵夫的深山小屋里,根本不见天日?

    紧接着,十二太公十二太婆强行说媒,要侄女出嫁。赵凤仙是个烈性女子,死活不答应,她担心自己上花轿后,弟弟和家产落在伯父伯母手里,会凶多吉少。赵凤仙抱着弟弟,来到副镇长杨业常家里,号啕大哭,说伯父伯母居心不良,当初逼她变卖田产,如今又要逼她出嫁。杨业常是十八太公亲手提拔的亲信,马上陪赵凤仙回村,赵凤仙又请来族中几位长辈,当众烧香发誓,终身不嫁,请各位长辈帮她守住家业,抚养弟弟。

    赵凤仙担心弟弟的安全,某天夜里她抱起熟睡的弟弟,悄悄坐上轿子,准备把弟弟送到在郁林当武官的姨父家。或许是有人事先透露了消息,半路上跳出两个持刀伏击的贼牯佬,其中一个轿夫被吓跑,而另一个叫王阿祥的轿夫留下来,赵凤仙并肩作战,赵凤仙用猎枪打死一个贼牯佬,另一个逃走了。

    赵凤仙把弟弟托给姨父姨母后,返回家中。半年后,她在广东高平一个偏僻山村找回已经变得又痴又傻的母亲。那樵夫说:当初,他从一个蒙面的小脚女人手上买下十八太婆时,只花了一担柴钱。

    尽管凤仙姑妈古板陈腐,身上却有着中国人最质朴、最优秀的传统美德——孝顺,无论每日的事务多么忙碌和繁杂,她都会在晚饭之前赶回家里,哄母亲吃饭和洗澡,然后像牵三岁孩童那样,牵着母亲在村前村后走一走。当她发觉母亲每次看到十二太婆都吓得浑身发抖时,便在镇边买了五亩土地,建起几间房子,让母亲搬过去,后来又把守寡的姐姐赵凤珍和小外甥吴孟达接到镇上。在母亲和姐姐相继过世后,凤仙姑妈又把吴孟达接回吉庆堂。

    后来,凤仙姑妈又买下靠近江边的那块地,建起磨坊,把吉庆堂每年的千担谷子磨成大米,卖到白马或郁林。从她十八岁开始掌管吉庆堂,几十年里逐渐扩大田产果园和商铺,成为清水镇名声显赫的女富豪。

    凤仙姑妈的弟弟八爷,从小在郁林的姨妈家里长大。读高中时,他奉凤仙姐姐之命,回到老家娶了锦娘。八爷在县里做过两年科员,不习惯官场的做派,便辞职回家。

    在外人看来,八爷木讷和迟钝,说话做事慢半拍,平日喜欢看些深奥难懂的古书,外边的喧嚣纷扰和孩子们的吵闹打架,均与他无关,只是偶尔会冷不丁冒出一句特别搞笑的或让人惊讶的话来。最近八爷又迷上研究中草药,上次赵文宁的猎狗阿白被剧毒的眼镜蛇咬伤,用过八爷配制的蛇药后,竟神奇地活下来,这让八爷看到了希望,他决心要研制出对抗银环蛇剧毒的神奇蛇药。

    八爷善良和气,身上有孩童般的纯真与朴实的天性,大家都喜欢他这种天性,而完全忽略他的木讷、迟钝。

    八爷的妻子锦娘明理贤良,这一对十七岁便结婚,十八岁就当上爸妈的夫妻俩,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分别是赵文宁、赵文生、赵文汉、赵文慧、赵文心和刚满一岁的赵文良。

    由于凤仙姑妈独断专行,吉庆堂的大小事情均由她说了算,八爷和锦娘便乐得逍遥自在,一切由姐姐做主。

    凤仙姑妈把玉兰和孩子们带到一间用石灰浆粉刷过的宽敞房子,简洁地说:“现在就开始上课,每月薪水是十五块。”态度傲慢威严,清瘦的老脸,抹了一层冰霜,寒气逼人。

    玉兰心里很不爽,凤仙姑妈的口气施舍讨饭的乞丐,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也罢,薪水虽然少些,但教书工作毕竟不是累活,每天下了课还能帮二姐做做家务,暂时先做着,等二姐夫回来再说。

    玉兰早上七点钟过去,十点钟回牛角村。午饭后再过去,四点便放学。她主要教赵文生、赵文汉、赵文心、吴孟达四个,而赵文慧已经在村小学读一年级。南山村小学是原来建祠堂时一起修建的,有三个老师,三十几个学生,只开设一二三年级——考上高小的学生,必须到镇上就读,有钱的家长就在镇上租房子请老妈子照顾,周日才把孩子接回家。

    有时候,赵英也跑到学堂来找玉兰。麻风姑实在太无聊,无人作伴,可她跟玉兰的学生坐在一起不到五分钟,就要睡觉打呼噜,或者拍拍屁股走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玉兰渐渐收服了四个学生。吉庆堂之前请来的先生,动辄就体罚孩子,不是罚站就是打手心。而玉兰尊重孩子,宽容他们的调皮和鲁莽,比如在课堂上,文汉总是第一个完成作业,他弄小动作时,玉兰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生已经十三岁,比文慧还大,本该是初中学生,可是他面对书上的文字,就像面对一群小小蚂蚁,分不清面孔。在玉兰的帮助下,文生克服了心理障碍,愿意认字和动笔。

    在几个孩子眼里,玉兰既像朋友又像姐姐,他们开始喜欢上课喜欢学习,就连最调皮最捣蛋的小文心,也渐渐地收敛了。

    锦娘听十九爷说玉兰的英文不错,便亲自来找玉兰,问玉兰肯不肯下午放学后教文慧文汉几个学英文,另加五块钱薪水。

    其实,玉兰只在读初中时学过一些英文,后来又在教会学校里补习过,即使借助字典阅读赵文春借来的、有不少中文标注的英文小说《飘》,也觉得困难。那日在镇上跟詹姆斯交谈时,她指手画脚的费了不少力气,但现在正缺钱,当然求之不得。

    锦娘说话很轻很慢,眼神温柔,这位情操高尚、胸怀宽厚的好女人,全心全意地侍候丈夫和一个个相继出生的孩子,是旧礼教下典型的贤淑的好弟媳好妻子好母亲。正因为有了锦娘的恪守本分和豁达忍让,这个被古板生硬的凤仙姑妈统领的大家庭里,才不缺乏宁静和温暖,依然其乐融融。

    玉兰为了胜任教英文的工作,晚上点着松木片照明学习。第二天赵文宁过来,发现她双眼充满血丝,忙问道:“你眼睛怎么啦?”

    “没事,昨晚补习英文。”

    “好好的人不好好睡觉,总有一天熬坏身子,再不许这样,否则我就告诉阿妈,不让你教英文。”

    “别小题大做!熬一两晚算什么?”

    “什么小题大做,我看着心疼。”

    “给我闭嘴,这种话留着对白媚和五千金说。”

    “嘿嘿,这种话我只想对你说,只愿意对你一个人说……”

    玉兰害怕他说出更加不得体的话,气急败坏地打断话题:“停停停,到此为止,不许再胡说八道。”

    雨后天晴,鸟儿在院中杨桃树上跳跃歌唱,孩子们被大雨困了两天,在院子里玩得很开心,赵文心甩动木棍,砸向树上的杨桃果,一粒沙子甩进玉兰眼晴里。

    玉兰伸手去揉,赵文宁急忙拉住:“别揉,我帮你吹出来。”

    玉兰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不麻烦你,叫文心过来。”

    “我只帮你弄沙子,又不吃你豆腐。”——他总算弄明白什么是“吃豆腐”。

    他走上前,不由分说便翻起她的眼皮,往里吹气,可是沙子牢牢吸在眼里,玉兰痛得泪水肆流。赵文宁急中生智,把一小撮棉花缠在竹签上,用水打湿,左手撑开玉兰的眼皮,右手拿着湿棉签,在眼球上轻轻一抹,把那颗害人的沙子取出。末了,他擦拭掉玉兰眼角的泪水,手指轻轻摩挲玉兰光洁晶莹、如花似玉的脸颊,身体靠得很近很近,带着炽热滚烫的男人气息。

    玉兰睁开双眼,生气地往后倒退,赵文宁伟岸魁梧的身躯再次靠过来,嘴巴贴在她耳边,暧昧地低笑:“还是别上山打柴为好,皮肤很快又白白嫩嫩,我想不吃豆腐都难……其实,我更爱吃醋,听说你和文春闹翻了,我可高兴了……”他开心地看着她,眼神火辣而又放浪挑逗,“嘿嘿,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我就喜欢看。”

    玉兰再次摆脱他,沉下脸,正色道:“文宁少爷,以后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赵文宁又是一阵爆笑:“哈哈,谁稀罕做朋友?我只想娶你做老婆!”有时候,他是故意惹怒她激恼她,看她气得眼睛冒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既开心又痛快,他就是要她记着他,哪怕是恨着恼着,也要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五千金兴冲冲地跑来,正好听到赵文宁的话,顿时醋意大发:“阿宁哥!你在说什么?”

    赵文宁答非所问:“嗯,阿珊,你来了。”他听到王贵在外边说猎狗花鼻被山猪咬伤,赶紧出去看。

    五千金转过身,狠瞪着玉兰,傲慢地说:“你仔细听着,阿宁哥是我的,你最好离远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玉兰不卑不亢:“我在吉庆堂的任务是教书,文宁少爷是谁的与我毫不相关,我也不感兴趣。”

    “明明是想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你演戏给谁看呢?阿宁哥是你的学生吗?”

    “他是这里的少主人,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如果他想坐下来听课,我也不在乎多一个学生。”

    “呸!花言巧语,这点小伎俩能骗谁?刚才你们在干什么?”

    “你可以追出去问文宁少爷,我没空跟你纠缠。准备上课了,请你暂时离开,不要妨碍我们。”

    五千金以前把白媚当成冤家对头,一逮着机会就跟白媚较劲,可是最近赵文宁很少去戏班,似乎是喜欢上漂亮的女老师,五千金便把满腔的妒恨转移到玉兰身上,可恨玉兰态度十分傲慢,嘴上不肯吃半点亏。

    凤仙姑妈正在跟桂娘结算前些天吉泰堂办酒席时赊欠的“糯米香”数目,五千金从外边进来,凤仙姑妈问道:“阿珊,找到阿宁吗?”

    五千金气呼呼的。“找到又有什么用?阿宁哥只顾跟那女老师亲热,根本不愿理我,还说要娶女老师做老婆。哼,不要脸的狐狸精,想当吉庆堂的大少奶奶,凭她也配?”

    桂娘不阴不阳的插话道:“这个女老师不简单,我们家文春为了她,疯疯癫癫的,半夜三更跑去河边淋雨,病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医院里住了七天才出来,她现在又来迷惑阿宁。我说凤仙呀,你得当心点。”

    桂娘和五千金走后,凤仙姑妈放下手中的账本,沉思许久。凤仙姑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虽然那天傍晚在砖瓦窑被玉兰无礼顶撞,弄得很不高兴,可是这几个孩子调皮的调皮、愚笨的愚笨,而赵文生一直不肯上学,留在家里跟弟弟妹妹们一起混,请来的先生走掉一个又一个,短短两年里便换了六位,再也没人敢来应聘。只因三爷说玉兰读过师范学校,英文也不错,凤仙姑妈这才请她。

    刚才杨老镇长来聊天时,再次委婉地提起五千金和大侄儿的婚事,凤仙姑妈没有明确表态。虽然两家门当户对,交情又深厚,五千金死心塌地喜欢阿宁,可是阿宁心太野,死活不肯答应这门婚事。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只有先做通大侄儿的思想,才能媒人到方圆堂杨家说亲,但愿这小子还只有没被那个脚踏两只船的女老师灌喝迷魂汤。

    几十年里,凤仙姑妈独自支撑家族生意,无数的风雨磨砺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迹,让她变得孤傲冷血麻木,唯独对家人,凤仙姑妈会拼掉老命去维护。当年,大侄儿的出生让她看到吉庆堂兴旺的希望,她几乎把他当成她的孩子,宠着,惯着。如今,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大侄儿被狐狸精祸害而袖手旁观。

    接近中午,凤仙姑妈摘下老花镜,喝着云姑泡好的西山云雾茶,远远听见孩子们快乐的尖叫声。她放下杯子,走出屋子,走廊天井,来到学堂这边。

    玉兰正带着孩子们玩“老鹰抓鸡”,小文心闪身躲避时,把凤仙姑妈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惶恐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姑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凤仙姑妈气呼呼地爬起身子,板起脸,冷冰冰地训斥道:“玉小姐,我花钱请你来教孩子们读书,不是让你教他们撒野胡闹。”

    玉兰压下心中的不快,恭敬地应答道:“现在已经放学了,我陪孩子们玩游戏。”这个老怪物,老木头!自己不笑不玩,就不许孩子们笑,不许孩子们玩,如果家里的孩子都学她,整天绷着脸,以后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就是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