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她的故乡在远方

第三十八章 人比黄花瘦

    戴琳母女经过昨夜那次近年来,几乎从未有过的促膝谈心,统一了目标和计划后,从第二天开始,她们就迅速分头行动,四处打听口碑较好的补习机构和补习老师。

    昨天晚上,徐嘉薇突然对戴琳流露出来的亲情,特别是当听到徐嘉薇说出,因为发现溪妈妈看不起她,徐嘉薇因此也不喜欢溪妈妈这几句话后,戴琳感动得整个晚上都咧着嘴睡不着觉。直到今天,心里仍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微笑着:原来徐嘉薇在外人面前,也会护着她、偏向她的。看来这么多年的心血和金钱并没有白费,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心里到底还是有她这个养母的。

    早上,戴琳打开店门后,就带着徐嘉薇的亲情,笑盈盈地给各位亲朋好友挨个打去电话,收集和了解补习老师的相关信息。最后,在闺蜜阿樱的鼎力推荐下,找到她曾经的高中同学——一位获得高教称号、在重点小学长期负责毕业班数学科的季老师,补习奥数;又辗转找到了一位初中老师补习英语。语文科徐嘉薇觉得自己完全有信心可以搞定,就没必要再另外找老师补习了。

    接下来,徐嘉薇和班里面几个怀着同样愿望的尖子生,暗中较起了劲,谁也不服谁。在他们的激励和感染下,她强迫自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年寒窗的苦读生活。

    徐嘉薇了解到班里的学霸男生,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用功。为了挑战自己,她经过反复考虑和尝试,最后决定把闹钟设定在清晨五点。她试了两三天,觉得在这个时间起床,身体能吃得消。从此以后,每天清晨,只要闹钟一响,不管她的梦多么甜美或多么悲伤,她都坚决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一阵简单的洗漱之后,徐嘉薇就倒了一杯开水,端坐到书桌前面,开始学习功课。

    现在她感到每一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两个补习班每周各有两节课,每节课两个小时;她每天做完学校的作业,还要做补习老师的作业,而且难度比课本上明显要大得多。特别是奥数这一块,很多习题常常让她绞尽脑汁,做得愁眉苦脸的。

    因为的确太辛苦了,有时候她也想过要放弃,要顺其自然,升到哪个学校就哪个学校吧。可一想到每天放学回家,要面对戴琳那张没有血缘关系的脸,就又立刻来了精神——她真的太需要离开她,太需要离开这个家了,而初中住校对于她来说,就是唯一的希望和唯一的办法。

    自从那天晚上,母女俩相拥而泣,无意之中上演了一幕人世间温情脉脉的剧情后,过不了几天,她们就又回到了过去相对无言的惯性之中。有时候戴琳躺在床上睡不安稳,听到徐嘉薇起床忙碌的声音,过一会儿,她偶尔也会起身到女儿书桌旁,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每一次徐嘉薇的回答都很简单,不是摇摇头,就是“白粥”,或者“豆浆”,她只希望戴琳不要站在旁边,或总在她房间里晃来晃去的,干扰她的思路。

    有一次,她正全神贯注在分析一道奥数题,当思路逐渐清晰,即将解答出来的时候,冷不防戴琳站在房门口罗里吧嗦一大通:

    “嘉薇啊,我现在去市场买一点瘦肉、猪肝回来,给你煮一碗肉粥要不要?你不能每天早饭都吃白粥、豆浆和馒头的。那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说家长要照顾你们‘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你营养跟不上,怎么能念好书,考出好成绩呢?你爸这些天也老是唠叨我,要我早上起来给你做点好吃的……”

    真要命!戴琳的母爱刚一表露出来,徐嘉薇解答奥数题的灵感,一瞬间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气得抬起头来,铁青着脸狠狠地瞪了戴琳一眼,那眼神如同那一次挨了戴琳一巴掌之后那样,又放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让戴琳不寒而栗。徐嘉薇刚要发作,想到周围一片寂静,老徐还在隔壁房间里打着山响的呼噜,只得又忍住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就默默低下头去,尽量用最低的声音挤出两个字:

    “白——粥——”

    戴琳一团母爱的火焰,顷刻之间就被徐嘉薇冷冰冰的表情浇灭了,她怔怔地又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到房间里,躺到床上继续睡觉。

    从那以后,直到徐嘉薇小学毕业,并参加完择校考试,戴琳再没有在清晨起床跟她说过一句话。她每天晚上睡觉前,就用智能预约电饭煲,给徐嘉薇煮好稀饭,等她第二天早上起床学习完功课后,自己随便吃点白粥,就骑着单车上学去了。有时徐嘉薇不喜欢吃粥,就带着一点零花钱,在路边的早餐摊喝一碗现磨的豆浆和一两个馒头,对付一顿。

    午餐和晚餐,虽然平时一般只有母女俩吃饭,可戴琳还是想方设法,给徐嘉薇做各种各样她喜欢的菜式:xo酱爆炒虾仁笋瓜、西芹胡萝卜炒鸡片、土豆鸡块、甘蓝炒牛肉、冬瓜薏米老鸭汤、枸杞山药排骨汤、什锦砂锅饭等等。每天在徐嘉薇习惯的就餐时间,轮番摆到了餐桌上面。

    每当看到自己精心制作的饭菜,被放学归来、饥肠辘辘的徐嘉薇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戴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由此意外发现,原来在狭窄逼仄的厨房里,她也能够随心所欲地调动柴米油盐酱醋茶,组合出不同形状、色彩和味道的菜式。她感到自己正在成为一名行家里手,下次给老爸老妈祝寿时,她准备大展身手,亲自掌厨,让手足们见识见识她的拿手功夫。

    为了让徐嘉薇吃得饱吃得好,大大咧咧的戴琳,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强迫自己成了美食频道的热心观众。好多次,戴琳从电视上看到某种菜式的推介,觉得这一道菜做出来肯定非常好吃。第二天,她就兴致勃勃到市场上买回原材料,按照记下的步骤,刺啦刺啦做成一道新菜,可是口味并不符合徐嘉薇的喜好,她只尝了一口,就不愿再多看一眼了。

    戴琳辛辛苦苦忙活了一阵,自然舍不得把自己那色香味俱全的作品,拿去喂猪,只好一点一点,慢慢吞吞地把它装进自己的肠胃里,结果硬是把肚子撑坏了。然后又得忍着疼痛,陪上了门诊费、中药费、西药费、误工费,哎!真是可怜天下养母心。

    尽管戴琳在几个月里,想尽一切办法,尽量多做事少说话,充分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给奋力拼搏的徐嘉薇补充营养,可是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紧张的学习生活,还是使徐嘉薇越来越消瘦了。已经小学六年级的她,海拔却不足140cm,到第二学期期中考前后,体重也只有大约26。2公斤左右。又矮又瘦、睡眠不足,加上心事重重,徐嘉薇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踩着单车走在路上,总让戴琳担心一阵大风就会将她刮走。她曾小心翼翼提出要重新接送她上学,徐嘉薇却白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说:

    “不!啰嗦什么!”

    戴琳仍坚持说:“嘉薇,你这么瘦,我怕你踩单车太累了……特别是刮风下雨……”

    “啰嗦什么呀?要是哪天我被一阵风刮走了,你才省钱又省心呢。”

    “……”戴琳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更有力的理由。

    那天,老徐刚好坐在旁边,他听了母女俩的对话,指着戴琳说:“哎呦,你就少说两句嘛,孩子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没听过少说话会死人的,老是啰啰嗦嗦的有什么意思嘛。”

    在老徐的干预下,戴琳才最终放弃了要重新接送徐嘉薇的念头。

    怀着对慧跟学校无限美好无限深情的向往,徐嘉薇曾多次利用大小长假或星期天的时间,一个人悄悄踩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到了离家七八公里外慧跟的校址,笑吟吟地从不同角度欣赏着学校米黄色的马赛克围墙,闪闪发光的不锈钢电动伸缩门,庄严气派的教学楼,以及校园里一棵棵高耸挺拔的大王椰树……

    徐嘉薇看着盼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一刻,她仰起头、挺挺胸,心中涌起了万丈豪情。她感到自己就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正倾尽毕生功力,挥舞着手里那支沙沙作响的中性笔,在咫尺书桌上低头颅洒热血,与千百名应考的童子大军一起冲锋陷阵,逐鹿考场。随着一声令下,鸣金收卷,徐嘉薇一举闯进慧跟,终于穿上那套日思夜想、代表着快乐和自由、胜利和光荣的慧跟校服。

    一转身,跨上自行车,当慧跟校园从她身后徐徐隐去,徐嘉薇马上又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默念:路漫漫其修远兮,路漫漫其修远兮……

    那校园,那期待,那考场,让徐嘉薇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奋斗着、梦想着;也一天天苍白着、蜡黄着、消瘦着。戴琳日新月异的厨艺,丝毫没有为徐嘉薇增加高度和重量。相反由于徐嘉薇饮食不均衡,高兴就多吃一点,不高兴就少吃一点,甚至完全让肚子空着、饿着,慢慢打乱了胃肠消化的生物钟,引起了营养不良、胃肠疾病等症状。

    就在两个星期前,徐嘉薇因为早上空着肚子去上学,结果第一节课还没上完,就眼前一片昏黄,晕倒在课桌上;同学们把她扶到班主任老师的宿舍里,班主赶快给她喝了白糖水和饼干,又让她在床铺上躺了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班主在了解到徐嘉薇平时的饮食习惯后,向她讲解了长期不注意均衡饮食,将会带来哪些危害等常识。从那以后,徐嘉薇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才硬逼着自己尽可能定时定量进餐。

    冬去春来,徐嘉薇一年的寒窗生活,匆匆忙忙就画上一个句号,而那场决定了她初中三年的走向的考试,也已经如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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