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慧跟学校按照往年的惯例,轰轰烈烈地组织开展了几场才艺比赛,内容包括器乐、声乐、书法、舞蹈、摄影、作文等。
徐嘉薇自从第一天进入慧跟学校以来,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新移民那样,忽然间来到了一片崭新而又陌生的土地上。学校里认识她的同学寥寥无几。许多原来在小学时,曾经让她格外担心和害怕的事情,现在已经不会再困扰她了,她比过去明显开朗起来,也渐渐地有了想要表露自己某方面才能的愿望。
每年的才艺比赛,慧跟学校都采取毛遂自荐、自主自愿的原则。只要参赛内容积极向上、有益身心健康,学校和各班级对报名的学生都来者不拒,充分为同学们提供展示自我风采的机会。
因为宽松、因为自由,每年的艺术节,慧跟的学子们,只要觉得自己有一点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艺,就都踊跃报名,热情参与到文艺活动之中。大家只为了让自己忙碌,让自己开心,为了给沉闷又繁重的公式定理、语法修辞增添一点点色彩,也可能为了心目中某个男生或某个女生,借此机会,大秀一回!
上个星期报名的时候,徐嘉薇本来打算参加器乐比赛,但是她的小提琴这么多年来,一直学得断断续续的。升上初中以后,由于学习任务繁重,加上每周有五天住在学校里,双休日又要补习数学、完成作业,难得挤出时间练琴。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首像模像样的曲子,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
不过,徐嘉薇很快就灵机一动,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右脚扭伤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觉得要是花点心思把它写下来,未曾不是一篇好文章。
这么想着,徐嘉薇果断决定,要参加学校的征文比赛,并故意拟定了一个很老土很老土的题目,就叫做《崴脚之后》。
在这篇文章里,徐嘉薇用了第一人称的写法,详细讲述了她从第一天意外崴脚以后,迫不得已回家治疗、休养,再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整个过程中所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身体心理各方面的变化等等。不过,她只说是自己不慎扭伤的。
其中,徐嘉薇着重描写了回校那天,静临和丽柔两人给予她的帮助,以及一路上她们那一连串幽默风趣的俏皮话,生动描写了静临父女温馨感人的天伦之乐。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对这种天伦之乐的深深向往与羡慕之情。
学霸苏潜翔同学,同样也写出了一篇文章。
苏潜翔在这篇文章中,以梦幻的形式,叙述了他今年暑假与父母、朋友,七人团的欧洲之行。
苏潜翔想象他跟父母出游欧洲,在著名的朱丽叶故居,竟出乎意外地见到了他梦中的女孩,正倚着阳台的栏杆,羞羞涩涩地向他微笑致意……此后,他和女孩携手相伴,周游列国,在异国他乡经历了一连串曲折离奇的故事。
苏潜翔为自己的文章,取了一个很文艺的题目,叫做《朱丽叶的阳台》。
作文写完上交给欧阳老师后,徐嘉薇一颗心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评选的结果,她不知道以自己这样的水平,究竟能不能获奖。
徐嘉薇始终都没有忘记,同年级(8)班那个入学前,据说就已经洋洋洒洒,写下了12万字小说的女生。
她多次见过那个女生,但不知道她的姓名。
因为没有正面接触过,徐嘉薇对她的印象,一共只有八个字:长发,高冷,有点中二。
徐嘉薇相信,如果这位高冷也参加这次征文比赛,只要她大笔一挥,那一等奖就肯定非她莫属了。
欧阳老师从班级交上来的二十多篇作文中,经过反复比较,最终选中了徐嘉薇和苏潜翔等五篇文章,对个别字词和标点符号,进行了简单的修改润色后,就送到教务处,参加评选。
最后,徐嘉薇的《崴脚之后》,以其文章中表达了对学校生活无限热爱的思想感情,幽默风趣、健康活泼的语言风格,而获得本次作文比赛初一年级组一等奖,苏潜翔获得二等奖。
徐嘉薇还得知,静临也以那次崴脚为题材,写了一篇《对不起,同学》,并获得三等奖。
当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徐嘉薇又把一对小眼睛,笑成两个破折号,嘀咕道:看来大家都因祸得福啊!
学校宣布,本次获得一二三等奖的作文,将于下周在本校不定期校报《油棕树》上发表。
得知自己获得一等奖的消息,徐嘉薇自然是激动不已。这可是她自从进入慧跟以来,收获的第一桩好事啊,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尽管小学时她也曾获得过同样的奖项,但却没有这一次来得痛快淋漓,因为苏潜翔的作文,排在了她的后面啦,多开心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很快就让徐嘉薇瞠目结舌。
星期五下午第二三节课,学校在大礼堂举行本次艺术节最后一场比赛——器乐比赛。学校要求全校师生,全程观看。
第一个上台的是初二的女生,她的参赛曲目是二胡独奏曲:《江河水》。如泣如诉的旋律,一声声催人泪下。台上的女生,也随着旋律的起伏,拉得柳眉倒竖,梨花带雨。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而为,女生身上,那一条纯黑色的蓬蓬长裙,更是无声地加重着《江河水》的忧郁和沉重。
第二个上台的是初三(5)班的男生李扬扬,他参赛的内容是民谣吉他自弹自唱,李扬扬挑选了一首沈庆的《青春》。
一曲校园民谣,勾起少男少女无尽的遐思,也把老师们带回到曾经的年少时光。当李扬扬在一段分解和弦之后,唱出了第一句歌词,老师们也在各自的座位上,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声哼唱起来: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憔悴
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我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陈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见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
弹唱结束,李扬扬却意犹未尽,兀自对着话筒,又说出了一大段话——
老师们,同学们,请允许我借此机会,代表我们初三(5)班的全体男生,再多说几句话。
明年我们就要离开慧跟了,离开这所生活了三年的校园。
这里是梦想生长的土壤,是梦想扬帆的港湾。我们的青春,将从这里启航,驶向梦想的远方。
亲爱的慧跟,我们会记住你的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紫菜汤;记住你的小池塘、小凉亭、小油棕树林和我们坐过的每一张小石凳;我们会记住像小龙女一样最美的老师和最美的女生。
老师们,谢谢您们的付出和您们的教诲;同学们,特别是女生们,谢谢你们的陪伴,你们盛开的笑脸,你们的……斗气吵架闹别扭,谢谢——谢谢!
话未说完,李扬扬已是泪花闪闪,泣不成声。他点了点头,正想退到台下,这时候,鸦雀无声的礼堂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李扬扬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他边说边把吉他推到后背,又高高举起右臂,放开嗓门大喊一声:
“慧跟!我们爱你!我们爱你!”
喊完,一转身就退到台下了。
李扬扬这一段话,说出了慧跟大部分男生共同的心声;也让许多感觉到自己就是男生们心目之中,那个像小龙女一样最美的女生们,止不住眼含热泪、抽抽鼻子,回忆起曾经被某个男生悄悄尾随,又在学校的某个角落巧遇,却故意狠狠瞪他一眼的美妙时刻。
学生们万般思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只是许多人已经分不清,这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到底是为台上的李扬扬喝彩,还是为藏在自己心底那个甜蜜的小秘密喝彩了。
这次活动,仍然由欧阳老师担任主持人。
当《青春》从台上消逝以后,欧阳老师报出下一个节目:
下面为我们表演的是第三号选手,来自初一(2)班的苏潜翔同学,他将为我们献上一曲精彩的小提琴独奏:《查尔什达舞曲》。请苏同学上台,大家欢迎。
最后,苏潜翔以其娴熟的演奏技巧和良好的舞台形象,一举夺得本次艺术节器乐类一等奖。
徐嘉薇做梦都没有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苏潜翔,从开学至今,好像也没听说过他还会拉小提琴啊,怎么一出手就居然有如此扎实、如此自信的演奏水平呢?
徐嘉薇当然不会知道喽。
其实,苏潜翔三岁多就开始学琴了,他四岁时考进本市音乐幼儿园。
幼儿园聘请了专业的钢琴、小提琴老师,专门负责每天一节课的教学。园领导还不定期地组织小朋友们,到本市或邻市少年宫、文化馆、儿童公园等公共场所表演节目,苏潜翔进入小学之前,就已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小演员了。
整个小学阶段,苏潜翔仍坚持每周一次,风雨无阻地到培训班上课。
看了苏潜翔的演出,徐嘉薇很快又沮丧到了极点,她想起自己几年来学琴的经历,简直可以用自惭形秽来形容了,刚刚浮上心头的那份自信、那份愉悦,几乎又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徐嘉薇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哼,苏潜翔啊苏潜翔,难道你天生就是我徐嘉薇的克星吗?瞧你那么神情自若,简直就是一副不可战胜的模样啊。你牛什么呀,要真有本事就去参加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嘛!
同样让让徐嘉薇感到不可思议的是,(8)班那位高冷,竟然没有参加征文比赛!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屑,还是没时间、没精力?据说,高冷进入慧跟以来,一直无法适应新阶段的学习生活,尤其是数学成绩老是提不起来,前前后后考了几次试,每次都是三四十分的,估计现在正为数学发愁吧?
这次艺术节,初一(2)班收获颇丰:音乐、作文、书画、拉丁舞、英语小品,都有同学获得不同奖项。徐嘉薇班里那位拥有千万家财的苦食宿同学,也不甘落后,着实让大家开了一回眼界。那厮古文虽然没有学好,可是说到摄影水平,却是顶呱呱没得说的。
这次,苦食宿在东郊森林公园守株待兔,拍摄了一幅黎明日出的相片,他运用了30秒长时间曝光技巧,拍摄出日出迷离变幻的特殊效果。照片获得老师们一致的好评,在全级几十幅摄影作品中脱颖而出,夺得二等奖。获奖照片同样也将在《油棕树》上刊出。
那天,当欧阳老师在课堂上,宣布宋宙洪同学的摄影作品《日出》,获得本次艺术节摄影类二等奖时,(2)班全体同学爆发出一阵阵快乐的掌声。
下课后,班花余嘉其同学,不声不响地走上讲台,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沙沙沙”地写下两个句子:
天降大任苦食宿
黎明日出二等奖
课间正在教室里自由活动的同学们,一抬头看到余嘉其写在黑板上的句子,一个个都忍不住“哈哈哈……”捧腹大笑起来!徐嘉薇也在这欢乐的海洋中,笑得肚子阵阵作痛。
这笑声,那么美好,那么单纯;这笑声,是春风荡漾,是白云悠悠,是泉水叮咚。
徐嘉薇爱着这笑声,这单纯,这校园——这是位于市区那一个为她缴交了三万元助学费的家——准确地说,是戴琳的家,所不可能给予她的。
她多么盼望,这欢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延续下去……永远都不要长大,不要离开她亲爱的慧跟校园。当然,傻瓜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也许世上有些人可以停止发育,但是时光从来就不会为谁凝固。
随着校刊《油棕树》印成分发到各个班级,徐嘉薇很快又有了新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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