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
后花园众人依旧欢声笑语。
顾景尧与东方煜不知何时凑到一起,二人顺着湖边并肩漫步。一个白衣墨发、温润如玉,似九天谪仙遗世独立;一个玄衣佩剑、气宇轩昂,若沙场英豪冯虚御风。不必多墨,两人一湖,自成风景。
远处,诸多世家小姐聚在一起,双眼紧紧盯着湖边的两位,眸光闪烁,朱砂红唇情不自禁微抿,羞涩之意难以自抑,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绞着丝帕,翘首期盼二人的一瞬回眸。
“长公子实在是仙姿绰约啊!”
“容貌与才智并存,洪灾多年,只有长公子有法子处理。”
“是呀,我父亲提起长公子,对他也是称赞不已。”
“东陵王城恐怕没有几位有长公子这样的才智。”
“莫说东陵王城,我看就连这世间都少有!”
眉飞色舞,却又生怕被旁人听了去,笑她们的痴心,只得嘁嘁喳喳,低声赞叹。
“煜公子骁勇善战,随大将军出征时杀敌无数,更是让人难以忘怀啊。”
“煜公子哪能与长公子比?”
“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成为他们的妻子。”
……
离得不近,湖边的二人自然是听不到远处众女的议论。
东方煜停下脚步,面向湖水,负手而立。
顾景尧随之停步,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
月华笼着湖水,没有风,湖面平得像少女闺阁中安放的铜镜。
“我说景尧,将军府那两位,生辰可是快到了。”东方煜侧目,似是提醒。
顾景尧漫不经心地理理衣袖,眼,望着前方,没有中心。
东方煜见惯了顾景尧的不言不语,也不等他的回答,“真真和白茵茵,你和我,这线……如何牵?”
面上无甚在意,但东方煜心里却期盼顾景尧选择另一个人。但他知道,他的真真如此出色,眼前这个人,或许也是喜欢的。
良久,东方煜本以为顾景尧不会搭话,身边人却是回应了。
“随缘吧。”
东方煜一口气噎住,这算什么回答。若不是如今人多眼杂,还得顾及左相脸面,这会怕是会转身便走。
懒得与那亘古不变的冰块搭话,东方煜的目光落在湖心亭中。
起风了,风吹着白真真的长发,粉色衣裙在月色下翩翩欲飞,远远看来,白真真仿佛落在水面上的一只粉蝶。
“虽说本该学会辨言,可是,真姐姐,菲瑜无法忍受旁人侮辱你。”东陵菲瑜抿着小嘴,一脸不情愿。
白真真无奈的笑笑,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东陵菲瑜的鼻尖,“你这丫头,管他们做什么。”
东陵菲瑜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真真阻住,“我看你如此有精神,教你的招式定是不肯练习,你若不喜欢习武,过几日我便再去给你选几本好书看看。”
“别别别!菲瑜每日都有练习!书……菲瑜自己去寻便可!”白真真选的书大多枯燥无味,东陵菲瑜忙连连拒绝。
看着眼前稚气满满的十几岁少女,白真真不由莞尔,对这个眼睛不染污秽的孩子,白真真总有无尽的耐心。眼下也只有这个话题,能阻止小姑娘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打击报复想法了吧。
当然皇室的女子,并不需要什么过人的能力,出身就是她最大的优势,而且,对如今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点。学识,无人考她,也无人挑理;武艺,侍卫多的是,无非是练练腿脚,不至被人嘲讽便罢。况且东陵皇帝膝下女儿,只有这一个,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日后定是一生无虞。不过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对眼前这个半大孩子而言。
可是,像这样无聊的日子,究竟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尔虞我诈,虚与委蛇……
静静望着湖水,不再言语。
东方煜就这样直直望着,连顾景尧离开都没有发现,不知过了多久,看见了她的笑脸,他也不由弯弯嘴角,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又捕捉到她微微蹙眉,轻声叹息,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思。
他想起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她或是独自静坐,或是与人说笑,有时沉默凝眉,散发着一股冷淡,有时眉眼弯弯,风里都带着她的微笑。
而他呢,总是想要与她亲近,又总是在她面前心跳不已,只能远远的,站在能完整感受她的喜怒的角落,将她的喜好谨记,将她的厌恶摒弃,其实她很少厌恶什么,只是不太容易表现出欢喜,他感觉她的心凉凉的,靠近就很舒服,却总会钝钝的疼。
他总想着能不能有一天捂热她的心,让她也像他一样,能有放声大笑的时刻。不过,他想方式大笑的时候,是见到她喜悦的时候。
那她呢,她见到谁,会这样想要放声大笑呢?他觉得不是自己,他觉得没有这样的人,不,至少现在没有。也许……会有的。
且看白茵茵随着尚琳琅一行人退出亭子,一路忍受众人奚落,忿忿前去寻找自家母亲。
东陵依兰此时正在与东陵国几位朝廷大臣的家中女眷交谈。
白茵茵上前扯住东陵依兰的鎏金华袖,挽住她的手臂,也不理会眼前的其他长辈,面朝东陵依兰,不言不语,眼睛红红,泪水就要往下掉。
东陵依兰是皇室,怎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中失态。
忙转头,示意白茵茵不可胡来,又与众人告辞,方才拉了白茵茵往远处假山走去。
假山这边有个约莫一亩大小的水塘,名叫隐塘。
隐塘不大,却很深,塘底一条水道直通右相府花园内的栖心湖,养成一湾活水。
塘底高低不平,是当年挖水道形成的。
顾长风年少时也是风姿卓越之人,当年不知对哪家小姐着了迷,听那女子说喜欢清净,为博红颜一笑,便斥重金造了这隐塘。
不过姻缘哪里是强求得来的?那位小姐并未回应他的追求,这在当年可是引起不少非议。
顾长风也算重情谊,多年来一直不曾透露那小姐的身世名字。
塘边,白茵茵添油加醋哭诉自己的委屈,拉着东陵依兰的袖口哭得梨花带雨:白真真总与她攀比,不顾她的尊严……
“茵茵,真真是你的长姐……”
“不!娘亲,不管她是谁,女儿都不愿意再活在她的光芒下。”
东陵依兰话未说完便被白茵茵打断。
“娘亲,帮帮女儿,女儿不想在她的身后,卑微地度过一生……”
白茵茵拥着东陵依兰的腰,伏在她的胸口,越说越激动,眼睛狠狠睁着,一抹凶光一闪而过,那,不是愤怒,而是……
仇恨!
二十年来被所有人无视轻视的痛苦、被旁人指指点点的羞怒,都让她恨极了白真真,一母同胞的姐妹早已成为她的仇敌!
东陵依兰没有留意,缓缓抚着怀中女儿的后背,“茵茵,娘亲一向疼你,府中所有东西,哪样不是任你挑选?”
东陵依兰继续着她的动作,试图安抚白茵茵,“你姐姐自小也让着你,吃穿用度,你都是独一份……”说到这里,东陵依兰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二十年来,她一直是疼爱白茵茵的。
真真自小省心,不需要她的疼爱,从不让她担忧,而且,盛云已经足够疼爱真真了,茵茵才是自己最该疼爱的孩子。东陵依兰如此向自己解释。
“不!娘亲,女儿要的不是那些!”白茵茵腾地一下挣开东陵依兰的环抱,退开一步,歇斯底里。
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女儿要的,是东陵世家小姐第一的称号,女儿要的,是白真真拥有的一切盛誉!”
白茵茵不理会东陵依兰拉她起身的手,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东陵依兰的腿。
“求您了娘亲,茵茵也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不能总把好的留给她啊!帮帮女儿吧……”
东陵依兰不明白为何茵茵沉迷这种虚伪的称号,女子间的玩闹,算不得真。然而,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心伤。
“乖女儿,告诉娘,你想要什么,娘定会为你取来。”
“娘亲,茵茵已经有主意了,您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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