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裘！秦至阳他快不行了！”
何裘的脑袋一瞬间有些混沌。
他其实是因秦至阳的缘故进了军营，也是因他才让顾原生注意到他并提拔了他，何裘参军几年便能坐上侍卫长的位置和他的才略自是有关，可与秦至阳的帮助和顾原生的赏识，也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比何裘要年长一些的秦至阳也是个直性子的，一身滔天武艺，恐这军中也只有顾原生能与之切磋上下，人又讲义气，可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冲动性子。何裘和秦至阳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不低的位置，也是让不少年轻气盛的兵痞子妒恨不已，可因为顾原生的缘故又不敢明着做些给自己出气的事儿，再说他们也不敢惹秦至阳，只能暗地里给相比之下温和许多的何裘找了不少麻烦。
何裘虽心有怒气，却念在这群人只是弄出些小名堂，无伤大雅，又不想把事闹大给顾原生他们惹麻烦，扰其军心，伤其和气。
便只是任其兴风作浪。
本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没想到自己的一再忍让给那些个不知轻重的混猴子作乱的勇气，从一开始只是故意不给何裘留饭食到现在擂台比武切磋时的“一时失手”——
这些何裘都能忍，可他们竟弄坏了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刻有母亲，父亲和他三人一个木雕。
那时何裘的气得眼睛通红，青筋暴起，他努力的想让自己忍下去，可看着地上破碎的木雕，和面前几个做错了事非但不愧疚还笑的极其肆意的人，终于忍不下去了——他蹲下身把所有的木雕碎渣拢到了一起，然后从袖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料摊在地上，用手轻柔的将木雕捧起放至布料上包好，又将其放进胸前襟衣里。做完这些后，何裘将脚边的银剑拾起后站起身，冷冷的瞧着眼前几个嬉笑的人就要冲上去，一只手却拦下了他——
“小子，你现在的情绪可不大对，还是让我来吧，爷早就看这几个二缺蛋子不顺眼了，看老子今天不把他们给弄死！”
按住他的是秦至阳，秦至阳身后还站着顾原生。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秦至阳已经冲上去将那些个孙子揍得嗷嗷叫娘。
“将军……”何裘憋着很多话想说，突然之间又说不出口。
“兄弟啊，你想说啥我和将军心里都明白着呢，你当将军真那么眼瞎瞧不见你被人欺负？那几个二世祖都是京里那些个金贵家里送来历练历练的，也就是混些日子就送回去了，从他们踏进这军营里开始心里就不安分了，一个个平时青楼里逛个不停的来这种全是糙汉子的地方不得早就憋死了，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们会闹事！”
秦至阳收拾完人后，乐呵呵的转身走回来，拍了拍何裘肩膀说着。
原来是不能动他们，将军才任人…算了，将军也有苦衷…
“傻小子！别摆出这么个委屈样儿！”何裘低着头暗想着，忽然一巴掌拍上了自己脑门，茫然的看去，秦至阳正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将军早派我暗地里护着些你了，不然这么些日子你不被他们给整死也得给弄残弄疯！可将军说了，你这小子许是以前被人欺负惯了，人家再欺负你你也只会忍着，以后总不能一直让我或别人护着你吧，这是军营，以后还会上战场，没人能再护着你，你也不能被人家砍死都不喊一声吧？！”
“只有把你逼到连你最重要的东西都护不住的时候你才能长大啊！不过我一天天的也只会些打打杀杀，这些起初我也不明白，也都是将军告诉我的，当初老子既然是救了你的这条命还把你带到了将军面前，那你的命也有老子的份儿，可别再这么窝囊了！”
何裘那时听完这些话，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混乱无比，他看着秦至阳和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顾原生，眼里神情是复杂不已。
“何裘，拿着，你把这木雕看得何其重要我们自是清楚，这木雕我早些时候便让至阳瞧瞧调换了……”
何裘看着顾原生递来的那个木雕，方才也许是一时间让怒气冲昏了头竟没发现那不是他的木雕。
对于他来说，顾原生是他的贵人，秦至阳是他的恩人，两人对他来说都十分重要。
“还愣着做什么！老秦就快升天了！还不起看看！你们平日里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方才喊他的那个兄弟见他迟迟没去前面便跑到了后面，却瞧见何裘正愣着神，一时间气得直想一脚踹上去，对着何裘就是一顿吼，谁知道话没说完何裘就是猛地一抬头，将手中的竹架递到了他手上，就往队伍前方跑了过去。
“……妈的小兔崽子跑的还挺快。”
何裘急匆匆的跑到队伍前方，发现前面的兄弟们似乎正围着什么，密不透风。
他一时急得也顾不得什么便扒拉着人群挤了进去，发现躺在人群中央的正是双眼禁闭，面色惨败的秦至阳，而秦至阳身旁则蹲着不知喜怒的顾原生和两位神色焦急的太医，以及正站在一旁不停的道着歉，擦着冷汗，挂着讨好笑容的许昌之。
围在一旁的弟兄们盯着许昌之的眼神也是如同野豹一样。
“将军，秦大哥咋了！”
“……死不成。”
顾原生这才抬头看到他，顿了半晌才只说出了三个字，便又低头看向秦至阳，再不愿多说什么。
何裘发现顾原生已经掩饰不住眼里的担忧了。
“侍卫长！”突然人群中的一个士兵开了口，喊了一声何裘。
“方才将军和姓许的走在最前面，突然一个男人冲了上来，因为其先前一直藏在那个满是竹筐的阴暗处，大家伙的就没能注意到……那人边说着什么姓许的害死了所有人边冲姓许的跑了过去，那时亲侍正站在将军和姓许的中间，姓许的一看那人就要冲到他面前了，就、就一把扯过秦亲侍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那一刀！许是因为捅错了人，那男人一下子有些愣神，这姓许的王八犊子扯着秦亲侍挨完刀后还想弄死再那男人！要不是将军拉了一下，那男人就死了……”
士兵说着说着就想冲上去拧断许昌之的脖子。
顾原生抬头看了一眼他，士兵才愤愤然的忍住，周围的兄弟们瞪着许昌之的眼神更加不善，后者虽是被骂了王八犊子，此刻也只能憋在心里，脸上只能是更加谄媚。
何裘却无暇顾及他们之间的硝烟，先前没发现士兵口中的男人，应是被将军派人带到后面去了，可是——
秦至阳被刺了一刀就成了这死样子…？
何裘万分不信，他可是见过秦至阳在战场上被人刺成刺猬都还跑的虎虎生风的样子。
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至阳，脸色惨败，腹部不停的流着血，但比方才已经缓慢了不少，再细细一看，他却发现秦至阳的脸上泛着些青，流出的血也有些带着紫……
“……温太医，刺伤秦大哥的刀可是沁着毒？”
他猛地看向离顾原生最近的那个太医，一字一顿的问道。
“是的…且依着亲大人这症状瞧着，这毒怕是——青袅啊……”
在场之人皆是神色一惊，青袅这种毒是从西域的一种名为青灰岩的数目中提取出来的，此毒无色无味无形，若是少量服用可医治些连太医都瞧不出来缘头的疑难杂症，可若是使用过量，可至人于死地。
早些年西域大使曾受命来访时将由太医改良过的青袅丸呈贡给先帝数枚。
先帝那时本患有风寒，但这风寒却不同寻常，症状极其怪异，大明太医怎么研究怎么医治也不曾见效，先帝被病疾扰的寝食难安，太医又治不好，震怒下差点将太医院的人全给抹了脖子，若不是西域大使正好来访，听闻此事后，便将青袅丸献给了先帝。
西域奇药本就闻名天下，先帝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年头一不做二不休将药吃了，竟没想到不过两柱香的时辰，所有头疼燥热等症状都没有了。
乐的先帝先是好好在宫中将西域使者照顾了一番，各种山珍海味一样都没落下，使者临走时，更是大手一挥，便是赐下万两黄金白银，千匹上好江南云绸，还有许许多多珍贵财宝例如什么天山雪莲，血珊瑚啊，都让使者一同带走了，竟哄的使者将药方一同留下了。
而这青袅丸一时间也在贵族和百姓间流传开来，人人都说大明有幸得了上天眷顾获了神药，许多本患有恶疾，痛不欲生的人一时间竟都治好了，既是感恩老天爷，又是庆幸着有个体桖万民的皇帝，愿意把如此神药以十分便宜的价钱卖给穷苦百姓，有的家中实在是没有钱，先帝知晓后，更是派了当地官府吩咐各大药铺，将药免费赠给了那些百姓。
但好事没能持续多久，先是宫里有些妃子因食药丸丧了命，再是民间有的百姓被药害的惨死家中，先帝震怒，派人着手查看，才知晓竟是有的黑心药贩偷工减料，嫌弃原本药方所需价钱有些多，就将一些能缓和青袅毒性的配料给悄悄削减了，连些皇家药商都参与其中，先帝知晓实情后一怒之下，下旨将参与其中的人全部砍了头，诛了九族，而青袅丸也被禁止再生产买卖。
按理说，青袅早就应该从大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为何那男人手上竟会有青袅，还有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
何裘眼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又瞧了眼地上的秦至阳。
好在方才秦至阳已被温太医用药先吊住了命，短时间内还不会归天，他想此刻将军心中应是也正对此事抱着深深疑虑，才不便立刻同许昌之闹开来，抬头看向顾原生，果然对方也正看向了他，并对他微微点了下头。
何裘正准备去找那偷袭许昌之的男人问话，却听见突然有人高声说了一句：
“若是不快点立刻宁城，就等着给人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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