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赶考,于寒门子弟,路途便是千山万水,于王谢之辈,则出门右转。
所以这二位世家子弟,也只是年岁到了,走个过场罢了。金榜题名,实在不是从商之家所求。
“这过场完了,便是两家主事人相媳妇了,这司命的笔头啊,着实是个好生事的。”长乘蹲在一个桥墩上,嗑着瓜子小摊上顺来的瓜子幸灾乐祸。
“可是看上了同一家的小姐?”
长乘嘿嘿一笑,“你着实是本子看多了,其中套路一个门儿清。”
长乘摔了满手的瓜子壳,直了身子跳下来,又拍了拍下身风尘。“不过啊,若你自认为就这样,那就太小看司命那编瞎话的能力了,且慢慢看吧。”
说罢,从一旁揪了枝野花,手里转着就走了。
“陆吾,长乘的那命簿你可看过?”
捻枝小心翼翼的看着陆吾,眼中满是期盼。
只可惜,“不曾。”
陆吾抬手,理了捻枝额前翘起的碎发,“司命的本子,是被加了法的,旁人翻开只是无字书。”
“那我岂不是只能等着看了?”
陆吾点头,“长乘多说了哪些就是哪些了,走吧,回客栈了。”
捻枝点头,“那回去前买一包瓜子,要枣蜜的,长乘方才一直在吃,我馋了。”
“好。”
再说这一世,江疑和少昊皆是生于盐商之家,两家祖上本也颇有渊源。据说是江疑祖上的当家死后,那时的主母不得改嫁,便养了一房。生了孩子不敢令人知晓,却又舍不得委屈了,便也分了些许家产,另了出去,也就少了人家的话柄。怎想这孩子是个争气的,将那点家业做到了能跟本家分一杯羹的地步,也就是少昊家的祖上了。
江家到了江疑这一代,也就延续了他们所谓正统的心性,因得本家优秀就过分自傲,生来也是俊俏,活活就是一只只的花蝴蝶。
反观少昊一族,第一辈虽打下了于本家不相上下的江山,但奈何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是少了江疑的那份底气。起初的不敢言语,造就了少昊这一代的温润内敛。
又是翩翩公子又是儒雅少爷,放着哪一个,都是待嫁小姐黄花姑娘心怡的啊,怎的一遇上彼此反倒都变成了浪荡子弟了呢。
司命的这笔啊,着实是不能得罪。
论你修养品行再好,看你为人端方雅正,戏文怎么写的,还不该是怎么演。在台上能本色示人的,又有几个,还不都是委身司命的笔下。
“捻枝,快些过来。”
长乘不知有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拉了捻枝就走。
到了一处府邸前,赫赫然江府二字映入眼帘。
只见长乘对着门前一个看似掌事的人说道,“您看看,这就是我那小妹,长的端正性子又生的伶俐,做个府上丫头真真是合适,可这要是做了您府上的丫头,那才是真真给家里长脸嘞。”
长乘一副极力讨好的嘴脸,引得捻枝一阵恶寒。
那掌事倒是觉着长乘这话及其顺耳,频频点头,“丫头不知道,你到是个会来事的。”
长乘忙点头迎合,“这里谢谢您了,但是这家里的地还指望着我这劳力呢,要不可就兄妹两个一起来了吗。”
“你这做哥哥的能活络成这样,想必这妹子也差不到哪去,你且把人放着吧,先试试看,入了主子的眼,再签契。”
“是是是。”
捻枝这下理过头绪了,长乘这是要卖了她啊。
“你这是要干嘛!”
长乘忙安抚捻枝,“好妹子,这好差事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说罢,一把将捻枝推进了那府邸的大门。
下一刻,捻枝便被一个老妈妈狠狠拉了手。“丫头,进来了就得听话,这边走。”
大门徐徐关上,再看长乘一早就没了影子。
回了陆吾和捻枝所在的客栈,长乘上来就铺到陆吾腿边。
陆吾收了喝茶的手,“这可是九德君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长乘抬头看向陆吾,“我把捻枝卖了进江疑的府邸。”
杯中茶水静静停住,不见一丝波澜,陆吾嘴角还挂着问长乘话时的浅笑,在此笑意已经僵在了脸上。
“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长乘上身微微往后一撤,“陆吾陆吾,你先别气,我也是没办法,司命本子上那个要进府的小姑娘突然就出家了,这没了人司命写的戏就演不下去了啊。总不能乱了因果,那是要出大事的。”
“好好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想出家!长乘,你最好解释的再清楚些。”
长乘讪讪一笑,滚离了陆吾一段距离,“我也就是去看看这丫头,谁曾想她就……”
“看了看?长乘你可真的是长了一双好眼,一个姑娘仅是给你看了看就给看出了家!”
长乘一下语塞,“……还逗了逗。”
“说什么江疑少昊是浪荡公子,我看是谁都比不上你九德长乘!”
说完陆吾便向外走去,长乘见到连忙拦下。
“陆吾你往哪里去?”
陆吾头都没有停一下,“接捻枝。”
“不行!”长乘一句话引得陆吾对他侧目怒视,“不不不,陆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捻枝在那里不见得会不好,她稀罕玩,这直接让她做了剧中人说不定还高兴着呢。”
半响,长乘并没有等到意料之中陆吾的那句:说的也是。
反倒是换来了陆吾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你是把我当作捻枝了吗?”
骗人骗到被人嫌弃,也是长乘自己作贱。
“陆吾,我这么向着你,你万不能这样对我。”边说边假假作哭,就差把自己挂到陆吾身上了。
“你知道的,这次即使是要逆天而行,我也在所不惜。”说罢直直走出客栈。
长乘后知后觉,话又说大了。
怎么就是长不了记性呢?
捻枝进了江家后,被那妈妈带到了偏院一处,“现下我这茶房着急用人,你就先在这里吧,好了自有夫人太太身边的掌事带你到前头,自己伶俐着些。”
这妈妈说了可多,捻枝也懂是为她想着,“多谢妈妈提点。”
“嗯,看你也是个懂事的,日前进了些今年的新茶,那今日就先教你将那茶都分拣了吧。”
素日里的茶即是喝过了的,现在才知道了做茶的辛苦。
多了多了也就是知道那茶农掐尖的时候累,从不知,这泡茶前的活尽然也如此废人。
月上枝头,捻枝趴倒在屋前石案上,枕着手臂念念有词。
“长乘那个黑了心的,居然将我给卖了,陆吾也是个没眼的,我这么晚了不会去也不来寻我。”
将这二人挨个念了一通,沉默了片刻,又道“该不是陆吾让长乘这么做的吧?”
“那你倒是再猜猜,我是何故要让长乘这样对你的啊?”
捻枝一愣,“陆吾!你来救我啦!”
陆吾现身,“救?我还真不觉得你这一天吃了苦了。”
捻枝急忙摇头,“苦,可苦极了,那妈妈虽没打我骂我,可要求极为严厉,现下我这要都直不起来了。”
“那妇人却是个好人。”
捻枝扯了扯陆吾的袖子,“我想回客栈……”
陆吾迟疑了一下,后且回神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江疑和少昊的是吗,这不正好?”
“不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二人,当初留着也只是看戏的心。”
“不喜欢?你又不曾见过他们,怎会生了厌恶之感。”
捻枝摇头,“不知道,许是不同眼缘吧。”
陆吾不答,只是看着捻枝。
世间万万事,皆有因果。
“那我现在不想呆在这了,什么司命绝无仅有的话本子我也没兴趣了,这样能走了吗?”
捻枝的话将陆吾的神拉了回来,半晌,“你还是看看吧。”
说罢便消失了。
“陆吾,你……”捻枝气的咬了牙。
陆吾走后也没回客栈,到是直直上了九霄之处,去寻那司命星君。
“我昆仑丘早前孕育了一只灵鸟,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有余,日前多了凡事,烦劳星君查明。”
司命拱手,“昆仑丘仙者,司命不敢,还请仙者片刻。”说罢便回了星宿之地。
许久,还是不见司命回来。
原先仙童奉的茶,也早已不见徐徐热气。
“劳仙者费神,昆仑丘除孕育神鸟钦原,再无灵鸟出世,仙者所称,想必是下界上来的灵鸟脱胎,并非神山灵气化作。”
陆吾了然,“劳星君多时,陆吾这里多谢星君。”
“司命不敢。”
“陆吾还有一事相问。”
司命回礼,“愿为仙者答疑。”
“若是转世可还能保留前世记忆,若转世皆忘,前世回忆可否再回。”
司命拱手,“仙者所问,实为鬼界阴簿所管辖,司命一任,只为生者记事画圆,前尘旧念皆无从下笔。”
“有劳。”
“岂敢。”
仙人之界云雾缭绕,虚化众生,实乃虚境。
从前捻枝还是凤凰的时候就一直同陆吾讲,她不喜欢上边这些过分华丽的道道,委实虚伪,还不如活的潇洒自如。
“可是吧,就是这样一个我及其讨厌的地方,却养出了一个我及其喜欢的人。”
后开,相熟后,她又说,“飞禽一类就是情真意切,我身为凤凰,必为佼佼者。”
当他情为所动时,她却摇摆了,“陆吾,是不是付出的真情越多,到头来越是无法自拔?”
风华陨落之时,他被关在自己劈出的界限里,看着她在外受苦,听她说“陆吾,终是我错了。”
气化的笼子,明明就近在咫尺,伸手却不可得。
长乘使他的利器伤她,如将他关到禁制之地,又对她故技重施,引得她用自己的异火将将要把自己烧死。
他看的双眼通红,一如同样被异火所灼。
何为害群之鸟,何为替天行道。只因异生便是灭世祸端,已为天人何故以天之名。
谦谦君子异世之中将自己险些逼疯,翩翩仙人神界重回难掩灭世戾气。
长乘将死之时仍不死心,“你这又是何故?”
“她终是因罪致死,虽说无罪,但还是死了,既然已经死了,那便把罪名坐实了吧,也好让你们这正义之师出的更加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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