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地君赶走的捻枝,无所事事的看着八百里鲜红彼岸。
恰那摆渡人撑船靠岸,捻枝连忙叫住,指望他来解个闷。
“怎的叫我?”
想这任摆渡人生前也是个俏儿郎,不然都死了,竟不见瘦弱成皮包骨,还这般秀气。
捻枝坐在地上,靠着那块孟婆视若不见的石头,拍拍自己旁边,示意他坐下。
可这船夫不但没有依言,反倒是将坐着的捻枝给拉了起来。
“忘川怨气重,这岸吸了河水阴气也是及深,常接触不得的。”
捻枝拍拍屁股上染了湿气的土,笑嘻嘻满是不正经的回道,“还能有什么邪门过我的?”
船夫无奈摇头。
半天,两人皆无所言。
捻枝不满,明明叫他来是解闷的,没想到叫来了一只闷葫芦。
捻枝还在想着,船夫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三生石上所写,你说有准头吗?”
不着边际的一句话,问的捻枝头脑一懵。
“许是有的吧。”
船夫笑着低了头,捻枝看懂了他的自嘲。
“打我记事起,你就一直是个摆渡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地君不让你转世,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去投胎呢?”
船夫看向那满是阴魂的奈河桥,“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恰恰也刚刚成为摆渡人,我不走的原因,是有个人还没来。他没来,我怎敢先走。”
“可是心上人?”
“……是。”船夫答的很是沉重。
“那,这三生石上可是没有她的名字?”
“是……却有他夫人的。”
捻枝顿时心领神会,原来是……
“许,他也在这里等你,只是没有遇到吧。”
船夫扔了撑船用的杆子,空心的竹竿敲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你不知道,说是夫人,还不如说是单相思,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罢了,我……我心疼他啊!”
捻枝上前,轻抚他的背脊以示安抚。
想来原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解个闷,没曾想竟拉出了人家的陈年就回忆。
“那这女子这世投胎可有姻缘?若只是你生前那一世的纠葛,是算不了什么缘分的。”
船夫点头,走到三生石一旁,轻车熟路找到一个名字,示意捻枝。
捻枝凑上前去,“捻枝……”
“是那女子这一世的名字,奈何三生石上并无配姻缘。”
“那就是说这女子要孤独终老了?真真是可怜。”
船夫弯腰捡起杆子,“她不无辜,是她辜负了别人的一片情,自是罪有应得。”
见人家这样的死咬,捻枝只好点头称是,心中却为这个叫捻枝的女子惋惜。
可再看船夫,又不由感叹,到底是谁负了谁。
“孟姑,黄泉可有藏身之处?”
孟婆洗着汤碗,“有啊,你不就在我这里逍遥自在吗。”
“你明知道我问得是什么,要是有的亡魂硬着前世的一丝执念硬是不肯投胎,鬼差也找不到的那种。”
孟婆被捻枝给说笑了,“不归,你都说了,连鬼差都找不到,我又哪里知道啊。若是我知道了,还不是一碗汤灌下去,赶着让他过了桥。省的被地君发现了,再世却沦为畜牲的好。”
孟婆的话到是提醒了捻枝。
地君!
看着捻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地君只觉心里发毛。
这不记得到黄泉之前的事,到是使得眼前的这小丫头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地君?你可还喜欢孟姑?”
地君不语,言多错多,细听这小丫头片子打算干些什么。
“我也知,你早已将孟姑事事查的清楚明白,其实你也知道,孟姑也早已对那红绳老头死心,这情到深处,不就是一张窗户纸的事儿吗?”
捻枝说到这里,只见地君玩味的看了她一眼。
“唉,实在是迂腐,知不归情义,却不明不归何意啊。”
捻枝心里轻哼,这个白面书生,真真是地府里面的鬼见多了,你不清楚那才是真真见了鬼了。
“好哥哥,孟姑是我好友,你亦如我兄长,你二人情投意合,我定鼎力相助啊。”
地君假作吃惊装,“这,你不是一早就答应我要助我了吗,怎么反复多次,可是有所求?”
捻枝心中愤愤踩地。
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哪有不下治理?
“就是,想借鬼司命的记事本子看看,就看看,解个闷。”
地君故意做了然状,抬手招呼了鬼司命,直接给了捻枝。
捻枝拿着东西,满是不相信,本来还以为要费上好一番功夫呢。
临出地君殿门前,捻枝突然回头。
先是对鬼司命说,“等下百鬼出行前,东西定还你。”
鬼司命一脸疑惑,现下距离百鬼夜行,不过几柱香的时间,这凤凰是要做什么?
下一句就是对地君说的了,“好哥哥,我既然这样叫了你,就一定居于你身后。”
说罢,就这么走了。
地君满是疑惑,她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回了孟婆之处,捻枝便开始细细翻看鬼司命的账本子。
“捻枝……”
奈何并没有找到写什么。
“怎的三生石上有,鬼司命这里却找不到呢?”
虽是奇怪,捻枝也还是将东西收了起来。坐在一旁,边东想西想,边等孟婆回来。
手里捻着一只曼珠沙华,汁液静静的滴进了盛水的茶壶里。
“那,回你。”
鬼司命接过本子,目光跟着捻枝的身影,转到地君那里。
“我在这里呆了也有些日子了,想着你也该嫌我了,碍的你去找孟姑说贴己话。”
地君微微皱眉,“你这是在嘲讽我?”
捻枝将长袖一甩,抡起胳膊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将袖子卷起来。
手收于小腹前,转身,“想现下孟姑也闲下了,我这就前去话个别,好哥哥可要一起?”
地君掐了袖子一角,起身。
“你莫要做些什么到时候自己收拾不了的事。”
捻枝俯首,“谨记。”
两人一起出殿,正遇上夜行的百鬼,丑态具现。
“你说,这些鬼怪长的丑,还是我长的丑。”
捻枝不知道地君会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着实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他们多数并不会害人性命,世人却只要一提起就要喊打喊杀。”
“是不清楚吧。”
地君冷笑一声,“哪里那么多的不清楚,怎么除去这些鬼怪不是清楚的很吗?”
“……他们走过去了,我们也走吧。”
眼下如何的不堪,终究都回过去。
“什么?这就走了?”
捻枝拍拍孟婆的脸颊,十足一个登徒子。
“怎的,小美人这般舍不得我啊。”
地君不着痕迹的上前将捻枝从孟婆神谷浩史那个拉下来,“你注意些。”
捻枝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转身到了桌案边,拿了剩下半杯水的杯子,作势就要喝。
孟婆连忙上前拦下,将那半杯水泼于门外,又提了壶重到了一杯。
捻枝吊儿郎当的摇着头,一饮而尽。
孟婆再添一杯,置于捻枝对角,回头看向站着的地君,示意他坐下。
地君依言,执杯小口轻酌。
“是舍不得你,也是担心你,你要走,可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捻枝大笑,“你可真是个通透人,难怪这么讨人喜欢。”
说罢还有意无意的瞟了地君一眼。
“正如你所说,是去找人。”
接着便将那日与摆渡人的事说了一遍。
只是这事,直直听的地君眉头紧皱。
捻枝摇晃着茶杯,半倚这桌子,“这少说也有几百年了,着实是怪可怜的。”
孟婆看向地君,不知如何是好。
那摆渡人,可是当年少昊江疑到此,走时江疑硬生生刨出留下的一缕生魂啊。
此番捻枝意识不全,还前后混乱,若不知情遇上先前熟人给认了出来,只怕是要东窗事发,清算就涨了。
“如此,我便走了!”
本来地君和孟婆就各有所思,一个不注意,这人就走了,想拦下都没来得及抬手。
孟婆长叹一声,“这可怎么办啊,遇上少昊到还好,若是遇上了长乘江疑,再不济孽缘未尽碰上了陆吾,可……哎呀!”
“现下少昊江疑正历轮回,就是遇到了也无妨,长乘据我所知现在已然是陆吾一方,只看陆吾怎么想了。”
孟婆急的跺脚,“查什么查,找什么找,她寻的是她自己啊!”
只盼着什么都找不到,默默的再回来吧。
孟婆自己猜想了半天,初初还有地君回她,慢慢的,便不闻地君的声音了。
孟婆看向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地君,满是奇怪。
“地君可是不舒服?”
地君闻言,抬头看向孟婆,双目之中满是焚身欲望。
孟婆吓得猛一后退,待看定后又不觉走上前。
“阿孟……”地君一开口,也被自己的语气一惊,急忙看向孟婆,生怕欲火焚身的自己会吓到她。
地君试着稳了稳身,沉着音继续说道,“你莫要再上前。”
孟婆点点头,可看地君这般难受,又于心不忍。
随手拿起捻枝没喝完的凉茶,直直泼了地君满脸。
冷不防被泼了一身茶水,地君也清醒了一刻,也就是一刻,紧接着欲望更加浓郁。
“阿孟,是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孟婆会意,打开了捻枝方才坐着的位置旁放着的茶壶,因为茶壶一直在火炉上热着,壶盖一开,花香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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