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念安去游乐场玩,将手中的水递给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念安在里面同同龄朋友一起玩,她在外面一眼就注意到面前的女人。
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哀伤,也有些警惕,用透明的罩子将自己隔离起来,拒绝别人的接近。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一个着绿色t恤的男孩,有些清瘦。
她抬头,看着水,有些愕然。
她笑着将水递过去,然后离开。
以后的时间碰见的日子俩人坐在一起,像完成一次神秘的交易,俩个人默默坐在那里,仅仅是坐着。直到那次再看见她,她坐在往常坐着的位置手中多了一盒饼干。
她知道,今天注定不会太枯燥。
坐在身边她将饼干递过来,代沽安第一次同她说话,提起她的孩子显然不会冷落了话题。
她显然有兴趣,从她的孩子出生,喝奶,断奶,上幼儿园。只有提起她的孩子时,她的眼睛才是亮着的。
代沽安注意到,在这些故事里,关于父亲的角色一直在缺席。
她叫许旻,像大部分人一样,在三十而立的年纪被父母催婚。终于她赖不过父母开始了第一次相亲。她觉得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那次相亲。对方彬彬有礼,言语间的幽默让她有些心动。
很幸运,对方对她也很感兴趣。俩人约会,吃饭,逛街,上床。一步步的走进婚姻。她怀孕时,她鬼使神差的拿起他亮起的手机。她向来不会翻他的手机,她认为婚姻是彼此之间的信任。手机里,是他丈夫与别人的聊着暧昧。她一点点将聊天记录往上翻,手指不受控制飞速的往上翻,露骨的字眼狠狠的刺痛她的眼睛。
她丈夫洗完澡出来,看见她拿着手机,眼里一滴一滴落在屏幕上,惊慌失措的直接跪在她面前,跟她保证。他只是一时间耐不住寂寞,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她想了很久,觉得毕竟还只是苗头,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而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新生的生命,她不想让好好一个家变得支离破碎。
故事的后来难免落了俗套。她发现丈夫出差前的文档在家里,拨打电话不接,找到公司也没有人。她碰见他们的领导,他们的领导跟她说,他确实要出差,不过不是今天,是明天。
她有些不解的,明天出差,为什么跟我说今天。抬头,他领导眼里带着安慰以及同情让她意识到什么。
脑袋想被木棍棒了一下,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
她到机场的附近,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他们去过附近的一家情侣酒店。
他说过,他很喜欢这里的情调。
她进门,直接冲向电梯。保安拦住了她,她一遍遍解释,她只上去看看。保安朝她摇头,这种情况她见过太多。
她控制情绪在服务台定了个酒店,前台将卡递给她。保安在后面一直有距离的跟着她。
出电梯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刷的流下来。
他会在这里的哪个房间,与别人共度缠绵的一天。
她冲保安说,你走吧。我只想去自己的房间呆呆。
在那个房间里窗外车水马龙,她看见自己第一次与他约会,看见他笑的腼腆,看见他一脸通红的问自己内衣扣怎么解,看见他抱起刚检查有孩子的自己,又匆忙放下安抚她的肚子。看见从一开始的相拥入睡到背对入睡。
冷静过后,她打电话让妈妈把孩子接过去先住俩天,平静的告诉母亲发生的事情。
她也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的父母关系破裂,甚至当面争执的画面。
在后来的几天,自己和孩子的东西都搬走了。他回来时看见屋子的东西少了大半,警惕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
这个眼神让她感觉自己的婚姻就是一场笑话,到头来。他像防贼一样防的自己。让她对于爱情,婚姻的所有美好想象破灭。
分割财产的时候。
最先分的就是他们最初买的舒服沙发,还记得刚到时,俩个人兴奋的在上面蹦跶了很久。现在沙发已经被抛弃了,谁都不想要。蜜月时买的情路玩偶一人一个,家里的摆设各分一般,车子归他,房子归她。呆了几年的家,分起来连个下午都不用。
他离开时,她连眼泪都落不下。
许旻突然将眼底的悲凉收起,她的儿子过来了。将水递过去,叮嘱他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星宇,你在里面要乖,不可以跟别的小朋友抢东西哦。”
梁星宇离开时,带着刺探的目光看向代沽安。
代沽安意识到这种敏感,尽力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并无恶意。
许旻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敢同父母讲,当初安排相亲时谁也没想到人变起来会这么陌生,他们已经够内疚,自己何必再去增加这份伤痛。在孩子面前她不想撕破父亲这个角色,她向来要强,学不会低头流泪啊。没想到,到最后听她倾诉的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看着手中的卡片,代沽安走之前给她的,是个学花艺的地方。
美好的东西总能让人心安,花也是如此。
回到家的念安不知从那拿出日历,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个圈圈,这是她已经看见念安打的第五个圈圈。
妈妈,你陪我玩了五天了。一天弥补一年,过了明天,我也是被妈妈从小陪到大的小朋友了。
代沽安的血液里,有奔腾的大海,一直期盼自己走远点,再走远点,去看看荷兰的风车,法国浪漫的街头,险峻的悬崖,过着浓墨重彩的生活。但这一刻像有定海神针,将所有波涛风卷平息。她轻轻抱住念安低喃:念安,念安。你一定不要轻易的将心给别人。
给了,没了,就不完整了。
念安伸出手摸摸代沽安蹙起的眉,呆呆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妈妈。
当他不知所措时,有人敲门,是爸爸来接他。明天要准备入学考试了,他不能继续呆在这了。
念安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再有第六天。
教育这俩个字压在中国的每个父母身上,没有任何理由比这俩个字还重,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房子空荡荡的,她开始寻找以前的东西。最近她开始疯狂的回忆起以前。幼时,奶奶坐在院中,靠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看着前方。那是一片火烧云,天际是紫珠的颜色。瑰紫色正一点点消残,她感觉到奶奶的生气也随着云消逝。
“安安,人啊。不用活太长,六十岁是最好。”
活到六十岁是最好的年纪,父母已经颐养天年,身体的各项机制慢慢衰老,爬不动高山,游不过江川,到了该彻底退休的年纪。不用每日担心日渐老去的身体不停使唤,在突如其来的某天彻底失去控制力,依靠氧气和挂瓶过活。
关于这个话题她还曾经与人争论过呢。在炎热的夏天,洞庭湖上的小亭子里休息,为这个问题争吵得越来越激烈,过往的游客看着她们俩个,纷纷惊恐的避开,唯恐招惹到无妄之灾。
当她再次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时,有人将她捡到了一家甜品店。
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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