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高墙内的王子

第 5 部分阅读

    手挽救的话……到时候,一切我说了算。”

    “唔,”费仕杰接受这说法,长指点点信封。“你拿得出十倍,我就做。”

    “十倍?”她沉吟一会,心中仔细盘算。“没问题。”她应允,只要能达到目的,钱不是问题。

    他挑起一抹笑,起身,拿走帐单。

    陶丽妍压住黑色封皮的帐夹,“我可以相信你吗?”他好像决定得太爽快了。

    “这句话是我该说的吧,”他耸耸肩,“钱你真拿得出来?”

    她慧黠的眼珠转了转,“当然,但这够让你背叛殷硅和张雀星,靠来坏的这边?”

    费仕杰眸色转浓,使劲抽起帐夹,丢下一句──

    “你是坏的那一边吗?”

    陶丽妍怔然,抿住倔强的红唇。

    “张雀星,你多填一个零。”

    才不过一星期,此时,殷硅坐在黑色皮椅里,表情严峻,背后透明帷幕外是萧瑟的天光,看上去又尖锐,又绝凉。

    办公室内的气氛也很低迷,沉闷扶著他们的肩,小心翼翼的滑到地上。张雀星双手交握腹部,垂低颈项,费仕杰站在她身边,并肩听著殷硅述说合作案出了多大的纰漏。

    “合作开发的金饰预计出三万款,开给厂商的货单是三十万。”殷硅停顿片刻,“出不到那个数目,以后谁敢跟‘绿能’合作?”他平抑唇线,“厂商的信任是经营关键,绝不能破坏。”

    而这下,被她败坏殆尽……张雀星绝望地想,怎么可能出到三十万的货?看来公司就要和她的职场生涯,一起到尽头了。

    四周实在是太静了,她必须要说些什么。“我、我真的检查过了,也很仔细看……”她软弱发声,听起来就像某种辩白。

    “你还是做错了。”殷硅冷然打断她,残酷俐落。

    “对不起……”但连她自己都想谴责这句话的于事无补,她握起拳,“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出错、也很尽力做了,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怕会从殷硅眼中看见怀疑,或者失望。

    越急越讲不好,张雀星懊恼得声音哽咽起来,要自己不可以哭,应该用专业成熟的表情面对公务挫折,可是她听见压抑低啜,难堪地回荡在室内……

    “总经理,是我不好。”

    费仕杰踏上前,躬身道歉,“雀星资历尚浅,我不应该放手让她处理,身为主管,我也有督导不周之责,甘愿受惩──”

    “总经理,”秘书的内线通报打破这沉凝气氛,“陶总裁在楼下大厅等候,您要见她吗?”

    殷硅紧盯著张雀星满脸泪痕,胸口烦躁。“嗯。”他眉目肃然的下了决定,“降调减薪的惩处,以后再说。”

    张雀星低著头,跟在费仕杰身后出去了。陶丽妍很快踏进殷硅的办公室,稍露得意的神色。

    “殷总,我听说了,特地过来看看。”

    殷硅朝她颔首。“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误。”

    “没关系,”她一挥手,风情流转,万千姿丽,她盈盈笑,“爸爸那里我帮你去说,应该不至于中止合作关系……不过跟厂商的协调,可能会很麻烦。”

    “嗯。”他低应,眉间惯性的皱起折痕,脑中迅速思考对策。

    “殷总,事到如今也只能坦承货单错误、支付违约赔偿,”她凝视著他专注而魅人的冷俊,预感胜利将至。“但那不是个小数目,‘绿能’需要极大的一笔资金……”

    张雀星在盥洗室洗掉泪痕,觉得好丢脸。

    竟然那样就哭了起来……殷硅没有当场开除她,实在是刀下留人,按照以往经验,这么笨的员工怎么样也不可能在“绿能”存活的。

    刚刚他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对她留情──这么想著,她振作起来,决定再去解释一次,至少要好好对他说明、跟他道歉,听他吩咐该如何帮忙弥补……

    “许秘书。”她走返,探头进秘书室,“我想见总经理,可以吗?”

    “啊,请自便……”许永翔抬眼。总经理很早前就叫他记得她,她有直接跟总经理见面的特权。

    张雀星也没多想的道声谢,便走上前,伸手去推门,碰上门板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敲门。

    “对不──”门却已开启,她细微的道歉被娇艳女声掩覆。

    “不想让‘绿能’倒闭,你跟我结婚吧。”陶丽妍脸上透著炫亮的光,纤指搭上殷硅臂膀,“我和我爸爸一直非常欣赏你,既然今天‘绿能’有难,陶氏也不能坐视不管……”

    张雀星倒抽口气,踮起脚尖慢慢退开。

    “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两家联姻,陶氏也有理由出资护航……你觉得怎么样?”

    张雀星捂住耳朵,转身逃开。

    殷硅冻了眸色,拨开陶丽妹的手,拉远和她的距离。

    “我会在一个月内补足货源,公司绝不违约损誉。”也毋需陶氏的资金。他铿锵承诺,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激起回响。

    “你──”陶丽妍气极,精致的眉线高高挑起。“这些条件对你有利,为什么拒绝?”

    他面不改色,表情淡淡眼神却很笃定。“我心里有人了。”

    她闻言一窒,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

    她换个方向,“你相信她?会出这种错误的,很可能是商业间谍来整垮你的公司。”

    殷硅还是那样站著,五官未动半分,但有什么从他脸上旋晃过去,似一星幽暗火花,在瞳孔看不见的地方闪烁隐约的光……那或许是一抹笑,也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放柔了眼神。“我相信她。”

    怀疑一个人与相信一个人同样困难,也同样简单,公司里的确有内贼,但他有莫名信心,绝对不是她。

    陶丽妍连再见也没说,愤懑离开,任门板撞上墙壁再弹回来……殷硅在这瞬间发觉一丝不对劲,刚刚她并没有压下把手开门。

    那么,门不是关上的了?!将门板推回虚掩的角度,他觑量那容得一只眼窥探的缝隙,眯起眸。

    第九章

    一只眼抵在门边缝隙,张雀星偷觑书房内的动静。

    殷硅背对著门的方向,倚在宽桌旁讲电话……已经好几天了啊,从她犯下那个比101烟火还引人注目的大错后,他都很晚很晚才回家,在家的时间又大部分窝在书房打电话,没空理她。

    她开始一个人吃晚餐,发现自己不太习惯。

    走在路上没有人牵她,她竟然会感觉孤单……她恐慌地发觉,自己被惯贪了,以为那样细小而且安静的幸福会永恒存在,如同被封进时空胶囊的时光,再打开,依旧凉沉沉地绽现最初的年华。

    原来不是的,她只是被他的温柔和青睐给宠坏──

    “什么事?”

    吓!张雀星身子往后倾,差点撞翻椅子。

    殷硅站在书房门口,看著她。

    “没事、没事!”她擦去额角的汗。

    “想问什么?”他淡淡撇唇,一语道破她满身挂晃的问号。

    她略惊,扶著椅背站好,清清喉咙,皱皱眉,迟疑的出声,“那个……”他跟陶总裁谈的结果呢?

    他会不会答应结婚?那她怎么办……她好想问,又觉得自己像站在春融的薄冰上,没有坚固立场。

    犹豫的咬住唇,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哪个?”殷硅抱臂,有些不耐了,里边还有线上的电话等著接。

    她吸口大气,毅然开口,“那个──”尾音又弱掉。唉,她还是问不出来,害怕听到最真实的答案。

    殷硅凝眸,瞅她,直截了当的问:“到底什么事?”

    这几天为了这件事,他想办法四处调货、暗查内贼,忙得连呼吸里都是工作的味道,心绪紊乱,实在没力气跟她猜谜。

    说不出口,张雀星被瞧得万分心虚,额头微微冒汗,她扯出笑容,“没事,我不吵你了,早点睡……”

    她转身走了几步,回头望──

    砰。

    书房门已然阖上,隔绝一切,包括他的声音身影,包括他和她。

    她眼睛一黯,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真的跟陶总裁讲好了?她拖著脚步进房间,打亮灯。

    深褐色小强不偏不倚伏在白瓷砖正中央,她惊慌的抓住门把,小强惊窜到墙角,砰!她用力拉上门。

    她转背贴靠门板喘气……太恐怖了,她不敢对付小强,也不想跟小强睡同一间房。

    硬著头皮,她回到书房,举手欲敲──唰,门退开,拳头差半吋敲上殷硅的胸膛。

    “又怎么了?”他俯颈,打量低垂到他下巴高度的小脑袋,淡问。

    “有、有蟑螂……”想到小强匍匐前进的鬼祟,张雀星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揪住他衣角,“那个,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借住你的房间?”

    她的表情混合了恐惧与谄媚,看上去却只有笨拙的紧张。

    殷硅关掉书房的灯,关门步出。他侧首挑眉,“你那么想跟我……”他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

    “不、不是啦……”她忙乱地追著话尾巴绕,晕头转向,“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她辅助手势加强澄清效果,“我是说──”

    他越过她面前,迳自走往房间,笑了。

    “过来。”

    张雀星赧著脸收住话,乖乖跟去,像个无怨无悔的小兵。

    殷硅先进房,“你睡吧。”他背过身,收拾桌上文件纸页。

    她爬上柔软的床铺,僵硬躺下,这刻才感受到一阵羞怯,这样要求好像太大胆了……

    身旁床铺陷落重量,席梦思大床的弹簧扭动一下,她屏息。

    “喂。”

    殷硅的唤声几乎害她跳起身摆出功夫架式,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平抑颤抖的嗓音,“……嗯?”

    暖被蒙头覆上,“你不盖?”

    原来是提醒她盖被……她吐了口大气,全身放松地血液回流。她揪住被沿,睁大圆眸盯著天花板。

    吓死了,还以为他想要做什么……

    “你不会在胡思乱想吧?”

    殷硅背对著她躺下,冷不防的发话。

    “怎么、怎么可能?!”心事完全被看透,张雀星涨红脸,高声强调,“我才没有!”

    “是吗?”他转过身,一双眼瞳像火柴划过暗夜,擦亮诱惑的光。他撑起身,横臂箍在她两侧,倾近她,“那真可惜……”

    他的气息亲匿地飘落她颊旁,轻缓如樱办,粉红了她的耳尖。

    她胃部抽蓄,全身似被扭紧的弦,伸指一撩,就会发出细细的颤音……他逐渐靠近,她掩睫。

    “欸?”

    极浅纷碎的吻落在脸庞。

    张雀星睁眸,他却已退开了去,躺回原位,弯眸觑她。

    “很期待?”

    “哪、哪有!”她激动起来,又羞又窘,“我才没──”

    他舒臂从后边将她收在怀里,熄了她的辩解,朝白皙耳壳呢喃安抚,“好了,明天开会得早起,别闹了,快睡吧。”

    她、她哪里有闹啦?

    张雀星想瞪那个做贼喊抓贼的坏人,可是他的怀抱暖呼呼,安全得好像可以赖上一辈子,她瘫软四肢……

    “本来要问什么?”

    殷硅的心情也晃荡在不可思议的幸福里,光是这样接近,就非常非常想要把自己拥有的,都分给她。

    只要她问,他什么都会回答。

    “呃……”这一刻太完美,她没有破坏的勇气。

    可不可以就一下下,让她忘记眼前的难题,至少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中,殷硅是她一个人的,只属于她……

    “没事。”她摇摇头,闭上眼,“真的没事。”

    殷硅蹙起眉,最近他没有时间顾虑她的情绪,好不容易挪出空档,她还要他猜谜。

    “好吧。”那就算了。

    明天得早起和同业商讨补货支援事宜,他得养好眠才有体力精神应付难题,不想多想了。

    张雀星缩倒沙发里,悄悄叹息。

    屋子空旷荒寂,挂钟答答作响的摆晃,音量被放大得很清晰,规律得令人想抓乱头发。

    那晚以后,殷硅更加早出晚归,他们根本碰不到面,他甚至有几个晚上都说要住办公室。

    有时候午休时她会偷偷跑上去探看,办公室里幽谧僻静,没一丝声响,她不敢进去:有时候她打电话关心,他的回应总是简短又冷淡,好像她的问候很多余;又有一次她买鸡精想给他补身体,秘书却说放他那里就好,总经理在跟人谈事情……

    他在跟谁会面?

    他真的夜宿在办公室吗?

    张雀星简直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是不是和陶总裁的事很顺利呢?谈生意还可以顺便谈婚礼,他们会笑得有多愉快……

    铃、铃、铃!

    她宛如攀住浮木般的攫起话筒,只要有事能让她甩脱恶性循环的黑色思想都好,都好。

    “喂?”

    “小雀!我今天休假,有没有空吃个饭?”萧宇白嗓音潇洒,传到她耳里有如某种救赎。

    “呃?好……”环顾寂寥的空间,她轻轻点头。

    “林桑,麻烦你了。”

    殷硅从店里送林桑出来,走进黑夜,远处星子点亮了天幕一角,他微微躬身。

    林桑挥手,“哪里,那调度细节之后再谈吧。”

    黑头车驶近,殷硅替他开门,请他上车。

    “再见。”

    砰,阖门,殷硅直起身。漆黑车体敏捷滑开,眼前视界阔朗,他赫然瞥见一双偕影,并肩从对面停车场走来──

    “当医生都吃这么贵的店喔?”

    “这都是为了你呀!小雀,”萧宇白口气吊儿郎当,扶著她的肩过马路,“只有这种店,才能衬托出你的气质……”

    两人笑语缭绕,殷硅冷凝伫立原地,眼色比冻寒的大汉更加冷酷。

    陌生的情绪太过激烈,他没有碰过这样强悍的情感侵袭著理智,他必须离开,不然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挪动脚步,目不斜视地往停车场走。

    “硅?!”张雀星发现了他,愣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趋近,到他身边。

    殷硅置若罔闻,长腿迳自往前迈开,张雀星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

    “硅,怎么了?”她伸手,碰到他的肘袖。

    他愠怒挥开,旋身,尖锐地瞪视她。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明所以,担忧地看著他,探出小小软掌,“你脸色很糟……”

    他别脸避过她的手,任其尴尬地晾在空中。

    有人拉过了那只手。

    萧宇白轻轻握住张雀星的手,顺势带到身侧,很保护的姿态。“小雀在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硅回望,眸光狠狠的紧盯住两人交握的手,大掌在身侧握实,青筋浮显。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他终于掀唇。

    萧宇白稍顿,勾笑,“怎么会与我无关?”他恢复亲和脸色,还渗入一丝丝深情款款,望向张雀星,“如果你没有守护小雀的能力,理所当然该由我来接──”

    “也得等我们分手。”殷硅冷然打断他,“现在,没你多话的空间。”

    说完,他谁也不看,转身离开。

    “等一下!”

    张雀星咽口口水,鼓起勇气喊出,“那你跟我说啊!既然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冷淡、告诉我你都在忙什么啊!”

    好多天的怀疑、好多天的不安、好多天的寂寞全压在胸口,化成最深奥难解的谜菌,腐蚀她的心。

    她就快要被嫉妒猜测融烧,她需要释放,需要听见他的解答,她等著回覆。

    殷硅停步背对著她,胸前起伏。

    五秒后,他继续走。

    “这算什么?!”她再忍不住,激动得肩膀颤抖。“我们算什么?!我们还在交往吗?宇白哥哥说得没错──”

    “不算什么。”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殷硅怒火窜断自制,倏然抢话。

    欸?张雀星愕然,忘了自己要嚷什么,怔怔听他吐出令她心碎话语。

    “如果你这样觉得,就这样吧。”

    什么?

    她空著表情想,他果然说出来了,原来他这几天的冷淡都是在等她引导出这场争执,好让他顺理成章提分手,他好去跟陶总裁结婚……

    他是,这么想的吧?

    张雀星动不了了,四周还有好多声音,餐厅开门关门声响、萧宇白著急又关切的询问、殷硅走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践踏在她最柔软的心尖,那么痛。

    “小雀、小雀──”

    萧宇白急著摇晃她的肩,似要确定她的灵魂还在不在躯壳内。

    她却只是木然著脸、放空思绪,感觉冷雨一滴一滴点在面庞,让整个夜晚弥漫潮湿的冰凉。

    殷硅继续住在办公室,直到一个星期后,补货事宜终于解决。

    那晚没法向她透露在忙什么,事情繁复杂琐的程度超乎预期,他决意一肩扛下;另一方面,内贼的调查也在暗中进行,不宜泄露半丝消息。

    但结果怎么会这样?

    他拖著疲惫身躯返家,一推开大门,便感到有什么不对……空气里旋散某种积闷的尘埃重量,是房子无人居住的清寂气味。

    他将门开到最大,面对一室的孤单。

    鞋柜里少了圆头娃娃鞋、衣架上不见了眼熟的粉色大衣、客厅桌上没了缤纷图案的玻璃杯……不用过去看他已经可以想像,浴室里的浅黄丨色牙刷、软白毛巾,客房里她的杂物,都消失了。

    她悉数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只留下两只信封,置在餐桌上。

    殷硅走近,回忆突然蜂拥而至──

    她拉他过来展示便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做菜,他在这里啐掉蛋壳,那时候她就在客厅,为两人开始交往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空间蕴藏最细致的记忆,仿佛站回同一位置,就会有一个她又蹦蹦跳跳跛著肿起的脚踝,跌进他怀底……他眼眶刺胀,用力眨了两下才执起信。

    第一封是辞呈,他直接放回桌上,压根不拆开来考虑。

    第二封,袋面空白,只写著他的名字,看上去竟然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他几乎要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从前也独身了好多年,从来都无所谓,怎么这次,只看见一个名字,竟就觉得那就是寂寞?

    他展信,接获了她遗留的只字片语,像接收亿万年前星星发出的光芒。

    硅,这段时间来谢谢你的照顾……我要回家去了,祝你和陶总裁幸福。

    他凝眸盯著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心下琢磨──

    当!

    身后电梯门开启,行李轮子辘辘行进的噪音传进室内,“咦,这门怎么没关?”

    殷硅转身,花圈当头迎上。

    “阿啰哈!”奶奶快乐地退后两步打量孙子,“好可爱~~,来来来,奶奶给你拍张照!”

    他瞥向穿夏威夷杉和短裤的爷爷,老人一脸怡然。

    “你们不是下礼拜的飞机?”他挑眉问道,爷爷奶奶定期会回台湾,这次却比往年都早。

    “你奶奶想见老朋友,嚷著要快点回来。”其实是朋友想安排孙女儿给殷硅认识。爷爷摊摊手,一副随她决定的样子。

    “硅,有没有想去休个假去玩?”奶奶满意地收起相机凑过来,眼角绽放笑花。

    殷硅瞥她,“没有。”公司的事才刚解决,雀星留的信又搞得他心绪大乱,哪有闲情。

    他皱起眉,手腕抖摊信纸,叹觑一眼。

    “这是什么?”奶奶顺手抓去读,嘴上仍不断游说,“台北就要变冷啦,还是去南部玩最好了,你陪我们两个老人家去一趟──”音量越说越小,奶奶困惑的抬起头,“那个……陶总裁是谁啊?”

    殷硅凛著脸,“生意往来的人,她误会了。”

    “那你──”天哪,孙子有心仪的对象,这样她精心策画的相亲不就上不了场?奶奶咬唇,像少女般怀著甜涩的青春心事。

    不过她不会轻易放弃。“看起来,人家是要离开你的意思……”奶奶轻拍殷硅的肩,“人生呢,分分合合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往前看吧──奶奶知道有个女孩挺不错的,介绍你们认识?”

    殷硅静取回信,收进口袋,踱到沙发坐下,嵌进某人最爱窝著的位置。

    他还不想往前看,他握住拳,拳头隐颤……

    两个老人对觑著,皆是一脸讶然。孙子竟然有情绪了,暖超人的温度。

    奶奶又疑又喜,凑上前仔细观察,“别难过啦……”孙子是在难过,没错吧?坐到他身边,她心里头乐呵呵哼起快活小曲,“失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去散心吧,去散心!”

    殷硅深思,吐气,“好。”

    两个老人家闻言惊瞧他。

    他接著说:“我们去南部。”感情不论断裂或是延续,至少都要见她一面。

    “那就去南部散心吧。”

    爷爷也坐到他身边,环越过他握住奶奶的手,将家人抱在臂间,享受此刻静谧温馨的天伦……突然爷爷睁眼──

    “咦,我送给你那个骨瓷花缸,怎么不见了?”

    第十章

    将要入秋,南部却热似盛夏。

    马路上人人都是短衫挥汗,柏油地面热得似乎能将人蒸熟,这不是一个适宜外出的好天气。

    将爷爷奶奶留在饭店,殷硅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外出寻人。

    他仍穿著从办公室赶回家的装束,西裤侧边微微起了皱折,外套早已脱下搭在肩后,白衬衫贴服背肌,随著行走动作勾勒健硕线条,袖管卷露出肘臂,麦色皮肤映著阳光,膀上细微汗毛反射金芒。

    经过的女性眼神闪烁,想看又不敢直接看,私语纷纷,错身而过才敢回头贪婪打量他身形。

    殷硅对照门牌和手中地址,弯进巷弄,午后的住宅区静无人迹,艳阳晒著电线杆和屋顶,温风轻掀晾在阳台的衣服,飘撩起记忆的弧度。

    我是一年八班的张雀星,家就住在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以后你有任何事情要帮忙都可以找我喔!

    各家冷气嗡嗡朝外头吹著热气,他望著眼前耸立的学校建筑物,右边这间房子即是他要找寻的终点。

    殷硅揿了门铃,退了一步候著,专注地盯视那老旧的漆红色门板。

    呀──

    门扉展开,一名年轻高大的男子眉目朗朗出现在眼前,有种亲切的俊帅感。

    他眼角弯起笑纹,“你找哪位?”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殷硅觉得熟悉。那股血缘的相像,令他撤下莫名的防备,松口回答,“张雀星。”

    “她刚出去了,”张孟轩友善地看著这个英挺体面的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她二哥,你哪位?我帮你带个话吧。”

    “殷硅。”

    他报上名字,倏见对方笑意似被太阳蒸融流尽,只剩严肃而保护的脸色。

    “你是殷硅?”那个让小妹追去台北,又哭著回来的男人──张孟轩警戒地挺起胸膛,显露平时遮藏在亲切下的结实体型。

    “对。”殷硅没空与她哥哥对峙,他急切地想找到她,再带她去个地方……“她去哪里?”

    张孟轩眼神不悦,这男人还敢问?!他没好气地仰脸道:“她去相亲。”好不容易才走出殷硅的阴影,被大家劝去了。他又哼道:“你别再来缠她。”

    殷硅直瞪他,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他要在她跟那个该死的相亲对象有任何接触之前找到她。

    “喂──”张孟轩出声。

    他停步转头,听他还要说什么。

    “我警告你,”张孟轩撑著门框,语气强势,“你最好不要去找小雀,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放弃你,别再招惹她了。”

    听见她放弃了他,他的心竟慌了起来……他的人生从来都很规矩笃定,在他的掌握中,她却意外地穿梭来去。

    张孟轩看见他忽地一脸掩不住的惊慌,满身是汗、风尘仆仆,他忍不住软了语调,“反正你也不缺女人喜欢,再找别人──”

    “我没有她不行。”殷硅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得并不期待被人听见。

    但张孟轩还是听到了,他愣了半晌,默默地望著殷硅走远。

    一只轻柔的小手从后头抚上他的背,“怎么了?”

    他回头,看见大腹便便的妻子,她即使怀了孕,仍旧留著短短头发,像个小男孩,他温柔微笑。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小雀完成她的梦想了。”不枉他那时候飞车载她去机场……他环住纪娃娃的腰,有力的臂支撑著她。“走吧,我们去告诉妈,不用替小雀担心了。”

    或许是看到这么心高气傲的男人为了小妹追到南部来,或许是听到这么吝言的男人因小妹坦白真心话,也或许是相信他言出必行的决心,张孟轩确定,妹妹把梦想放在殷硅身上,其实……很安全。

    这个傻妹妹啊,用这种不屈不挠的乐观,还真的成功了,虽然不是藉由大家帮她想好的方式……不过,管他的,她能幸福快乐就好。

    饭店、餐厅、咖啡馆,没有、没有、都没有──

    殷硅翻遍了他能想得到的各式相亲场所,却是一再扑空、重复失落,他找到华灯初上、城市隐耀点点霓虹的时候,夜幕下到处缤纷旖旎,他的世界却一片黑暗。

    路旁有小孩翻倒了果汁,被爸爸敲头哇哇号哭;一对情侣避开果汁倾洒的污地,相偎相依经过,他忽然感到他们是多么放大而刺眼的存在。

    他强烈想念那个让他有了温度、让他容忍别人缺点、让他开始与其他人产生连结的她……

    他没有她,不行。

    然而他正在失去她……

    殷硅打开饭店的房间门,满身疲累,望见两位老人家坐床上看电视吃点心,比肩欢乐得不得了,他左胸一痛。

    “回来啦?”

    奶奶挥手招呼,瞧清他的模样,下床走近。

    “没有找到她?”她心疼孙子的难受,也心喜终于有机会轮到她的人上场了。拍了拍清洋装上的饼干屑,她回头嚷,“爷爷,别吃了,下来吧!”她扶著殷硅的臂,“你换件衣服,奶奶来找间好吃的餐厅。”

    她躲去旁边打电话。爷爷下床,经过殷硅身边,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却没开口说话。

    殷硅倦得不愿多想,迅速冲了个澡,套上米色休闲衫裤,随爷爷奶奶走向饭店大厅。

    “我们吃这个吧!”奶奶指著饭店附设的湘菜厅招牌,挽住爷爷、拉著殷硅跑到餐厅门口打量,“我听人家介绍这间的菜不错。”

    殷硅不置可否的被拉进去。

    吃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神色淡凝,双手插在长裤口袋,漆黑眼瞳扫瞄餐厅里掠过的人影。这里座位宽敞,一张张方桌铺著雪白桌巾,黑筷金匙,发散耀眼的贵气,座无虚席,却没有他期待的轮廓。

    他垂睫,再睁开,里边已蔓延无垠的荒漠。

    “您好,请问几位用餐?”服务人员上前询问。

    奶奶拽著两人,往里头走,“啊,我们、我们先看一下……”她不断探脖子张望四周。

    “欸!”远处有人起身,举手挥动著,“这里──”

    奶奶轻快地拉著两人走过去,挨到桌边。

    “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巧……”她斜眼觑觑殷硅,迳自笑得灿烂,“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吧?”

    奶奶的朋友笑呵呵的往里面让,奶奶把爷爷挤进去、把殷硅塞进对座,也笑嘻嘻地落坐,对朋友眨眼,“今天你一个人来啊?”

    “没有,我跟我孙女儿来吃饭,她去洗手间了。”奶奶朋友咧著没几颗牙齿的嘴,一双眼直打量著殷硅,蕴含激赏的满意。

    “这么巧啊!”奶奶还在证叹,抚掌掩嘴笑,“有年轻人陪硅说说话就太好了,等会儿我们好好聊我们的……”

    “我不用人陪。”

    殷硅靠著椅背,双臂环胸,表情清冷。找不到张雀星已经够糟了,他没心情应付什么奶奶朋友的孙女。

    三个老人家微怔,看著殷硅兀自起身,丢下一句,“失陪了。”旋即离开。

    “奶奶,我回来──”

    殷硅心脏顿停,迅速转头,确认眼前果然是因见到他而目瞪口呆的张雀星。

    心重新跳起来,还加快。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张雀星应对迟缓,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殷硅压抑比她更惊涛骇浪的错愕──他找了一整天的终点,就在这里;他诅咒了千万次的相亲对象,就是他自己。

    他探掌,攫住她的腕。“她借我一下。”

    “欸、喂──”张雀星瞠眸,呆愣地被拉走,脚步凌乱。

    两个奶奶在后头偷笑挥手,“已经认识啦……那慢慢借、慢慢聊啊!”

    爷爷瞧瞧两人,不可思议地佩服她们的歪打正著。

    “硅、硅──我们要去哪里?”

    张雀星一路上被他带著走,他步伐快得她几乎跟不上。怎么问他都不回答,只简单丢下一句,“带你去个地方。”

    再来就将她塞进计程车,迳自跟司机吩咐地址,直达目的地,他才又拉她下车。

    “这是哪里?”

    张雀星抬头看著这很气派的餐厅,里边似乎很热闹,门边矗著大大的红色立睥,说明今晚这里被“ps.”金饰公司包场开庆功宴。

    殷硅圈著她的腰走进去。

    “我们可以进别人的庆功宴吗?”张雀星不安地问,拉扯自己橘色t恤下摆。

    他仍旧没回答,踏进厅内后,立刻有人迎上──

    “殷总,您终于来了,还以为您不肯赏光呢!”看似老板模样的中年人,挺著肚子,拍拍他肩膀,“喏,既然来了,就上台说几句吧!”

    上台?

    以为会被丢下当观众的张雀星,在越来越接近那座高起的红舞台时,心里有不妙的预感。

    “我不要上去……”她抗议,挣扎扭手,“让我下去啊!”但他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微弱的抵抗被声浪淹没,或许是现场鼓噪声势浩大,谁也没听见她。

    殷硅直直走到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前,单手调整高度,另一手牢牢抓著她。台下窜起窃窃私语,张雀星无法招架地感觉现场众人目光以及聚光灯,热腾腾地打在身上。

    “抱歉来迟了。”他声嗓稳定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