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雅乐的梦想转移到别地之后,工作室在一天天陷落。
有时我也会想在庸俗又平凡的大学生活里一了百了,不再问津。我们开始回到了大学课堂,过着规律的日子,发觉这个我的生活容不下一丝浪漫。
这个世界上的圣人并不多,“孔子也被激情点燃过”,有时你就是会看见一些不愿看见的事,那些事确会发生在高尚的人身上。大概一周半后,我们再次去到见真b城的华厦时,我们开着见真的那辆钴蓝色的蔚来出去买酒、水果、杂志、雪饼、即将被摔坏的杯子,回来时我们见到了一种尴尬的争吵。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住着这个大房子,和那么多人胡搞乱搞,酗酒、胡闹,你死不死啊?你这骚x,昨天还在客厅拿着红酒瓶子插自己x。在这儿学习怎么了?不是你同意的么?谁让你一直轰隆隆地练劈叉啊,你这是又要在床上玩什么新花样啊,你个婊子养的,信不信把你x毛薅下来。”若希吵道。
我坚信只有女人可以对付女人。那个午后,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一推开门就看见她们俩在吵个不停,喋喋不休,像是得了秽语综合征。
“能不能别骂人。我就这样。是你一直在吵,如果我打扰到了你的学习你可以说出来。但你从一开始就吵个不停,胡言乱语,你有病吧。”
“呵,吵到别人你还有理?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却被英国的大学开除,难道不是一种耻辱么?我都替你丢人。丢人就算了,还那么吵,你太吵了!”
“为什么是耻辱?就算被开除我的英语也比你流利。我的生活不需要你管。这都是你心里的自卑,你的自卑让你想要对我的生活评头论足。听着,我的生活跟你没关系,我会尽量不那么吵,也不打扰你,但请你不要闹了。”
若希竟一下子哭了出来。这让她显得更加不文明了。
我和张雅乐走过去,陪若希回了房间。一下一下地走上走廊的时候,我们这才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或许我们就不该让若希这样的女生来见真的家,这会让整个气氛变得很怪。在一种最开始的梦想里,人们就被教导通过一种教育方式实现巨大的跃迁,成为人上人。这种巨大的代价可能会掏空一个人内心的夙愿,有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对富二代官二代发起挑战,或拉起“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条幅。可这种竞争根本就是徒劳的,这也是那些头发稀疏的千禧一代苦苦追寻的一种生活,一种成瘾的纠缠,这种纠缠会提醒所有人,富裕的梦有时并不会激励人,反而会带来无数的迷人的问题。
戏剧化的是,我觉得每一种对立都没有错误,但这是永远都解不开的结,与幸福无关。我遗失的幸福也在刚才的那一幕里搜寻到了只言片语。有一部分人可能永远不会在车流楼海中体会到那其中的微妙,但总有无数的单身者或伪单身者会在某个没有尽头的城市过着一种淡淡的生活,她也许是一位大龄的博士,一个小店主,一个普通的职员。找一个彻底理解自己的人是那么难,找一种和谐的生活是那么难,有些人的经历决定了他们与世界永不合拍。
张雅乐陷入沉思,我也体会到了这种复杂而陌生的情感,但除了这个漂亮的鲜有长辈来往的华厦,又有哪里可以给到若希呢?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周全各方面辅导工作的制约,也迁就见真——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见真幸亏没说:“这是我家!滚出去!”……
那种“复仇理论”从来没有停息过,就像中学那种毫无目标的原地踏步式魔鬼训练,毁灭的却是看不见的心。也许这就是我闪烁不定的恻隐之心,我竟觉得每一种幸福都蕴藏着放手,每一种成功都有目标和理由。这不是毒鸡汤,我真的是在说明这一点,以告诫那些苦中作死的小毛孩,不要像第二天——
第二天,我们刚离开b城,若希就失踪了。就像茉莉那样无声无息。
我们联系不上她。
不光我们,见真也变得很焦虑。她不是你想得那么无情。很快,若希的家人就知道了这件事,并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变得惊慌起来。有时候人就会突然迷失,不知所踪,当你切身体会的时候,你就会了解那种荒凉无助。
不幸的,我们在三楼若希的屋子里找到了一张藏到沙发垫深处的纸条:
对不起张雅乐,就像杨老师一直在说的,这算是一种复仇。
我已经受够了这些年的生活,我几乎没有考过前三名以外的名次,但从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也没人在乎我的想法。爸妈,你们砸坏了我的钢琴,两年过去了,我还是爱着钢琴啊。可那些伤痛却再也挽回不了了。
可能我真的很幼稚,才二十岁,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很成熟了,这个世界就是想要每个人都提前进入成人世界。我受够了那些道貌岸然,也厌倦了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青春卑微得一塌糊涂!爸妈已经背负了巨大的债务,他们在慢慢变老,仍做着很累的工作,我却跨不过内心的鸿沟。恋爱、工作、谈婚论嫁……是啊!要做的事那么多,时间却永远那么少!
但是,我想我要辜负张雅乐的期望了,我也很感谢,但这无异于是一种绑架,我对自己的选择犹豫万分。我想跨过去,可成全自己真的太难了。
哈佛的申请最终没能如愿,在我现在的大学里,尽管提前修满学分,也对我的将来一片迷茫,我甚至没有精力像那些自由自在的人一样谈一场庸俗的恋爱,我的职业规划课也全是敷衍,这无疑让我更加焦虑,我不想相信这些都来自于一个中上等的大学。我似乎已经能看见我空洞乏味的二十七岁……
我看不见未来,我的青春早已一去不返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体验。我甚至还要继续走下去,继续空耗,也不知道当初选专业的理由,也不知道考研的真实意义——真希望我没有活得那么认真,真希望我当时狠下心弹琴。
我只不过是个亲戚朋友称赞的对象,不是什么有趣的人。上学期我觉得不能再流于考试的文字游戏了,我出去找实习锻炼自己的胆量,所以就旷了院长的几节课,于是遭到了批评,他说好好上课才是学生的本分,我不失业,天理难容。可我发现,这世界的商业千姿百态,象牙塔里的规则真的过于渺小。是啊,学校里就是学生多啊,说的话也是学生话。我觉得这不是学校的错,真的,不管我做得多么完美,老师总是能给我挑毛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而我却从没来都看不见自己的长处和优点。我没有多么高尚,也没有多么特殊,也会告诉自己优秀不是唯一,但除了胡思乱想一些不太实际的课题外我又身无长物。不是什么牛人,没有不可复制的本事。有些触手可及的东西,我已经追了太久太久,每次思考我的路线最终都只能按照环境的改变而走下去。我觉得再走下去我就会被未来紧紧锁住。对不起张雅乐,真的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无法再承受这种施舍,你就尽情地嘲笑我吧,就像我嘲笑自己的过去一样。
也许没人知道我有多痛苦,夜里睡觉有时都会流泪。在这里要对见真说一声对不起,你说得很对,我无权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心情不好,一个连男生的手都没摸过的人又怎会理解你的开放,我也许是羡慕,我无权评说别人。
我不会去自杀的。我感觉我抑郁了,我甚至一丁点知识也学不进去了。
我走了,也许会找个琴行,也许找个像样的工作。有时我真的想当个幼儿教师,每次看见孩子们的笑容就能看见我的小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地笑。
再见。不要去找我,我也不知道我会留在哪儿,总有一天我会回家的。
“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了,现在又。”张雅乐说。
随后的那几天,焦虑笼罩着若希的家人,也盘旋在我们的头顶。若希的父母想要报警,但我们也不想闹大,就一直在劝他们:“我们能找到她,能找到的。”张雅乐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痛中,我们折腾了很长时间,耽误了一段时间的专业课,那些请来的导师也在议论纷纷中渐渐离开。工作室疏于管理,赵和孙在领完最后一笔工资后也离开了,这让我们消失在代理工作的视野里,渐渐脱离了我们本来的事业,总部的管理人员也在不断发出质疑和嫌弃。
章老师在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首先执行退款,也没有给予任何补救的答复,像是把这件事推给了时间,我打的每一个电话都被敷衍地挂断。
张雅乐没有任何头绪,有时他会在若希的自习房间里把自己关一整天,搜索着若希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睁睁看着一切都悄然破碎,他跳来跳去的梦最终跳出了界限。见真也会看不下去,敲门进去安慰他,同时也在不断询问周边的人有没有看见若希的影踪并调集了她的那群乱七八糟的朋友一起去找。而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事态搁置下去,看着张雅乐——单纯的梦想家彻底失败,看着自己的法拉利之梦彻底幻灭,并计划着另一种赚钱的方式。
oh.god!我也烦透了,厌恶自己的小人物为何总是迷失方向。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长辈们着急了。
那天看着张雅乐在房间里沉吟,思考……他比若希父母的反应还要强烈。
在这灿烂的迷乱春晖里,微风吹拂着b城的一角,这静静的旭日时光,有时却缺乏一个诉说者,诉说空气里平凡的耳语,冬日残留的枯叶落在房子后面的游泳池,旋转,随着那个微微瘪气的游泳圈毫无规律地漂动。我知道我们失去了一位朋友,她就在一种逐梦的途中突然迷失在了这大千世界。
有时我竟觉得那个迷失者就是我,是张雅乐,也是所有人。我的心情在下沉,呈指数下降,觉得法拉利没那么重要了。我还怀念着那天与南雅在那片梦幻的森林里欢笑着看着空气中粗粗细细密密的光柱,还憧憬去枫丹白露打一遭。但不幸的是,我发现我必须要承担今天的责任。我觉得我,仍是个小屁孩。
那天我在房子外面的草坪上沐浴着郁闷的阳光,看着草地深处的一只虫子。
张雅乐飞速从屋里跑出来:“我知道若希在哪儿了!快开车!快开车!”
“在哪儿?!”……“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