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之棋落无悔

第 6 部分阅读

    能将疑惑埋在肚子里。或许是这个被关注的人很重要?

    看到顾中澜进来,顾墨颜放下捧在手中的玻璃杯,召手让他过来。

    “少爷,江之遥这三天除了吃饭,没有下过楼。”穿着深蓝西服的顾中澜一字一板的叙述。他总是板着脸,表情和顾墨颜有点类似。

    这也难怪,顾中澜是孤儿,是顾遥年从孤儿院中挑出来的孩子,赐了这个名字之后,就把他送给了顾墨颜。在一个人身边跟了十几年,难免会沾上了点主人的风格。

    听了顾中澜的话,顾墨颜指尖敲着扶手,懒懒的瞥了眼监控:“看来他是想从这儿弄来那一百万。”在这个只有主仆两人的空间中,顾墨颜明显放松了不少,头靠在沙发上,年轻的眉眼虽然倦意重重,终究还是卸去了隐约浮现的沧桑,只是他的身子一直绷得很紧,仿佛早已忘记了松弛的姿势。

    “我查过了,以他现在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凑够钱。”顾中澜垂眉敛目,盯着自己脚下的一小片地方,“我重新查了他的背景,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想知道苏远阁为什么看重他?”顾墨颜停下了敲击扶手的动作,凝目看着监控,只当作没有看到得力属下的疑惑。

    监控中的少年,满面愁容的跟注,却在底牌摊开时,狠狠的赢了一大把。在筹码被送到他身前的时候,少年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视线流转之间,尽显睥睨。

    他的对手霍然起身,拍着桌子,似乎吼了句话。清雅的少年端坐椅中,身子前探,手指在空中摇了摇,漫不经心的说了几个字。在淡粉色嘴唇闭上的时候,他瞬间弯起唇角,眼睛璀璨如日光下的碎钻,仰视着面前的人,直到对方怏怏坐下,才懒懒靠回椅背。

    顾墨颜不自觉的抿起唇,眼睛微微眯起,等他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时候,脸色一变,猛然闭上眼睛:“介绍下他的情况。”这句话声音很沉闷。

    这时候的顾中澜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清冷的声音和他的性子一样:“江之遥,男,今年19岁,系z大经济系大二学生。老家在z市x县x村,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一对弟妹,不过他的母亲在他十岁时去世,十一岁时,他父亲娶了现在的妻子。”

    “他的继母曾经虐待过他,江之遥十五岁上高中住校后,就不再回家。十六岁时,他的继母生下了一个男孩,两年后又生了位女孩。由于江之遥的父母没有正式工作,上大学后,他每月固定寄回去七百块钱。家里面需要用大笔钱的时候,也都由他支付。”

    说到这里,顾中澜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他入校的时候,被送女儿入学的葛明宗看上。葛明宗要求包养他,却遭到了江之遥的拒绝。之后,江之遥的父亲因为肺炎入院,葛明宗指使其父亲的主治医生夸大病情,同时以不恰当的治疗手段引起并发症,导致其父亲无钱医治,危在旦夕。”

    “然后。江之遥去找葛明宗了?”顾墨颜猛然开口,清朗的声音冷了下去。他坐直身子,神色肃然的盯着监视屏上笑意深深的少年。倒映着少年身影的黑眸亮的骇人,黑到极致,连一丝光也没有。

    顾中澜飞快的瞥了顾墨颜一眼,一板一眼道:“是的。之后葛明宗让人去医院处理江之遥父亲的事情,负担了所有的医药费。在那一次,江之遥签下了那份协议,就是现在在您手中的那份。”

    “葛明宗?”顾墨颜端起茶杯,垂下眼睛,用杯盖一下下撇去水面上翻飞的茶叶,“他妻子呢?”

    顾中澜小心的隐藏起神色中的了然:“他妻子和他是贫贱之交,现在住在葛明宗名下的房子中,他们已经三年不曾见面。除了女儿外,葛明宗还养了个私生子,只是那个孩子不是他的血脉。据说葛明宗最看重的是他的妻女。”

    “水凉了。”顾墨颜放下水杯,杯中飞起一圈涟漪,一滴水溅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红印,他却没有察觉,重新靠回椅背,“给他妻子留一笔钱。”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葛明宗所有的资产必然要像茶杯中的水一样消失掉,只有他的妻子可以保留少部分资产,因为他的妻子只是个局外人,还需要他们的抚养女儿。顾墨颜纵然讨厌葛明宗,也不会滥伤无辜。

    顾中澜低声应是,麻利的端起顾墨颜的水杯向外走去。

    “要白水。”顾墨颜低低吩咐了一句。等到顾中澜将一杯冒着烟气的滚热白水放在桌子上时,顾墨颜立即将水杯捧在手中,微微沉吟,“葛明宗的闲事我本不该管……”

    未尽的话,顾墨颜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心中早有明断,无论顾中澜怎样回答,他都不会改变决定。他与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慨叹。

    顾中澜避而不谈,提起的是另一件事:“您的助理已经允诺葛氏参与‘嘉创’计划的后期宣传。”

    “那就等葛氏做完。争取个机会不容易。”顾墨颜淡淡回答,这对他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小口啜着滚烫的开水,看着监控屏幕问,“他赢了多少?”

    他指的是江之遥,顾中澜沉思了片刻:“应该有八十五万了。”

    “很厉害,也很奇怪。他是第一次进赌场吧?”顾墨颜眼中飞快闪过一分笑意,“我看他输输赢赢的,深谙赌场的规则,估计瞒过了不少人的耳目?”

    顾中澜一直陪在顾墨颜身边,却对他的问询回答的很顺溜:“八十五不算多,赌场中坐镇的高手没有注意到他。要不要……”顾中澜第一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泛着浅浅的蓝光,下巴微尖,硬朗的外貌带有点美洲人的影子。

    “让他赢。”顾墨颜慢慢转着手中的杯子,神色深不可测。监控器中的江之遥正赢了一大堆筹码,眉眼间皆是抖也抖不去的笑意,苏远阁手搭在他的椅背上,眉毛得意的扬起,神色飞扬,不知道在对江之遥说些什么?

    等到江之遥又赢了一堆筹码的时候,顾墨颜忽然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极淡,就像是清晨的薄雾一样,凉凉的漂浮着,太阳一出现就烟消云散。可是那样淡的笑容,却让他的眼睛清透起来,黑到极点又明透到极致,甚至带着点小孩子一样的清澈。

    “看他赢钱的样子那样愉快,我忽然对他玩的东西有兴趣了。”顾墨颜放下水杯,霍然起身,伸展开身子,淡淡的看着顾中澜。

    作者有话要说:刚看了《后宫》的片花,演技真好,又惹的我眼泪汪汪。但是,但是……四大爷,乃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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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十八章 狭路相逢

    江之遥的算盘本来打的很好,来赌场找些富二代,痛痛快快赢上一百万就走。这并没犯赌场的忌讳,就算不慎被谁注意到,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更何况苏远阁还坐在他身边,也不可能有什么麻烦主动碰上来。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顾中澜的出现。这个赌场虽大,却也不值得顾墨颜拨冗前来。概率如此小的事情,偏偏被他撞上,江之遥并不准备退让,一次退,步步退,就算他想避开顾墨颜,也总不能还没见到人影,就先退避三舍,失了锐气。

    挥手之间,刻意输了几万,江之遥看着对手几人得意洋洋,浑然忘记前一局惨败的模样,厌烦的揉揉眉心,这个久病之后的身体,到底是有些吃不消了。

    “还差多少?”苏远阁呼吸出的热气喷在他耳边,隔着椅背松松揽住他。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自己,来结束这场注定胜利的战役,侧头之间就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而再非独自一人的鏖战。在这冷气充足的豪华大厅中,江之遥难得的感受到了点淡淡的暖意。如此陌生又怀念。

    他温和的微笑,神色疲倦而舒缓:“快了,还差十几万。”

    苏远阁立即扬起唇,神色飞扬,是真实的为他开心。

    顾墨颜走进大厅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之遥的笑容。他停下步子,遥遥的隔着人群,看向那个少年,那双细长的眉,微翘的眼,淡粉的唇,清如水波,悠远甘冽,永远微笑着,如青竹随风摇摆,却永远不会屈服。

    ——不一样的容颜,却带着几分熟悉。

    “少爷。”跟在身后的顾中澜疑惑的抬头,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止步。

    “他让我觉得眼熟。”顾墨颜神色漠然,黑眸幽深。

    顾中澜微愕,扫了眼正侧头而笑的江之遥,带着几分了然,不咸不淡道:“大概是因为,少爷捡到过他的缘故吧?”

    “就像父亲当初捡到我一样?”顾墨颜似笑非笑,浓黑的眼睛席卷出无数的风暴,又瞬间沉寂如死海,“你想说,他的遭遇和我相似?所以才让我觉得眼熟?但是这些年我捡到的人也不少!或许应该把他留在身边?”

    顾墨颜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就像是在不断挤压着自己的情绪,压得越狠,爆发的时候就越厉害。。

    “少爷!”顾中澜猛然提高声音,蓦然抬头,眼神凌厉坚定,像把剑一样戳到顾墨颜心中去,“您没做错!”

    “没做错?”顾墨颜恍惚的追问了一句,最终挑了挑唇,狠厉的神色一点点平复下去,“错了又如何?”他微微抬头,神色绝然又凄厉,就像是在向某个人挑衅,可是他面对的方向,只有一大片清透而璀璨的水晶灯,不摇不动,光芒虚幻。

    中澳亚赌场是个令人疯狂的地方,很多人迷失在这里,难以自拔。进来的时候家财万贯,出去的时候一文不名,尤其是在顶楼,更不乏生死之赌。门槛越高,跌下去就摔得越重。幸好这里只是赌场的底层,就算失去了赌注也不会让人疯狂。

    不会让人疯狂,却会让人不甘。从第一场开始,江之遥就不断的换着摊子,虚虚实实,输输赢赢,这一次揽回池中的砝码,他正准备换个桌子进行最后一局,却没想到那个赌徒输不起。

    三四十岁的人了,拍着桌子,赤红着眼,大吼着不让他离开,对四周众人的注目视而不见,风度仪态悉数不顾。

    “你想怎么样?”江之遥站住身子,淡淡看过去。

    “和我赌。”男子狠厉的回答,死死盯着他,眼中尽是嗜血的光芒,好像只要他敢拒绝,就会立即扑上来,哪怕同归于尽。

    笑嘻嘻的苏远阁眼神微冷,瞥了眼旁边的发牌手,见到那人溜了出去,才安慰的拍拍江之遥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江之遥斜了他一眼,身子一僵,没有躲开。那一眼的风情,清淡与媚色交织,苏远阁一瞬眩晕,顺着杆子就想往上爬。

    这一次,江之遥躲开了。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一摆手,笑吟吟对那个状若疯癫的人说:“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他的平静似乎感染了那个人,赌徒喘着气,动作幅度略小,却更狠绝:“我拿自己的命赌。你别想逃!”他一句话出口,旁边围观的人又是讶异又是激动。讶异的是区区十几万就要生死相赌?激动的是这只发生在赌场顶层的事情,他们竟然能够在底层看到?

    “你的命对我有什么用?”江之遥微笑,眼梢扬起,旖旎的风情之下,尽是漫不经心的冷酷。

    那个人愣了愣,赤红的眼睛迅速充血,面容扭曲,身子一动就要扑过来。

    “站住!”就在这个关口,冷漠的呵斥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威势天生,冰封万里。

    这时候,江之遥刚刚上前一步,含在口中的话还未说出来,苏远阁拉江之遥的手也才刚刚伸出,围观的人双目泛光,瞧热闹的表情也才刚刚摆出来。可是这一切都被按了暂停。就连那个人扑过来的动作,也仅仅做了个开始。

    是顾墨颜,除了他,没人能有这样的气势。

    赌场的负责人躬身跟在他后面,肥胖的脸上满头大汗,在所有人都看过来时,更是局促的伸手抹了把汗:“这个人是混进来的。”

    因为是混进来的,身家不足,所以无法接受十几万的输赢,甚至连命也愿意拿来赌。

    江之遥垂下眼睛,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和他无关。他没想到顾墨颜会出现,虽然这件事情,他可以轻易解决。

    顾墨颜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是一贯的干脆利落:“扔出去。”他看也没看那人一眼,转向江之遥,“和我赌。”

    江之遥心中一跳,就连苏远阁的表情也微妙起来。围观的人不一定认识顾墨颜,可是能让赌场老板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的,怎么可能是常人?和这种人赌,输赢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套上关系,哪怕就混个眼熟。

    “抱歉,我拒绝。”在许多人嫉妒的目光中,江之遥微微一笑,如静溪流水。

    似乎没想到他这样不识好歹,围观的人哑然沉寂。只有那个被拖走的人绝望的嘶吼。至于赌场别处的吵闹声,则遥远的像隔了个世界。

    “你确定?”顾墨颜没有动怒,问的话也很寻常,冷峻的表情深不可测,“快一百万了吧?”

    这是威胁,只有当事人能明白的威胁。江之遥自然听懂了。他就算赢了一百万,并不代表就能拿出去,或许平时赌场不会关心客人百万上下的输赢,但是今天顾墨颜在这里。

    他愿意的话,他就是规则。甚至不需要他说出口,江之遥今天也别想再多赢一分钱。就算现在江之遥放□架求苏远阁帮忙,也毫无用处。因为苏远阁可以帮他把赢到的钱带出去,可是怎么帮他把手中的九十五赢成一百万?

    找高手来砸场吗?除非他疯了。

    可笑的是,顾墨颜根本没有逼他,他只是陈述了赌场的规则。

    而这就是顾墨颜的风格,做事干脆利落同样光明磊落。他不屑于玩弄阴谋,却擅长使用规则。就连当初逼死顾遥年的时候,也是光明正大展示出自己的力量,逼的顾遥年众叛亲离。他的手段狠厉直接,你看的再明白,也只能束手就擒。

    “去哪里赌?”这一次,江之遥同样选择退让,垂下的眼睛掩饰去他所有的表情,声音太过平静,如同死寂。

    顾墨颜眼睛微亮,转身就走,他不需言语,因为一切自会按照他的意愿安排好。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是万能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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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十九章 一局输赢

    奢华的房间中最显眼的是一张桌子,穹顶墙壁的水晶灯照出光芒万道,射在红木桌子上,硬是映出了层荧光。

    长桌旁边只有三个人,顾墨颜坐在上首,江之遥与他相对,除了发牌手,再无他人。就是苏远阁和顾中澜也被拒之门外。

    “为什么找我?”江之遥静静抬起眼睛,细长的丹凤眼流泻出璀璨的波光。顾墨颜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手中捧着水杯,白烟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神情,只有一双眼睛,浓黑如子夜,光华是水雾也无法磨灭的。

    视线与那双眼睛相撞,江之遥只觉得无数情绪从心中翻涌而出,他仓促的移开视线,只是一眼却仿佛看尽了一生,言尽了残念。终归回不去了。

    “发牌吧。”清朗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先忍不住的是江之遥。已经决定抛弃的东西,一遍遍被放在眼前重复,这种感觉并不好。

    顾墨颜一动不动,敲了下桌子,示意发牌手开始。

    第一张底牌已经放在了两个人面前,江之遥并没有看。在对方的场地和主人较量,他不知道可以靠什么,来赢下这一局?

    顾墨颜同样没有看自己的底牌,他看的是对面的少年。

    少年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为什么找他?顾墨颜捧着杯子,氤氲的水汽挡在他面前,就像一层帷幕,隔开了两个人。灼热的感觉,穿透手心直抵心脏。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很多曾经被抛弃的习惯,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样的感觉,比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时,更加难熬。

    没有人可以再给他温暖,只有这样一杯水,烫的手疼,却让麻木的肢体,可以稍稍触摸到温度。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所有的悲欢喜怒被埋藏在心中,他活在这个世上,如同木偶。

    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却从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因为某些东西,在很久之前,已经失去。

    牌已经发了三张,两暗一明。发牌手开始计数。

    “你再不投注,就是弃权了。”少年清越的声音回荡着空旷的房间中,沉静的声线带着隐约的傲气,就像在提醒晚辈。

    水雾后面的黑眸恍惚了一瞬,顾墨颜看也不看的推出桌上十分之一的筹码。他的筹码数目和江之遥相同,九十五万,筹码输光者,自然是输家,撑不住弃权的,也是输家。

    筹码推出去的瞬间,江之遥利索的推出相同的筹码。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线惊心动魄的光芒,淡粉色的唇因为紧紧抿起,红如泣血,不变的只有清淡的笑容,似乎亘古如此。

    实际上,第三张牌,江之遥是红桃k,而顾墨颜手中的仅是黑桃9。从明牌来看,占据优势的是江之遥。可现在发下来的这第四张牌,让黑桃9和黑桃10连了起来。而江之遥手中的红桃k后面跟着的却是黑桃j。

    七张牌梭哈,黑桃为尊,红桃次之。单就明牌来说,形势对江之遥很不利。

    顾墨颜还是没有看底牌,他以不变的频率摩挲着手中的水杯,任凭滚烫的开水烧的手心红烫。而江之遥这摊水始终波澜不惊的流动着。担忧惊喜等等复杂的足以迷惑人心的表情全部从他的脸上消失,他只是浅笑着,沉静的推出筹码,比上一轮多了三万。

    第一轮明牌小者先放注,自第二轮开始,由牌大者先投注。这一轮,先投注的正是江之遥。

    顾墨颜在相同的筹码上追加了一万的注。

    一时间,这里寂静到极点,除了发牌手发牌时衣物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就只剩下筹码滚动时“呼啦”的碰击声。

    “顾先生,上次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又是江之遥徒然开口,不过这一次,他已经能够镇静下来,尽管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攥住裤子。输赢代表的意义太大,不仅是过去,同样还决定着未来的人生。面对着曾经深刻心底的人,一场赌博,就是一次煎熬。

    顾墨颜手始终放在茶杯上,闻言只是抬了下头:“就算是只猫,我也会捡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这虽然是实情,却难免让听到的人愤怒。江之遥眼波一闪,轻笑出声:“我总要道一次谢。至于顾先生有没有听到,和我没关系。”随着他话音落去,又是一把筹码推到了前面。他双肘支着桌子,身子微微前探,“顾先生是第一次来赌吧?”

    桌子另一边的人,没有出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再次加注。根本不知道牌的好坏,只是一次次推出筹码。比的不是钱财,而是气势。

    这种局势对江之遥并不利,无欲则刚,但是他所求太多,尤其是时间渐渐向着午夜十二点靠近。他并没有忘记,这是顾墨颜当初规定的三天中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

    事关未来,如何淡然!

    现在,江之遥明面上的都是散牌,而顾墨颜手中的牌隐约成了顺子状态,如果底牌够好的话,他甚至可以凑成梭哈中的王者同花顺。

    “我这一生,一直在赌。”在又一轮加注的时候,顾墨颜忽然开口,回应的是上一个问题。他说的很随意,话语中却仅是凛冽,生生的将江之遥努力经营出来的气势压制了下去。

    江之遥深深吸口气,放在筹码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他还是再一次推出了筹码。如果不再能淡然,那就疯狂吧。对于那个人,绝不能让步,气势一输,纵然占有天大的运气,也再无翻身之力。

    墙上的电子钟,又换了一个新的数字。在发牌的时候,除了发牌手单调的脚步声,又加入了另一个声音。那是顾墨颜在用手指敲击桌面,如万马奔腾,沉沉落去,重重的踩在人心上。

    玩梭哈的时候,心理,运气,技巧,占的面越多,赢的概率就越大。就算你拿着同花顺,也可能会因为心中畏惧,在一手烂牌的人面前溃不成军。

    可是现在,江之遥手摸上底牌,又再次移开,发鬓微湿,而后背则已经被冷汗布满。明面上的牌,他根本比不过顾墨颜,就算他存了孤注一掷的心思,就真的要一局定输赢吗?

    七张牌已经发满。这一次先投注的依然是江之遥。他所有的筹码还剩一半。是跟下去,还是放弃?在下一局寻找机会?四张明牌,顾墨颜差一个j就能组成五张的同花顺。而他现在,虽然在最后拿到了两张a,但是除此之外的两张,仍然是散牌。

    如果顾墨颜底牌中有j……冷汗顺着脊背留下,江之遥似乎能感受到汗水一点点淌下去的凉意。

    “继续还是放弃?”顾墨颜隔着桌子开口,这一刻,他眼睛幽深,黑得如同不见天日的深渊,仿佛一道苍茫大河横在江之遥面前,河面雾遮云绕,不知渡桥何在,走过去究竟是生是死?

    江之遥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握紧,发牌手的倒计时,一字字蹦出来,像极了催命符。

    这样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人崩溃,是上一世他临死时也不曾感受到的,因为那时候,他自知无望,慨然赴死,与其说是顾墨颜逼死他,不如说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

    放弃还是继续?他同样在问自己。如同到了生死关头,记忆回到了十岁那年,倾斜的车辆,燃起的大火,黑暗的仓库。他和母亲被绑在一起。

    那个苍白的少妇,平素沉默寡言,除了和少女时期的闺蜜能聊几句以外,和旁人都无话可说。就算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也从来没有笑容。他曾经哭闹过,渴望着,哀求着。可是母亲长久的冷漠,最终让他对亲情失望。

    那个时候,在他印象中的母亲,只是一道极其单薄的剪影。那是个无法亲近的贵妇人,身姿孱弱,动作优雅,说话细声细气,待下人温和宽容。完美到极点,却只是对旁人而言,对于她的亲人,却是冷漠到极致。

    可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贵妇人,在生死关头,抱住了那个男人,嘶哑的大喊着,让他快跑。所谓的优雅从容,全部成了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个几乎没资格做母亲的女人,却在生死关头,与以往决然不同的行为,护住了自己的儿子。

    他骇怕到极点,撒腿就跑,甚至连头都没回一次,就算是踩住什么滑倒在地,也立即爬起来踉踉跄跄奔逃。

    等到半个小时后,他领着人回去的时候,只有母亲的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脸颊,遮去了所有的苍白神色,淡蓝色的裙子被浓稠的鲜血染成了污黑。他这才知道,当初让自己跌倒的是母亲的珍珠项链,项链断裂,莹润的白色珍珠散落一地,有一颗被他踩得一半没入污秽中,更多的,则静静躺在血泊里,被一点点染红。

    遥远的记忆,让江之遥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关于那一段往事,他有一个细节从来没向任何一个人说起。因为他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在那个仓库中,因为某些隐晦的原因,最终剩下的绑匪只有一个人。母亲冲过去,抱住他的时候,因为动作太过突然,同样将绑匪手中举着枪撞倒在地。那把黑色的手枪,就掉在了他的脚下两步外。可是他转身跑掉了,连拾起那把枪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他有拾起来的勇气,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因为从七岁开始,他已经接触枪械之类的训练,只要他拾起来,他也许能击毙绑匪!

    这么多年过去,母亲的样子早已被记忆淡化,可是那个大叫着让他跑的声音,那些血泊中的珍珠,他永远无法忘记。他一直后悔,一直愧疚,一直耿耿于怀。

    当他用十几年的隐忍,换来高高在上的地位的时候,他已经无需再做出选择。那些顾家数代积累下来的势力,彻底掩盖了他的缺陷。可是需要选择的时候,他始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许是童年的一切,让他畏惧失去。

    可当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的时候呢?!

    江之遥霍然抬头,细长的眼睛迸射出夺目的光芒。一世已去,一世重生。他坐直身体,直视着顾墨颜,在发牌手倒计时结束之前,推出了所有的筹码。

    筹码全出,一局输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来想只要写顾墨颜的,o(╯□╰)o

    这篇文我不想写太长,所以每一章信息量都比较大,某些地方的描写也比较隐晦。大家如果有没看明白的地方, 可以问我。只要剧透不太厉害,我都会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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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二十章 如果然后

    死一般的寂静。

    在江之遥推出所有的筹码之后,宽敞的房间内寂然无声。顾墨颜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下,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

    挺直脊背,傲然注目着他的少年,清雅的容颜在这一刻模糊了下去,只有那双燃烧起来的眼睛,散发出令人惊诧的热力,陌生又熟悉。

    顾墨颜的手漫不经心的放在筹码上,沉吟不决,似乎要往前推去,又似乎会放弃。

    发牌手问询的声音,变得极其遥远。江之遥视线中只剩下顾墨颜一人,他的所有动作和表情都被无限放大,他知道顾墨颜接下来的举动,将关乎他的命运。

    两人短暂的对视之后,模糊的水汽后,顾墨颜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我放弃!到此为止。”他的手从筹码上收回,随意一扫,将面前的七张牌扫到了发牌手跟前。自始至终,他不曾看一眼手中的暗牌。

    在最后一轮的投注中,顾墨颜选择了放弃,没有到终局的牌是不会被翻开,而先前推出去的筹码,则全归江之遥所有。

    终于尘埃落定,江之遥手压在牌上,只觉得全身虚脱。桌上的筹码全部被推到自己面前,鼓起高高一堆。在与顾墨颜视线交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输。他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可是对手是顾墨颜。

    就算之前的十几年是因为爱而不断退让,也改变不了,在顾墨颜面前,他从未赢过的事实。如果这一次再输掉,他真的会失去一切的勇气吧?

    整个身体僵直的挺立着,看似镇定,只有江之遥知道,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断颤抖,一身冷汗如雨而下。他终于知道了后怕的滋味。

    直到顾墨颜起身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唤醒,椅子扫过地面,尖啸刺耳。

    “等等。”江之遥猛然出声,撑着桌子站起来,隔着长长的距离,平视着对面的人,眼中飞闪过无数流光,璀璨的色泽遮掩了所有的思绪。

    顾墨颜抬头,沉默的看着他,黑眸清寒如月下霜雪,同样有什么光芒在微微闪动。

    “应该是一百四十多万。”江之遥垂下眼睛,看着桌子上散落着的筹码,生硬的笑了笑。脊背上的汗水凉意森森,直透心底。

    对面的青年没有出声,眼神中带着了然。

    “一百万,换那份协议。”江之遥双手一推筹码,动作绝然洒脱,如同推去身上压着的所有束缚。

    堆积起来的筹码,向另一个方向飞溅而去,“轰然”脆响,像极了大厦倾倒,甚至有几个筹码滚过了整个桌子,撞击上顾墨颜手边的水杯,脆响声声,激起无数涟漪。

    在轰鸣的余音中,江之遥开口,掷地有声:“余下的钱,还你当初替我垫付的医药费,多余的送给你,算是我对你的感激!协议不必给我,你直接撕了就成。”他推开椅子,转身离去,两袖空空,一个筹码也不曾带走。

    这么多年来,他一点点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无数次目送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转身离开。偷偷的注目着少年的轨迹,只敢在身后凝望,不敢在面前对视。

    生死割断阴阳,却割不断感情。但是一切都有终结,重生并没有让他忘记,但他必须学着放弃。那么,这一次,就让他先转身而去……

    “江之遥。”淡漠的声音在背后叫他。那个人站在他身后,这是多少年来的第一次?

    坚定的脚步不由停滞,江之遥回头看去。

    房间里面太明亮,让人的视野也恍惚起来。江之遥依稀看到那个倔强的孩子,仰着头对他微笑,酒窝浅浅。只是转瞬间,孩子已经变成了清俊尊贵的青年,颀长挺拔的身影早已不是旧日的模样。只有那一双浓黑的眼睛,割断了无数岁月,清亮一如曾经。

    “再见。”江之遥颔首告别,脚步匆匆。面对他,隐藏已经成为习惯,只有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才敢展露出自己的恋慕与苦痛。这样远离的滋味太难受,如同钝刀割肉,肉割去了,血流尽了,人也空了。

    只是如今,他已经能放弃,推开门,是另一片光明,江之遥大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