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之棋落无悔

第 10 部分阅读

    他可以瞬间编出完美的谎言,可是下意识,他还是用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没有坦白,更没有欺骗。

    苏远阁瞳孔微微一缩,笑容没有分毫变化。反倒是江之遥的微笑渐渐收起,这样的气氛,让他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就连神色也开始不自在起来。

    “之遥。遥?”苏远阁的声音本来就诱惑力十足,刻意放柔之后,更是醇香无比。

    “嗯?”江之遥的声音也柔了下来,柔和的同样还有眼神,眼尾扬起,旖旎之中,多了股清透的艳丽。

    四目交织,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远阁头一低,掠过那瓣粉色的唇,柔软的碰触,转瞬即逝,就像是交汇又远去的两片云,那一瞬的意乱情迷。

    随着苏远阁身子的迅速撤离,阴影下的江之遥终于重新暴露在灯光下,他固然不会如未经人事的孩子一般迷蒙的抚唇以确认,到底还是怔忪了片刻。

    这种怔忪,在他身上极为少见。他并没有那种强烈的被冒犯感,反倒是生出许多感慨,尤其在侧头看到苏远阁僵硬的身躯,以及死死盯着前面的尴尬表情时,那些感慨变成了些许柔情。

    “回去吧。”江之遥出声,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是一个暗恋了他近十年的人,对着这个青年,他会不由自主的纵容。尤其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起码在入睡之前,他都不需要对谁解释,独自一人来到这片墓地,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车迅速启动,穿过先前江之遥费力躲开的守门人目光,畅通无阻的呼啸而去,只是车速,比往常快了很多。

    各有心思的两个人,不曾注意到另一辆交汇而过的车子,车牌号为五个五,和送刚刚重生的江之遥去医院的那辆车,拥有同样的车牌号。

    那辆黑色的轿车,只有司机一人,去的正是江之遥刚刚离开的地方。守门人目送着那辆车进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才锁上入山的铁门,去自己的屋子里睡觉。

    他知道,在明天天亮之前,那个人绝对不会下山,所以,他可以锁上门,不需要守在旁边,时刻准备着开门。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埋着谁?让那个人时不时前来,一夜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不在,一切拜托存稿箱君了。祈祷祈祷,存稿箱君,乃千万不能抽

    留言回来后回复。o(n_n)o~ 大家五一快乐,回头见

    30

    30、苏远阁 为谁幽独 一

    所有人都以为苏远阁第一次见到顾遥年是在顾墨颜十六岁的生日宴上,实际上并非如此。若说那场宴会有什么特殊,就是苏远阁真正的对顾遥年动了心。

    而很多被时光掩埋的记忆,只有在刻骨铭心之后,才能重新想起。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苏远阁首次见到顾遥年,是在苏家举行宴会的时候。

    作为黑白通吃的顾家和在黑道上屹立不倒的苏家来说,结盟是最好的选择。顾家手眼通天,虽然很少涉足黑道上的勾当,偏偏自祖上开始,手中握着几条至关重要的线路,就像是卡着那些黑道大佬的咽喉一样。

    苏家不是没试探过,私下扶持的一个势力,费了大工夫抢到了一条线路,可是那些人脉被稳稳当当的握在顾家手中。抢到了线路,也打通不了那些关节。为了不自取灭亡,只能乖乖的把线路还回去。

    顾家盘根错节的人脉成了他最大的依仗,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苏家纵横黑道,也无人敢轻缨其锋芒。这两个家族结成同盟,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苏宅的宴会上,始终少不了顾家人的影子。

    那时候苏远阁还是个孩子,准确来说,是个爹不管娘不养的野孩子,整日只有一堆下人跟在身后,围着他转。凭他苏家长子的身份,到哪儿也是横着走。

    那场宴会为什么举行?苏远阁已经记不起来了,那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直接溜到园子里玩。苏家宅院够大,有无数的角落足以藏身。在这些角落里,他曾经看到过很多龌龊的勾当,这一次看到的还是类似的场景。

    花园一处的假山角落里,几位公子哥儿围着一位青年,离得远苏远阁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有个人一脚将那个青年踹倒到地上,而看那青年的衣着,分明也是个少爷。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就算是同一个姓氏的人,身份也有高低之别。哪怕你的姓氏再声名显赫,也许还比不上一个不入流家族的继承人。而这些争端,只要没闹大到伤了面子,老一辈人也不会管。

    倒在地上的青年很快被人提了起来,两个人扯着他的胳膊,剩下的一个人一拳拳打向他的腹部,腹部是最柔软的地方,被击打的话,会非常痛,但是痛过之后,又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那三个人动作老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苏远阁故作老成的摸着下巴瞅了一会儿,往近处又凑了一点,隐隐约约看见那个被打的人长得很漂亮,他想好好看一眼,若真是长得不错的话,或许可以要过来,留在身边慢慢玩。

    这一凑近,他倒先吃了一惊。那个被打的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应该姓顾,是个实实在在的少爷。苏远阁虽说有些不学无术,也清楚顾家的少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那三个人他没见过,应该是没什么来头的?

    这位顾少爷长得好,是大家公认的,尤其是他风姿清雅,待人彬彬有礼,就像是个从古代豪门穿过来的翩翩公子,清贵骄矜,实在衬得上一句“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现在就是这位贵公子,正在被人肆意殴打,每一拳落在身上,他身子都是一抖,瘦削的下巴扬起,越发显出了修长的脖颈,衬着黑色的礼服领口,白晃晃的渗人,就像是黑色枪管上落着的一层雪。

    苏远阁看得目不转睛,他看过很多人挨打的模样,没有一个如顾少爷这般好看。花团锦簇的园子里,夕阳薄暮中的他,就像是风中的柳枝条儿,身子挣扎出柔软的弧度,脸微微侧着,细长的眼睛始终紧紧闭合,被睫毛覆盖着,只剩下条飞扬而起的黑线,如同一根头发丝儿,又如刀尖在石板上划出的浅痕。

    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等到那两个人松开手的时候,顾少爷根本撑不住身子,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睁开眼睛,夕阳余光就像是全部落到了他的眼中,那一双眼睛璀璨之极,仰视着身前的人,却如同高高在上的俯视微尘。

    立即有个人一松衣领,一脚将刚刚撑起身子的顾少爷踢倒在地。顾少爷半跪在地上,仰起头,殷红的鲜血从咬烂的淡粉色唇角流出,顺着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没入一丝不苟扣合着的黑色衣领中。

    黑白红色彩的交织,鲜明到极处,尤其是在那样一张清雅隐忍的容颜上。苏远阁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只觉得那道血痕流进了自己心中,刻成了一条疤。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就叫做惊艳。

    显然在当时被惊到艳到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那三个施暴者,后面发生的一切,他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恍惚。

    被推倒在地上的青年,松开的皮带,拉下的衣襟。那些人紧紧按住他的胳膊,顾少爷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有头微微扬起,下巴撑着地面,对着夕阳的容颜,依然是惊心动魄的魅惑。

    苏远阁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知道不能再任这件事发展下去,他还没来得及窜出去,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的飘过来:“你们别忘了,我还姓顾!”

    淡漠的声音,属于这个趴在地上的人,在这种时候,仍然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传到苏远阁耳中,只比远处宴会上传来的音乐声大了一点点而已,却打破了这一幕无声哑剧。

    那些人在骂什么,苏远阁仍然听不清楚,整个视野看到的都是伏在碎石地面上的那个人,眼尾旖旎的翘起,澄澈的瞳眸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沉静的脸上满是隐忍,却又充满无限骄傲。

    三个人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们似乎还想动手,却又被顾少爷一句话而惊退。最终那些人整理好衣裤,恨恨的踢了顾少爷几脚,甚至有个人的鞋尖从顾少爷的下巴滑到他的领口,使劲糅了一脚才愤愤然离开。

    苏远阁躲在高高的花丛中,耐心的等待顾少爷整理好自己。他出丑的时候,从不让人知道,想必这个顾少爷也是一样。

    谁料那个顾少爷却翻了个身,瞪大眼睛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从从容容的站起来。苏家的路面打扫的太干净,顾少爷黑色的礼服上竟然连一点污秽也没有,一排银色的衣扣,自上到下,仍然扣得整整齐齐,除了略略有些褶皱以外,就像是刚从晚宴中走出来一样,尤其是他的表情沉静清矜,几乎让苏远阁怀疑自己方才看到的全是虚幻。

    这大概就是自己怎么也学不好的贵族气质吧?苏远阁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眼见着顾少爷修长的指尖一掸衣襟,竟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往那三个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喂,你等等。”苏远阁大叫着,一下子从花丛中蹦出来,也没想过自己这样的行为,明明白白的昭示了刚才的偷窥行径。

    顾少爷眉毛动了动,上挑的丹凤眼中,浮上一层淡淡的疑惑,温和的容颜,连一点别样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苏远阁注视着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睛,思量着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母亲,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出双同样漂亮的眼睛来?

    “有什么事?”顾少爷的声音温润清朗,倒不像刚才偷听到时的那么沙哑。

    苏远阁盯着他,呆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遥年。”仍然是那个温和的声音。顾遥年唇角一挑,微微笑起来,清风中飞扬的发丝,在夕阳余晖中柔软的翘起。淡淡的花香中,他的笑容花一般让人迷醉。

    苏远阁不觉张大嘴,他活了七年多,有记忆以来,何曾像现在这样呆滞过!在这样的呆滞中,顾遥年渐渐消失,苏远阁仍然在想着,他怎么还能笑出来?被那样欺负后,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好看?

    等到下人们找到苏远阁的时候,他正歪在顾遥年躺过的那片地方睡觉,凸起的碎石,硌得他一点也不舒服,他疑惑着今天见到的沉静青年,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宴会结束之后,苏远阁背着父亲把管家偷偷叫到自己的卧室:“顾遥年是谁?”

    顾遥年是顾家长孙,父亲是顾家大少爷,父母皆已去世,爷爷已经淡出了家族事业,每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半山腰的别墅里呆着。当时,顾氏近一半的事务都掌握在他叔父手中,同样享有继承权的顾遥年就成了叔父一家的眼中钉。

    没人想过顾遥年会翻身,包括他的堂弟。那个比他小两岁的亲人,没少欺负他,尤其是在顾大少爷去世之后,就连堂弟的狐朋狗友,也在欺负他上面费了不少劲儿。

    可就是几个月后,顾遥年继承了顾氏。苏远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抹了一把脸,感慨了一句:“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个草包。果然发达了。”就这一句话,被管家听到了,硬是教育了他近一个月。

    孩子最是善忘,彼时的他,哪儿还有工夫再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果不是在之后一次又一次见到的话。

    31

    31、为谁幽独 二

    九岁的苏远阁早没了七岁时的自由。原来不是父母不管他,而是还没到管的时候。虽说一个小孩子什么事儿也做不了,父亲还是会常常拉着他出去,美其名曰增长见识,就算他自始至终不是坐在车里,就是藏在办公室的休息间里。

    不过他确实增长了很多见识,尤其是各种类型的美人见了不少,当然,没一个美人有他漂亮,除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

    直到后来又见到那个影子,他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惊叹。

    那时候是在大街上,前面出了交通事故,碰上了短暂的堵车,苏远阁和父亲被困在路边,因为是小问题一会儿就能处理好,一大一小俩爷们儿也就悠然的坐在车里面等着。

    让苏远阁坐在一个地方不动,比让他那个整天就知道傻笑的弟弟哭还难。苏远阁跪在椅子上,趴着窗户往外瞅,结果还真被他瞅见了一辆车。

    那是辆黑色的宾利雅致,和他们家的那辆很像。苏远阁最喜欢这种车子,呆在里面很舒服,不过每次父亲带他出门时,都不选那一辆,据说是为了低调。苏远阁拖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他们姓苏的能低调得了嘛?这时候的苏远阁并不知道,混黑道的苏家确实是低调的,不像顾家,就算低调也硬是能被逼成高调。

    就是现在,苏远阁摸着下巴,盯着那辆车瞅,顺便瞅见了旁边不远处提着雪糕,正往那辆车走去的男孩。那个男孩长得很漂亮,脸颊瘦瘦的不像自己这样婴儿肥,而且那双眼睛很黑,长长的睫毛更是加重了眼部的阴影,尤其是他板着个脸,老成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讨厌。

    苏远阁还没有移开目光,就看见有个头发花花绿绿的男人头扭在后面,走的飞快,一下子撞到了那个男孩。男孩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中装着雪糕的包装袋也掉在了地上。

    男孩愣了下,抬头盯着那个男人。他的瞳仁很黑,这样冷冷看着人的时候,气势很盛,如同责问。

    那个男人立即怒了,不知道呵斥了句什么,使劲推了男孩一把。

    八九岁的孩子,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眉头蹙起,使劲的抬起头,瞪着眼睛,周身散发的全是冷气。旁边行人来来去去,有驻足旁观的,却没人来管这件闲事。

    却在转瞬间,怒目而瞪的少年忽然笑起来,眼睛黑亮黑亮,唇边浅浅的浮出一个笑涡。情绪变化之大,让看戏的苏远阁瞠目结舌。

    竟然是那个人出现了,苏远阁很快恍然大悟!顾遥年从房车中下来,大步向那个男孩走去,旁边上前帮忙的助手都被他拦了下去。

    苏远阁撑着下巴,又开始欣赏大美人,儒雅清贵的样子美的不得了,可惜一副眼镜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遮了起来。他正想着大美人会怎么办的时候,就看见顾遥年一语不发,一脚踹在了那个男人肚子上。

    这一脚凌厉无比,男人一下子坐倒在地,抱住肚子,蜷成了一团的呼痛,倒下去的时候,甚至差点撞翻了站在他身后的两三个人。

    “据说顾遥年很疼他这个儿子,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苏远阁张大的嘴还没阖上,就听见父亲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

    “可是……”苏远阁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他怎么会打人呢?清雅如皓月的顾遥年怎么可能在街头打人呢!他实在无法把记忆中那个在屈辱之后仍然笑容温润的青年,和面前这个虽然微笑,却动作冷厉的人联系在一起,尽管他愤怒的时候,仿佛周身可以发出光来,同样美的惊人。

    在他震惊的时候,街那边的顾遥年已经拉起了顾墨颜,牵着他的手向街边走去。那里有一家冷饮店,顾墨颜刚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快被人群淹没。只剩下孤零零遗留在地上的雪糕袋,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踏过。

    父亲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要小心那个孩子。”

    “为什么?”苏远阁茫然的眨着眼睛,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那个孩子不简单。”父亲解释了一句便闭口不谈。

    苏远阁蹲在坐椅上:“是因为他弄得表姑被退婚吗?”苏远阁的表姑曾经是顾遥年的未婚妻,不过自从顾遥年捡到儿子后,就将那门婚事退了。

    “你这脑袋……”父亲失笑的摸了摸他的头,“你以后就知道了。”

    苏远阁鼓了鼓脸,抗议的歪头躲到另一边:“有什么好小心的。那么大的小孩,竟然还在街上买东西吃,也不嫌脏。”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有些羡慕,包装袋那么漂亮的雪糕,会不会很好吃?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扔掉。因为从他小孩的交际圈来说,这种行为会被鄙视的,没钱没修养的人,才会胡乱吃东西。

    这个念头一转而过,他又想起了顾遥年,在凌厉出脚的那一刻,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难道那样的他才是完整的他?并非一个仅仅会微笑,就算被人撞破屈辱,仍然从容温雅,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青年?无论笑得再温和,同样会愤怒,同样有不可碰触的逆鳞?同样会有撕下面具的时候?

    苏远阁似乎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警惕顾墨颜?不仅仅因为他姓顾,还因为有个人会一直站在他身后。至于更多的原因,他现在还无法想到。

    这一段插曲很快被苏远阁遗忘,就像是重新恢复的道路,每时每刻都有那么多车驶过,谁能记住一辆陌生车辆的车牌号,就算那辆车是宾利雅致?

    不过会那么快见到顾遥年,还是在苏远阁的预料之外的。

    那个时候,苏远阁十岁,跑去给奶奶扫墓。实际上他和奶奶没什么感情。毕竟,他就在两岁前见过奶奶几面,那时候老人神容枯槁的躺在病床上,见一面还需要层层防护。而半岁前的记忆,他怎么可能会拥有。

    话虽如此,用给奶奶扫墓的借口溜出去放放风,还是件很舒服的事情。身为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管教也越来越严,自由时间更是越来越少。就算是定点放风,好歹也可以休息一下不是吗?

    可就是在墓地里,他也能碰上顾遥年。这悲摧的缘分。

    那一代是风水宝地,风景好,管理的也好,颇受有钱人的青睐,不过大大的一块山头,葬的人却并不多,就算是死人的阴宅也要讲个宽敞吧?苏家包了一大片土地,顾家自然也有一大块。

    扫完墓的苏远阁衬身边的人没注意到,一下子就溜了。漫山遍野撒欢了的跑,一跑就跑到了顾家圈的那一大片。

    高高的松柏弄得到处阴森森的,阳光都不怎么能透进来。窄窄的碎石路蜿蜒曲折,似乎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尽头。苏远阁走得胆战心惊,这时候猛然听到奇怪的声音,顿时吓得毛骨悚然。

    他越是怕,越是要往前走,这一走,就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身黑衣的青年,穿过密集的松柏,往前走着,他走的是一条直线,粗糙的树皮不时挂住他的衣服,低矮的枝干也总是阻挡他的前路。他踩着松针,慢慢而行,弯腰的动作,同样尊荣自然,却又哀伤隐忍。

    满地的松针被踩的吱吱作响,青年偶尔侧头躲避,苍白的脸颊几乎透明,树木间时隐时现的黑色身影,单薄如纸。他究竟承载了多少悲伤?

    苏远阁不由的脱下鞋,顺着弯曲的石径遥遥缀在后面,看青年在无路可走的松柏间,硬是走出一条路来,惊的满路松针飘零,黑衣染成褐。

    看到那个男人走出松林,跨国护栏的时候,苏远阁先松了一口气。

    他认识这里,这是顾家上一任当家的墓地,埋的是顾遥年的爷爷。自从听说过那个人的生平梗概后,他就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这是这座山上最简陋的一块墓地,因为放在盒子里的陪葬品仅仅是一枝很快会凋零腐朽的玫瑰,和一把陈旧的手枪。两样东西,守护着小小的一捧骨灰。

    顾家老爷子最初是想把自己的尸体扔入大海,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意,于是退而求其次,要求焚尽尸骨,一大半都洒入海中,去陪伴自己唯一的妻子。

    他的妻子消失在海上,尸体破烂,捞不回残肢,因他而起,被他所害。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热血天真的青年,坚信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并且痛恨着封建的家族。不过自那之后,他独自一人,将家族领上了辉煌之路,却避开亲朋,一人独居。

    在这个世上,能得到的他都已得到,得不到的将永远失去。他埋身的仅仅是无边的大海,和一小片幽寂的土地,简陋又传奇。

    苏远阁看着顾遥年走上台阶,看着他拂去祭奠的百合,然后坐在了墓碑前,脊背靠着冰冷的墓地,低垂着眉眼,看摊在膝上的双手。

    顾家老爷子死去快四个月了,他想不透这个好看的男人,来这里做什么?祭奠吗?并不是。

    但这并不影响他欣赏美人的又一面。

    你可以想象一个儒雅隐忍,满身贵气的青年穿上一件保守合体同时凌乱破旧的黑衣,神色肃穆忧郁,茫然无助。他被巨大的白色墓碑笼罩,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像要折断一样的低垂着,腮边刮出一道伤口,血珠滚落,拖出一道干涸的红痕。

    如此诱人。

    苏远阁捂住嘴,唯恐惊艳的叫出声来。他躲在树后呆呆的看着,很想知道困扰那个人的究竟是什么?他不是已经继承了顾家吗,压在头顶的人也都死了,不正是该雄姿英发,大展手脚吗?

    顾遥年呆了多久,苏远阁就跟着看了多久。薄暮的夕阳笼罩了这一片地域,一切仿佛静止,直到那个孩子的到来。

    顾墨颜?

    苏远阁厌恶的皱起眉,更加郁闷的看到顾遥年抬起头的一瞬间,狭长眼眸中射出的光芒,迷茫迟疑尽数褪去,是如此专注的看着那个小少年。

    “对不起。”顾墨颜抿着唇,一点也不像是做错了事道歉的模样。

    顾遥年走下台阶,满身狼狈,又满身雍容,他摸了摸男孩的头,叹了口气:“你没错。是我没想通。”

    小男孩帮他拍去衣服上的脏污,他们牵着手,很快离开。

    苏远阁孩子气的皱着眉头,一甩胳膊,向自家墓地的方向跑去,迎上了焦急寻找他的保镖。

    回去的时候,他毫无疑问的又被处罚了,因此听到顾家二爷一家出车祸去世的消息后,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们死了?”苏远阁呐呐的问,似乎不能想象那个清雅微笑的青年心狠手辣的模样。尽管他看到过那一家子欺负青年的场景。

    “早就该死了。”老管家懒懒打了个哈欠。话题到此为止。

    他不甘心的又找了很多人打听。

    如果没有顾家老爷子雷厉风行的支持,顾遥年坐不上那个位置。他虽是顾家长孙,但是父母都已去世,顾家又一直被其二叔把持。他曾经逃到国外呆了六七年,直到去年才回国,半年后继承了顾氏。

    看似淡出的顾老爷子,依然拥有着惊人的影响力。但是顾遥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的二叔还活着。

    可是那一家已经被看管起来,还能做什么?一切都在好转。那个清贵优雅的青年,分明骄傲淡然,何必跌入世俗,沾染满身尘埃。

    年幼的苏远阁只有一腔梦幻,小小的脑袋还想不透很多东西。让他不快的东西,很快被抛之脑后。他每一天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无关人等,就算短暂的相遇,也始终是无关人等。直到几年后,那次正式相见,他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抱抱热情的大家,o(n_n)o~

    大概再上两个番外,准备把这篇结了,然后接着写下半部。

    大家可以把我专栏先收了,到时直接进专栏找下半部,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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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陆宗冉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上部基本结束了。后天或者大后天上传下部,视情况而定。这个星期我可能会老家,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这是我的专栏,请大家帮忙收藏一下。开下部的时候,直接会有提示。

    最后,抱抱大家,谢谢你们的支持,话虽俗,不过没有大家,我是绝对写不完的。o(n_n)o~

    每次行走在伦敦雨雾中时,陆宗冉的心情就会愉快些。朦胧的雨水,像一层层蛛网黏腻的沾在身上,一圈圈缚住你,等到呼吸也憋屈的时候,似乎就可以转移一些痛苦,那些更深刻的,附骨之疽的疼痛。

    直到有一天,他才忽然意识到,心脏痛到极致,真的会麻木,麻木到粉身碎骨也无法舒缓。而那个时候,他正躺在血泊中,睁开眼就看到尸身僵硬的女人。干涸发黑的血渍像块儿布盖住了横在床上的人,美丽的深蓝色眼睛瞪的很大,留恋的凝视着自己,死灰扩散的瞳孔中,传递出的不光是痛苦,还有深情不悔。

    “a,anny。”陆宗冉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沙哑的仿佛嗓子破了一个洞,阴冷的风呼呼吹进去。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却僵硬的跌掉,头颅撞上墙壁,“刺啦”着顺着冰冷的床头滑下。

    他的左手被紧紧握着,那是妻子的手,寒透如冰,沿着胳膊直钻到心里,沿途所经,一片冰寒僵硬。陆宗冉猛然看向妻子的腹部,那里是所有鲜血的源头,高高隆起,覆在上面的手就算僵硬,依然带着缱绻不舍。

    在死亡前的几秒,anny拉住了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握紧丈夫的手,抚摸着未出世的孩子,闭上眼睛,离开世界。一瞬生,一瞬死。

    陆宗冉始终坐不起来,他像是个尸体,肌肉僵硬无力。他挣扎着翻身抱住妻子,压碎满床血痂。细碎的破裂声合着窗外路人的笑声响起,他痴狂的亲吻着熟悉的眉眼嘴唇,甚至把舌头探进冰冷的口中。

    可是再也不会有回应,永远不会再有。

    “是谁?谁杀了你!”陆宗冉绝望的嘶吼,头埋在妻子的肩窝,□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昨夜亲热后的痕迹,斑斑点点染上了古怪冰冷的色泽。

    “到底是谁?为什么杀你?”陆宗冉一遍遍吼叫,悲伤的咆哮渐渐低哑,似乎只有这样的发泄,才可以阻止所有的思考。不能思考,连一点思考也不敢,刺在妻子腹上的那把匕首,双刃相对,寒光烁烁,正是长久以来压在他枕下的那把。一瞥之下他就认出来了,但他情愿自己早已经瞎了。

    这是世上他最爱的人,陆宗冉抱着尸首,无论怎样吼叫,却始终哭不出来。窗外天色渐亮,细雨斜洒,路人的话语笑声络绎不绝,还有孩子的痴缠撒娇声,来了又去,近了又远,他浑然不觉。

    身子凉成一块冰,始终比不上心中森然的寒意。陆宗冉知道,经历过幼年的变故后,他的精神一直有些失常。他以为婚后的自己已经能够控制住,原来只是妻子从不曾提起,不愿再给他压力,不愿意让他愧疚。

    那些出现在妻子身上的伤痕并不是所谓不小心碰伤的?其实从妻子躲闪他的亲热,□时向来要求关灯,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妥。

    可是,他始终没有多想,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当初仓惶逃到英国,亲眼目睹了父亲尸体的他,一直无法从仇恨带来的巨大压力中逃脱,精神一度趋于崩溃,甚至差点进了精神病院。

    “你承受的压力超过极限。”这是医生的诊断。可是那些仇恨,他如何消减?尤其是远远的看着那对父子坐稳顾氏,权势滔天,而地球这一边的自己,始终无能为力。他不甘愤恨,也只能徒劳的发泄,却不敢冲回国去。

    “我愿意嫁给你。”那个时候,anny握着他的手,扬起下巴,蔚蓝色的眼睛温暖纯净,“我爱你,可以不畏惧所有。你能做的,只有娶我!”彼时的她,骄傲明媚,信心满满。

    明明知道他的病历,anny依然固执的站在他身边,无论他用怎样恶毒的话语驱赶,睁开眼睛依然能看到那样明亮的笑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神父面前,陆宗冉吻着anny的额头,默默许下这样的誓言。哪怕人生满目疮痍,anny最终让他相信,他也值得被爱。他决定牵起另一个人的手,不离不弃,走完这一生。

    现在的结果,是他们都不曾预料到的。

    “我为什么要救你!”陆宗冉呆滞的摇晃着怀中冰冷的尸体。只是一次不怀好意的相救,却开启了这段缘分。爱情就像是琉璃,越美好越容易破碎,越珍惜越无法挽留。

    “anny,anny,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不想报仇了,我只想陪着你和孩子。”陆宗冉喃喃念叨着,沉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甜蜜的回忆,像一把刀,戳进去,拔出来,把破碎的心刺成空,搅成泥。

    anny虽然从未说过,但是陆宗冉知道,她不想让他继续那条复仇之路,不是怕他作孽,而是因为那条路太痛苦,太孤独,太无望,而她无法形影不离的陪伴。直到anny怀孕,第一次触摸到胎动时,陆宗冉才真正下定决定,无论有多放不下,他再不谈复仇。

    对于男人来说,很多时候是羞于开口言爱,在anny期待的目光中,陆宗冉还没能彻底的豁下脸面,举手认输。他以为还有一辈子的时光足以让他用行动来证明,原来人生如此残酷,残酷到随时可能天翻地覆。

    原来爱情,并不能冲破一切。我如此爱你,为什么还是亲手杀了你?!这是怎样绝妙的讽刺啊!陆宗冉抱着妻子的尸体,看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