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一声冷笑:“各位大人平日里不都是足智多谋吗?怎么今日大难临头却全都成了哑巴了?”董卓走了一圈,从每个人身边经过,最终停在了一个文臣身边。
刘协见董卓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微微颔首,当即走了出来:“臣有一良策。”
“你是谁?”那人躬身低头,刘协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抬起头来让寡人看看。”
那人一边抬头一边道:“回陛下,臣是郎中令李儒。”
李儒......刘协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很快便想了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你!是你给哥哥送的......”
“咳咳!”董卓猛的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应该先听听他的主意。”
朝臣们一时间心惊胆寒,刘协的话虽未说完,但大家都很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刘协点了点头,压制了心中的愤怒:“你说吧。”
“诺。”李儒这才开口,“臣以为叛军即将攻入洛阳,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保证陛下和百官的安慰,熟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臣建议陛下下旨暂且迁都于洛阳,以避贼军的锋芒。”
满朝大臣皆震惊,迁都,那是何等的大事啊!大汉四百年的基业全在洛阳,又岂能迁都于别处呢?
“不行!寡人坚决不同意!”刘协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拍案而起,大声道,“自从高祖皇帝建国以来,洛阳就一直是我大汉的国都,祖宗基业绝不可废!”
“陛下,凡事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何况只是将朝廷原封不动的迁往,大臣们也都跟着前往,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已。”董卓义正言辞,语气不以为然。
刘协心中闪过一丝冷漠,他知道盟军的旗号,即便他们攻入洛阳,死的也只会是一个人而已。
“百官和朝廷都可以迁移过去,可是宗庙呢?还有列祖列宗的陵墓?大汉的龙气在洛阳,迁都之事绝不可议。寡人愿与大汉共存亡,即便是死也不离开这里。”刘协正色道,一颗心却已是碰碰直跳,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站着竟感到有些晕眩。
朝臣们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对董卓唯唯诺诺的天子,今日竟然公然反对董卓的意见,还说得如何坚决,一时间都跪了下来,哭声不断。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
“迁都之事不可!大汉根基不能毁灭啊!”
......
这一刻,刘协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皇帝。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间明白,原来有种叫信念的东西,可以带给人这么大的力量。正是因为有这一丝信念的存在,才让他有勇气当众反对董卓的心意,也正因为如此,往日里对董卓唯命是从的大臣们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他一同捍卫着大汉江山。刘协从未有过这样的信心,觉得他们一定会成功,因为他们背后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即便董卓权倾朝野,他也难逆众意。
然而他错了,董卓只是冷“哼”一声,四周有再次陷入了沉默。
“陛下若不肯,就别怪臣无礼了,来人啊!”董卓话音一落,立刻有数百甲士鱼贯而入,将他们团团包围。
刘协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董卓竟然在殿外埋伏了甲士,那么他要干什么?他会杀了他们吗?然而董卓冰冷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想法:“把陛下带走,还有宫中的女眷一并带走,我要星夜启程,敢往洛阳。”
“诺。”董卓话音一落,立刻有甲士上来将刘协架起。
董卓环顾朝臣一眼,冷笑道:“有哪些大人行动不便呢?不如也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这一次,再无一人敢多说一句。
董卓忽然竖起三根手指:“我给你们三个时辰回去收拾东西,三个时辰后天子的圣驾便会出现在洛阳城门前。各位大人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自行掂量着吧。”
百官沉默了片刻,不知是谁先带头冲着出去,接着后面人便陆续跟上,殿中的人很快就所剩无几。
刘协被架到了董卓身边,董卓伸出手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们小心点,别把天子弄疼了。将天子带到我的车辇中,我要与天子共乘一辇。”
“诺。”
“放开寡人!寡人不走!寡人不走!”刘协挣扎了几下,然而却如何能抵得过架着自己的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
“陛下放心,宗庙陵墓之时臣自会为陛下处置妥当,就连皇宫也会妥善处置,绝不对留给那些贼人。”
处置,他要如何处置,这些可都是带不走的实物啊。刘协不住回头,却听董卓唤了声来人,便立刻有人过来。接着董卓说出了让刘协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全部给我烧了。”
“不!不要!”刘协拼命挣扎,试图回头,然而架着他的人却越来越紧。大汉四百年的基业,祖宗的祠堂与陵墓,就这么在一个人的亲描淡写之间化为了灰烬。
那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满城的百姓皆葬生于火海之中。
刘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当他不顾董卓的阻拦拉起车帘,回望洛阳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漫天的火海,如同传说中的修罗地狱。从那以后,刘协便患上一种怪病,一种怕火的怪病。就连微弱的烛火也会让他感到恐惧与不安,以致于宫人们每到入夜都不得不在烛台外罩上一层灯罩,以此来遮蔽他的视线。
董卓将他拉回车中,笑着说道:“天子啊,不要舍不得,等回头到了长安,我再给你盖一座大的,绝对比这洛阳皇宫要好上百倍。”
刘协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他憎恶这张嘴角,毁了一切却还能说得如此坦然。
董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天子啊你我如今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你放心,我董卓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我好就一定不会亏待你。”
刘协别过脸不想再看他,董卓冷“哼”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到时候也由不得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刘协强忍着愤怒却不搭理他,害怕自己一同他说话就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董卓自讨没趣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叫了声“停车”便走了出去,也不知是换到了谁的车上。然而没过多久,王允便上了刘协的车,车队又开始继续往前行驶。
“司徒大人,你怎么来了?”刘协不禁发问。
王允回答:“臣自愿与董卓换车,于是就来陪陛下了。”
刘协忽然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司徒大人,你说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回去?”王允很快明白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是臣无能啊,臣若能早些想到办法,为陛下除了这心腹大患,也不至于害陛下流落至此啊。”
“寡人不怪你。”刘协摇摇头,掀开窗帘,望向车队背后的一片尘土,“寡人只想快点回来,寡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陛下。”王允叹息连连。
刘协看着车外的景色,一时间被四周的新奇所吸引。原来洛阳城外是这样一个世界,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世界。这里有高高的山林,葱郁的树木,还有清澈的溪流和同样蔚蓝的天空。刘协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儿,飞出了笼子,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大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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