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再生无力,轻飘飘的话语从她唇边缓缓溢出,“邵修睿,你知道吗?人情我欠不起,但是深情,我欠得起。”
这个世上这么多的人,谁让你偏偏爱上我?说不定这笔债不是我欠了你,而是你欠了我。
别人的心,我无法去控制,我能控制能懂的,只有自己的心。
如果每一个喜欢我、爱我的人,我都要去接受、去回应,那么这个人生,过得会有多累。
但是,我也不会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那比跟一个我不爱的人在一起,还要累。
这一段话程妍没有说出来,而邵修睿自然也不知道她心中的百转千回,他慢慢转过身,手上还端着泡有桔子皮的小白瓷碗,看着她目光深深,“也有可能,是我前世欠了你。就算没有前世之说,但爱情从来就不是以求得公平为出发点,所以,我让你欠。”
只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深情来还。
但这一句话,他放在了心里,只求最后不会变成奢望。
程妍放下手臂,望着他的目光,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了眼他手上刚刚被门夹着的红痕,走到房间药箱拿了支活血化瘀膏,递到他手上,声音平淡,“拿去擦一下。”
邵修睿眸子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嗯,等会儿再擦,先吃饭。”他接过药膏放进了短裤口袋里。
西芹炒牛肉、干煸桔皮丝、香菇青菜,三个家常菜肴不多时被端上桌,但墙上的挂钟指针仍已走到了近九点。
水晶餐桌上的白色海芋被换成了紫色罗兰,是程妍前两天换的。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变换着不同的心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是他们五年后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邵修睿其实不饿,但依旧把菜吃了不少。程妍一直没有再说话,如常的嚼着菜,这个桔皮丝,和她妈妈以前做的味道好像。
没打算问他从哪里买的,沉默的吃过饭后,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碗。
邵修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自然忙碌的背影,掏出白色药膏瓶挤出一小段在指尖,棕红色的半透明膏体,湿润清凉,他缓缓的擦在手臂上涂抹开来,那特有的药香味便散在周边的空气里。
慢慢按压推摩,直至完全吸收,才把盖子旋紧,起身走到程妍身后,想伸出手将她抱住。此情此景,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环着她,贴着她的身体轮廓,一起看流水泡沫在她白玉手上翻转流淌,偶尔趁她不备轻咬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惹她不自觉的一身轻颤,就像,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程妍感觉到他的靠近,猛的转过身,拉下脸寒声道,“串门到此为止,以后恕不欢迎。请你自重。”
邵修睿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垂下眉眼,他叹了口气,“现在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慢走,不送。”
第十八章 梦魇
“妈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家里的房瓦破了,这些天下雨都在漏水,也没有人修。”
“爸爸旅店生意忙,等雨停了妈妈就上去拣瓦漏啊。”美丽妇人扯着唇角对问话的小女孩温柔又宽慰的笑。
……
“女儿古怪,妈妈也没用,连个寡妇都比不上,看不住老公,还让他找情人、搞外遇。”十一二岁的高个女孩对着七八岁的小女孩呲牙咧嘴,指指点点。
“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小女孩言辞厉色、目露凶光,乌黑长发在冬天的晚风里瑟瑟起舞。
高个女孩毫不畏惧,出言愈发的不善,“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你妈妈就是连人家寡妇也比不上,说不定她家女儿就是你爸爸跟人生的,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没用、没用,妈妈没用,女儿也没用。”
“砰”,是书包落地的声音。
“啊……你打我,你居然敢揪我头发。”
沉闷的打斗声,激烈的撕咬声,在小镇的古河堤边传响开来。
“扑通……”
高个女孩愣住,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中顿生恐惧与慌张,声音都在颤抖,“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
“妍妍,妍妍,是不是很难受?别怕,妈妈去隔壁叫江叔叔,咱们去医院,啊。”担心与焦急写在美丽妇人的脸上,小女孩睁着迷蒙双眼,看到的尽是女人一脸的愁容。
“咯吱咯吱”的破旧三轮车声,回荡在深冬的黑暗夜空。
“小江,谢谢你啊,家里没有人,这么大半夜的还麻烦你从被窝里爬起来。”妇人的声音里有感激,也有歉疚。
“没事,不过你应该早一点就把她送去医院的。”敦厚男子憨声一笑,给人说不上来的宽慰。
“本以为换了衣服,吃了姜水伤寒药就没事的,哪知道……”妇人眨着眼角,语带哽咽。
“医院就快到了,玉芳姐你也别着急啊。”男子回过头,把脚下力度加到最大。
小女孩被妇人抱在怀里,用宽大棉衣裹住,她伸手摸了摸妇人的脸颊,“妈妈,我没事。对不起……”
“妍妍,我们……啊,小江小心,车……”
“砰”,伴随着两束刺眼光芒而来的,是一记极其沉闷的撞击。天旋地转,那声音就响在耳畔,尖锐,震痛耳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安静,翻转停止,却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滴在脸颊。
“妈妈……”迷糊中,小女孩抬起手,摸到的却是刺目的鲜红与粘稠。
“妍妍……你没事……就好……”虚弱断续的低喃,感觉遥远的吹在女孩耳际。
恍惚中,女孩转过头,刺目的车前灯光柱,照痛了她的眼睛。
而暗蓝的车身却幻化成一条疾速逃窜的鱼,瞬间隐没在冬天浓浓的夜色里。
……
前方有小轿车的灯光柱射来,女孩努力睁眼直起身,强忍脑中昏沉,步履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马路中间。
那双臂尽展的姿势,一头黑发披散的怖样,还有洁白额头上两缕骇人的鲜红,让小轿车司机“吱”的一声把车子刹住。
“救……救命……救……救救我们……”瘦小的身子紧紧攀附住锃亮的车身,向驾驶座位上的美丽妇人虚弱又无助的呼唤。
女人漂亮的杏眸惊恐的睁大,探出头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手指颤颤抖抖的指着挡风玻璃外的小女孩,“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车身极缓的往后退去,女孩终于支撑不住,像一片枯萎的叶,慢慢从空中坠落。
……
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空气里也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头,沉重,疼痛。
“小女孩,你醒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和蔼的中年医生手持听诊器,站在病床边,声音温温和和。
女孩张了张干涸苍白的嘴唇,“程妍。”
“今年多大了?”医生弯下腰,掀开女孩上衣把听诊器放了进去,冰冰凉凉的金属圆圈,似是就要侵蔓进她的心脏里。
“过年……九岁。”小女孩看着中年医生的眼睛,声音沙哑又虚弱。
“知不知道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医生的眼睛里有短促的微光闪过。
“董……玉芳。”
“那还记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听诊器由胸前转至了身后。
“出了车祸。”女孩眼睛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就像是敛翅的蝴蝶。
医生没有再说话,为她一心做着检查。
良久,小女孩才抬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医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抽出听诊器,看着小女孩平静无波的眼底,良久才低叹一口气,“你妈妈和那个叔叔都没抢救过来,或许早一点送来,还能有救。小姑娘好好养病,头会痛的话就说。”
雪白天花板的颜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节能日光灯也泛着幽深的白,整个世界瞬间倾塌,轰然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走进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手上夹着一叠厚厚的记录本。
其中一个警/察神色肃穆的看向中年医生,“能不能做笔录?”
医生谨慎的点头,“可以,不过你们别太着急,她刚醒,头上还有伤。”
笔录时间做得不长,所有问题女孩都能回答得上来。
……
“那个邵修睿是盛和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呢。他妈妈是盛和广告传媒分公司的总经理,爸爸是知名律师邵克勤,这里有他们家人的专访和介绍。”一群大学生女孩围着两本杂志在兴奋低语。
“哇噻,他们家人长得还真是可以和明星媲美了。”
杂志上美丽女人的脸庞映入眼帘,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涌来:“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妈妈的脸,江叔叔的脸,警/察的脸,医生的脸,车上女人的脸,在不断交替。
温热的血液,刺痛的感觉,在指上、心间盘旋。
“妈妈——,小心——”程妍喘着粗气,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背上也是湿漉漉一片。
她太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还做得如此的完整。
摁开床头琉璃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了寂静昏暗的宽大房间,她掀开空调薄被走下床,拉开落地窗,夜空中是满天的繁星,对她调皮的眨着笑眼。
呵,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夏季夜里的自然风吹得人舒爽惬意,程妍趴在阳台上,平整的淡黄丨色瓷砖,衬得她肌肤柔白胜雪。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人往往是最孤独、最脆弱、也最寂寞的。
但是孤独,是她从小到大都在经历的状态,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难道一群人聚在一起,就一定不孤独?志不同不相为谋,没有适合的朋友,她宁愿孤独。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会青睐、也懂得享受彼此的孤独。
而脆弱,更是没有在她这些年的生命里出现过。感受过最脆弱,其它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唤起身体里那根敏感,又迟钝的神经。
说起寂寞,那更是人生的一堂必修课。不甘寂寞的人,注定痛苦。寂寞,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尊严。
不要有恨,恨人也不容易,也很累,恨来恨去,到头来恨的只是自己。
报复,其实是爱情里面最愚蠢的表现。
而她,曾经愚蠢过,不过是借了爱情的外衣,在脱了这层外衣之后,她还是她自己。
“程妍,那个邵修睿出身世家豪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自己要顶住。”好友方郁晚八年前对她说的这句话,仍然响在耳畔,清晰如昨。也恰恰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接受了当年那个大男孩的追求。
不可亵玩?她偏要亵玩。
“能不能告诉我理由?我并不觉得你喜欢他。”好友平静的追问,让她把过去一点点的诉说。
“所以,你想以这种方式去报复,挑拨他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好友听了她的话之后极轻的皱眉。
“嗯,是他招惹了我在先,唤起了我心里的恨怨,如果那女人早一点送我们去医院,或许他们就不会死。”那时的她,确实有着尤与怨。
“那你自己注意,别最后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就是她的朋友。她当时听了诧异巨震,直到后来才明白,她们为何会成为朋友,为何会一见如故。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人的生命亦然。
别人的痛苦,也不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快乐,逝去的人竭力让你留在世界上,只是希望你快乐。
所以,她在还没有被别人左右快乐之前,选择了离开,也不再尤怨。
只是没想到,兜转了一圈,阔别了五年,又再一次的回来。
“如果我说得出来,你就不会是那个独一无二。”
“那我就让你真的喜欢上我。”
“爱情从来就不是以求得公平为出发点,所以,我让你欠。”
他今晚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似乎有隐约碰触到向来冷漠的心弦。
但是,忘记并不意味着原谅,而她也不认为,这就是爱上。
有一本书上说过,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痛苦,那是她的本事,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却选择放过他,则更是她的本事。
第十九章 失控
夜风拂过阳台栏柵,吹在膝盖和脚踝,程妍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远方天色都泛起了白。
夏天的日出其实很美,火红的朝霞,似浓艳的胭脂,洒在远处水雾浓绿的湖面上,让绿水都似乎起了一层一层的绮浪。
瑰丽奇异,绚丽多彩,这就是程妍今天看到的早晨。
昨晚没睡够七个小时,精神却不会太过糟糕,她其实没有什么太宏伟的目标,走到今天,已经很满足,有朋友,有知己,有事业,也有自己舒适漂亮的巢丨穴。
距离新装发布会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程妍走回房里,换下睡衣,套上一身紫红色的运动装去盥洗室里洗漱。
薄荷绿茶牙膏,是她一直喜欢用的味道,偶尔也会用上菊花或者是茉莉。
忽然间,有些记不清是因为习惯了他身上的气息,才挑选的这个味道,还是因为他跟着一起用这个味道,才染上了这个气息。
挤了一小段淡蓝色的透明膏体在洁白柔软的牙刷毛上,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雪白的泡沫一点一点溢出唇边,清新的茶香味也沁在鼻尖。
程妍乌眉微皱,迅速的刷洗完毕,拍了拍凝白柔肤水,再倒了杯白开水喝下,才带上钥匙出了门,此时墙上的挂钟时间还不到六点。
她今天没打算去跑步,只是想在公园里走一走,可才一走出小区大门,身侧就飘来早上刷牙时闻到的那股淡淡气息。
邵修睿一身浅灰色短袖衫和黑中裤,配上白色的运动鞋,一圈浅褐色的字母图案印在胸前,尽显休闲。左手手腕上套了条天然黑檀木佛珠手链,光洁细润的珠子在手上绕了三圈,一百零八颗,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杂念。
他快步走到程妍身边,朝她微微一笑,“今天好像比以前早了一点啊。”
程妍眸色忽沉,但旋即便转为清泠,侧头睥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她心头微震。这个男人,目光明亮,穿着清朗,没有第一日见到的森冷憔悴,也没有那日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冷然沉默,岁月对他很眷顾,除了气质上的成熟,并未看到明显的时光痕迹。也是,他才二十七岁,这才是他本应该的样子。
邵修睿见她没理自己,也不尴尬,而是从裤袋里掏出一根和他手上相同材质,只是珠粒稍小一点的黑檀木珠链迅速的塞到她裤子口袋里边,“去年在印尼买的,苏拉威西乌木。”
程妍按在裤袋上的纤白手指微顿,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略显复杂。
“妍妍,想不想去非洲玩?去看看金字塔、尼罗河?”男孩翻着世界旅游杂志,指着彩色印纸上的幽蓝天空、黄金沙漠,向低头量着布匹的女孩问得温柔。
“不想。”女孩头也没抬,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软尺上。
“那你想去哪里?”男孩微笑盯着她认真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把纸张翻向前。
“印尼。”女孩淡声吐出两个字。
男孩诧异,“为什么?”
“那里有苏拉威西乌木,印尼国宝,招财辟邪保平安。”女孩一直在比划着手上的尺子,还一边在纸上做着记录。
“你想要?”男孩从椅子上站起身,半撑在女孩的裁剪台前,黑亮的眸子望着她微低的眼翦。
女孩神色极细微的滞了一瞬,“想给我妈。”
只是在此刻的两个月后,他们便异国分开了五年。
程妍把手链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黑色的珠粒,圆润又坚硬,散着淡淡的芬芳香气,在她雪白的手掌里,颜色对照无比分明。
“本来还有根和你手上一样的,但现在怕是用不着了。”邵修睿小心的看了眼她的表情,才缓缓再度开腔,那一根本来想送给她妈妈。
程妍闻言清眸微眯,把手上的珠链狠狠塞回到他手里,“这根也用不着。”
可小手却被猛的握住,那温润的触觉又传至了指尖与掌心。
“我帮你戴。”邵修睿轻轻抽出檀木珠,抓着她的皓腕就要往上面绕。
程妍气不打一处来,“你放手。”
男人置若罔闻。
身后忽的有快速又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远远的暴厉怒喝,“喂,前面的,你放开。”
两人转头,就见一个身着白色运动装的年轻男子大步往他们这边跑来,抡起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邵修睿的身上胸前。
程妍清黑的瞳孔猛然骤缩,连忙倾身挡在邵修睿的前面,另外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使劲抵在男子抬起的手臂上,“骆总骆总,认识的认识的。”她语速极快的澄清解释,绝对不想在这一大清早就被牵扯进暴力事件。
骆清旭见程妍挡了过来,赶忙收回了力度,右手手臂被她抓着,他没有放下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把邵修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思忖,才想起是在电视新闻和报纸网站上,星海市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也是程妍的——前男友。
当然,前男友这个信息是他从自己姐夫口中得知的,而且还听说两人复合了,让他别再一厢情愿的搅和进去。可看刚才的样子,明显也不像是已经复合。
邵修睿看着对方似是审视的目光,腾出一只手把程妍的手臂轻轻拉了下来,他也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骆总你好,邵修睿。”他嘴上问着好,做着自我介绍,却丝毫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两只大掌又回到程妍的皓腕上,想要把珠链给她继续绕上去。
程妍将视线在两人身上分别扫了一眼,抽出手臂,对着邵修睿冷声道,“要送东西也得看人接不接受。”目光复又望向骆清旭,“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想打架就打架,想吵架也可以吵架。”语毕,迈开步子往公园方向慢跑而去。
细而黑的长串珠粒挂在邵修睿的手掌上,因为她的挣脱而前后摇晃,安静、又空荡。
邵修睿沉默的望着慢步跑远的紫红色倩影,缓缓把手链收回,对还站在自己身旁目光不善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出声,“我是她前男友,以前是她甩了我,我现在要把她追回。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骆清旭闻言心头微震是她甩了这个男人,在对方没有对不起她的前提下。那么,这原因怕就只有是她不爱他了,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她爱过别的人?
邵修睿没等他的回答和反应,只是把珠链抓在手上,也往公园方向慢步跑去。
空气清朗,鸟儿歌唱。
程妍沿着大家伙儿的锻炼路线闲悠悠的走着,那边有个湖心亭,湖中间暗灰色的抽象石雕是双龙吐珠,浅绿的湖面上飘荡着几点浮萍,随风摇曳轻荡。
亭子里有几个老人围在一起下象棋,也有人坐在花岗岩石凳上看报纸,程妍双手插兜,迈着轻快脚步拐往通向亭中间的蜿蜒走廊。
褐黄丨色的木质圆润棋子在老人手上慢条斯理的移走,“将、车、马、炮”,程妍也看得来了几分兴致,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将军。哈哈哈,老胡,你又输了。”一局结束,鹤发老人发出爽朗的笑。
程妍被这笑声感染,也跟着牵动了唇角,半弯着的眉眼,如同夏夜偷溜出来的新月。
突然,头顶被一圈东西套住,脑后绾着的发髻把那东西卡着没掉下来,可眼睛却被一排圆珠样的物体挡住了视线,鼻尖也闻到了一股檀木的芳香。
她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怔愣,扯下头上的珠链转身往后面一看,就见邵修睿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正对她露出灿烂的笑,还边朝她摆摆手,指着她手上的珠链愉声道,“就给你,你拿着。”
程妍本来看象棋看得正舒坦,被他这样一惊一吓,嚯的从长石凳上站了起来,抓着链子就要往他身上扔,哪知邵修睿撒开腿就往后面跑,程妍手上一紧,连忙把还没扔出去的链子给攥了回来。
“邵修睿,你给我站住。”她追了两步,停下来指着停在蜿蜒走廊上的男人清吼出声。
邵修睿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口,唇边是大大的笑容,黑色碎发在晨曦微风里颤颤悠悠。
“你拿着,我去跑步了。”他对她挥了挥手,愉悦的声音慢慢消失在晨风中。
程妍也一手撑着腰,手上的珠链随着她的气愤抖了两抖,“吓人呢这是。”
旁边准备重新开局的老人看着他们,忍不住朗声会心的笑,“瞧这俩年轻人,这么大还跟孩子似的。”
程妍双颊蓦的染上一层浅薄绯红,收起珠链再坐回长凳上,朝众人讪笑两声,“他硬塞的。”
骆清旭站在湖边远远的望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从邵修睿轻声慢步挨至程妍身后,迅速又轻柔的把手链往她头上套,到程妍怔愣的反应过来,再气急败坏的要把东西掷回,在对方突然跑远又猛的把珠链给收住,那叉腰、气吼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这种状态应该被称作,失控。
那个男人,轻缓温柔,跑开挥手的样子带足了孩子气,那么的愉悦与轻松,完全不似新闻上看到的冷静与沉着。
他不知道两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像那个男人那样,面对她的冷言冷语,平静淡然,还敢视若无睹,甚至是火上浇油。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胸口,他觉得自己插不进那两个人的世界。
第二十章 红糖
程妍再观了一局象棋后便又沿着水泥道路慢步起来,想把珠链还给邵修睿,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直到回了家,也没碰到他。
站在他住的房子门前,纤细手指靠在门铃按钮上方,正准备按下去,却忽的一顿,他是想让她亲自找上门来?如果这次还了,下次不定又会用什么花样塞到她手上。
于是作罢,放下手臂,掏出钥匙进了自家房门,从裤兜里扯出珠链,搁在了客厅电视机柜的抽屉里。
今天还要加班,至少还得再忙上半个月。摒除脑海中所有杂念,吃过早餐后打车去了公司。
这天早上六点还不到,邵修睿刚准备去晨练,还没踏进电梯门,就见程妍一身蓝色轻便装,挎着宽大的编织包往他这边走来。
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她每天都没去公园,也没打车、坐公交,而是直接去了停车场,上了傅启扬的车。
他知道,今天是他们新装发布会的日子,这段时间她很忙,他不忍再去打扰,今天特意排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出来,准备等会儿也去国贸大厦。
“这么早就要去现场?”邵修睿为她按住电梯。
“嗯。”程妍走进,靠着电梯冰凉的金属墙壁,一手轻抬于胸前,一手枕在胸前的手臂上揉了揉太阳丨穴。最近真的太累,过了今天得好好休息休息。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单单只是疲惫,邵修睿担忧的看了眼她略显苍白的脸,“妍妍,你没事吧?是不是没睡好?”
程妍抚额,看向他的眸光微凛,却没回话。
邵修睿咬了咬嘴唇,正想去探她的额头,电梯门在这时叮的一声开了,程妍快步走了出去,左手不自觉的压了压小腹,邵修睿没有错过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心中顿时了悟,原来是亲戚造访,每在这时的前两天,她都会有些不太舒服。
他想追出去,却见她已经进了傅启扬的车子,眉头不由轻蹙,转身回到电梯里,又按回了八楼。
***
国贸大厦顶层,t台灯光完美搭架,嘉宾席上陆续有各大时尚媒体总监和主编纷纷入场就座。玉女明星,人气偶像,也是个个花枝招展,争芳斗艳。
邵修睿手提一只淡蓝印花无纺布袋,里面长型圆柱状物体的线条贴在袋子上,若隐若现。
他持着普通门票,越过最外围的人群,好不容易挤进了会场中央,没有去到自己座位上,而是直接转向了后台。
t台后面忙得热火朝天,超模、嫩模一大堆,光皙的大腿、结实的肌肉、诱惑的身材,让一走进来的邵修睿不由眉头皱紧,这些人都躲在堪堪只能遮住重点部位的衣架布帐后面,如常的换着衣服,他自动滤过那些女模特,目光不由放在一些男模身上,这些男人的身材都好到无以复加,身为设计师又那么吸引人的程妍会不会也被其中的某一个给勾引过、诱惑过?
从前她还只是学生,虽然交际涉猎圈比一般同学要广,但还没有正式的时尚圈来得这么混乱复杂,处处充斥着光鲜、有着太多的赤/裸/裸。
他极力敛下自己的思虑,抬眸寻找佳人的身影。
这里没有。
他退了出去,走向隔壁的化妆间。
纤丽略显单薄的背影,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穿着风格花哨潮流的男化妆师正在给程妍上妆,大而柔软的化妆刷扫在她脸上,犹如在爱护世上顶级易碎的白玉瓷器。
邵修睿走了过去,看见程妍挺腰而坐,长睫轻垂,颤颤的犹如蝶翼轻撩着他的心神。恨不得把化妆师手上的那把细软毛刷给夺下来,换上自己效劳,不过,他深知自己没有那个水准,而且这个举动也会让闭目养神的女人大发雷霆。
化妆师抬眸看了邵修睿一眼,挑挑眉没有说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邵修睿瞅见琳琅满目的化妆台上有一小处空位,把手中的袋子搁下,边细看起来程妍的打扮穿着,复古浅紫白色格子衬衫,袖口和领口的白色衣襟衬得手腕和脖颈柔白胜雪、优雅修长,深色吊带牛仔装贴身的套在外面,肩上吊带和裤腿两边都是低调发着金光的硕大钮扣,脚上是双黑色平底靴,闪亮的链带荡在脚踝,栗色长发披散,似柔软的波浪。
古典、时尚、大气又休闲,就是她下一季秋冬装的服饰风格,而她,是最好的模特。
邵修睿没说话,就那样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终于,化妆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程妍也睁开了双眼,看见他站在自己身边也并不奇怪,起身走到墙边从架子上拿了盏黑色贝雷帽,轻搭在自己头上,由化妆师给她调整好位置。
“什么事?我等会儿要上台。”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将清亮的目光转向眼前的男人。
邵修睿卷起白色衬衫衣袖,银质袖扣在化妆间的日光灯下折射出清冷的光,他从蓝布袋里拿出个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再抽出保温瓶,旋开瓶盖,一股红糖姜水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缓缓倒了一杯糖水在玻璃杯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杯身,慢流而下,在离杯口一指高的地方停住。
他倒红糖水的姿势很优雅,光洁的肌肤映着灯光,更显白皙细腻,俊逸脸上的线条,因嘴角微翘,有着说不出的柔和。
化妆师手持化妆刷,刷柄抵着下巴,弯了个兰花指,语中略带娘音,“嗯哼,jessie你男朋友很帅。”
程妍嘴角一抽,这人是怎么知道她今天大姨妈造访的?
邵修睿端起杯子伸到她面前,用黑亮的眼神示意,“喝点,不会那么难受。”
程妍往杯里一瞥,没有动。
“ok,jessie你快点喝啦,马上就要上台了啦。”化妆师在催促。
眼前的杯子还在举着,程妍别过头轻呼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咕噜咕噜仰头喝下,修长玉颈,上下轻轻的优美翻滚,让邵修睿很想上去吮一口。
杯子才离唇边,就被邵修睿给接走,“还要不要?”
程妍抿了抿嘴角,那温热的液体经由口腔,顺着喉咙,直达胃里、小腹,确实很舒服,除了,太甜了一点。
“谢谢。”她朝托着玻璃杯的男人微微扯唇,声音清亮。离开了化妆室的门。
大厦顶层时尚t台上,主持人一身浅色礼服,手持话筒,在做完一长串的开场致词后,兴奋的向台下宣布:
“下面我们有请 fashion的设计总监jessie,程妍小姐。这是jessie设计师首次公开亮相大众媒体,本年的秋冬季新装走的也是集复古、时尚、休闲为一体的风格路线,主题为《心无界》……”
主持人说话间,一位头戴黑色贝雷帽,身着复古衫、吊带裤,手挎纯黑爱马仕铂金包的纤细高个女人,步伐优雅又轻快的从台后走了出来,台下的镁光灯顿时闪成一片,冲击着现场所有人的视网膜。
邵修睿坐在会场靠后排,台上的这个女人,璀璨耀眼,光彩夺目。他注意了半年,追求了半年,交往了三年,又分开了五年;她打了他的孩子,拿了他家一百六十万,在交往的那些年里,也是不温不火,不冷不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非得要她才感觉生命中注满了新鲜血液,或许如果当初不开始,也就没有如今对她的再强求,可是如果没有当初的美好开始,也许就不会有现在如此强烈的觉得自己爱过也活过。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还不明白她打了孩子、拿走那笔钱的真正原因。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另外任何一个。
程妍被无数的镁光灯照得都快睁不开眼睛,心里暗骂,这傅启扬到底请了多少家媒体过来,眼睛都快给闪瞎了,可脸上却不得不保持完美的笑容。
她看到了坐在前面嘉宾席上的骆清旭和江子灏,一俊一美,在这到处都是绝代风华,绝色佳人的时装发布会现场仍然显得出类拔萃。但两个人眼底的目光却不尽相同,江子灏的那双凤眸里,波光粼粼,水波流转,除了迷恋与崇拜,她还看到了依赖,而从骆清旭的眼睛里,她却只看到了激赏,似乎也有隐约的释然与放手。
她没有兴趣与精力去想那么多,只是有一道从会场靠后排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