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呀？千层蛋糕？给我的？”方归看着莫投晓一脸期待与感激的样子，莫投晓总不好说这是赵笛还来得及没吃的蛋糕，有点贵不打包可惜了，只好顺水推舟，“对啊。”
“真是中国好室友啊！”方归感叹。
莫投晓摆摆手，以示客气。
“你们聊什么了？”方归一边涮着毛肚一边问。
“问了问丁昊和王浩轩的事。”
“王浩轩不是改邪归正了吗？你对我学生这么上心呢？”
“不是，王浩轩现在还有待观察，但我今天见到丁昊，总有种这件事还没结束的感觉。”
“对自己教学成果没信心？你放心吧莫老师，当老师首先就要相信自己的学生，我就很相信自己的学生，所以我会听他们的话，把他们的问题当问题，这是我决心做个好老师的原则。别想太多，吃块鱼吧。”方归说着把自己刚烫好的鱼放进莫投晓碗里。
莫投晓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老老实实吃了碗里的鱼。想想丁昊毕竟是方归的学生，还是应该让方归自己去管，至于王浩轩，既然自己已经辞职了，那将来发生什么事也只能算他自己种的因自己承担后果吧。
闲暇无事的周末过得很快。方归又回到学校时几乎已经快忘了丁昊的事情，直到放学后在楼梯间碰到逃命般奔跑的丁昊。
方归一把把丁昊拦住，“你干嘛去？”
丁昊瞪大写满惊恐的眼睛看着方归，又情不自禁往身后看了一眼，方归顺着丁昊的视线望过去，王浩轩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在楼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丁昊，注意到方归的视线后又回到了楼上的高中部。
方归看着可怜的丁昊，有些怒火中烧，“是他吗？”
丁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否定，而是沉默地低着头。
方归安慰道：“今天大家都下班了，我明天一上班就去跟校领导反映情况，你别害怕，先回家去。”
丁昊点点头，往教学楼外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方归一眼，看见方归还站在原地目送，安下心来，先回去了。
方归看着面前的阶梯，一阶一阶好像没有尽头似的，通往楼上的高中部a班。作为欺凌者的王浩轩就是可以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丁昊，俯视着丁昊就算努力一生也无法跃迁的阶梯。放学后的校园很静，方归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连自己作为育人者的信心都有些萧索。明天又能给丁昊争取到什么权利呢？方归也没有什么底气。
身心俱疲的方归回到家，就看见玄关的鞋柜上贴着一张条子：
“假期难得，旅游去了，好好看家。莫。”
方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的浊气都吐出去，然后打开既熟悉又陌生的外卖软件。
正在为吃什么而发愁的方归，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喂。”
“方老师是吗？我是丁昊的女朋友，他现在受了重伤在第一医院，紧急联系人是您，我只好给您打电话了。”
“重伤？我马上到！”方归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来不及征求什么莫投晓的同意，开着室友的车就一路加速到了医院。
病床边的赵笛满脸泪痕，抓着丁昊的手，微微地发着抖，好像还没有从震惊和惊吓中缓过神来，看见方归来了，轻声把丁昊叫醒。丁昊虚弱地睁开眼睛，只能轻轻地说句：“方老师好。”
“你怎么……”关切和疑惑一起堵在方归的胸口，初出茅庐的老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严重的情况，只好紧锁着眉头，思考言语上的出路。
还没来得及问话，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就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还有王浩轩。
赵笛看见进来的中年人，把刚刚的慌张全部收拾好，冷静地质问：“王总，您儿子干的好事。”
“你胡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王浩轩突然激动起来。
“闭嘴！”中年人喝住王浩轩，示意自己的秘书把情绪激动的王浩轩带出去。
王浩轩一边试图挣脱，一边恳求：“爸！你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骗子！”
病房门一关，把试图自证清白的王浩轩关在了门外。重归寂静后，中年人才开口：“小姑娘，口说无凭吧。”
“方老师可以证明，丁昊在学校受了王浩轩欺负。我可以证明，用来扎丁昊的这把刀就是王浩轩的。”赵笛从包里拿出用塑料袋包着的沾着鲜血的折刀，“上面刻有王浩轩名字的缩写，如果你还不信，我们可以去找警察，看看上面是不是有王浩轩的指纹……”
“小姑娘。”中年人打断了赵笛的话，突然改变了态度，“有什么话都好说。”
“好说？”方归坐不住了，看着赵笛强装冷静的样子，他突然无法放任自己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去接受成人世界的虚与委蛇，“伤成这样了，怎么好说？虽然我还是个新人老师，但丁昊是第一个这么信任我的学生，也是我最关心的学生。这件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
“方老师。”一直没说话的丁昊突然开口了，“我想跟王先生单独聊聊。”
方归不忍心拒绝丁昊的要求，强压怒火，跟赵笛一起出了病房。病房外，早就不见王浩轩的身影，估计王总处理这种事情有了经验，一早就把罪魁祸首保护的好好的。
方归终于能开口来问事情的原委了。
赵笛捏着手心，手掌上还有些血迹，“我在丁昊家等他放学，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赶紧跑出来看，结果发现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巷口，我当时就懵了，然后看见那把折刀，我就都明白了，我……”赵笛仿佛又看见了那恐怖的一幕，哽咽起来，方归赶紧摩挲了一下赵笛的后背，让赵笛把气顺过来，也不再追问。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中年人走出病房，向两人点头示意然后离开。
方归急忙进病房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丁昊犹豫了一下，开了口：“我同意和解了。”
方归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昊，“和解？那种人怎么能……”
“方老师，如果不和解，我家负担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医疗费和诉讼费，而且，我爸爸也没有人照顾，他们也总有办法替王浩轩脱罪的。”丁昊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方归收起了自己一肚子的正义，也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起现实的情况。丁昊接着说：“而且王先生同意让王浩轩转学了。那也就算了吧。”
方归还是觉得这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打算先垫钱的想法还没说出口，丁昊就说：“方老师，您也辛苦了，我想休息了。”方归只好作罢，赶紧让丁昊好好休息。
之后的四五天，方归一有空就去看丁昊，把笔记都整理好每天给丁昊送去，只可惜方归没有莫投晓的厨艺否则还能炖点汤什么的。而王浩轩也确实离开了集英中学，据说被送去了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学校，赔偿金如约送到后丁昊家的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在照顾丁昊的过程中，方归为人师表的愿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每天乐此不疲。莫投晓刚一回来，方归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莫投晓。
“我真的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说得对。虽然王浩轩算不上真的受了什么惩罚，但至少丁昊没有得到不公正的对待。你知道吗？丁昊中考成绩如果达标，可以到高中部的a班去读书了。”
相比于方归的雀跃，莫投晓只是一言不发地转着手里的水杯，看着当地新闻里，王家的公司宣布破产的消息。
方归仍然在滔滔不绝：“当我听到丁昊的紧急联系人是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必须要对得起丁昊的信任，能被学生这样托付，就证明了我是一个好老师，对吧？我将来肯定要接着当这样的好老师的。”方归好像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兴奋过头，看向莫投晓，等着对方的反应。
莫投晓垂眸看着手里的水杯发呆，过了很久才问：“你是要成为那种永远善良和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好老师对吧？”
“当然了。”方归不假思索地回答。
莫投晓微笑地看向方归，说：“那就好。丁昊在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他。”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忙你的。”
莫投晓按照方归给的地址，找到了丁昊的病房，一个丁昊绝对负担不起的单间，丁昊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得到了妥善的照顾。
丁昊看到莫投晓地到来，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莫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替方归来看你。”莫投晓把熬好的汤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丁昊。
“莫老师准备长聊？但我好像跟您不熟吧。”丁昊被看得有些不耐烦。
莫投晓这才开口：“王浩轩是无辜的吧。且不论他之前是不是真的欺负过你，但这一刀绝对不是他下手的。他那把刀在我跟他去赵笛家的时候就掉了，不过你现在躺在这里，也刚好证明为什么刀会掉在赵笛家。赵笛也根本不是想考什么护校，估计完全就是为这场戏做准备。况且赵笛看见你倒在巷口身受重伤，也根本没想过报警，恐怕是你们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吧。我都可以猜到，你父亲在王浩轩家的工地上受伤的时候你心里那种愤怒和不甘，你利用你和赵笛同样都受到王浩轩欺负的经历得到她的同情和爱慕，利用热血上头的方归来帮你佐证。反正王浩轩劣迹班班，在他父亲那早就没什么信用了，也不差你这一下，不是吗？反正你是贫困优秀的好学生，受到了欺负，得到赔偿金和跻身上流的机会也理所应当，不是吗？反正是赵笛下的手，她以后想要泄露秘密，你也可以一口咬定是她故意伤害，不是吗？你是受害者，总是清白的。”
丁昊听着莫投晓不断地质问，满脸疑惑地问：“莫老师，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不管你是真的假的没听懂，丁昊，我劝你好自为之。”莫投晓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丁昊突然问：“您会把您的妄想告诉方老师吗？”
莫投晓突然想起了方归兴奋不已，踌躇满志地说自己要当个好老师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睛，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会。”莫投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