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角碎银

第二十九章大漠

    边塞。

    大漠。

    一座孤城。

    说到大漠,所有人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千古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即使从没有去过边塞之人,也能在诗佛王维描绘的意境中,将边塞风光印刻脑海。

    叮当!叮当!

    边塞风声虽急,却是吹不散驼铃之声。

    着眼望去,一支驼队自黄沙漫漫之地,不急不缓的探出。斜阳拉长着他们的影子。

    骆驼两个小山一样的影子在黄沙上一动,人走在太阳照不到的一侧,躲避酷暑。

    地上的热气蒸腾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宛如无形的水幕飘动,皱褶着人的视线。

    大漠戈壁,在太阳从地平线升腾起的那一刻,便是酷热难耐,直到太阳半掩地平线,才从酷热中解脱出来。

    驼铃声渐渐接近,整个驼队出现在人的视野之中,在那驼队的最后面,坠着一人一马。

    钝三刀手持朴刀,不紧不慢,不近不远的跟在驼队后面。

    在这荒凉的大漠,驼队很有可能在顷刻间化作强盗。孤苦无助的问路人,也可能在顷刻间,化身饿狼,召唤自己的狼群。

    双反都深谙此理,所以彼此都如同羞涩的初恋男女,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夕阳越坠越快,凉爽的风没吹拂多久,便变成了寒风。

    青河城刚开始了夏日炎炎,万物丛生,雷蒙雨隐。

    然而,这样的盛夏显然与大漠无关。此地常年荒芜,只有视野尽头的高山顶端,有着皑皑白雪。

    钝三刀收回目光,静静的等待起来。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大地开始变得暗了下来,倒是天边,火烧红云,霞光万道。

    在霞光相距不远处的黑暗天空,已经有星光闪耀。

    一侧朝阳一侧雨,一片光明一片星,确实风光迤逦。

    万道霞光沉落,钝三刀催马上前,前方的驼队饮水完毕,该轮到他和他的马了。

    前方的乱石滩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股涌泉。

    泉水清冽透亮,从地底涌出,数寸之高。

    钝三刀任由马匹喝个痛快,让后才轮到自己,在市井小民眼中,牲口比人要珍贵得多。

    他痛饮一番,从马背上取出两个水袋,灌满之后紧紧的堵上塞子,以免这来之不易的泉水泼洒。

    不曾走过大漠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淡水就是命这样的深彻感悟的。

    一番整理完毕,钝三刀将泉水边的岩石推回去,堵住泉眼。

    保护大漠上的水源,这是心口相传的规矩,即便是最穷凶极恶的沙匪,也不会破坏这生命之源。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不仅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也是在为野狼、黄羊之类的动物留下活命的机会。

    在极端酷烈的环境下,任何生命都是平等。

    前方隐隐有灯火,钝三刀知道,那个驼队开始安营扎寨了。

    大漠中,千万莫要有什么白天休息,晚上赶路的想法。白日的酷暑,可以带走你身体中的每一滴汗水。而夜晚的寒风,可以将你身体里的每一丝热气都带走。

    钝三刀不愿和那些人撞上,即便是从其身旁过路也不想,所以他停了下来,就地找了个地方,用铲子开始挖今晚睡觉的地方。

    常年干旱,地层很松散,不多会,钝三刀便挖好了一个足够他和马匹休息的坑。

    马匹已经吃完了背负着的豆料,自行走到坑中,站着休息起来。

    钝三刀卸下马背上的东西,翻出自己的干粮,靠着沙堆,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青河城的事历历在目,上次大漠之行的事,更是刻骨铭心,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日,又像是久远得是上辈子的事情。

    头顶上的星辰依旧璀璨如昨,他瞟了一眼,将目光落在沙坑的黑暗之地。

    大漠风光迤逦,他想念了很久?

    慢慢噎下干粮,钝三刀抱着刀,靠在沙坑壁上,开始养神起来。

    在沙漠中奔波了一整天,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开始闭眼假寐起来。

    狂风呼啸。

    这啸声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如夜枭嚎叫,时而如魔鬼低语,折磨着人的神经。

    钝三刀知道,这是旷野的风吹过各种风蚀岩地,刮出来的声音。这世上只有人未解之事,未有什么神鬼之说。

    他紧了紧双臂,抱在胸前,带着三分警惕,沉沉睡去。

    夜已深沉,远处的驼队在骆驼的环绕下,悠然安睡。在更远的地方,孤狼嚎叫之声,跟随旷野的风飘来,很淡很淡。没有慑人恐怖,反倒有安魂的作用。

    营地里最后一丝火光熄灭,驼队也安静了下来,这片旷野,恢复到了最原始的模样。

    喧嚣之中带着静谧,荒芜之中带着丝神秘,神秘之色从天上而来,那是万古不变的星辰闪耀。

    人们都想探索星空奥秘,可是,脚下的土地,他们很少着眼半分。

    大地一片黑暗,人和畜都在等待,等待黑夜过去,新的一天降临。

    叮铃哐啷!

    远处隐有金戈交鸣之声传来,不过这与熟睡中的人儿无关,赶了一天的路,他们是在太累了。

    “似乎有人打斗,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钝三刀侧了侧身子,黑夜中的大漠,气温开始骤降,颇有几分寒冬腊月的意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金戈交鸣之声渐渐逼近,之间还夹杂着人的喝声……

    钝三刀悠悠叹口气,睁开双眼,目光凌厉,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依旧炯炯有神。

    他是个捕快。

    他一个翻身,人已经出现在了地表,临走之际,还不忘了拍拍坑里的老马。

    他立在黑暗中,前方不远处两团火星在黑夜中翻飞,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钝三刀目力极好,即便是黑夜,那黑暗中打斗的两人,也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他眼中。

    这是他吃饭的本事,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也从黑暗中,找到蛛丝马迹,让作恶之人无法逃脱。

    一男一女,一使尺剑,一使匕首。尺剑之人略占上风,但也仅此而已。

    他皱了皱眉头,迈步向着两人走去……

    尺剑倏而倒转,黑暗中次过来一把幽光匕首,点在尺剑身上。

    叮!

    声音清脆,倒像是文人墨客喝醉了,随意的敲了一下身边的编钟。

    那男的用尺剑挡下一击,身形退后两步,其踢了一脚沙子。漫天的黄沙,在他狂放的真气包裹之下,化成了万千暗器,封住了身前之路。

    女人不得不暂时退避,飘身落在远处,与之对峙起来。

    在两人身侧,钝三刀的身形从黑暗中踏出。他身上的气势并不是如何的浓烈,只是那种坚定的步伐,似乎能踏遍天涯海角。

    这世上谁的功夫最好,谁是天下第一,恐怕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但是你要问,这世上,谁的毅力最为坚定,谁最为难缠,所有的犯事之徒都会说:钝三刀钝捕头。

    据说,他曾追捕逃犯,从江南水乡,一路追到大漠边缘,又从大漠边缘,追到京师之地,再从京师之地,追到南海舟客之地,足迹踏遍千山千水,耗时两年,最终将采花大盗捉拿归案。

    没有一个人希望被钝三刀盯上。他就如一个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影子,一旦盯上某人,除非一方死亡或是入狱。否则,绝无善罢甘休的可能。

    他身形从黑暗中切进来,狂斗不止的二人,被这坚毅的步伐所逼,被他黑夜中炯炯目光所慑,不得不暂时分开,停止了争斗。

    “原来是个捕头。”女人道。

    “原来是钝捕头。”男人笑道。

    钝三刀对着男人点点头,“幸会!”

    随即,他将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女人的匕首上。

    那女子身材娇小,一把匕首隐在肘后,刀尖倒提向上,一把匕首倒垂而下,刀尖依旧倒提着。

    这是个杀手,只看两把匕首的位置,这人在闹市之中,取人性命,当是易如反掌。

    人潮汹涌之间,迎面走来一女子,侧身之际时,其反手挥刀,鲜血不滴,人却倒下。

    “不归人?”钝三刀似是询问,又似是诧异。

    女子咯咯笑着,手一松,两把匕首消失不见,其掩嘴道:“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她娇笑着,算是默认了。

    这声音似拒还迎,酥酥麻麻的,带着分闺房娇作之羞嗔,即便是大漠寒风,也吹不散其中的旖旎。

    得到肯定的答案,钝三刀侧过脸,落在男子身上,自然,也是落在其手中尺剑之上,“墨家之人?”

    “墨家云奚,见过捕头。”

    钝三刀唏嘘一声,“想不到墨家也出动人在江湖上走动了啊!”

    旷野的风吹得人衣襟猎猎作响,发丝飘扬之际,云奚拱手道:“待我此间事了,再与捕头分说。”

    钝三刀闻言,略微退后,把地方留给两人。

    “钝捕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也不管管,亏你还是什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捕呢!”不归人看着云奚又要动手,软侬软语的道。

    钝三刀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站着,这女人的销魂蚀骨之音,对别人或许有些用处,对他,那便是白费力气了。

    “真是个死人,莫非真要人家跪下来附在你双膝之上求你吗?”她说着,隐隐带着分娇喘之意。

    云奚冷冷道:“妖女,只要你交出那东西,我自然不会与你多纠缠,若是再在此地卖弄风骚,我手中的剑,自是不会应允。”

    闻言,不归人“咯咯”的笑着,“又是一个猴急的男人,唔,你还是个男孩,猴急的男孩,有意思。”

    她似乎如浪荡少妇一样,即便是被云奚剑气锁定,依旧笑语盈盈,“千万不要怜惜我哦!”

    笑声销魂,在这片黑暗之地,满室生香。

    江湖上有浪子,那只是限于男人,若是女子浪荡,那便是妖妇。男女之别,泾渭分明。

    “找死!”云奚厉喝一声,身子高高跃起,手中的尺剑被他以剑做刀,凌空劈下。

    他年轻气盛,气力绵长,这自上而下的劈下,人未至,凌厉的剑气夹杂着刀气,狂放四溢的吹拂这下方之人。

    女子被他强横的真气带动,和着旷野狂风,竟是身姿摇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