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不几日,柳家的新宅邸已初具规模,柳湘年喜上眉梢,亲力亲为,前前后后地张罗。他本指望柳文栋能帮得上忙,以便于趁机教他如何理家,不料儿子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每每显得心不在焉,他只得放弃。
柳文栋的确对家里的这件大事提不起兴致,除非柳湘年吩咐他,否则他是不愿到工地上去的。他回到家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发呆,以此打发时间。工地上的那些粗糙的汉子们常常口无遮拦,背地里说:“文栋读书读的多了,成书呆子了。整天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连门都不出。可惜了柳老爷这一身的本事,文栋就只得了他的学问,为人处事这方面差着许多火候呐。柳老爷这么大的家业,他一旦百年之后,未必能延续下去。”
其实,柳文栋一直都是个志比天高之人,无奈时运不济,满腔热血被时事冰封,困守于这封闭的放马场中,空留下一腔郁愤,更兼情路不顺,满腹幽怨无处发泄,倍感寂寞。为了打发空虚的时光,他学会了借酒消愁。
酒是高粱水儿,让人变成鬼儿。品酒的行家说,看一个地方民风如何,只需喝上一口当地的酒便知。放马场的酒煞是浓烈,辛辣,霸道,是彪悍的汉子们的最爱,柳文栋一介书生,喝起这种酒真真是不自量力。显然,他是在逞强,也是在较劲。醉酒之后,哪里还有半点风度,不过就是个穿着体面的酒鬼罢了。
柳湘年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每每对柳文栋加以训斥,可酒后的人是打得、骂不得的,酒让乖巧之人变得混不吝,动辄出言顶撞,或者哭闹不休。柳湘年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他折腾,只得作罢,吩咐下人给柳文栋醒酒。
柳湘年终日*劳,难得地坐在屋内喝喝闲茶,看到柳文栋蔫蔫地又要出门,便把他叫过来,说:“你这是又要出去花钱买醉了,哼,我看你是买受罪,酒是什么好东西,你沾上还就离不了了?看看你喝醉了之后的样子,真是有辱斯文!没有酒品,就不要品酒,平白让人笑话!”
柳文栋站着,脚在地面上磨蹭,说:“家里太吵,没法读书,我出去散散心。”
柳湘年动了动身子,说:“没法读书?我看你是没心思读书吧,你这肚子里盛满了高粱水,还读的进去圣贤书吗?”
柳文栋面露羞惭,解释道:“在这山村里窝着,我想不出读书有什么用。”
柳湘年又要动怒,说:“丧气话!你几时变得如此消沉,嗯?说家里吵,纯属找说辞。就算你没心情读书,好歹也去找些正经事做。”
柳文栋问:“爹,您有什么吩咐?”
柳湘年看了看他,没有再责难,说:“坐着吧,我难得有一点空闲,你陪我说说话。文栋,你现在之所以如此颓废,肯定是有心事。说说吧。”
柳文栋不敢抬头,吸了吸鼻子,说:“没有,我很好。”
柳湘年说:“知子莫若父。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沟沟坎坎的,你才走到哪啊?”
柳文栋壮了壮胆子,说:“爹,您去给家兴和秋雁提亲了?”
柳湘年说:“不错。家兴他爹不在了,凭咱家跟袁家的关系,这事该着我来*办。我问你事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柳文栋支支吾吾,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柳湘年细细地审视着他,眉头微微抖动,问:“你该不会也中意秋雁吧?噢,想来是了。不过,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你提起过?”
柳文栋没有答话,嘴巴半张,颤颤地呼出一口气,上半身轻轻地哆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