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31+)
离开?!
“这是何故?”南柯问道。
“这戏班子啊……在皇城呆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我记事起,它就在此扎根,兴衰没落,我都见过……戏班现任班主坚持了几年,但几年过去,仍依旧如此,想来是打算离开皇城到别处谋生去咯……”老人缓缓说道。
两人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传到不远处的台子下,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瘦小厮惊醒,见有客人,叫醒了另一个也正在打瞌睡的胖小厮。
两人看了看老人和孩童,又看了看南柯,心里奇怪,瘦小厮不解的问道:“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愿意来捧场呢?”
胖小厮比瘦小厮要乐观,憨厚的摸摸头,嘿嘿两声说道:“管他呢?总之有人就是有生意。”
于是两人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胖小厮客气问道:“小娃娃,你爹娘呢?”
南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蒙了,待反应过来才知道,这两人是来找生意做的,于是佯装乖巧说道:“爹娘在家,就我一个人来的。”
闻言,瘦小厮拉过胖小厮背对着南柯悄声说:“这娃娃说她自个儿来的,我看压根就不是来看戏的,咱们还是赶她走吧。”
胖小厮皱皱眉头,不同意的说道:“你怎么能这样,班主说了,来的都是客,这小娃娃也是客人啊,咱不能怠慢了人家。”
“可一小娃娃家子又没钱的,来看什么戏啊,估计是来捣乱的吧。”
胖小厮听言看了两眼南柯,摸摸头道:“可我看着不像啊……”
小娃娃长得可爱又伶俐,好端端的坐在那儿,一点都不像是来捣乱的样子……胖小厮心里想道。
南柯不禁嘴角抽搐,她听力极好,即使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不就是嫌她没钱又寒酸吗?
好吧,她确实没钱。
“胖子瘦子,你们就唱一出吧,反正戏班也快离开了,就当给老头子我留个念想。”老人开口说道。
“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这老头,天天坐在这里看我们排练,还没看够吗,还想留个念想,做梦!”许是压抑已久,瘦子气不打一处来,愤愤说道。
“瘦子,你过分了啊。”胖子不满的说。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这爷孙俩天天来这里蹭吃蹭喝,还不让人说了不成……”瘦子不依不饶的说着。
“够了!”一声斥喝。
“班主!!!”两人立即停下争吵,齐齐喊道。
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走进南柯的视线。
“这位是?”南柯小声问道。
“这个戏班的班主,霍七。”老人解答。
“不就是唱一出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可,可是班主,他们……”瘦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霍七制止了。
“不要说了,去叫大家伙再唱一出吧,反正我们也快要离开皇城了,就把这一出当作是告别吧。”
瘦子看了一眼胖子,只见胖子耸耸肩,撇撇嘴,示意他听从安排吧,见此,瘦子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两人下去准备。
南柯抿抿嘴,乐呵呵的笑着,心想差点还以为看不成了呢?看不出来这班主人还挺好的,这让她决定了,一定要加入这戏班子!
随后话不多说,乐曲悠然响起,戏剧拉开帷幕,这一出唱的不是别的,而是市井之徒大闹乌龙,双双告上衙门讨说法的戏。
只见台上一青天老爷模样打扮的人厉声喝道:“尔等击鼓所谓何事!”
一人抢先说道:“大人您给评评理,我托他替我看牛,可谁曾想却给人偷了去,抓不着贼,也寻不到牛,您说这该谁来赔?”
说完,懊恼的甩了衣袖,惹得衙门外两三个观望群众一片嘘声。
另一人连连喊冤:“大人呐冤枉啊我确是替他看了牛,可牛不见了能怪谁,我又不是那贼人,何来要我全数赔?”
……
台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气息神韵,台步指法,一一皆是炉火纯青,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一般人是很难拿捏得当的,只是……
南柯皱皱眉头,觉得这故事不是太吸引人。
霍七见南柯这般,心里想道:这娃娃太小,只怕是看不大懂。于是好心出言解说:“这出戏叫《衙门乌龙》,是我们戏班三大戏曲之一,讲的就是两个人为一头牛而争上衙门,在县令宣布罪归原告之时,牛却完好无损的出现了。”
南柯听罢,斟酌一番,忽而笑道:“好一出讽刺世道的闹剧。”
“哦?此话怎讲?”霍七眉头一挑,心想:这小娃娃可是看出了什么名堂。
南柯见他如此,嘴角暗自一扬,继续道:“旁人可能只当这是玩笑,可我却能看出些端倪。”
霍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倒是说来听听。”
“依我看来这戏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真的只是因为小吵小闹而击鼓鸣冤制造玩笑吗?不过是市井小民之间的尔虞我诈,为官的贪赃枉法,最后以一个看似轻松愉快,实际掩耳盗铃的做法来道出世人惺惺作态,异想天开的模样罢了。”
闻言霍七震惊,心觉这小娃娃不简单,开班班主起初编这戏时,为了不让官府的人找麻烦,已经特意掩盖了很多意味鲜明的地方,本以为世人皆已看不出,只把这当笑话看,可谁曾想,今日竟让一小娃娃给瞧了出来。
“你……如何得知?”
她如何得知?这可都要靠在现世时看的戏和学的知识了。
这般讲述市井的戏,多半是关乎民众民生,只要稍加揣摩,便可知其中真意。
但她现在似乎把话说得太满,一时得意,竟忘了自己只是个九岁小童,哪里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恐被猜疑了去,于是打起哈哈。
“呃……我也只是半知半解,随口说说。”
半知半解?随口说说?霍七自是不相信南柯的说辞,这般看透,这般洞察,哪里是一个九岁小娃娃能说出来的话,不过她既然不肯说,那他便也不强迫。
“你……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你很聪颖,倒是不同于一般孩童。”霍七赞叹。
南柯被说的不好意思,心虚的挠挠头道:“班主过奖了,我也是碰巧蒙对而已。”
说是如此,但南柯心里觉得这戏还可以衍生出更多意思,只是她不方便再说太多。
而且这出戏本身意味很好,只是故事不行,底蕴不够,让人看了记忆不深刻,如果说戏班的三大戏曲皆是如此,也难怪人们会觉得无趣,戏班衰落至此了。
想到这,南柯暗自握了握拳头,问道:“不知班主可曾想过对这些戏曲改变一二?”
霍七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曾,这些戏曲都是我们霍家班开班班主传下来的,我们不能坏了规矩,擅自改动,我也曾试过自己编戏,可阅历不足,总是只有一日看头。”
“若我说我有办法振兴戏班,班主可否答应我一要求?”
“哦?”霍七实在是好奇,想不明白这小娃娃年纪轻轻,为什么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震惊,甚至有些……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不由得让他嗤之以鼻。
“说来听听。”
仿佛是计谋得逞,南柯笑意深邃:“我曾有幸拾到过一位大师的执笔遗录,上面记载的都是些绝好的戏剧,若是能被班主您的戏班演绎出来,您说会如何?”
会如何?霍七一点就通,这当然会让戏班重振旗鼓,重现当年踏破门槛,人声鼎沸的盛象。
“班主意下如何?”
“且让我先看一看那本遗录。”若是真有此物,他当然求之不得,但为了慎重起见,证明这小娃娃不是空口说白话,霍七想要先一睹实物。
南柯为难的嘿嘿笑了两声,心想这班主还挺精明,知道自己口说无凭,怕轻易答应,就会被占了便宜去。
“班主莫着急,因这遗录实在珍贵,所以我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只要您答应了我的要求,到时候,我自然双手奉上。”
霍七衡量一番,觉得也没什么不妥,况且一小娃娃能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便答应道:“说说你要什么?”
“我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想加班,跟您学唱戏。”
“哦?仅是如此。”不但献上遗录,还请求加班?这等好事竟如天落馅饼,砸到他霍七头上?
“没错,仅仅只要班主您教会我一身唱戏的本领。”于南柯而言,遗录只是诱饵,求学才是真正目的。
可霍七还是心存疑虑,觉得没那么简单,小心翼翼问道:“你若不是诓我?”
见此,南柯觉得这班主还真是小心谨慎,无奈的摇摇头道:“班主您想想,我一个不会唱戏的人,守着一本戏剧遗录有什么用,爱宝更惜宝,自然要交到一个懂它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它的最大功效。”
这一番话仿佛给霍七吃了颗定心丸,左右对他来说都是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
“好,我答应你。”
“谢过班主。”南柯微笑着抱拳鞠躬,她的目的总算达成。
看着南柯聪明伶俐的模样,霍七不禁笑着问道:“对了,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慕南柯。”
“南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今年几岁了?”
“九岁。”
“巧了,与我一对儿女年纪相仿,这样吧,不要叫我班主,叫我霍叔吧。”
南柯闻言听话的点点头:“好呀,霍叔。”
霍七笑着应道,然后转身喊停了台上唱戏的众人,让他们聚集到院子中央。
“跟大家说一下,从今天起,咱们戏班新增一员,她,就是我身边的小娃娃,叫慕南柯,是我霍七新收的徒弟,亦是你们今后在戏班里的小师妹,大家可要多多照料她。”
霍七话语刚落,戏班众人便开心得炸开了锅。
“哇,这么可爱的孩子吗?”
“我们戏班又有新成员了呢!”
“欢迎加入哦!”
南柯一一笑着应道,环顾了一遍众人,发现除了瘦子有些不乐意外,大家都很喜欢她的到来。
接着霍七又向她介绍了戏班里的每一个人,算了算,不多不少,总共也才十五余人。
除此之外,霍七还跟她说,在这些年里,戏班是如何衰落,又如何度过,原本人数庞大的戏班成员又是怎样走的走,留的留,最终,只剩下他们这一拨伤兵残员,守着这偌大的戏院苟延残喘。
不知不觉,两人便聊了很久,南柯看了看天色,觉得三姨这会儿也该回来了,自己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便起身草草的向戏班众人告辞,离开了戏院。
可谁曾想,刚一踏出戏院,走到拐角处,就被两小孩给拦住了。
“站住!”一道嘹亮的声音。
只见一小女孩张开双手拦住了南柯的去路,而她身后还有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男孩。
南柯停下脚步,定睛打量一番,发现小女孩长得很是秀气,连带身后的小男孩也是,而且两人还有些长得像霍叔,细细一想,便知这眼前的,就是霍叔的一对儿女。
霍云双手叉腰,凑近南柯,眯眼带着怀疑问道:“你真的能让我们戏班变得像以前那样兴盛吗?”
南柯了然,原是这两小孩偷听了她与霍叔之间的谈话,怕自己撒谎,而独自前来询问而已。
那她就给他们一个答复好了。
“嗯。”南柯耐心的点点头。
突然,猝不及防的被霍云开心的拉住双手,南柯吓了一跳。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诶?!好突然!
“我叫霍云,这是我哥哥霍天,我们刚刚躲在台子后面什么都听到啦,你是我爹新收的徒弟对吧,按道理说,我们可是你的师兄师姐呢,但看在我们年纪差不多的份上,你就不用那么叫了,叫我阿云就好,至于我哥哥嘛……随便好啦,你叫南柯是吗?太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姐妹了!!!”
诶?!这发展也太迅速了吧!霍云连环炮似的一顿发言,让南柯发觉自己都插不上话,但看着她一张笑容满满的脸,又不禁想要微笑的点点头。
“嗯。”
“我妹妹就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一直站在霍云身后的霍天羞涩的挠头说道。
“不会啊,我觉得这样很好。”南柯发自内心说道,想她在现世时,因为只顾着学习,所以朋友少得可怜,导致现在不知为何,她很想和霍云做朋友,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和她所说的话吧,真好,这是她在这个异世,结识到的第一个朋友。
听到自己的哥哥这样说自己,霍云搞怪的吐了吐舌头,惹得南柯笑了。
一旁的霍天看着南柯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竟有些失神,想着想着也痴痴的笑了。
跟霍家兄妹道过别,南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回了烟雨阁,恰好看到柳三秋喝着茶坐在大堂里等她,这莫名其妙的让她觉得像在现世时,做错事不敢回家,爷爷拿着棍子守在门口蹲她的情景。
见此,躲在门口的南柯一脸完了完了的表情,就好像干了什么坏事要被抓包了一样。
但细细一想,这也不对,她又没干什么坏事,不过就是瞒着三姨偷偷去戏班学艺而已……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对,就是这样!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南柯咽了咽口水,镇定下来,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走了进去,佯装像平常一样,乖乖喊道:“三姨好。”
“嗯,回来就好。”柳三秋淡淡应道。
“三姨,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南柯咬咬牙,觉得加班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三姨,毕竟她们是亲人,不想作任何的隐瞒。
“巧了,我也正有事要跟你说。”柳三秋笑道,只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让南柯觉得不寒而栗。
“我打算让你去上私塾。”
“私塾?”这是要她去念书的意思吗?南柯不禁心里猜想。
只见柳三秋欣喜若狂的点点头,说道:“嗯,最近有位学识渊博的夫子要来皇城传教,听说很厉害,连皇上都要礼敬三分,尊为座上宾呢,而且他收学子呀,不分贵贱,只可惜的是,名额有限,不少权贵都为此争破了头,这不,连街口杀猪的那两口子都去给自家儿子报名去了,我啊,当然,也给我们柯儿报名啦。”
“所以说,三姨今早匆匆出门就为此事?”
“嗯嗯。”柳三秋用力点点头。
“说起来,你不是也有事要说吗?”
“嗯……”南柯低声应道。
“三姨,我说的这件事……也许会让你很惊讶,也许不会,但是柯儿不想瞒着你,我……加入了戏班,拜师学艺。”
诶?柳三秋有点蒙。
“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大喊,南柯早知可能如此,提前捂住耳朵,等待炮轰。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呃……就是今天的事。”南柯小心翼翼说道,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柳三秋的神色。
只见柳三秋皱着眉头,一拍桌子站起说道:“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