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人群渐渐撤去，大部分人走往烧烤之地，而席霏然跟苏媛在人群后面僵持。
“不去。”任凭苏媛的表情摆得再楚楚可怜，席霏然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其实……”
“不去！”苏媛还想解释什么，她直接打断，再次表明立场。
蓄谋已久的诡计，再次故技重施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刚才那个人对她也只是淡淡一眼扫过。就算再一次与他同桌而食，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她说：“你们不用这样的。”
听了这句话，苏媛走近她，小心碰了碰她肩膀，看到她没有生气而换成揽住她：“对不起啦，我承认这是我和吴迪事先商量好的，但我们只是希望你们两个能重归于好。算了算了，那不去了，我也不去了，反正我烤的东西那么难吃，去了还浪费资源呢。”
席霏然还未回话，顾颜的身影突然从后面闪出来，她附和着说：“加我一个。”
“加一。”沈琦琦和覃蔚垚的声音在身后同时响起。
席霏然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那几个人，笑道：“你们真不去？那我自己去咯，其实我还是很想吃烧烤的。”
在众人惊异之下，她跨着大步子跟上人群。
这几天不管她笑得再真诚再没心没肺，她的不快乐都被那几个人看在眼里。
没有跟她们做到推心置腹，却也朝夕相处，她的异常之处，不言而喻，只是她们也同她一样，学着装傻。
将心比心，忽略了别人情绪的人，确实是她。
忽然之间，她成了罪大恶极的人，自己极度虚伪的表现把所有关心她的人都弄得不开心。
想到这里，她又停下脚步，再次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你们刚才吃饱没？我没吃饱，说好了，不能跟我抢鸡翅啊。”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都给你。”
“好。”
看，好像她也不算罪大恶极，至少她对她们一直努力微笑。
苏媛和室友在烤架卖力烤着烤串，席霏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现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后，默默退到桌子旁。
拿出手机，点开一篇美文推荐，正看得入神时，前面多出了一盆烤好的烧烤。
她抬头，对上那人的眼，说：“哦，谢谢。”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下意识地回：“不客气。”
等到对方走远，她还看着他的背影。
是的，来人是曹辙晰。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席霏然拿起一个鸡翅，也许过了太久，原有的香味被下降的温度夺取，她咬了一小口，现确实味同爵蜡。
不同的场所，一样的口味，还是让她回想到了他请她吃烧烤的那天。
许久，再举起手咬第二口，仍旧食而无味，她终于放弃了挣扎。
走到垃圾桶旁，她的手机来了信息。
是初中好友的qq信息。
点开，只有五个字。她说：“我放弃他了。”
好友在初二时喜欢上同班的数学课代表，当时被同年级的人皆知；高中文理分班，他们又在理科班同待两年半，这场喜欢又被同班及两个邻班的人所知；到了大学，好友追随他，志愿投递到他所到的城市。
时间跨越了7年。
她听闻过很多他们的事，原以为这一次好友带来的是好消息。
在她未回复之时，好友又来了信息，只不过这次消息比上条仅仅多加了四个字——终于舍得。
“我终于舍得放弃他了。”
先前看到那几个字，席霏然只是笑笑。放弃那句话好友已说过多遍，但却从未实行，而现在的字里没有说着玩的成分。
这次真的要放弃了吧。她想。
“既然已下定决心，那就放弃吧。”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干巴巴的这几个字打了出来却又无法送。
“当年的锋芒毕露，对他的张牙舞爪，只是我单纯地想表达对他的喜欢，偏偏这种情感变成了他的累赘，惹得他反感。”在她犹豫之时，好友又来信息。
她记得，与好友同窗的时日，好友确实活跃过头，但倒不至于是她自己口中的“锋芒毕露”。
炽热的告白，流露于青涩的十几岁少女之口。遇上白眼，也毫不退缩。那时的女孩看似无所畏惧，实际只对一个人畏缩。
“他对其她女生都温柔，只对我恶语相向，我原以为这样的区别是喜欢，但其实是真的讨厌。”
看到这里，席霏然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原来那个人对她的不同的对待，代表的不是爱，只是不想伤害。
但她现在才明白。
在她失神时，好友信息又来了。
“以爱之名，陪他淋雨，为他逃课，我以为他有一天会感动，以为他只是想看我的坚持，以为他心里偷偷爱着我。
“努力变得优秀，努力学着温柔，努力活得漂亮……可无论付出多少努力，结局还是一样。
“我想他应该真的很讨厌我。霏然，你说是吧？”
席霏然放弃了回复，转而拨通对方电话。
电话没被接通，却也没有挂断。
席霏然挂了电话。她知道的，所有的失恋都是一个味道。更何况，是历经了七年的单恋。
“对不起霏然，跟你说话我怕我会哭出来，那样会很丢脸。”
这句话让席霏然的眼睛有些热，想了想，她回复：“没选择你会成为他的遗憾。”
我们都习惯口是心非，这样的自欺欺人无非是为了安慰自己或是安抚别人。
“不会的，”好友回答得笃定，“不喜欢是不会有遗憾的。不怪他，这不是偏袒，喜欢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只是有点不甘心呢。”
不是偏袒，却是维护。
与好友的大度相比，她觉得自己很是小肚鸡肠。
暗恋，也是一个人的事。
想到这里，她条件反射地寻找人群里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结束了与好友的聊天，心情回归平静。她丢掉了咬了两口的鸡翅，深吸一口气，走离垃圾桶，但目标不是原来的位置，而是走向了那个人。
不怪他。席霏然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走近曹辙晰后，她问：“需不需要帮忙？”
结束跟好友聊天之前，最后好友说的是：“即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答案，但我不后悔。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追他。就做朋友好了，假装从未喜欢过他。”
只是，又是用这种借口做朋友。
曹辙晰看着身后的席霏然愣住，她则指指他左手的盘子，直到他木讷地将盘子递过来，并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她笑笑。
不是说好做朋友了吗？为什么对她那么客套？
曹辙晰想说什么，她却没给他机会：“其实烧烤可以多刷点料的，刚才的那些鸡翅真是……”
“无法形容？”看着席霏然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跟上一次的八宝粥一样，没有味道。
“那我多放点料。”他笑着回头继续烧烤。
那样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温暖。
真好，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看着他不断地往烤串上刷酱料，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突然回过头，视线对上她弯起的唇角，下一秒也笑得开怀。
这样，算冰释前嫌了吗？
席霏然摇头，不愿再想，端着满满一盘烤串回到座位。
她刚坐下，目光就被眼前黑乎乎的烤串吸引。
她抬头，曹辙晰正带着笑居高临下看着她，说：“这次保证有味道。”
她痛苦地接下烤串研究：“火炭，还是煤块？”
曹辙晰有些挫败地垂下头：“热狗……”
席霏然惊讶地想要再次研究，结果手上的东西已被人夺走。曹辙晰边走边说：“我再去烤一串。”
她只笑不答，他应该知道的，她根本不想吃那个。
最后她还是没有吃到他烤的热狗。
“霏然，”一路的并肩，两人并未说话，待回到学校门口，曹辙晰在后面叫住了她，“我们，可以谈谈么？”
席霏然回头看了看他，并未作答。
两人的室友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聊天，此刻突然安静，气氛好像转变到了尴尬的边缘。
众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流转，当事人却全不在意。几秒过去，先憋不住的是顾颜。
“我先上去了，”她说，又对着苏媛她们说，“你们走不走？”
“走啊，一身烧烤味，臭死了，上去洗澡了。”苏媛懂顾颜的意思，于是附和，最后神秘兮兮地在席霏然耳语一会，才笑着离开。
曹辙晰的室友也识相地走开，席霏然看到吴迪不动声色拍了曹辙晰的肩膀。吴迪的行为以及苏媛刚才的话，让她想要笑，但她又清楚地知道，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霏然。”所有的人都走远时，他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然而只是叫她的名字。
他们长久地对视着，两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长时间的对视，让席霏然开始觉得乏味，她扯了扯嘴角，笑着问：“好累，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我……那天晚上逻辑混乱，有些话可能……可能让你生气了，所以我想……”他吞吞吐吐说着。
席霏然享受着他此刻的无措，好像报了被他耍着转的仇，她懒洋洋地半抬眼皮，鼻子只哼出一个字：“嗯？”
“我想，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我……”
“不用说了！”席霏然大声阻止他，无非是旧话重说，第一次的痛楚还那么清晰，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冲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缓缓放慢了语气，“我知道的，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有气无力的语气，她并未觉自己重复了两遍的话语。
许是刚才吼得太大声，也许是吃了苏媛放了太多辣椒的烧烤，席霏然忽然觉得喉咙疼得厉害。
曹辙晰再次喊她的名字时，她后退了。
她是怕了他了，真的怕了。
曹辙晰看到她的反应，不知道她会那么敏感，止住所有的话语，他停在了原地。
席霏然没有再看他，她觉得此刻只有垂着头才能控制一半的愤怒。
“对不起。”半晌，闷闷的道歉声传来。
等了那么久，也只是这一句道歉。
苏媛当时附在她耳边说的是：“我猜曹辙晰会解释清楚所有的误会，说不定是要对你表白。”
可见，苏媛这次又猜错了。
席霏然终于抬起头，眼光恢复了平静，她平静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路过苏媛宿舍时，还是被苏媛截住了去路，席霏然这次倒是很坦然，平淡说着一切，当然也跳过了磨人的细枝末节。
“什么？！他说你们只是朋友？”说到让他们僵持不下的那里，苏媛很是激动地咬牙切齿。
“那句话是我说的，可别搞错了对象，而且，”席霏然笑道，“我们本来就没有其他关系啊。”
只是朋友。
可为什么心会那么空。
苏媛哑然，随后又说：“好吧好吧，搞错的是我们。朋友就是朋友吧。喂，你该去洗澡了吧，臭死了！”
席霏然抓着一撮丝拿到鼻尖嗅了嗅，然后挑眉头：“乱说，明明还残留着香。”
在嘻嘻哈哈中，苏媛把她推走。
回宿舍时经过的隔壁，那个女生仍旧乐此不彼地与男友争吵，争吵的内容一样精彩，声音一样尖锐。撕心裂肺呼喊了多次的分手，保持着一日复一日的争吵不休。
只是从来没有谁真的离开。
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听了心烦，而此时席霏然是羡慕他们的，至少他们可以争吵，吵完后也许至少有一个人觉得痛快，可她和曹辙晰却不能用这种方式把不满都泄出来。
他们都不适合争吵，也没有那种争吵过后又握手言和的闲情。
在阳台收完衣服，席霏然从全身镜里看到了自己并不明显的倦容，她勉强笑了一下，但哭丧的脸却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后知后觉，难道今天她顶了一天这样的脸？
是怨妇还是弃妇呢。
洗完澡躺到了床上，她还是想到了苏媛那句话。苏媛说：“你们不该只是朋友的，那个混蛋……”
其实今天也有真心实意对别人笑了，那就是苏媛无意中骂出的“混蛋”，那时也真真切切笑出声来，也许曹辙晰不会想到，背后有人这样骂过他。
不过，他确实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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