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听说你现在也是自己当老板了”
“小商店而已,算不得什么老板。”
“你们都很不错,只有我,好惨了。”顾影自怜的语气,林黛玉似的忧愁。
宋沐阳敷衍地问:“怎么了”
“李博……李总没跟你说吗”
宋沐阳轻描淡写地挡回她的试探:“我们很少提到外人的事。”
孔琳荣果然脸色有些讪然:“我离婚了,本来心如死水,还好又遇到了你们,看着你们感情这么好,多少还让我有点相信爱情与婚姻。”
宋沐阳说:“这话我倒不认同,那如果我和他离婚了,你就会对爱情和婚姻绝望了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那倒也是,还是你看得透。”
于是三句话,有两句在奉承她,她曾经那般清高,却在这时候做得如此刻意,宋沐阳想你有必要示弱得这般厉害
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李博延和孔琳荣的重逢,她必是梨花带雨的感叹过,然后深深激起了他作为男人略显得有些泛滥的同情心与保护欲。
孔琳荣和她一样明白,李博延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
但可惜,宋沐阳不是李博延,她现在连这样的虚应都觉得厌烦,她和她从来就不是好朋友,当她那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们永远不可能再成为朋友。
她垂下头,给李博延发了个催促的信息。
好在这一次,他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他便出来,公私公办地交待了些事情,然后拉着她走了出来。
出门后,宋沐阳嘲弄地问:“用得着对她摆出那么冷淡的口气”
李博延看她一眼,咧嘴笑笑:“我那是公事公办。”
“就没一点私情”
“沐阳。”李博延无奈地转过头来,望着她,“你吃醋了”
“没有。”她否认,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即便今日见着了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请她”
“你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很有工作责任心和能力的人。”
这一次,他已不再帮她打失业又离婚的同情牌了,宋沐阳冷哼:“她应该有比这更合适的工作,而我也可以帮她找到。”
“宋沐阳,”李博延很无力,“你是我老婆,你不能这样挖我的墙角。”
“可是你曾经喜欢过她。”这是一个结,她无法解开。
李博延闻言失笑:“都这么多年了,我和她那点破事你当年又不是不清楚,怎么就比我还放不下沐阳,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高帽子都戴上来了,宋沐阳冷笑,望着他:“如果我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呢”
“那么,我是不是更应该计较你和施念仁的事”
“李博延,你别乱扣帽子好不好,我和他就只是合作人。”
“可他也是男人。”
宋沐阳气结:“你小人之心”
她以小人喻他,却以君子暗赞别的男人,李博延也气了:“宋沐阳,那你就不小人我和孔琳荣也只是很单纯的上下属,何况她在深圳,我在东莞。”
“那为什么我坚持不允许你还要请她”
“可当年,我也不同意你跟施念仁一起合作,你不还是坚持要我都能掏出全部的钱支持你了,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只是用一个人而已。”
只是用一个人而已,可仅仅只是用一个人而已吗
宋沐阳恼得扒头发,她从来就自认自己不算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她也不否认自己对孔琳荣或许存有偏见,她更不是不相信李博延。
她只是觉得难过,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堵,好似她以前做的那个梦,梦里面明明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只能与李博延越行越远,可她却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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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她用最糟糕的心情去面对最痛苦的事情。
结果可想而知,她又一次痛昏在手术台上,医生术后跟她说:“你对疼痛太敏感了,所以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一个月后再来复查吧。”
含蓄的,医生表达了一个意思:如果真的受不了,这次不成功,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勉强。
宋沐阳是第一次痛恨自己这样的体质。
李博延闻言放下先前两人冷战的事实,安抚她说:“没事,也许你只是太紧张了。”
这样的话一点力道也没有,在他妈妈的监视下,他已经不敢再乱说放弃的话了。
宋沐阳惨然笑笑,望着他:“如果治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说完这话,她便觉得自己真是悲惨,似乎一直在问他,如果怎么样他会怎么样,当年冷感是这样,现在怀不了孕也是这样。
李博延顿了顿,说:“你不能这么快就放弃。”
“如果我想放弃呢”
“沐阳。”李博延有点无力,“不要讲那么多如果好不好”
她咬着唇,倔强地说:“那么,我想放弃。”
李博延的神情也冷了下来:“有时候,你也应该为我牺牲一下。”
潜台词是,她应该控制好自己敏感的体质,不要一点点痛都不能为他承受。
宋沐阳的心凉透了,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放弃,她只是想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点安慰而已,哪怕她明知道,他或许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但是至少,她能感觉,在这一刻,他从来都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的。
可是,他已经松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悄地退离了她所在的位置,或者一步,或者十步,甚至更远。
宋沐阳沮丧地跟他回到家,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家了李母还好巧不巧地熬了药,没看出两人脸色不对,径直端到宋沐阳面前说:“刚好,趁热把这药喝了吧,这样效果才好。”
宋沐阳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材做的,既苦又腥,每次一喝完,她嘴里好久都是那股祛之不尽的腥味,以前她还能纵容,怀着赎罪一样的心思,但今日她心情实在不好,撇开头冷冷地说:“我不想喝。”
李母微愣,看一眼儿子,他坐在一边,一点也没有要帮忙劝的意思,只得勉强笑着说:“哪能不喝呢,这个药很好,是老偏方,有的喝了它一次能怀好几个。”
原来是传说中的多子汤宋沐阳气结:“妈,你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随便给我吃药”
看她这样说,李母也急了:“哪是随便这个不但能促怀孕,还是调身体的嘛。”
“总之我不喝。”宋沐阳站起来,她已经努力控制了,可声音还是忍不住的发抖,“爱谁谁喝,生不出就不生了。”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摊开来说吧,摊开来他们家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早点解脱。
可她才出口,李博延忽地也站起来,喝止了她:“宋沐阳,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那么大声,把离他最近的李母都吓了一跳,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要同媳妇计较那句“生不出就不生”的话,呆呆地望着莫名其妙凶起来的儿子。
宋沐阳同样骇然,这么多年,李博延虽不说是把她捧在手心上,但如此恶声恶气恶形恶状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看着他,不能置信:“我没有好好说话”
“妈怎么说也是长辈,不领情也就算了,你就不能客气点”
“我哪里不客气了”
如此,不过一句话,点燃了两个人积在胸中的火气,所以平日隐忍未发的郁闷,都借由那一碗汤药爆了出来。宋沐阳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撒泼,也会吵架,也会像个疯子一样的咒骂和失态。
但是,那不是她,也不是她想过的生活。
最后是她摔门而出,什么也没带,包括钱包,包括手机,却在楼下又遇到了同样要出门的静姐,她还是那种朴素的打扮,亲热地叫她:“沐阳。”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发丝凌乱,眼睛红肿,不由大惊:“你怎么了”
宋沐阳垂下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搭理,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坦露家里的是是非非,只得苦笑了笑,说:“没什么,店里出了点事。”
“很严重吗小李呢”
“……他在上班。”所谓的粉饰太平,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哦,那得告诉他,两个人一起,什么事就都不是大事了。”静姐说,看得出,她是真心的对她好,也是真心想关心她。
可是,这种违心的交谈只会让宋沐阳心里更难过。到了楼下,她匆匆地和静姐道别,回首却看见她蹲在流动的小菜贩身边讨价还价,心里不由得浮上一阵悲悯,当她在这边计较分分角角的时候,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却和别的女人花几千上万地去外地潇洒只为了那短暂的露水狂欢。
如果一心一意的讨好,只为了等待对方的辜负,那么她宁愿从一开始就自私到底。
可是心里却仍这么难过,愤怒与失望之后,只余了难过,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曾经得意过自己的幸福,可现在,谁又敢说静姐没有得到过和她一样的快乐
至少,她在无知无觉中享受着她的家庭,在无知无觉地爱和被爱,而无须像她这样,在爱的天平上,揣着不能生育的负罪感。
她从一开始就失衡了,所以,她这会儿才会失态。
甚至于,宋沐阳几乎能够清晰地看见他们的未来,如果她治不好,或者如果他还怀有希望,那么他们之间的矛盾只能越来越深,这样的吵架也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与其说他维护他妈妈的态度激怒了她,还不如说,是她对他们的未来,感到了绝望。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吵架,婚姻专家说,经常吵架的婚姻比不常吵的要能维持得更久,大概那是因为吵惯了,于是也就形不成伤害了。
而不常吵架的,每一次争吵过后都会划下深刻的印痕,无法恢复,还能叠加得更深更宽。
宋沐阳和李博延就是如此,而命运有时候像个顽皮的孩子,喜欢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捉弄你,就在他们吵架的这一天晚上,有一个人突然又冒了出来,那就是施南。
宋沐阳离家出走后,李博延先是气得不得了,而后又担心得不得了,他出去找过,但到处都没有她人,想着她既没钱又没拿钥匙,大概也不会走太远,就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在家里。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施南”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他们还有联系,他忍不住,打开了那条短信。
施南说:“我是施南,我来了深圳,跟导师随访三天,能见见你吗”
宋沐阳在外面走得累了,她也想过回去,但总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平复,回去只怕也是冷战。
她不愿意跟他再吵一架,可全身上下都只有几块钱零钱,连她去自己任何一家店里的路费都不够。
好吧,得过且过吧,她只想找人聊天,倾诉,脑子里能想得起的号码就那么几个,翻来滤去她想到了李然。
一曲音乐快尽就在宋沐阳以为她不会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夹着浓浓的乡音:“喂,哪个”
“你好。”宋沐阳微愣,“对不起,我想我可能打错了。”
再拨过去,还是那个男人,宋沐阳终于觉察出了不对,问:“请问你认识李然吗”
那边迟疑地问:“你是谁”
看着是认识李然的,宋沐阳说:“我是李然的朋友,我叫宋沐阳,她在吗”
又是迟疑,而后再说话声音已隐含了悲伤:“她已经不在了。”
宋沐阳大骇:“什么意思”
“她死了。”
一坐上车,宋沐阳劈头就问:“前几日你给我看过的报纸呢”
“后座翻翻吧,不知道丢了没有。”看她脸色难得一见的灰败,施念仁讶道,“怎么了”
她却没理他,说一声“快开车,去深圳。”然后就翻到后座去找报纸去了。
报纸很多,也很乱,可见施念仁并不是一个好收拾的人。宋沐阳就着车灯耐心地翻找,不停喃喃回忆,是哪一天呢是哪一天呢
是了,就是这一天的,她打开来,翻来覆去,趴到前座瞪着他恶狠狠地问:“为什么少了一页”
施念仁被瞪得颇是无辜,答:“我哪里知道可能是谁坐我车的时候拿去包东西了吧。”
宋沐阳真正是气结。
她坐回后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天的新闻是怎么说的哦,好像说是一个李姓外省女子,在深圳做了人家小三,结果男的原配发现,勒令两人分手,李姓女子以怀孕为名索要分手费不成,最后跳楼自杀。
很短的一个新闻,刊在社会版一个毫不显眼的角落,但是因为配了图,所以宋沐阳多瞄了一眼。
那个图上,是一个手足纤瘦的女子躺在地板上,白布遮身,红衣却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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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一个再俗气不过的故事,掺合着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城市随时都会上演:来自穷乡僻壤的女孩,为了少奋斗二十年,选择与魔鬼做交易,用自己的青春与身体换取不菲的金银,结果因为原配发现,于是她这个不知道是第几的第三者被捉,名誉尽损,自由被剥,唯有自杀以谢天下。
“你信吗”李然的哥哥这样问她,这个老实的男人,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惊呆了,几日里的冷眼冷语让他在见到宋沐阳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妹妹一向很坚强,又不是没穷过,怎么可能因为要不到分手费就自杀”
但不认定自杀又能怎么样有遗书作证,警方根本连再调查都懒得再做一下。而李然一家在深圳这个地方无人无势又无钱,耗不起精力也没那个脸面给已然“道德败坏”的女儿打官司。
而所谓的遗书,便是浅浅的两行字:我因为贪慕虚荣而走错了路,唯有自杀以谢人家。
二十个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没有一个错字,也没一个写歪,因为它们就敲在她的电脑上,连个签名都无须要有。
她的生命,就这样随着这二十个字,盖棺定案,她最后做了什么,在想什么,也永远不会再有人去关心。
宋沐阳没有见到李然最后的仪容,如果她晚打电话一天,她连她的骨灰都看不到。
李然的哥哥跟她哭诉了这几日的遭遇,其间李父就一直坐在旁边,闷闷地抽着水旱烟,苍老的脸上,尽是烟尘。
她呆呆地望着桌上的骨灰盒,黑色冰冷的小盒子,就这样盛放了一个女人的全部。
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最后只囿于这一方小铁盒子里。
李然的哥哥拿出妹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说:“她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有跟我们说到过你,说你事业成功又能干,我们一直以为她是帮你在做事,谁知道,她却是……”
“我能看看吗”宋沐阳打断他,指着手机问。
他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黑色的诺基亚,很朴素的颜色,没有想象中的华丽与奢华,甚至于屏幕上的照片,也是翻拍于很早以前在莲花山她和她的合影,那时候,她们青春纵歌,人生如蜜。
只不过一个转眼,她与她,天人永隔。
打开她的手机,里面满满都是她使用的痕迹,她喜欢的歌,还是像她以前笑她的那样毫无品味,旋律一色的简单,有如儿歌;里面的照片也尽是些旧时照片的翻拍,偶尔有两张新近的单人照,都是面目模糊的自拍,因为距离太近,只余一双大得碜人的眼睛。
不小心按错键,却跳到音频文件上,里面存了很多文件,满满的都是她口述的遗言。
原来她最珍视的,才藏在最深的地方。
录音有好些段,像是琐碎的日记,渐渐拼出她这几年寂寞的生活。
第一段应该是录在她第一次见未个男人后,她说:“柳向阳就是个孬种,他们老板看上了我,所以他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突然发现还是宋沐阳说得对,这样的男人本不值得我喜欢。”
“我总是遇人不淑。”录音里她不止一次这样感叹。
其后便是寂寞的生活,和所有被包养的金丝雀一样,笼子越是精致,自由就相对越少,她出不得门,离不得家,还要不得不接受随时突时突袭的查岗与监控,所以,宋沐阳想,这就是这些年她形同失踪的真相吗
她要她去东莞玩,她总说很忙没有空,她到了深圳,打她电话想见面,明明前一天答应得好好的,等她真去了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说找不到时间,而这一切的借口,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喜欢。
他有身份,有地位,他养得起女人却曝不得光,所以她只能永远躲在黑暗里,断绝和过去的一切联系,过最奢华的生活,最寂寞的日子。
她说:“沐阳,活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很后悔,然而我又怎么回头”
她说:“我曾经以为失去自由很可怕,但我发现,我竟然也已习惯。”
最后一段录音,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我有预感,这样的日子也到头了。”紧接在这一句后面,是大片大片嘈杂的声音,男人的痛斥,以及女人的尖叫。
李父听得陡然变了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却到底没有骂出来,撇过头硬声说:“还有什么好听的这不要脸的货”
宋沐阳只得掐断了音频,她摩挲着手机,尽管有点不近人情,可是想了想,她还是问:“这个手机能留给我吗”
李然的哥哥还有些犹豫,李父却是头也没回,硬着脖子说:“你要是想就拿去吧,她既然在里面提到你那么多次,大概也是想给你的。”
宋沐阳想说“谢谢”,可这两字盘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室内陷入难堪的沉默,恰好门被敲响,她起身去开门,施念仁拿着一个文件袋站在外面,默默地递给她。
宋沐阳接过来,转身放在李然父亲的手上:“我和李然好歹也是朋友一场,这些钱,就当是我替她孝敬伯父的。”
李父本来脸色阴沉地坐在一边,闻言却惊得尴尬地推开:“我哪能要你的钱”
一翻推拒,宋沐阳坚定地把钱交到他们手上,再看一眼骨灰盒,她怆然离开。
他们客气地送她出来,听他们讲那些感激的话,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她是于心有愧的。
如果当时她不怕被误会,不那么害怕世俗的眼光,说出柳向阳差点她的事实,李然的人生会不会得到逆转也许,她终其一生都只是个小小促销员,通过做直销做一做一夜暴富的梦,然后嫁给一个小男人,虽艰难但能幸福地活着。
如果她能将她也拉去东莞,像所有朋友那样对她多点提携和照顾,是不是她的人生更是会完全不一样
李博阳说得对,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到近乎冷酷的人,对他如是,对朋友,也如是。
只有听到李然在录音里一次又一次提到她名字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是真的诚心诚意将她视为她最好的朋友,而她却那么冷淡的离开,没有回头,也更没有注意。
李然的反常,她怀疑过,可总认为,那是别人的事情。
她把她视为外人,她却在寂寞的日子里,将她当作能倾诉心事的最后一个人。
在车上一遍又一遍听李然留在手机里的录音,那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这个不会写日记的女孩,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坦白自己的脱轨的这一段人生。
宋沐阳猜测,那或者应该是柳向阳公司的新年晚会,李然被他带入了席,她从来都是个活泼的人,别人敬酒她就傻呼呼地喝,于是她的天真被他的老板看中。
柳向阳是时常赌钱,跟同事,跟外面的混混,跟他们的老板,而有时候,他会带她去。
李然就这样被他不着痕迹地推了出去,然后又被转手,送给了另一个更有身份与权势的男人,养她的笼子越来越精致,她的自由也越来越稀少。
直到最后,她灿烂的生命终结在绚丽的季节,曾经满怀的梦想,就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宋沐阳想起李然曾经跟她说:“工厂不自由,和钱比起来,我更爱自由。”
说那话的时候,或者她不知道,有一天,她会为了钱,放弃了全部自由,甚至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两万块钱,她了结了她和她的友情,试图得取一生心安。
可是,真的能安得下心吗
施念仁把她送到宾馆安顿好,有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通知你家小李”
她家小李,她惨淡地笑了笑,忽然才想起,她是离家出走的人。
他有没有为她担心过有没有满大街的寻她过可是现在,她不想面对他,不要是在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明天我就回去。”
那时候,她也真的想过,明天就可以回去,李然的死让她忽然明白,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着才是真的,她希望她还活着的时候,爱他的时候能好好爱着。
至于以后,也许他们最终会因为她无法生育而分开,但那是以后,现在,谁管呢
只是她并不知道,也许明天,他们谁都回不去。
不仅仅是李然,也包括她,也包括李博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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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沐阳回到东莞的时候,李博延却又去了深圳,他们在某个不知名的路口曾擦肩而过却不自知,那一瞬,宋沐阳只想到一个词,阴差阳错。
暗地嘲笑了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宋沐阳鼓励自己应该打起精神,往者不可追,现在才最重要。
家里一切都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她一夜当归而天下大乱。看到她回来,李母明显是松了口气的,她或者固执或者古板,但也并不想自己儿子的婚姻出现任何问题。
宋沐阳也很坦诚地跟她道歉:“妈,这些天我心情不好,昨天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的。”
李母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忙压力也大,吃过饭了没,我做了你喜欢吃的清蒸鱼,要不要吃一点”
宋沐阳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吃鱼,只是将其作为食物必不可少的一种调剂,但在一家都不吃鱼的老李家,她这已经算是喜欢了,也可以说,李母此举不过是为了迁就和讨好她。
饭后宋沐阳开车去了店里,好在她请的店长很负责,不枉她高薪聘请,一切事情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这方面施念仁也完全赞同,他是个事业拓展狂,在陪宋沐阳去深圳看李然家人之前他都在大朗看店面,他希望“1997”能够一路连锁下去,那曾经一度也是宋沐阳的心愿,如果不是她身体出了问题的话。
她很清楚,如果要想保住婚姻,她必须要怀孕。
这个事实让她很沮丧,她并不排斥怀孕生子,她排斥的是将这作为一种必须的压力压在她身上,而她,得不到一点舆论支持和同情。
可就像李博延说的,适当的时候,她也必须为他作出牺牲。所以在回程的时候,宋沐阳明确地跟施念仁说:“一年之内1997不会再开新的分店了。”
施念仁很吃惊:“沐阳,商机这种事,可不是说来就来的啊。”
宋沐阳也明白,但比起事业,她更愿意婚姻能长久一些。
李博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忙,这次去深圳,一去就是三天,而且还看不到归期。
宋沐阳也试着主动给他打电话,但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只是说:“我在忙,等会再给你电话。”
可等来等去,他没有回复,她要得到他的消息,还必须通过自己的婆婆。
宋沐阳对此既不安又恼怒,她以为她主动示好他应该就着台阶就下来的,可结果却似乎是他对她递交上去的台阶不屑一顾。
因此,当施念仁跟她说1997不直营也可以加盟,而深圳有人正想这么做的时候,宋沐阳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一看就没有任何做生意的经验,从施念仁的语气里,宋沐阳知道她或者也是和李然一样,也是某个有钱人包养的小妾,出来做生意不过是为了打发一点寂寞的光阴,赚钱与否倒并不是特别看重。
宋沐阳看到她的时候晃了一下神,她在想,如果李然像她这样想会怎样
女孩选的位置并不怎么样,以宋沐阳这几年经营的眼光来看,这个店即便是勉强开业,强撑也不会超过一年。
女孩惊呼:“这么惨”
宋沐阳点点头,她很想帮她,就像在帮另一个李然,于是诚心诚意地说:“你可以再找找其他门面,生意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很讲究天时地利跟人和。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但是,能做成不是更好么我想你也总不希望一年到头为这种事心烦,而且这也有可能是我们第一家加盟店,我和施总都想一举成功。”
女孩走后,施念仁才站出来,笑着说:“你责任心还挺强,我以为商人都只管赚不赚得到钱。”
“但商人也更讲究赚钱能不能长长长久久。”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蛮羞愧,对1997你比我更上心。”
施念仁大笑:“那或者是因为我比你更爱钱。”
“说真的,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你又不结婚,将来钱都给谁花啊。”
“谁说就只有结婚能花钱我养了一片森林呢,比一棵树可要昂贵更多。”
才经历过李然的事,宋沐阳对他这论调颇不喜欢,滞了滞她皱眉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去西乡转一转。”
“去看你家小李去”施念仁了然地笑,“感情还真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答应过来看场地,莫不是打的是查你家老公岗的主意吧”
宋沐阳闻言笑一笑,并未否认。
施念仁摇头:“女人再强还是都一个样,尽围着老公打转转了。打个电话吧,看看他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宋沐阳想想也是,总得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于是拨了电话,那边好一会才接,声音清清淡淡的:“喂。”
宋沐阳问:“你在哪里”
“深圳。”
“是厂里吗”
李博延不答,反问:“有事”
声音已隐隐有了些不耐烦,宋沐阳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说:“我也在深圳。”
他顿了顿,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好半天才又问:“你在哪里”
宋沐阳大概说了个地址,李博延说:“我们也在关内,正吃饭,你要不要过来”
去,为什么不去
她还想着吃了饭,跟他一起回东莞,或者至不济,能在深圳住一晚,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明白。
她想告诉他,最后她生或者不能生,这一刻,她都是不会想放开他。
只是世事的发展,永远都那么出人意料。
在这一个本来很平常的饭局上,宋沐阳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多年不见,柳向阳越发将自己打理得人模狗样,头发一丝不苟,面容干净齐整,就是衣服,也置换得楚楚有型,贴身合体的更衬出衣冠禽兽这个词语。
相对她的震惊,他表现得更加自如与从容,他站起来,对她伸出手,说:“你好啊,沐阳,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和李总刚刚还说起你呢。”
说完,他伸出舌头猥琐地舔了舔嘴角,笑容,像一只世故的,狡猾的,恶心的,想要餍食的,野狼。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看到他,她总能想起他的手,蛇一样冰冷地钻进她的身体,事隔多隔,她以为可以淡然,却竟不能忘记分毫。
还好李博延的声音很适时地响起:“沐阳,柳总你还记得吧,在龙华的时候就住你们隔壁呢。”
宋沐阳望着他,冷笑,柳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当李然痛苦地跌落在水泥丛林中时,他却财富名誉都到了手上。
他踩着一个女人的肩膀爬上来,还可以笑得如此若无其事
他还可以毫不尴尬地收回手,说:“看来你见到我是很意外了,怎么,不认识了”
商场多年,宋沐阳知道她至少应该维持表面的敷衍,可她做不到,对一个差点就了自己,同时也害得她最好的朋友身败名裂只能自杀以谢天下的男人,她做不到半点的曲意逢迎,至少目前她不做到,微微退开一步,她冷淡地说:“对不起,我怕脏。”
这一下,不止是柳向阳,就是李博延也变了脸色。
柳向阳吃到中途,借口有事离开,相当是拂袖而去。
他一走,李博延便冷了脸,望着她:“宋沐阳,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份”
连孔琳荣也在帮腔:“是啊沐阳,这次他们公司的订单量很大,李总为了这都跟他周旋三天了,本来还以为今天中午能把一切都全部谈妥。”
她这一提醒,李博延的脸色越加难看,宋沐阳冷冷地转过头,望着那个不动声色地想挑拨离间的人:“孔小姐,我和我丈夫还有事谈,能不能请你先回避”
孔琳荣脸色微变,站起来正想离开,李博延却阻止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有什么好回避的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在跟进,今天你把局面弄成这样,好歹也要跟人家说句对不起。”
宋沐阳似是听错,冷着脸问:“如果我说不呢”
李博延却看也不看她,偏过头,同样冷硬地说:“除非你再想跟我吵一架。”
他竟是如此不避讳地在外人面前提及他们之间的矛盾,宋沐阳失望极了,她来找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她的委屈,李然的委屈,还有她有意的示弱与成全,她真的不能接受,她真心的反省换来的却是他在她面前维护别的女人这种结果。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宋沐阳站起来,往外面走。
孔琳荣却突然拉住她,面带惊慌:“沐阳别,你别,我走好吧,你们有话好好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我明天再约他出来谈。”
宋沐阳垂下眼,盯着她拉住的地方,冷声说:“放开”
孔琳荣还是不放,很是愧疚与自责:“你别生气好吗,沐阳,如果你不喜欢我帮李总做事,那我辞职就是了,为了我让你们感情失和,我真的觉得很难过。”
一句话,准准戳中了李博延心里的难堪,而相对于她的哀婉凄楚,宋沐阳实在冷厉得让人发指,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拉着孔琳荣往面走:“要你辞职干什么我们走。”
临出门,身后宋沐阳叫他:“李博延。”
声音冷淡,却不无威胁。
都在火头上,都接受不了任何强硬的做派,李博延此时更如是,他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疼宠了几年的妻子,眼里满满都是失望:“宋沐阳,我知道我们从来就不在一条路上,我也从来就不强求你,但是我只希望一点,在别的夫妻齐心齐力一起创业的时候,你若不能把我的事情当成事,那么至少,请保持沉默,好不好”
顿了顿,他问她:“宋沐阳,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看起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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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看起我过”
富家小姐爱上穷小子,稍有不慎,穷小子就会如此怀疑。
他并不是不相信她会爱他,他只是不相信爱可以抵消这一切不平等。
施念仁就曾经说过:“你们的婚姻一开始就不平衡,所以男人的心态很重要,而你家男人的心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
心理强,则人无敌。
李博延的心理或者真是不够强,也或者是因为太爱,所以他总是患得患失,尤其是两人之间无论是文化水平还是后来的事业起步,他都落后了宋沐阳一大截。
也因此,在他眼里,宋沐阳的每一次拒绝,仿佛都带着高高在上不容辩驳的强势,虽饱含善意,仍让他觉得难过。
“这样好吗”走到外面,孔琳荣惴惴地问他。
李博延冷着脸:“没什么不好,随她去”
“要不你就跟她服个软吧,你毕竟是男人。”
“为什么必须是我”李博延口气生怆,他的老婆特意来深圳,或者刚刚才会过旧情人,现在又过来生他的事,难道这时候还要他来服软
他有些狠绝地想,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施南,所以现在他找来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找借口和他吵架了。
坐上车,半日没有开动,他也不是不犹豫,望一眼毫无动静地饭店门口,她并没有跟着走出来。
孔琳荣见他样子很为难,只得解开已经系好的安全扣,轻声说:“去找她吧,和她好好说一说,女人都是有点小心眼,你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们感到困扰了,我很抱歉。”她说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