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知觉……
朕的人朕自己会照料
朱瑾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动手了,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自嘲道,这大抵就是所谓的恼羞成怒了吧,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她,更多的是感激,而不是爱情……一切的美好未来,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颓然地蹲在地上,却忽然听得身边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睁开眼看,却见着睡儿双眼紧闭,倒在了地上,她大惊失色,双手抓着她的肩,急急的问道,“睡儿,睡儿……”
“皇上吉祥……”门外小玉刻意拉高了音调的问候声响起,她心中一慌,忙将她扶了起来。
夜悱离有些心神不宁,想着方才睡儿离去时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地赶了过来,却意外地见着朱瑾的宫女守在门口,他蹙了眉,也没多说什么,大力推开房门,却见着他的贵妃正半蹲在地上,神色晦暗,而地上的人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却正是他担心着的人。
“给皇上请安。”朱瑾面上隐隐有担忧之色,见着他走来,还是起身问安。
“起来吧。”他蹙了眉,眼神却并不看向她,而是直直的望向昏厥了的睡儿,那脸上的指纹犹在,他看见了,眼神瞥向朱瑾,寒意一闪而过,朱瑾不免心中一寒,想起睡儿方才的那些话,只觉得讽刺的厉害,他当真是不爱她的。
王喜早看出皇上的不对劲,这会还是极有眼力见的去将睡儿扶了起来,颇为吃力地扶到了床上,夜悱离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掩盖了自己的情绪,淡淡的吩咐道,“王喜,去将太医请过来。”
说完,便兀自往床边走去,立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地睡儿,心中像是被丝线操纵着,一上一下,落不到实处,总是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那么虚弱,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又有些后悔自己没早些发现她的不对劲,还让她在风口站了那么。
这样千回百转的情绪极为地陌生,仿佛全身心都只担心着这一个人的安危,他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却不愿意多想,只是蹙着的眉头久久未松开。
朱瑾面色苍白,似乎下一刻便要倒下一般,嫉妒像藤蔓紧紧的纠缠着她的心,越缠越紧,直到她再也透不过气来。
“方才臣妾来看小七,他却忽然晕倒了,臣妾正手足无措,还好皇上赶了过来,皇上对小七可真好,小七能有这样的福气也实属不易,可见他平日还是尽心伺候着皇上的。”朱瑾觉得自己从未被这样忽视过,她平复了心情,唇角挂着淡笑,似是不经意地道。
夜悱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双冷冰冰的眸子里没有什么笑意,可那期间的锐利却像是要穿透人心一般,“贵妃宫里的人自是不错的,她担得起这样的好。”
一句话也不知是赞扬还是责怪,那声音低低落落的,却正好融进了她的心中,她寒了心,只抬起一双明眸盯着他看,含着缠缠绵绵的深情。
夜悱离闭了闭眼,似是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爱妃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样一个奴才你若为他操心,便是折煞了他,自己的身子要好好保重才是。”
朱瑾吸了口气,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好,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了这个地方,像是要逃开这难堪地一幕,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王喜回来,夜悱离走在前头,神色焦急,快步的走过她的身边,连眼神都未曾分给她分毫。
朱瑾的脚步顿住,心上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击,真的只是一个奴才吗一个奴才,连一向冷淡不问世事的王爷也这样紧张担心,担心到眼中没了别人的存在。她不敢相信,曾经那样迷恋她的人,如今的眼中竟没了她。
大抵被爱着的人,总是贪婪的希望,即使不在意爱着她的人,也不能让他爱上了别人,因为那明明是属于她的喜欢呀。
还是王喜看见了,行了礼,可夜悱辰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直直的往里边奔去。
朱瑾只这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原来自己拥有的这一切,就如同一座空中花园,美好却易碎,慕容睡儿,果真是她命中的劫数吗
小玉叹了口气,扶了朱瑾回宫,朱瑾只觉得气得头疼,将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这才稍稍解了气,伏在案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她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极少哭泣,可这一次,命运给她设了一个坎,她不小心栽了一个跟头,如何能够甘心。
哭过之后,小玉伺候着她梳洗换了衣服,她又恢复成那个端庄大方的瑾贵妃,她看着镜中容貌妍丽的女子,眼神渐渐的变得坚定,她朱瑾要的东西,从来都会得到,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睡儿果真是得了急症,这一场病来得又凶又猛,当然也不过是那夜夜悱离过了病气给她,又长时间的辛劳所致,加之她身体本就极弱,这一病起来,如蚕蛹吐丝,缓慢缠绵。
她烧得糊里糊涂,夜悱辰看得心疼,却又碍于夜悱离一直在此,他便也不便做些什么,何况,他这位皇兄看上去也甚是担心,他有些疑惑,睡儿不过是一个贴身内侍,何至于让他如此上心。
“皇兄,小七公公的病有些凶险,臣弟想亲自照看她,皇兄日理万机,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有情况,臣弟会及时回禀。”夜悱辰面无表情地说,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者。
他性子本就极淡,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唯独这脾气一直有些怪,遇上医学上的事情,一直有些偏执,所以他要亲自照看睡儿,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不知怎地,夜悱离听着却觉得甚是不悦,浓黑的眉毛蹙了起来,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不必了,七弟开好药方即可,朕的人朕自己会照料。”
为了让娘娘心安
夜悱辰没想过,他会拒绝的这样彻底,以这样绝对的宣示所有权的方式,心底激荡起一圈圈涟漪,恨不能立刻反驳他,可他知道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且不说他不宜和皇上的内侍来往过密,若是被他知道了睡儿的身份,定然会掀起一阵波浪,睡儿那般的好,她本就是皇帝的妃嫔,若是牵扯出别的什么情愫来,这才是真正的麻烦之处,所以他别无他法,只能忍下心中的不满。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臣弟这就去开药方。”
眼神扫过躺着的睡儿,心中忽然掠过一抹失落,若她是他的人,该多好,他一定将她养在家中,决不让旁的人觊觎她半分,这样浓而炙烈的想法,让他不免心惊,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的想要一个人……
夜悱离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人,手不由自主的轻抚着她还有着红痕的脸,心里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放不下,躲不开。
睡儿醒来的时候恰好黄昏,光线柔和的洒满了整间屋子,明黄色的挺拔身影站在窗前,夕阳在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洒下了淡淡的光辉,俊朗的五官泛着薄薄的光芒。
他侧着身子,眼神深邃迷离,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是有感应一般,他蓦地转过身来,墨黑的发流泻在衣袍上,如行云流水一般,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如黑洞般,幽深不见底,周身仿佛镀了一层光,就那样一瞬间,睡儿的脑中满满的充斥着惊艳两个字。
可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的又想到朱瑾打她的那一巴掌,霎时间,那些光影消灭,他的形象在心间如烟花一般,“砰”地一声四散沸腾,然后消失不见。
“皇上怎么在这。”她哑着嗓子道,脑子仍旧晕乎乎的。
“你的脸谁打的”他眯了眯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像是要将所有的阳光都席卷进去。
这一声询问恰好将睡儿的伤心事勾了出来,她垂了双眸,不愿意回答,心里说不上是怨忿,还是失落,是这个男人啊,让她和朱瑾的友情破裂,可是明知道,他没有什么过错。
“皇上说笑了,只有奴才在宫中横行的份,怎么可能有人打奴才呢”睡儿勉强扯出一抹笑,却引得肺腑处一阵不适,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夜悱离也不再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姿势甚为的僵硬,等睡儿缓过来,却发现他正坐在她的旁边,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还在她的背上,而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子里似乎有着淡淡的担忧之色。
她顿觉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拿眼瞪了他一眼,旋即绕过他的手臂躺下,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他似乎对自己这个太监好得有些过了。
恰好这时有人送药过来,睡儿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样浑浑噩噩了几天,睡儿的身子终于好了不少,病好之后,她对夜悱离疏离了不少,完全将自己放在奴才这个身份上。
现下她病着,并不需要去重华殿伺候,于是她穿了衣服,往朱瑾的毓秀宫跑,途中遇见宁嫔,见绕不过去,她只得上前请安,“给娘娘请安。”
宁嫔今日穿了一袭烟色绣蝶的衣裳,那蝴蝶栩栩如生,似乎是要脱离衣物飞离一般,衬得她双颊绯红,艳而不俗,她微微抿唇,讥笑道,“这不是现下正得宠的小七公公吗向本宫行如此大的礼,本宫哪里受得起。”
她的声音甜美,咬字含含糊糊的,字字相连,像是江南的吴侬软语,让听者如同掉入了蜜罐子一般,浑身都是甜腻粘稠,睡儿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那宁嫔她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想来也没什么过节,不知她为何这样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娘娘说笑了,娘娘千金之躯,奴才身份卑微,向娘娘行礼是奴才的福分,只要娘娘不嫌弃就是。”她脸上赔着笑,态度愈发地谦恭,她在心里暗自告诉自己,就这样一段时间了,等事情一完结,以后就再也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那宁嫔被她这样奉承,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让宫女扶了,步履生花地走了。
毓秀宫门前,睡儿静静的等着,见小玉冷着脸走了出来,对着她摇了摇头,没了往日的亲昵之态。
“小七公公,娘娘现下有事正忙,不便见你。”
她急道,“小玉姐姐,你和贵妃娘娘好好说说,就说小七现下不是为了私事,而是为了公事,如妃的事尚未解决,皇上任命奴才和娘娘一同解决此事,奴才有了一些事情想要与娘娘商量,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请小玉姐姐再次通传。”
她说得亲疏有别,完全公式化的口吻,小玉也不好拒绝,再次出来之后,朱瑾总算是愿意见她了。
朱瑾正坐在主座上,手里拿了一本线装书,长长的睫毛微颤着,一张白玉般的脸庞,头上只梳了简单的发髻,留了一半如瀑般的黑发垂在胸前,看上去十分的安静美好。
“给瑾贵妃娘娘请安。”之前睡儿见着朱瑾从不行礼,可如今两人生着气,到底还是要遵着礼法的。
朱瑾放下书,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才拿眼瞧她。
睡儿也不待她发话,便站了起来,低垂着头道,“娘娘不用担心,以小七这样的资质是没办法夺去娘娘想要的东西,以前是小七妄想了,对娘娘多有冒犯,还请娘娘饶恕,等如妃的案子了结,小七会想办法离开,从今而后不再回来。”
“你这是拿离开来要挟本宫”朱瑾将茶杯放在桌上,睿智的明眸里闪烁着丝丝怒气。
隔着短短的距离,那种横生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格外地明显,睡儿心里微叹,却也实在无可奈何,可她不怕也不恼,只是盯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语气平淡的道,“不是。”
“小七只是为了让娘娘心安。”
后宫争斗
朱瑾身子微微一震,手中的茶洒出去几滴,她慢慢的放下,拿着手帕轻轻的按压着,直到那水珠沁入帕子中,再难寻踪迹。
她就这样直白地告诉她只是为了让她心安,才选择离开,她冷冷一笑,“不是说要去看如妃吗那就走吧。”
睡儿似乎没想到她会以这样冷漠的口吻说话,咬了咬唇,星光一样的眸子里不免有些黯淡,她以为她这样表明自己的立场,她便会原谅自己,看来还是不行啊
她点点头,失落地道,“好。”
一路上,两人都安静着不说话,如妃的如心居隔着御花园,现下风有些凉,瑟瑟的吹拂着,睡儿身子本就还未痊愈,重重的咳了几声,前面走着的朱瑾身影微微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转过身子来。
这样微凉的天气,夏染荷倒是有极好的兴致,陪着太后在御花园中赏花,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两人慢慢的喝着茶,朱瑾眼角扫过,本不想直接会面,可眼见着便要撞上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躲开,只得迎了上去,面上挂着惯常的笑。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穆清华还记恨着上次在重华殿门前争吵的事,这时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端了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长长的护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美妙的光芒。
朱瑾看得心生不悦,行礼的姿势已经微微僵硬,但她笑得愈发地甜。
“起来吧。”穆清华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夏染荷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柔柔的请安,看不出情绪。
“给太后娘娘请安,夏贵人请安。”睡儿也请了安。
“若太后娘娘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朱瑾心情不佳,更是不愿与之周旋,这太后既然与她撕破了脸,索性便不再虚与委蛇。
“贵妃真是忙地紧啊,哀家早说了让染荷帮着你一起处理后宫,可皇上心疼染荷,倒是未曾同意,若瑾贵妃实在是繁忙,倒不如让染荷帮着处理,染荷聪慧,这点小事总是能处理好的。”穆清华一直都不甚喜欢朱瑾,此时的语气有些鄙夷,似是在说她处理不好后宫事宜,加之染荷也着实争气,不过几日,便已升了位分,委实给她长了脸。
“太后说笑了,管理后宫是臣妾份内的事儿,皇上信赖臣妾,才将这样重要的事交与臣妾,想是交与旁的人也不放心,太后若是觉得臣妾管理不好,与皇上说便是,皇上若是同意了,臣妾自然是不会有异议的。”朱瑾弯了唇,明眸里有着淡淡的不屑,她微微昂着头,高贵如凤凰一般。
穆清华变了脸,她最恨的便是她拿着皇上来说事,这皇上着魔了一般,不管他多宠爱别的女子,却从未让朱瑾有过一分一毫的难堪,即使当初她拿着兵权威胁他,他都未曾松口过,一想到这,嫉妒便像是一根藤蔓,狠狠的攀住她的心。
“贵妃娘娘治理后宫这么多年,臣妾初来乍到的,委实也不敢自荐,娘娘放宽心,臣妾定然安分守己,恪守妃嫔本分。”夏染荷见太后气得发懵,想来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便出来解围,她深知自己根基不够深,这会与瑾贵妃闹翻对她并没有好处。
朱瑾回之一笑,说不出的疏离高贵。
“小七公公也在啊,这是要去往何处,你这皇上的近身内侍与瑾贵妃呆在一处,莫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夏染荷似是现在才发现他一般,眨着眼浅笑着,语气略显亲昵。
睡儿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姑娘你是年纪大了看不见吗这么久才发现,经历过上次的事后,只想有多远就躲多远,可偏生走到哪都阴魂不散,可她现下是奴才,连谎都不能撒。
她低着头,暗自着急,这姑娘明显是想拉她做炮灰,可说出来应当也是无碍的。
“奴才要随着贵妃娘娘去探一探如妃娘娘,如妃娘娘身子不好,贵妃娘娘甚为后宫表率,自是要去看看如妃娘娘的。”睡儿笑容谄媚真诚,丝毫不藏私一般,心里却将她嫌弃了千万遍,白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这样的性子真真是讨人厌。
“夏贵人不过是问你去哪,谁让你这样多话。”穆清华见她言语间对朱瑾多有包庇,忍不住便出声斥责。
夏染荷用意味深长地眼神在她们之间转了转,沉沉的黑眸里划过一抹笑意,她也并不多言。
朱瑾这下彻底被激怒了,睿智的眸子一闪而过凌厉之色,面上却是笑得愈发端庄,“常闻太后果决严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是一个奴才,太后竟也管教的如此好,小七公公这几日身子刚好,头脑难免有些不清楚,不过是话多了一些罢了,加之他本就是与我一同去探望如妃,太后若是闲着无事,不妨与臣妾同去,想来如妃也当是欣喜万分的。”
睡儿撇了撇嘴,她这是间接的说她脑子坏了吗……可是,这样被人袒护的感觉还真是好,看来阿瑾也没有她嘴上说的那样冷漠,睡儿眨着眼盯着她看,双眼清亮无比。
太后明显沉了脸色,喝了整整一晚茶,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她抿了抿唇角,“瑾贵妃是愈发地不将哀家放在眼中了,哀家不过是说了一句,便也能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难不成这宫中现下是尊卑不分,用得着瑾贵妃来教训哀家吗”
“太后说笑了,臣妾怎么敢教训太后娘娘,不过是奴才不懂事,臣妾怕的是太后娘娘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时辰也不早了,太后娘娘若是想与臣妾一同去见如妃,便也该走了,若太后不相见的话,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朱瑾福了福身子,白了睡儿一眼,语气慵懒地道,“小七,还不走。”
睡儿勉强压了笑意,低眉顺眼的道,“是,娘娘。”
三个女人一台戏
“等一下,既然瑾贵妃娘娘盛情相邀,臣妾与太后娘娘正好也闲来无事,不妨同去吧,臣妾还未见过如妃姐姐呢。”夏染荷依然面不改色,双颊绯红如娇嫩的花瓣,笑容似春天里的花蜜一般甜而不腻。
朱瑾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来,微微抿了抿唇,道,“臣妾甚是欣喜,太后娘娘,请。”
穆清华早已被气得面色苍白,这会反倒笑了,狭长双眸微微眯着,划过一阴冷的光,她从从容容的站了起来,被人扶着仪态万千地走在前方。
朱瑾垂首,不怒也不恼,睡儿看着觉得甚是欢喜,这样的后宫两位主子吵起来,还真是挺有看头的,想完她又觉得自己有些邪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跟了上去。
如心居只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神情懒散地坐在台阶上,见太后和瑾贵妃来了,顿时吓得一激灵,工工整整的站好请安。
穆清华冷冷一笑,倒是朱瑾未置一词,只微微高昂了下巴,居高临下。语气淡淡的道,“去通传一声就说太后娘娘来探望如妃了。”
其实哪里还需要通传,早已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想来,以太后和朱瑾的身份,自然是无需通传的。
那侍卫走在前面引路,朱瑾和太后跟随在后面,昔日门庭若市的宫殿,而今繁华依在,而那些恭维之人,却早已隐匿痕迹,恁地添了几分凄凉。
如妃躺在床上,支离破碎地咳着,那咳嗽声声声入骨,像是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听着让人心底生寒。
“如妃娘娘,太后娘娘和瑾贵妃娘娘来看您呢。”那侍卫扬着嗓子道,朱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识趣儿的退了下去。
“臣妾身子不适,就不起来请安了。”略微嘶哑着的嗓音,如同枯木断裂一般响起,穆清华和夏染荷立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再往前,面上是难掩的嫌弃,像是前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朱瑾带着小玉来至如妃的病床前,打量着床上的人,曾经光洁的脸庞现下像是失了水分的花朵一般,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干枯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坚毅,再也没了曾经的楚楚可怜。
“不妨事,如妃妹妹既然身子不适,便请太医来瞧瞧,多在院子里走走,对身子还是有好处的。”朱瑾的语气算得上是温和。
如妃的脸色蓦地浮起一层哀戚之色,太医,还有哪个太医愿意来给她看病呢她也不愿多解释,“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云儿,给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上茶。”
“是。”云儿低声应了,亲自去沏了茶上来,朱瑾也坐了下来,细细的问着如妃的饮食起居,并没有过多的鄙夷之色,如妃心下倒也开阔了不少。
穆清华冷笑着看着她们,随夏染荷搀扶着往前走,待看清如妃的面貌,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这样的女子,怎么有资格为皇上生下子嗣呢,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这样的下场便是她应有的代价。
“请太后娘娘喝茶。”小玉端了三杯茶来,一一的奉上,穆清华坐在上首,朱瑾居于下,夏染荷自然是在朱瑾的旁边。
朱瑾和如妃聊着天,穆清华本就是勉强才来的,自是不想理会,那茶看着成色便知不是最新鲜的,看了一眼,却是不肯喝。
夏染荷拿着盖碗拂了拂茶沫,眼神却在放空,待她无意间看到对面柜子下一晃而过的黑老鼠,探头探脑的飞速往旁边掠过,她吓得失声尖叫,手上的茶杯也吓得扔了。
朱瑾本就坐在她的身旁,这一下却是殃及池鱼,那茶杯直直的往她身上打去,变故来得太快,睡儿只看见一道暗影往她身上拂去,想也没想便用手臂去挡,那茶碗重重的砸在她的手臂上,她只觉一阵锥心的钝痛,脸上立刻白了几分。
那茶碗被挡开,热腾腾的茶水却顺着缝隙漏了出来,打湿了朱瑾一身华裳。
“啊……”夏染荷被吓得失声尖叫,随侍的宫女们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场面一片混乱。
朱瑾拂了拂袖子,任小玉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可衣裳毕竟湿了,弯弯的眉毛不自觉的往中间蹙起。
“若娘娘不嫌弃,就在臣妾这梳洗吧,这里还有几身新的衣裳,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穿了。”如妃见状,咳了几声说道。
从这回宫需要一段路程,这个样子实在不便见人,想了想,朱瑾便也点头答应了,绕至内室的时候,眼神凌厉的看了眼夏染荷,夏染荷微微缩了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
朱瑾冷冷一笑,从她身边走过,朱瑾重新匀了面,云儿捧着一盒香粉上前,恭敬的道,“贵妃娘娘,这是如妃娘娘吩咐奴婢拿给贵妃娘娘的,这是皇上先前送的香粉,香而不腻,匀在脸上如染了云霞一般,娘娘曾经每日都用,现下还剩了一盒新的,娘娘让奴婢拿给贵妃娘娘用,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小玉接过盒子,朱瑾闻了闻,香味果然恬静,想也无碍,便让小玉帮着上妆,敷在脸上,果然红如晚霞,只需一点,双颊便娇嫩如桃花,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收拾齐整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瑾也失了兴致,想太后在这,也问不出什么,呆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宫。
“小七公公,本宫那有些东西要搬,要不你随本宫回一趟宫。”虽是询问的话语,可她用的是肯定句,夏染荷笑意冉冉的,双眼清亮纯澈,却透着丝丝不明的意味。
睡儿实在厌烦至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为了争宠,为了下一次所谓的计划,她不知怎地,自己就被拉入了这样争宠的漩涡中,可是着实是厌恶着的。
但又找不出理由拒绝,看了眼朱瑾,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上有些疼痛,伴着胳膊上的痛,像是有了牵连一般,只觉得身心俱疲,点了点头,想要离去的心又多了几分,这个宫廷,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这样狠毒的心肠
夏染荷一直住在太后宫中,睡儿本以为她会带着自己去见太后,可她却带着她穿过御花园,在假山后停了下来。
这里看上去十分隐蔽,人工的假山为天然的屏障,面上是一汪碧绿的湖水,绿幽幽的,看得人心底生寒。
像是确定这里够隐蔽了,夏染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她把人全都支开,只剩下睡儿一人,睡儿有些不舒服,心里按捺着不耐。
“娘娘不是说有东西让奴才搬吗”睡儿勾了勾唇,故作不知地问。
“小七公公这般聪慧,定然知道本宫的意思。”夏染荷笑容淡淡的,透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睡儿低了头,长睫掩着漆黑的眼珠子,看不出神色,声音放低了道,“娘娘果真是看得起奴才,奴才愚笨懵懂,还请娘娘明示”
夏染荷似乎是有些紧张,小口的抿着茶,眼神放空,“小七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夜本宫给皇上送去了燕窝,小七公公也是极为的聪慧的,想必也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
讲到这,她忽然停了下来,嘴角含着抹意味不明的笑,知道她是在说太后让她下药的事情,一提起这,她便觉得头都痛了,神态恭顺地低着头,等着她的下文。
“太后托本宫问问公公,那药可还在”
睡儿心里计较了一番,若自己说那药还在,倘若她要拿回去,那便露了馅,倒不如说白了,让她误会还有别的女子,这样或许更好些,反正她是找不出那女子的。
“娘娘说笑了,那夜不早就已经用了吗皇上与娘娘琴瑟和鸣,娘娘倒是忘了吗”睡儿故意说得含糊不清。
“这本宫自然是知道的,可那夜如妃和烟贵人出了些事情,本宫便先行回了宫,本宫只是好奇那夜皇上是否还见了别的女子。”夏染荷心中焦急,偏生不能着急,只能这样循序渐进。
“哦,不曾,那夜奴才早早的睡去,皇上晨起的时候不是与娘娘在一起吗别的女子,大抵也只有娘娘了,恕奴才多心了,难不成,那夜竟不是娘娘”睡儿笑着道,眼神无辜,像是完全相信了那夜真的是夏染荷与夜悱离春宵一度。
“当然是。”夏染荷矢口否认,她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认真,不像作假,顿时失落不已。
本以为能从她这打听出什么消息,看来也是枉然,只是若不把那女人找出来,在皇上面前,她总觉得心中有个梗,像是一切都是偷来的一般,美好的不真实,她不敢相信,若皇上发现她骗了他,她的下场会多么的惨。
“奴才就知道,那娘娘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别的事,奴才便先行告退了,晚上是奴才轮值。”睡儿笑了笑道。
“没事了,你便去吧,以后好好的做事,本宫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还有若本宫在外面听到半分闲言碎语,你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夏染荷站起身来,嘴角的弧度有些诡异,看上去十分的阴森。
睡儿讨厌这样被人威胁,她强压下心里的气愤,低低的道,“奴才知道了。”
这宫里的人都一个德行,闲来无事,便拿人性命相要挟,倒显得这人命这样的不值钱。
晚间的时候,朱瑾用了膳,坐在灯下看书,总觉得脸上痒痒的,有些不舒服,先前感觉倒还没那么浓烈,在灯下靠着,那痒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她蹙了眉,“小玉,这入秋的天了,怎地还有蚊虫,去焚香来薰薰。”
凉凉的手指拂过脸颊,娇嫩的皮肤上起了一个个的疙瘩,她心下有些惊疑,听得小玉低声轻呼,“娘娘……”
那声音竟含了些惊恐,她不疑有它,忙不迭地让人拿了镜子来,只见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分布着一个个的红色疙瘩,那疙瘩分布的甚是均匀,她抚着那张脸,瞳孔蓦地睁大,“小玉,快去传太医。”
这脸是宫里女人的资本,她心里又惊又疑,她怎么会突然如此,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事。
太医来,把了脉,蹙着眉道,“娘娘这是过敏之症,微臣开个药方,娘娘照着喝便是。”
“这好端端的怎会过敏,娘娘惯常用的东西都是奴婢过手的,断不会容许那些东西流入……”小玉急叨叨地道,双目有些焦急,似乎在回想。
朱瑾这会知道无大碍,也冷静了下来,忽而想到今日在如心居的事,心下一动,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浮上心头,那疑惑就像是滴在宣纸上的黑墨,缓缓的晕开,那疑惑在心中慢慢的铺开……
“小玉,去拿那盒香粉来。”她突然开口,小玉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去拿。
那香粉她用过了,如妃自是不会再用,她闻着那香味甚好,便吩咐小玉拿了回来。
太医拿着那盒香粉,用指甲挑了一点放在鼻端,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
“这香粉里的配方甚多,其中一味便是娘娘过敏的梨花。”太医神色凝重的道。
“梨花味道清甜,本宫对这味道过敏,一接触便会闻出来,这盒香粉中怎会有梨花”
“娘娘有所不知,这香粉中不止有梨花,还有别的香料,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味麝香,这麝香味道霸道,将那清甜的梨花味压了下去,自然是闻不出来的,微臣还是要劝劝娘娘少用这香粉,不光是因为娘娘对梨花过敏,这麝香用多了,女子会患上不孕之症。”太医的皱纹似乎是更深了不少。
朱瑾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她低低的道,“倘若是怀孕女子用呢”
“这麝香若是怀孕女子闻到,久而久之,便会有流产症状。”
“本宫知道了,太医辛苦了,小玉去送送吧。”朱瑾掩了眸中的神思,睿智的明眸中有精光闪过。
朱瑾坐在那里,久久的不动,室内一片沉寂,怀孕的女子用会流产吗
“这香粉是皇上送与娘娘的……”
“这香粉是皇上送与娘娘的……”、
云儿的话不停浮在眼前,朱瑾觉得自己的思绪像是被堵塞了一般,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闪现在眼前,与如妃枯瘦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虽然在宫中呆了许多年,见过许多的事故,却也从来未曾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竟然会这样的狠心,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小命不保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若是她怀了孩子,他也会这样待她吗
她咬着唇,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的,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又似乎,是在欺骗自己。
“娘娘,您先喝药吧,身体要紧。”小玉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神色担忧的劝道,这才将朱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面色苍白,唇瓣浮起一丝淡漠的笑。
“小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玉面上有些为难,看着娘娘的神色便知道,她早就明白了,“娘娘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奴婢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要这样做,但皇上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娘娘的。”
“我知道。”她还未说完,便被朱瑾抢白了,她知道,夜悱离不会那样待她,可是这夜这样凉,直凉至了心里边,眼眶竟然微微湿润,她已经很久没有哭泣了,几乎忘记了这种感觉。
外边有些吵闹,小玉蹙了蹙眉,走了出去,过了片刻才进来。
“娘娘,是睡儿姑娘,您要不要见她”小玉小心翼翼的问,见她神色未变,又回道,“娘娘若是不想见便算了,奴婢去回绝了她。”
“让她进来吧。”朱瑾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语气淡淡的道。
“是。”
“给贵妃娘娘请安。”睡儿走了进来,偷偷的抬起头,却见着她不太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脸上有着许多红色的疙瘩。
“娘娘这是怎么了,看过太医了吗”
“没事,不过是过敏而已,睡儿,如妃的那盒香粉有问题。”朱瑾不知自己这一刻是怎样的心情,也许是想倾诉,又或者存了别的心思……
“如妃要害你,把你的脸弄成了这样,我去找她去,定要为了讨个公道。”睡儿瞪圆了眼睛,迈着腿就要出去,像是不拦住她,她便要立刻奔出去一样。
“那盒香粉里掺了大量的麝香,太医说对怀孕的胎儿有损,甚至会造成流产,你可知,是谁送的。”朱瑾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暗夜里的幽灵一般。
睡儿忽然有些紧张,似乎她要寻找的答案已经快要出来了,急急的问道,“谁送的”
“皇上。”朱瑾咬字咬得很重,那两个字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睡儿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裂开来,漫天漫地的思绪将她的脑子塞得满满的,简直不能再思考,那盒子香粉是皇上送的,那么如妃的胎儿,如妃的胎儿,便是他……
这个认知如晴天霹雳一般,她突然觉得身上泛着凉意,不自觉的用手环住自己的臂膀,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空荡荡,黑漆漆的一片,仿佛置身于凄凉荒芜之地,满目所及全是遍体哀伤。
他怎地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一时间,说不上是心痛还是心寒,只觉得全身冷得厉害,她瑟缩着肩膀蹲了下来,双手环着膝盖,眼神空洞,像是失了灵魂一</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