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悍豹

第六十四章 巧取东阳城

    天,黑下来了。曾豹与黄宝奇带着队伍来到周台子兵营,大家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真有点儿乐不可支。尤其是对黄彪的那批美式装备,更是稀罕。

    曾豹拿起一枝卡宾枪递给黄宝奇:“看看,这是美国货,就是跟日本造不一样,小巧、轻巧、出弹快。尚德文送过这东西给我,我到现在还收着舍不得拿出来呐。”

    黄宝奇笑道:“不藏点儿私货,那还是你曾豹吗?”

    “你少冤枉人,你那个直属团要没有我这个藏私货的,你能直起腰来啊?”

    顾也雄笑着**话来,说道:“支队长,你这老朋友尚德文,要是知道你把他的家底都给端了,不得吐血呀。”

    王超凤不解地说:“这么多东西,千里迢迢的,他们从大后方是怎么运来的呢?”

    “嘿!”盖彬乐了,“副政委你这是看戏抺眼泪,替古人担忧。你管它是怎么运来的?从今儿起就是咱们的了。”

    大家来到兵营指挥部,铁军有些疑虑,对曾豹说道:“伪军的武器弹药好说。缴了黄三虎的械,在这国共合作时期,你怎么向尚德文交待?这事迟早他是要知道的。”

    曾豹想了一下,说:“这事儿可不赖咱,尚德文接收了东阳城,连屁都不放一个,是他不够意思在先。我明白,他这是看准了,在这国共合作时期,他这样做,在大面上我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他才敢这么直眉瞪眼的往我嘴里塞苍蝇,才敢这么阴我。现在好啊,我也给他来一这招儿。”

    “什么招儿?”

    “什么招儿?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打掉牙,往肚里咽,就这一招儿。”

    听了这话儿,铁军不放心了,提醒道:“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是要闹出乱子的,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可就被动了。”

    “我说政委呀。”曾豹乐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告诉你,什么事都没有,道理很简单:拔掉牙的老虎趴在那儿还吓唬人呢,这没有枪的兵啊,还赶不上那没有牙的老虎哪,他们连龇牙的本钱都没有喽,想蹦跶?拿什么蹦跶啊,你担哪门子心哪?尚德文没了黄三虎这块盾牌,他还能干成什么呀?至于其它的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放心,我有的是法子,能把他摆平。”

    “这是要讲道理的。”

    “道理?”曾豹更乐了,他说:“我是不讲道理的人吗?我们在这儿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流血流汗。这好比一个农民种庄稼,春耕、播种、夏管,忙忙活活到了秋天,要收获了,嗳,这时突然没有我什么事儿了,邻居家把庄稼收走了。再说,理是直的,话是弯的。尚德文不蠢,他明白手上没了家伙,空着手找我讲理,我要是送给他几句好听的话儿,那是看在以前的情份上给他面子,要是跟我闹翻了,他只能自讨没趣。这就是道理。咱们现在哪,不去说这些,咱们现在要说的是这东阳城咋进?这才是摆在咱们眼巴前的头等大事儿。我看呀,咱们先吃饭去,等吃完饭,咱们开个会,再想个什么进东阳城的招儿。——黄副司令员,你说是吧。”

    “我这次来,只带耳朵没带嘴。”

    “那你这话咋还能说的这么顺溜呢?”

    “你少给我来这些个弯弯绕。噢?你这闯祸的老祖宗,弄出了个什么娄子,兜不住了,到时候让我给你擦屁股去,没门儿。——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打余家镇时,铁政委神勇无比啊。曲政委听说后脸都青了。”

    “咱们支队到底有多少‘叛徒’,怎么放个屁分区都知道的那么清楚?”曾豹恼怒地说。

    “你少冤枉好人。是分区政治部邱干事回去说的。”

    “这事儿。”王超凤出来打圆场,“四大队和骑兵队都是新战士,首次上战场,政委这也是??????”

    “我这儿好说,用不着你转弯抹角的绕来绕去的。你这些话儿留着,等见了司令员和政委,你再说给他们听吧。”黄宝奇打断她的话。

    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拿下”东阳城,可讨论来讨论去,因碍着国共合作这堵墙,谁也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干脆,打它个狗日的。”直肠子肖祖望又犯起了不拐弯儿的老毛病。

    “你耳朵塞驴毛了,黄副司令员前天说的话你没听见啊?”盖彬呛他一句。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了。”肖祖望气呼呼地说道。

    “你就不能动动脑筋儿,想点儿辙呀。”

    “废话!坐在这儿的,谁的脑袋瓜子不比我活泛?你们都想不出辙来,我上哪儿想去?”

    大家“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桌子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大家伙儿都一愣,曾豹迅速看了一下表,是十点十五分。他又和铁军对视了一眼,转头对盖彬说道:“你接电话,装做刚睡醒,不要露出东北人口音。其他的,就不用我教了吧?”

    盖彬稍一思索,便一把抓起电话:“谁,谁呀?这都几点了?还不,不睡着,吃饱了撑,撑得呀。”那语气与酒后熟睡的酒鬼一无二至。

    “让黄彪接电话。”

    “黄司令的大名是你,你叫的呀,你他娘,娘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尚德文!”

    “啊?”这下“酒鬼”醒酒了,连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您找黄司令有什么事儿?”

    “你是酒没醒还是觉没醒啊?不要啰嗦了,快去把黄彪给我叫来。”

    “说实话,我现在没法叫,他不在兵营里。”

    “他上哪儿去了?”

    “我哪儿知道啊?天黑前他带着二子和大栓子就走了,您也知道的,他那么多的姘头,我哪儿知道他上谁家过夜去了?”

    “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一般都是天亮前后回来。”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真是的。这样吧,他回来的时候你告诉他,东阳城里现在有点儿乱,叫他快点组织一些人到城里来维持治安。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

    “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尚德文显然是怕这个“酒鬼”误事。

    “东阳城里有点儿乱,赶快组织一彪人马到城里去维持治安。”

    “好,那就这样。”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盖彬刚放下电话,大家都乐了,连熊瞎子都说:“嘿嘿,东阳城里有点儿乱,这‘治安’咱是得去‘维持’。”

    “警卫员,备马。”黄宝奇向外面喊。

    “黄副司令员,你这是要干嘛?”铁军站起来。

    “走人。”

    “天黑了,明天再说吧。”

    “各有一摊子事儿。再说了,白天像下火似的,还没有晚上骑马凉快呐。”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尚德文盼望到城里维持治安的援军终于来了。他站在城墙上,远远望去,只见三、四百个穿着黄皮的兵,一个个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他们手里的那些“家伙儿”,有扛着的,有背着的,有斜挎着的还有拎着的,那懒懒散散的样儿,实在不像兵。

    “这个黄彪,怎么把队伍带成这个样子?要不是这身衣服,还以为来了群土匪呢。这都光复了,也不精神点儿,这不还是让人家日本人瞧不起吗?”他皱着眉头说。

    他的手下却劝他:“这些人原来就是土匪,哪儿经过什么正规训练?眼下,我们的正规军离的太远了,城里的日本人又都不管事儿,也只能是他们了,就将就点儿吧。他们来,总比共产党来了要强啊。”

    尚德文想想,也是,党国的军队虽多,但都离的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用这些人用谁呀?要是八路进了东阳城,可就不好办了,所幸的是直到目前曾豹还不知道日本人投降了,要不然,曾豹可不会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在山里窝着,那可不是他的性格。想到曾豹,尚德文觉得脚下的地都在晃动,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但愿国军能尽快到来。看看城下那些目前来说自己不得不用,也不得不承认的部下,那非兵非匪,亦兵亦匪的德性,尚德文实在觉得倒胃口,便说:“等他们到了,你安排一下。别忘了,让他们注意自己的军容、军纪。”说完,便独自走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等尚德文发现情况不对时,一切都晚了。这三、四百个懒懒散散的“熊”兵,进了城后,人人都变模样,只见他们以班、排规模为单位,迅速行动起来,四散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城里所有的制高点并控制了交通要道。

    兵贵神速,独立支队的大队人马随后而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完全控制了东阳城。

    尚德文知道后,急忙换了件衣服,要去找曾豹,脚刚迈出门槛儿,就被身穿灰色军装的独立支队战士拦了回来。

    “干什么?”尚德文大怒。

    “我们奉首长的命令,特来保护尚先生的安全。”

    “首长?什么首长?你们的哪个首长?”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走开!我要去找你们的支队长曾豹。”

    “不行,外面现在太乱,不安全。你不能出去,有什么话儿,你说出来,由我们负责转告。”

    “扯淡。”尚德文抬腿又要向外走,两个战士将身体一横,把门堵得死死的。

    再蠢的人这时也明白了,什么安全保护?分明就是软禁。

    再说曾豹率领一大队,把东阳城日军司令部围的如铁桶一般,并命令井村带着他的余部出来投降。

    通牒送进去半个小时,井村在三楼上出现了。他“哇哩哇啦”地讲了一通日语,翻译刚张嘴,就被曾豹堵了回去。

    “啥时候了,还摆什么熊谱,装什么孙子?”曾豹大声喝令道:“旮旮旯旯的中国话你都会说,还装什么大尾巴驴?说中国话!”同时,他指着汉奸翻译说道:“小子,你当汉奸有瘾啊?你给我听好了,再敢给小鬼子翻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滚!”那翻译吓得一缩脖子,再也看不着他的人影。

    井村没有办法,只好硬头皮讲中国话,他问:“你们是八路军独立支队吗?”

    “明知故问!”

    “哪位是曾豹先生?”

    “老子就是!”

    “曾先生,东阳城的大日本人皇??????”

    “放你娘的屁,是小日本。”

    井村沉默了一下,依旧语调平缓地说:“曾先生,东阳城的日本军队接到命令,已经向贵国政府投降了。不知曾先生带了这么多的兵,把我的司令部围住,还下了个投降通牒,这是为了哪般?”

    “放屁!哪有这种事儿,你瞎编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国民政府代表尚德文先生,已经正式接受了东阳城日军的投降。曾先生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他。”

    曾豹一听,心里有数了。大声问道:“尚德文在哪儿?你把他叫出来,老子问问他。”

    “他不在这儿。”

    “在哪儿?”

    “我不知道。”

    “放屁!甭给我来这一套,再跟老子玩什么弯弯绕儿,我这大炮可就要开口说话了。”

    “曾先生,身为军人,我知道,战败了,向自己的对手投降那是一种荣耀。但是,您来晚了,贵国政府的代表确实接受了我们的投降。我们虽然战败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一个政府投降两次,这有损军人的荣誉,我们做不到,请您谅解。我们能做到的是静等贵国军队来接收。”

    曾豹想了一下,为了不使战火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们就是代表政府来接收的!你们缴械投降吧!”

    井村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这个我也做不到。我接到儿玉将军转发来的盟军太平洋战区最高统帅部和中国战区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命令中明确规定在华日军只能向国民政府的军队缴械。所以??????”

    “老子也属于国民政府军队的战斗序列。”

    “曾先生,身为军人,就我个人而言,我十分佩服您那种锲而不舍、永不言败、坚忍不拔的精神和您那奇谋妙算的智慧,向这样的对手投降,无损我军人的荣誉。但是,对不起的是,本人所接到的命令中还明确规定在华日军只能向国民政府的军队投降,不得向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投降。这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们不能向你们缴??????”

    “放你娘的狗臭屁,给老子灌什么迷魂汤呐。老子在这儿浴血奋战这么多年,到了倒成了小娘养的了?什么他娘的狗屁不通的命令,那不干老子的事儿。老子今天就一句话,缴枪,你就给老子乖乖地滚出来;不缴枪,我们就还处在战争状态,我的这些大炮五分钟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甭跟老子扯那些没用的,你要是愿意让你的士兵再付出这种无谓的代价,那咱们就干。炮兵,做好准备!”

    井村知道,曾豹今天是志在必得。

    井村最怕的就是八路军的这支独立支队进军东阳城,这些年来,这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由弱到强;跟日军交手,从屡败屡战,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双方打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仇深似海。如果让这支军队来接管东阳城,日军向他们缴械,其后果是无法预料的。自己原本以为,向国民政府的代表尚德文投降后,由尚德文指挥的黄彪带着几百人的队伍,住扎在周台子军营,与东阳城形成犄角之势,互为依托,八路军就是攻打东阳城,短时间内也急切难下。不料,在东阳城内,自日本人投降后,治安情况急剧恶化,掀起一股又一股血雨腥风。原来,疤瘌子和麻子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阴魂并没有散去,他俩的余孽势力和一群没了束缚的伪军搅和在一起,在几个女人的操纵下,搅得整个东阳城里是鸡飞狗跳,这些人明抢暗夺,杀人越货,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弄得城里人心惶惶。面对这种情况,尚德文要他派军队弹压,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比谁都清楚中国人对日军的仇恨情绪,这个时候派军队前去弹压,无异于火上浇油。在无可奈何、没有法子却又不得不想出个法子的情况下,他建议尚德文,从黄三虎那里调一部分人进到城里维持治安,自己专心于城防,挨到国民政府的军队前来接管为止。

    万万没有料到,曾豹钻了这个空子,独立支队给东阳城里的日军来了个措手不及,转眼之间,便解除了东阳城日军的武装,炮口直对着井村的司令部。现在,尚德文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井村更清楚,此时此刻即便尚德文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了,黄彪和曾豹原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他肯定是着了曾豹的什么套儿,让曾豹弄了个底儿掉。可以肯定的说,现在的尚德文是个既无人更无枪的光杆司令,无人无枪,就是无实力,没有实力就是没有“理”。说句难听的、但也是现实的话儿,放个屁还听个响儿,现在的尚德文说话连放屁都赶不上。如何解决眼下这场危机,只能是靠自己。面对黑洞洞的炮口,自己还有选择吗?

    想到这儿,井村说:“向你们缴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想法还请曾先生??????”

    “放屁!什么叫无条件投降,你懂吗?”

    “您能保证我和我的属下安全地离开这里吗?”

    “你的属下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战争的双方是军人抗衡,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余家洼子地道里那一百七十三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是谁下令施放毒气毒死的?还用我再举例子吗?就这一档子事儿,你不给中国人民一个交待能行吗?把你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放走了,天理能容吗?井村,你少给老子扯这些没用的,我这么跟你说吧: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你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司马懿。”

    “知道就好,今儿,我就把这话儿送给你。”

    铁军接过话来:“井村,一?二八淞沪之战前,你的军衔是大尉。上海沦陷后,你是日军经松江向南京进军的先头部队指挥官,等到南京城下,你的军衔便升到了中佐。”说到这里,铁军语气大变,厉声道:“松江那是个有着十万人口的大镇,当时,中国军队早已撤走了。可是,你们过后,这座拥有十万人口的大镇却变成了不闻鸡鸣狗吠的死城、鬼城。你这个当时的先头部队的指挥官,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都干了些什么!啊?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你不给屈死在你的屠刀之下的中国平民一个交待,天理能容吗?啊!”

    井村低下了头,无言地沉默着,他清楚地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好吧,半小时之内我们全体出去缴械。”说完,井村转身走了。

    二十分钟后,日军的一个少佐军官走了出来,他手捧着井村的指挥刀来到曾豹面前,立正、敬礼,然后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报告道:“井村大佐已经剖腹自尽。临死前,他命令我们向贵军缴械投降,并让我向您转告他的最后一个请求:请贵军保证我们这些缴了械的军人和城里其他日本人的安全。拜托了,请多多关照。”说完,他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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