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暖气,室外的冷空气刺得她眼里有些泪意,无奈得只能闷闷地踢着地下的积雪。
这样的天气里,街上仍是三三两两来往的异色人种,也不算冷清。
夏诗洛一路走来发现周围总有不少往自己这边投来的目光,而且都准确无误地落在走在自己旁边的男人身上,她环顾了一下,忍不住语气闷闷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都在看你啊?”
然后她才认真地看了看身旁的人,这么冷的天气,他居然只在内衬的羊毛衫外套了件呢子大衣,修身的休闲裤配上一双系带短靴,简洁而又阳刚利落,让身材本就修长的他越发显得挺拔大气。
这样一个东方男子,哪怕是走在这金发碧眼帅哥穿行的异国街头里,也丝毫不显得逊色。难怪这么高回头率。
“你怎么知道他们看的不是你?”周熙远双手插在衣袋里,不以为意。
“我以前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也没什么人看我啊。”夏诗洛说着将围巾有弄紧了几分。
“谁让你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球。”周熙远也没看她,只是左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两声,遮住自己那已经在抑制的笑意。
夏诗洛愣了一愣,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后再加一身蓬蓬的羽绒外套,帽子围巾耳套再搭上一双绒绒厚厚的ugg,确实圆滚滚的,很像…一颗球。
尤其往他旁边一站,落差更是明显。
显然这样的落差周熙远也是发现了,她捉住了他眼里那戏谑的笑意,更是郁闷了,忍不住停下来,往他的皮靴愤愤地踩了一脚。
那双雪地靴自然是踩不疼他,可他还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蛮横动作给愣了好一会,然后心里更是好气又好笑,这女人,果然是给自己惯坏了,越来越恃宠生骄了。
“好了,真有这么冷吗?”他把她拉进怀里,用自己的手背暖了暖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轻笑一声,“真不知道你那几年在这里是怎么过的。”
他手上的温度传递过来,让她心里的那些小闷气也散去了不少,声音就软了下来,“一般冬天的时候都是derek负责出去买菜我负责做饭的,除了上学和打工,我都不出门的啊。”
话一出口,她就感觉抚在自己脸上的双手僵了一僵。
夏诗洛刚想说什么,就被周熙远扣住了右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然后仿佛若无其事般继续往前走。
他温暖厚实的手掌裹着她的手,一点一滴的热流似乎就这么暖烘烘地从指尖处流窜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忽然就觉得这样一路走下去其实也不错。
岁月一片静好。
“你想去哪里?”过了好久,看他似乎都没有什么目的地,夏诗洛才问道。
多伦多似乎他以前也来过,想必对那些什么电视塔,大瀑布,博物馆什么的都没有多大兴致,那他一大早把她拖起来,是想去哪里?
听到她的问题,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去你学校看看好不好,或者你以前住的地方其他什么别的,哪里都好,我想去看看。”
这句“我想去看看”让她怔了怔,然后心里顿时酸酸涨涨的。
原来他并不是想去哪里走走逛逛,只是想去那些她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其实他们两个甚少会提起在那四年间彼此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刻意避开的隐晦禁忌,只是觉得在一切安好的现状下,没有必要去提及那段留白的时光。
可今天除外。
夏诗洛先带他回到了她的母校,那所北美的知名学府在冬日里总有着别样的*与韵味。
并不是假期时段,所以偌大的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学生教授,可对这两张突然出现的东方面孔,也不觉得诧异,偶尔还会对他们致以善意的微笑。
周熙远牵着她的手,悠悠地在校园里散着步。听她说着湖边哪张椅子是她晨读时经常坐的,说着哪栋教学楼到哪栋教学楼之间其实有捷径可以走,说着她以前和derek一般都是去哪间图书馆自习,听她说其实华人有时候在这里的地位并不高,有次她受欺负了,连derek都忍受不了去和校方投诉了一笔…
然后她又带他走过她以前打工的便利店,实习的那间报社,唐人街常逛的市场,还巧遇了她以前某位t市的房东,他甚至和她一起回到了以前和derek合租的那间小公寓…
derek,derek。一路下来,她的唇边似乎总是绕不开这个名字。
他就这么一路被她领着,默默地听着她说,没有刻意制止过些什么。
能制止些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能否认那个人在那四年间对她的影响,既然他要了解她的那段过去,那当中必然也少不了他。
周熙远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可真正旧地重游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的心里原来还是这么…不舒服。
是的,没有愤怒或许也称不上嫉妒,只是不舒服。
他没有想到derek在那四年间扮演了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
或许他应该欣慰,起码在那四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里,还有一个人照顾着她,让她过的更容易一些。
可连周熙远自己都知道,他自己没有无私到那种境界。不管是那几年是谁陪着谁护着她。那个人都不是他周熙远
傍晚时分,湖滨区沿岸的步行走廊连绵数里,暮色辉映,更是一片柔软的迤逦。
两人静静地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休息,周熙远一手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远方queen's quay码头上乍起乍落的成群白鸽。
夏诗洛似乎有些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沉默,依靠在他的臂弯里,搂着他的腰。
“你又不高兴了?”刚才一路下来她实在有些抑制不住的感慨,所以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周熙远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把她搂进怀里,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了一句:“没有。”
听了他这句话她这才有些安心。
又是安静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又低低地问了一句,“如果可以重来一遍,你那时还会不会离开?”
其实周熙远向来都不喜欢问一些假设性的问题,可偏偏,对于这么一个答案,他真的是好奇了。
他的气息轻轻喷薄在她的睫毛上,痒痒麻麻的,她想了想,还是伏在他怀里点点头,“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成长的时间和空间的,不是吗?”
说罢之后也不等他回答,她就抬起头看他,笑得一脸甜美灿烂,“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变能干了吗?”
他没有生气,或许因为这个答案早在他意料中,可还是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吮住她的耳垂恨恨道:“我为了你的‘成长’可付了不少代价。”
听了他这句话,夏诗洛在他怀里没心没肺般笑得一颤一颤的,停了下来之后,就这么安静乖巧地依在他怀里,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熙远,谢谢你。”
周熙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里的怀抱又紧了紧。
算了,就这样吧。眼前的她,不已经都是他的了么?这样就够了。
“我以前总来这里拍照呢,这里夏天的风景可好了。”一会儿过后,夏诗洛又打破了沉默,声音柔柔软软的。她的摄影兴趣就是在这里开始培养起来的。
“是吗?”他微微一笑,“我比较喜欢这里的秋天。”
夏诗洛微微嘟嘴,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我最讨厌这里的秋天了。”
周熙远听了之后便笑了起来,胸腔在她耳际边隐隐颤动“我明白,因为秋天之后是你最不喜欢的冬天。”
她笑笑,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里的秋天。只因为多伦多的秋天,满城尽是一片枫红。处处枫叶飘飘,这个国家引以为傲的风华景致。在那样的时节里,她对他的思念仿佛就更为肆无忌惮,无孔不入。犹如那满城的枫叶一般,无处不在。
第二天便是adela的婚礼,可夏诗洛觉得,那才真正是冰雪世界里的一场纯粹属于爱情的浪漫盛典。
那样的一份感动,连教堂外沉沉的积雪都能消融。
她是入场的时候才知道,新郎是一位在车祸后右腿截肢的美籍男士。
adela是她刚去到多伦多时的第一位舍友,那位出生在蒙特利尔的女孩有着那个民族惯有的特性,热情奔放,美丽张扬。初初相识的时候,夏诗洛总是惊讶地看着每个星期乃至每日出现在adela身边的那些不同肤色的新鲜面孔,那时的她一直在笑着感叹她这疯狂爱闹定不下心来的性格,也直说是她要求太高。
可她到现在才惊觉,没有哪颗安定不下来的心,也没有什么无法企及的门槛要求。一切一切只是因为那个人还未出现。一旦出现了,那些世俗的所有,都抵不过一份爱。
易地而处,如今又有多少人能在这般情境下,能在白纱下有着她眼里那抹坚定而幸福的神色?
纯白的婚纱,圣洁的教堂。
看着新郎杵着拐杖从轮椅里缓缓地站起身,将那枚闪耀着光芒的婚戒庄重地套上好友的无名指,夏诗洛顷刻间就泪流满面,一手紧紧地拽着身边的周熙远。
他那时心里也是动容的,感觉到她的力道之后,也稳稳地回握住她,温暖而有力。
为什么总有人会将玫瑰钻石喻为爱情呢?
娇艳如玫瑰会也凋谢零落,坚硬如钻石也能被打磨切割。
可真正的爱,纵使平淡无华又怎样,那维系着彼此的纽带,却有着让世人最为叹服的坚韧。
其实周熙远的时间还是宝贵的,婚礼结束后的当天晚上,两人就马不停蹄地飞回了t市。
周熙远看着夏诗洛风尘仆仆带着疲倦的脸庞,不免还是有些心疼的,可这些日子就抛下了很多的工作他,实在也无暇顾及她了,只能一再叮嘱,要她乖乖待在家好好休息。
可夏诗洛觉得,回来之后最糟糕的不是旅途奔波的疲惫。更为折磨人的是那个字:闷。
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在公司明明就有一摊子事的时候却一个人呆在家里呢?所以她在回来的第二天便像个神仙一般的出现在了x公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