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听雨

27

    27

    回忆

    “明日大军开拔,沿途的接应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说话的时候,曲吟风偷看了采薇。

    “我只有一点奇怪,公子不在此处,为什么能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万事万物都在公子的掌控中,他人在千里之外,却将这一切都计算了。”

    含糊的回答着,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发号施令、主持大局的人是采薇,但是她不能说,也没有人想把这个秘密刺破,只有借口公子的命令,下面的人才会臣服,才会执行。

    他们又就一些细节做了讨论,直到天亮时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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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萍儿到底是公主的心腹,虽然王贤对她多有不满,到底还是不能发作。

    今天是长公主府发月钱的日子,王萍儿是公主的心腹仆人,自然要监督月钱的发放,根据这些仆人的日常表现,对他们的月钱做一些调整,或是增加,或是减少。

    这是个平静的日子,每一天都将这样度过,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也不会被记住。王萍儿就这样被史书记住了,因为她的一时好奇。

    翻看帐簿的时候,王萍儿发现这个月驸马在酒楼的开销是前几月的数倍,她虽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奴才,却对公主忠心耿耿,她也知道驸马和朝中同僚难免应酬交际,可是开销变多,怕是有些问题了。

    因为祖训,公主与驸马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如果驸马纳妾,公主也不会反对,可是王萍儿不能接受,她只是公主的奴才,不能接受任何人,就连驸马这半个主子也不能命令她。

    将帐簿草草看完,她寻个借口外出,打算刺探驸马的秘密。

    王贤与其他几个约好了时间,在酒楼包厢里面商讨奏章的事情。

    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熟悉他的王萍儿,很快就查出了他的下落。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幽若与鬼火不再痕迹地将消息散给王萍儿,王萍儿很快就找到了大驸马所在的那个房间,她伸手,要敲门,却被鬼火打晕。

    幽若将王萍儿放在驸马们的隔壁,鬼火又故意对店里的跑堂说道:“这位夫人身体不适。我们是她的远亲,将她暂时寄放,你们不许打扰。”

    谁会相信这两个人是王萍儿的亲戚?可是鬼火出手阔绰,收到三倍价钱的店主,自然也不想知道这三人的真正关系了。

    而且,这两个奇怪的人,虽然相貌古怪,却也是相貌不凡,若是他们将房间包下是为了对那个中年女子不轨,只怕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于是,他们三人住进房间,没有人胆敢打扰。

    这件事情是故意交给幽若与鬼火的。

    按照睚眦的算计,西域人的幽若与鬼火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相当惹人注目的,他们的相貌必定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和他们走在一起的女子相貌平凡,只会更被关注。

    为了京城局势的越加激化,也为了琰王得到更加大义的名份,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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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彬回到书房,看见一个奏本的复件。

    他不知道这奏本是谁放在这里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他有些好奇,取过,慢慢翻看。

    看完这奏本的复件,丁彬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这奏本到底是谁泄露给自己的,但是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奏本的内容,明天的朝会,丁彬一定会成为牺牲品,为了自己的地位,太子只怕会放弃丁彬。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已经知道了内容,丁彬也可以准备应对之辞。

    王贤还在为自己的字字珠玑才华横溢的奏章得意,那些话语句句犀利,直刺灵魂,却不知道敌人已经占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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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吃下御医给的药后,听雨渐渐睡下了。

    曼妙的花树,枝干吸着云霞,红似火白如雪,繁花似锦,花海深处,有女人和孩子的嬉笑声,这确实是人间,也是仙境。

    “你们跑得太快了,我都不能抓不住你们了。”

    孩子在花海中乱窜,抱怨着,紫色的眼睛,眼泪快要流出了。

    “九皇子,我们在这里!”

    “快来抓我呀!”

    “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呀。”

    ……

    女人们嬉笑着,引得孩子不知道已经追向谁,他小小的身躯在花海间乱走,惹得花枝乱颤。

    “爱妃,我们的皇儿真是天降麟儿,人间难得的绝品。”

    年过半百的皇帝对倚在身边的娇媚女人微笑,女人却笑而不答,只是看着在花丛中乱走的孩子,嘴角微动,勾出倾城的笑容。

    世人发明了许多赞美女人的词语,那些美貌的女子在华丽的词语中凝结成永恒,但是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人们才会知道语言有极限,美丽确实可以超越语言千百倍。

    有一种美丽,超出了语言的控制,直击灵魂深处,看见她的人,甚至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美丽的存在,这已经不是美丽了,那是天地的精华的结合,而她孕出的孩子,也完美的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甚至更加妖冶。

    孩子摔倒了,逗弄他或是陪伴他玩乐的宫女们立刻上前,围着他。

    母亲的眼睛是深蓝的,金色的睫毛和金色的头发都闪闪发光,是天上的太阳。孩子的眼睛却是罕见的深紫色,深褐黑色的睫毛只能让他的眼睛更加妖冶,这个孩子,虽然面容幼稚,却已经有了胜过母亲的风华绝代,只消等到他长大,便是一个倾国。

    就连手掌上因为不小心擦破而出现的血丝,也让人伸出怜惜之情。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这个年过半百以后才得到的幼子,也是怜爱无双。

    天下最得宠爱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是光华的中心,自然,也是敌人的憎恨之源。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毒箭,都不能将他们伤害,女人的美丽和高贵,孩子的天真与爱娇,让他们永远得到皇帝的宠溺和怜惜。

    曾经,九皇子被皇帝抱在怀中,观看歌舞,两边是无数女人的妒恨。

    初夏,为了取悦最爱的妃子和皇子,皇帝举办了与民同乐的焰火大会,那时候,夏妃正是得宠,她的孩子更是备受宠爱,华服锦衣,珠玉满身,也不能掩盖他们的绝世风华。

    虽然只是妃子,他们却坐在皇帝的身边,九皇子被皇帝抱在怀中,很是喜欢。

    皇帝太宠爱九皇子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九皇子和夏妃,皇后与太子坐在他身边,他却吝啬得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愿意施舍。

    当时的皇后柳菲身边是太子华以及太子的同母弟弟,他们的下侧才是入宫较早的平江夫人杨妃。

    杨妃身边自然是她的两个皇子,后宫权力之争,只看座位,也可以明白些许。

    升平夫人地位特别,虽不是很得宠爱,却也坐在了最得宠的光华夫人身边,而后才是朝阳夫人。她们的孩子也是陪在身侧。

    坐在第二层的是文武百官,他们的座次也是地位的证明。

    外戚大多嚣张,得宠的官员坐在前面,被遗忘甚至被冷落的官员们躲在角落里。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但那时候的宇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生存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面,他那尚未失去的孩子的天真,却被这个世界扭曲了。

    母亲教会他太多的殷勤与虚伪,他也在现实中习惯了这种殷勤的虚伪。

    可是那一夜的烟花确实很美,太灿烂了,于是,他开始迷恋着短暂却绚丽的魅力。

    幸福是夜空盛开的烟花,美丽得转瞬即逝,他已经明白天空有多高有多远,幸福是奢求,不能忘想拥有这么奢侈的东西。

    烟花燃尽,寂静的天空,无边的黑暗,才是真实。

    可是,烟花确实很美。

    明知道抓不住这份美丽,他还会依恋温暖的滋味。

    失去光明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在黑暗中寻找,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找,在心中描绘焰火的绚烂……

    “你喜欢烟花?”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听雨张开眼,看见了琦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美丽的烟花。”

    “你想看烟花吗?我可以为你准备,我——”

    琦年亲吻着他的头发,无限温柔。

    “刚才,你在梦中哭泣了,你的梦很痛苦,你的哭喊声让我害怕。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个怎样的梦,看着这样的你,我忍不住想要怜爱。”

    “是吗,你爱的是什么,剥去这张脸,没有了这身皮肤,你还会爱我吗?”

    转媚流波,听雨还没有从梦中醒来,他的声音也有些撕痛。

    “你很让人心痛,总会教人忍不住地怜爱。”

    琦年温柔的抚慰着,有些情愫已经萌芽。

    “我想为你做一点事情,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想看见你的笑容,只要看见你的开怀笑颜,我就满足了。”

    “可是莱特不喜欢焰火,我看过他的资料,他最恨焰火了。而且,他非常恨我,如果你为我准备焰火,他会非常生气的。”

    听雨是故意这样说的,他知道,太子对莱特早有不满,只是不能发作。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忧了。我到底是主子,他这个恶奴才,难道真的想要犯上!我说过,会给你焰火,我就一定会给你的!”

    琦年再一次的亲吻着听雨的额,安慰他,为他将被子盖好,这才离开。

    听雨没有睡着。

    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不能安眠。

    有声音敲打着窗户,他不免责怪宫女的粗心,竟然没有将窗户关好。

    但细细听后,听雨发现,这敲打的声音居然是很有规律的三长两短,他知道,这不是风。

    他走到窗边,看见了梦中才能相见的人,幽火。

    听雨也不愿意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幽火,他想抓自己的胳膊,但手还没有碰到胳膊,一直都爱怜他的身体的幽火已经抢过他的手,隔着窗户,拥抱着。

    听雨不会问为什么,他也不想知道这一切是梦还是真实,他依恋温暖,被熟悉的温度包住身体,已经足够了。

    他咬着幽火的嘴唇,直咬到口中都是血的腥气,也不愿意放开。

    幽火进入了。

    他们紧密的亲吻着,啃咬中,甚至不愿意松开抓着对方头发的手,津液自嘴角流出,他们却没有发现,只是亲吻着,疯狂抱在一起,想把另一个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

    拥抱的时候,连灵魂也会被填满,这样的满足,才是一直以来期待的满足。

    为了灵魂的满足而结合,不需要技巧也可以轻易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衣服是多余的,赤裸裸的相拥时刻,连最普通的爱抚都能转化为身体最深处的热度。

    呻吟自然地泄出,身体在怀抱中酥软,听雨只能将自己完全挂在幽火的身上,他已经没有力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了,过分的快热抓住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下体还没有得到爱抚就肿胀了,摇曳着,痛苦的呻吟着,最终全部溅在幽火的身上,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用这些液体制造小小情趣了,听雨只想坐在幽火的腿上,尽情享受充满的快感。

    幽火的每一次抽动,都会让听雨上下摇动,那里是快乐的源泉,流泻在里面的液体,因为分身的抽出,洒了出来,于是,送进去的时候,更加滑腻轻松了。

    “只有……这个……啊……你……呜……快乐……才会……哼……我……啊……”

    浓烈的情爱行为夺走了言语的理智,身体是着了火,无一处的不敏感,任何一个地方被碰到,都会激动,小小的搓揉也会引发灌满全身的热潮,最终转化为身体内侧羞涩的痉挛。

    “我会永远都爱着你,我只害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只是想到这样的也许,我就害怕的不能安眠,直到天亮,也不敢闭上眼。如果,你真的离开我,我将穷尽我的生命的寻找着你,永远的寻找着,永远不停止地寻找着。”

    这是他们的誓言,已经不需要再一次重复了,誓言留过心头,化为深深的爱恋与热度,倾注体内。

    贪婪的吞噬着彼此的欲望,不知节制的行为是快乐与毁灭的结合,听雨不愿意幽火退出,他一再求欢,刚刚出来,他便抱紧幽火,主动要求进入。

    不知节制的行为终于将他们的下体都打湿了,湿湿的下体还是贴在一起,听雨不要分开,他想要保持这个样子,一直到永恒……

    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也许是他们太过专注了,竟没有发现金色的眼睛的存在。

    莱特看着他们,他看见的是放荡的情欲和结合的快乐。

    紫色的眼睛妩媚得能够直接让男人的欲望膨胀,身体的结合带来噬骨销魂的声音,在幽火背上一再留下抓痕的手指,月夜下,反射着春夜的yin荡。

    莱特开始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了。

    不管是听雨还是赛亚瑟,能够得到他们的爱情的却不是莱特,因为爱情而热烈妩媚的脸,从来只在别人的怀中出现,于是,莱特更加痛恨了。

    莱特不是没有得到过,但是他得到的也只是玩偶般木然的身体,看见因为欲望而迷醉的眼睛,他的心中,更是怒气。

    男人的恨意也可以是单纯的,莱特恨幽火,因为赛亚瑟的被辜负,也因为幽火总能将他最想得到的人的心带走。

    一群母狮子只有一个雄狮,男人的恨,也可以单纯只是为了抢夺这个雄狮的地位。

    过分的热度吞噬了他的思考,清醒的时候,听雨也不觉得可耻。

    醒来时,幽火已经不见了,但残余在身上的痕迹,因为情爱而酥软的身体,微微有些暖意的被褥,都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昨夜的气味还没有消失,害怕分离的幽火,到底还是在这一切都不得不面对分别的时刻来临之前,离开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身上没有留下情爱的抓痕,是幽火的温柔,回想起自己的疯狂,听雨也有些羞愧。

    争斗

    为了证明曾经拥有,听雨的手指在幽火的身上留下了无数抓痕,肩上,背上,都是抓痕和咬伤。他知道,幽火会将这些伤痕留住,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会在幽火的身上找回伤痕。

    若是伤痕淡了,他在幽火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也会变淡?

    幽火待他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到听雨开始害怕了。

    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试探,听雨知道,机关算尽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付出的那些,不能弥补他的失去,为了一个也许根本不值得自己追求的东西付出那么多,真的应该吗?

    听雨知道,心在摇曳,在温情和仇恨中摇曳,而且,他也有些想要放弃了。

    可惜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想回头就能回头了,已然深陷泥沼,根本没有选择。

    苦笑间,听雨将身体埋在残余了幽火的气息的被褥中,他不想知道事实,因为已经不能回头了。

    ※ ※ ※     ※ ※ ※    ※ ※ ※     ※ ※ ※

    一夜未归的幽火回到房中,被睚眦嘲笑了。

    “你一夜未归,去哪里了?雨儿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他知道你竟敢乘他不在,私会小情人,只怕永无宁日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和人幽会,所以夜不归宿?”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问?你看你的脸上,还有抓痕,情人之间的情趣,便是给彼此一些痕迹,你这个露水情人真是狂烈,竟在你的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

    睚眦揶揄着。

    “难道你是忍耐不住,想要偷吃?我倒希望雨儿知道这件事情,毕竟雨儿只有一个,总是分享,也有些心不甘。”

    “你吃醋?真没想到,一直风度翩翩的九公子也会因为这种事情吃醋。”  幽火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我要补一下了,昨天晚上真是累人呀。”

    “我等着,真想看见你被雨儿赶出房间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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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已经成竹在胸的把位驸马进宫了。

    丁彬父子也是成竹在胸。

    皇宫看上去很平静,其实也很凶险,大风暴,一触即发。

    莱特的心情很不好,正如听雨所言,他最讨厌焰火。偏偏琦年一定要举办宴会,他更是不悦。但是他还是将愤怒收拢,脸上依旧是不变的笑容。

    水波一样,永恒的笑容,他迎接着几位大人们。

    丁家父子早就知道莱特是太子的掌控者,得到密报的当天,他们便向莱特求救,现在看见他,自然也是谦恭有加。

    八位驸马却不知道其中的事情,他们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西域人,看见他,也是爱理不理。

    大驸马作为众臣的代表,将一本奏本交给琦年,而早有准备的丁彬,也送上了一个奏本。

    王贤的奏本中历数丁彬的罪状,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但他们却不知道,丁彬也准备一个痛苦煽泪的奏本,针对王贤的奏本,句句回复,伤心催泪。

    看完这两个奏本,琦年也只能在心中说,丁彬果然厚颜无耻。

    但琦年不能当场发作,只好请几位大人退下,等待明天的结果。

    因为事情出乎自己的预料,王贤等人退出时愤愤不平,也有不少义愤之语。

    “几位大人,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事情很不顺心意?”

    丁彬小人得志,更加得意洋洋了。

    “其实呢,你们的奏本确实是才华横溢,所列罪状,也是条条切中中心,如果我不是昨天就得到了你们的奏本的副本,今天的我,已经被你们的奏本送进不知道什么地方了。但是,这一次,我赢了,我已经为自己辩驳了,你们,输定了!”

    谢鸿险些吐出脏言,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好了,我不会痛打落水狗的,我给你们一件东西,看完这件东西,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丁彬将奏本的副本取出,扔给他们。

    “这次可是天意了,连天都在帮助我,果然,我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你们就慢慢忙碌吧!我要回去庆祝了。”

    只看一眼,王贤便笑不出来了,他认识这字迹,这是——

    王贤的脸色甚至有些痛苦了,他将这奏本的副本扭成一团,拂袖而去。

    “输不起还要和我斗,真是可笑之极!”

    丁彬继续冷嘲热讽。

    “好了,几位大人们,不打扰你们了,我们父子这等十恶不赦的罪人,还要赴宴呢。”

    琦年看着两本奏本,很是头痛。

    八位驸马提到的丁家父子的罪证,琦年也都不陌生,无非是: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私刑逼供、屈打成招、目无尊上、肆意妄为,这些事情,任何一个权臣都会犯下,本就是“告诉乃论”,偏偏这八位驸马大玩文字游戏,罪名可轻可重,只看这话怎么说。

    加一分便是死罪,死无葬身之地的死罪;减一分却是无罪,闭门思过罚饷银的无罪,其间的分寸拿捏,也是一门学问。

    丁彬父子也是个中高手,他表面上自请有罪,实则避重就轻,将八位驸马的控诉变成宵小之徒的无耻诬蔑,甚至暗示八位驸马党同伐异,对太子摄政一事多有不满,其心当诛。

    琦年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是琦岳,有蒙族支持的琰王站在琦岳的阵营里,各地的将军,至少表面上支持的人也是琦岳,局势对琦年不利。

    在这种时刻,他不能处分丁家父子,丁家父子是他最可以倚仗的势力。

    丁彬也是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才会写出这样的自行请罪奏表。

    不能动丁彬,也不能动八位驸马,琦年再一次左右为难了。

    唯今之计,也只有勉强平衡他们的关系,待到大局定下,再行处分。

    莱特将两个奏本看了,他的目中无人再一次刺伤琦年。

    “果然,开始互咬了,这些人真是无聊,相互拉扯,最终只能渔翁得利。不过呢,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莱特分析着,使出了毒计。

    “八位驸马已经是一股势力了,我要在他们中间种下不和谐的种子,他们内杠,就不会凝成一股力量对付你,我不想除掉他们,他们的存在,可以平衡全局。丁家父子是无信小人,我要依靠驸马们的力量,监视他!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莱特有些偏心丁彬,但他的话不无道理。

    丁彬是人尽皆知的无信小人,琦年也是苦于手下无人,这才接受了他。如果局势对琦岳有利,这个小人一定会调转马头,用自己的性命交换琦岳许下的荣华富贵。

    八位驸马到底是忠于皇室的,他们深受皇恩,也是嫡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他们的支持,对琦年很重要。

    最终,琦年也明白了,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确实只能按照莱特的办法处理。

    琦年忙着准备宴会,为了博得听雨的欢笑,他确实已经不遗余力了。

    但即使这样,听雨也只是给了淡淡的笑容,仿佛不经意间绽开的花朵的笑容,教他心醉。

    琦年的心已经醉了,他看不见真实,只能看见听雨的笑容。

    ※ ※ ※     ※ ※ ※    ※ ※ ※     ※ ※ ※

    王贤太熟悉这奏本上的字迹了,王萍儿每个月做完帐,都会把账本交给公主过目,她的字喜欢连笔,微微右倾,这些习惯,王贤再熟悉不过了。

    王贤没有立刻回府,他到底是个公正之人,不愿意做出冤枉的事情,当下,他换了私服,开始暗访。

    奏章是在酒楼的包厢里面写成的,王贤返回酒楼,看见是驸马亲临,老板自然殷勤服务,有问必答。

    店小二也是一样的殷勤,战战兢兢地,生怕回答的时候有什么闪失,为老板惹来祸事。

    王贤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复。

    店小二的记忆都是极好的,加上昨天的那三个客人确实古怪,不能不让人记忆深刻。一对妙龄男女和一个很不友好的老姑婆走在一起,任何人看见他们,都不会在短期内忘记。

    “……当时有一个穿了翠绿衣衫的女子进来,大约四十余岁,很凶,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要别人唤她姑娘。也有一对男女追在她身后进入,这两个人长得却属上等,只是那脸色惨白,倒像是很久没有见阳光了……那个中年女子身体不适,这漂亮女人扶她上楼休息,男人则是向我要了个房间,就是驸马爷隔壁的那个屋子,他们付了三倍的房钱,要我们不去打扰……约是傍晚,那个妇人出来,离开了。这对男女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对,就是那个女人走后,驸马爷也退了房间,那个女人似乎早就知道驸马爷快要走了,抢在前面离开,真是个怪事。”

    依店小二的描述,王萍儿一直都在厢房里面,她在王贤回府前退房了。

    可是王贤也记得那一天,那一天,王萍儿是到了很晚的时候才回来的,她的样子有些慌张,语无伦次。

    此外,这件事情里,有两个相貌特别的人插进来,王贤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显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 ※ ※     ※ ※ ※    ※ ※ ※     ※ ※ ※

    “睚眦,你确实狠毒,居然会使用这样的办法挑拨驸马和丁家父子的关系,你——”

    睚眦笑得有些得意。

    “因为这是雨儿希望看见的局面,但是我也确实不知道雨儿心中想什么,明明事情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偏他就要这样处理。”

    “雨儿的心是脆弱的,他最是无情,也最是多情。”幽火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不能真正地从过去得到解脱。”

    “王萍儿那边呢?她会怎么样?”

    睚眦伸手,逗弄鸟儿。

    “她不会说话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出去,于是,这次的事情,将会成就一场冤狱。”

    “睚眦,我突然发现,你和你的女儿,确实有很多的相似。”

    听幽火提到“女儿”这个词语,睚眦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我一生中只有三件事是遗憾,两件事情与雨儿有关,还有一个遗憾就是她了。”

    ※ ※ ※     ※ ※ ※    ※ ※ ※     ※ ※ ※

    王萍儿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人解释她的事情,出了酒楼,她便被人打晕,醒来时,人在郊外,衣裙凌乱,身体酸痛,似乎还有血迹。

    她害怕,回到公主府,也什么都不敢说,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她要怎么见人!

    驸马要她去大厅,她在房间里不安了很久,到底还是迈出了沉重的第一步。

    难道说,驸马也知道这事情,打算将她这怀疑主子又不守贞节的奴才处置?

    “王萍儿,我待你也算是不薄了,往日你有些个差错,我也不追究,但是你,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有辱公主和我的面子!”

    王贤满面怒容,王萍儿不知所措,更加害怕了。

    “昨天的事情,你可有何解释?你若是真有什么苦处,只管说出,公主与我也是念旧情的人,不会为难于你。”

    “奴婢知道奴婢犯下大错,但是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主子们。”

    “住口,你居然说你做出这种事情是为了我和驸马!王萍儿,我真是看错你了!”  公主也怒了。

    “你平日里对下人刻薄,我念及你的忠心耿耿,一力维护,可是这一次,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你——”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也已经无颜见人,主子想怎么惩罚奴婢,奴婢都不会有怨言。”

    晨月公主是个宽厚之人,这次的事情,虽然让她愤怒,但只为这种事情就处死一个下人,也实在是有些严厉了。

    晨月公主于心不忍了。

    “夫君,我看她也是有苦衷的,还是不要再为难了,放她出府,这事情就此作罢。”

    “但是她助纣为虐,实在是罪无可恕,按律,这是死罪!”

    “驸马,我只是犯上,为什么会是死罪!我不明白!”

    “王萍儿,你已经供认不讳,为何又翻供!”

    王贤将丁斌处得到的奏本副本扔给她。

    王萍儿惊呼了,她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可是这本奏本她根本没有见过。

    “这怎么可能——”

    她跪在地上哭喊着。

    “公主,驸马,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东西,更不可能——我真的是冤枉的,我——”

    “那么,你刚刚承认了什么罪行?为什么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

    “驸马爷,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了。这是一个精心计划的圈套,我被人设计了,我已经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清白了。我——”

    “王萍儿,我问过酒楼的人,他们说,你是和一对相貌古怪的青年男女一起进入厢房的,你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说这被人冤枉的话?”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被他们弄晕,等我醒来,他们已经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再问你,你离开酒楼以后,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去那里?”

    王萍儿知道自己不能为自己辩解,但是她还是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解释了。

    王贤是个公道人,他也知道,这事情显然是个圈套,王萍儿只是一个牺牲品,只怕在那个暗中操控全局的眼中,他们也只是牺牲品,但是,就像王萍儿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王贤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王萍儿的话。

    王贤命人将王萍儿暂时关押,等候发落。

    王萍儿素来刻薄,这一次被关押,那些平素受了她的嚣张的奴婢们不免有些闲碎,污言秽语,说者图一时的痛快,听者却不能忍受。

    向来心高气傲,连驸马也只是她的半个主子的王萍儿怎么受得了这等侮辱,想及现今的被侮辱,又身陷诬陷不能辩驳,不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魄感。

    她做了一个决定,为自己的事情做一个结果……

    听到王萍儿自尽的消息,王贤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命令下人将王萍儿好好安葬,不许张扬,此事就此作罢。

    但是,王贤却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成就一场冤狱。

    ※ ※ ※     ※ ※ ※    ※ ※ ※     ※ ※ ※

    琦年最终还是做了最中庸的结果,平衡两边:

    八位驸马提及的当下臣子们的弊病,一针见血,故,命,满朝抄读,反省自己,日夜诵读,以正纲纪。

    丁彬父子,人无完人,瑕不掩瑜,罚他们抄写经文,闭门思过。

    三生之约

    本朝四位公主中的琳公主性格平缓,心如止水,喜好佛经,常年居住洗心庵。

    这一日,洗心庵来了位不速之客,拜访琳公主。

    皇家马车载着客人,这客人的到来,却在师太预料中。

    客人穿了件白衫,衣衫上有金线,明亮处可看见暗色花纹,料想也是个贵人。

    此人服饰简单中华气内敛,五官美丽近乎妖邪,却另有一番动人之姿,纤长的手指伴随纱巾的飘忽,他下车时,衣衫飘动,发丝微扬,紫目流光,转眸间,已然倾倒大片。

    “师太,我自来处来,见来见的人,还望师太通传。”

    “公主借住我处,施主若是要见,虽男女授受不起,但我也知施主是君子,我——”

    师太在前面引路,她看听雨的眼神很是特别,那种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让听雨有些害怕了,他知道,这个师太,不是寻常人。

    在琳公主的洗月小筑前,听雨施礼,感谢淡出红尘的师太。

    琳公主看见来人便也知道这是宫中的客人了,她与皇宫几乎断了往来,自然也不想看见皇宫的访客。

    “你是皇宫的富贵人,为何要见我这个淡出红尘之人?”

    “我自来出来,往去处去,琳公主不必介意,我只想与公主谈论佛经,并无他想。”

    “我是个庸俗之人,研读佛经,却没有任何领悟。公子,你若是真的要找一个人切磋佛经,不应该找我。”

    听雨却坐下了。

    “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速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万法在诸人性中,公主抛开红尘繁华,无方圆大小,无上下长短,无嗔无喜。诸佛虚空,自是智人。”

    琳公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此人已经在与自己谈论佛经了,连忙坐下,请客人饮茶。

    “佛祖本是太子,因念世人之苦,放弃繁华终成正果。公主也有佛祖仁慈,乃我朝之福。”

    听雨不急于切入主题,他知道,琳公主会被他说服的,所以,他不需要着急。

    “我佛无有定法,亦无有定法可说,法皆圣贤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我本凡女,不幸生在帝王家,至今看破红尘色相,却也不知道这世间的真幻。资质愚钝,不知道何时佛法才有小成,公子如此夸奖,确实夸张。”

    “我研读佛经不过数日,对佛家的修身养心之言,心有赞同,却不能言语。忆及往昔,更不知犯下几世业障,终得今日冤孽。身中十恶八邪,虽欲自净心却无佛土可净,万请公主教我解脱之法。”

    “心清静处自是佛土,公子有大智慧,又怎么可能不能参悟这小小玄机?”  琳公主复拜。

    “公子来意不明,我虽自认心无尘念,却也难保心无尘埃,恐怕不能抵挡公子的天花乱坠。”

    “我以为公主参佛,已经悟得大智慧,寻得净土,如今看来,公主也是智慧浅薄,自欺欺人。”

    听雨知道琳公主是个平和之人,与世无争,他也本不想将这个人卷进尘间劫难,但是尘世的无情伤痛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的心也不能恢复心生白莲的纯净,自然也不得不将别人卷进俗世浊流。

    “公主,皇上归天。两位皇子为了皇位,手足相残,更引得生灵涂炭。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想看见这些无谓的牺牲,我希望,这一场狂风暴雨不要伤及太多黎民百姓。我也知道,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虽明白天下苍生的无辜,却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公主应该还是爱着你的三位姐妹的。”

    说到这里,听雨长叹一口气,琳公主不敢怠慢,只是静寂等待。

    “玳公主前往边关,想要得到一点自由,但是太子却派人杀死她的未婚夫君,断送了她的姻缘。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自然是得到一个疼爱她怜惜她的夫君,琳公主因情顿悟,这世间种种,又何尝不是情字?玳公主的恨,想必琳公主也能理会。玥公主虽性格蛮横,却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因为她的事情,整个京城笼罩在血雨腥风中,人人自危,自顾无瑕。琮公主最是可怜,因为不能说的原因,她变得痴痴傻傻,御医不敢治,只能将她软禁,不见天日,这些事情,公主一定也早就知道了。”

    “这些事情我确实早早知晓,只是,我已不问世事,何况,这些事情,就算我有心,也是无力回天,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修行顿悟积德,佛家讲求这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也。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乃是我佛割肉饲鹰之本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公主虽是女子,可这天下也是你的天下,难道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待到天下流民成灾,公主还能紧闭庵门低颂佛经吗?你在这里为亡灵超度,那一边,已经饿殍满地!”

    “公子之言字字珠玑,无奈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本回天无力,公子又为何与我浪费口舌?”  琳公主沉痛地说着,她的言辞也有了责备之意。

    “公子在两位皇子面前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是你有心周旋,或许可以消弭兵祸。救万民于水火中,只需公子一人,或许就可以达成。公子又为何非要强人所难?”

    “假如我可以将他们度化,我自然会将他们度化,可是我无能为力。而且,我度化了天下人,又有谁能度化我?”

    听雨的落寞印在琳公主的心中,琳公主想要叫住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走出洗月小筑,他也不急着离开,他想向慧心师太讨教几句。

    慧心师太请他坐下。

    “我听闻,第一希有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那么,又有何所以谓为我相?”

    “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无相,即见如来。”  慧心师太言语安详,窥见了他内心世界的痛苦。

    “施主之心,看似残忍,实则仁慈,何苦自毁自身!”

    “因为执念,我又不能放开的执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法精妙,当作不生法相,施主悟性极佳,又怎么会勘不破世间各相?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知一切法无我。”

    “佛语:我不入地狱,谁人入地狱。师太久在方外,自然不会明白我的执著。我只是一个凡人,不能挣脱凡俗杂念,我——”

    “天下苍生皆因你一念之差而涂炭,施主,难道你就不能看见你即将造下的杀孽!”

    “万事有果必有因,我造杀业,但谁人是我的因?师太参破死生,想必也知道前世今生。我本善良,而今堕入地狱,又是何世之果?苍生蒙难,苍生也只是还我欠疚!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这一切是报应。”

    “施主,邪人已经自食恶果,施主为何迁怒天下苍生?施主,你本是天上星辰,不幸尘劫色相——”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回到天上!做个凡人又有何不可!沉湎色相我也是心甘情愿!我早就跳出生老病死,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生!师太,你既知我前世,也知我今生念想,你不应该阻止我。”

    “为何会这样,东君。你本天上星辰,因你一笑,我顽木得道,今生人身,我托身比丘尼,也只是希望可以被度化。妄求人世情爱之苦,我已尝尽,眼看东君痴心深植,我……”

    “前世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想起了,你也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度化了你的前生,你的今生,只要做好那件事情,也算是了结三生。”

    听雨的话是决绝的,师太也没有挽留,她低宣一声佛号,叹息道。

    “原以为今生会得到你的度化,想不到,东皇之子竟为这人间的情爱断了仙缘,万千风情只化作乱世血雨。只是,这样的纠缠,真的能够生生世世吗?东君,你的心中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幻梦。”

    听雨离开,慧心师太刚刚举茶,尚未饮用,琳公主求见。

    “师太,求你为我剃度,我愿断了尘缘,皈依我佛。”

    “公主,你尘缘未尽,今生与我佛无缘,你还是断了身入佛门的念头吧。”  慧心师太无奈地拒绝了琳公主。

    “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心静佛自在,何苦执于处所?”

    “可是——”

    慧心师太低宣佛号,琳公主只好退出,心中也是更加迷惑。

    ※ ※ ※     ※ ※ ※    ※ ※ ※     ※ ※ ※

    马车摇曳,听雨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记忆也以此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做!”

    那一次,东皇没有生气,只是无声地叹息着,哀怜着。

    世间万物,本是规律,但是,也有散人不愿受此约束,于是就有了不死族。

    不死族是散人们与人间的情爱之果,他们确实不同凡响,也有自己的骄傲。

    前世的他,是东君,为了一个不死族的微弱声音,下了凡间。

    东君记得那一天,那一天是赛亚瑟十五岁的生日,赛亚瑟的身体很弱,那时候,几欲毙命,东君本不想过问,却被他的执念动摇,于是留下了他的性命,于是一直看着他。

    东君时常附在赛亚瑟身上,借用他的身体,享受人间情感。他时常享受情爱之事,却直到遇上赛亚瑟,才知道情爱之欲的本源是什么,才开始想要真正的得到一些东西。

    赛亚瑟的身体不能永恒,他死后,东君回归离恨天,心中的波澜却不能平复。

    他想真正经历人间的情爱,东皇虽然不悦,但还是给了一场赌约。

    “我成全你,我会为你安排转世人间,也会欺骗幽火,让他相信你就是赛亚瑟的转世。你可以享受一世情爱,如果那些人爱恋你,因为你是你,我也就不再管你了。但是,假如幽火真正爱恋的人是赛亚瑟而不是你,我会将你带回,我要断了你的情欲之念!”

    东君知道,转世投胎也是虚妄之言,赛亚瑟可以活下来,因为东君借给他力量,当力量耗尽,他也只能化为尘埃。

    所以,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这一切都源于他与东皇的赌约。

    东皇一直在看着他,虽然,东皇无意人间,也很久不插手人间了,但为了他,却一直在人间游荡。

    听雨知道,东皇言出必行,若是幽火不能通过他的考验,东皇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情缘斩断。

    听雨相信幽火,也希望幽火不要辜负他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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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开拔已经两天了,但这队伍里,也是充满矛盾的。

    蒙族可汗的五千骑兵是交给蒙族勇士哲别哥伦指挥的。哥伦是蒙族的英雄,虽年纪不过三十有余,却也已经立下大小战功百余件。

    他效忠的是可汗与琰王。

    蒙族崇尚英雄,哥伦是英雄,虽然他不是很英俊,但是尚未娶妻的他还是被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女孩子们追求着。

    琰王对玳公主一直友善,也许是因为心中愧疚,玳公主知道他的温柔,但到底是男女有别,有些话,实在是不能说。

    “七皇叔,我知道你待我们姐妹好,你也请放心,我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自寻短见。”

    “这样自然是最好了,若是你有喜欢之人,只管向我提,不管那人什么身份,只要是真心爱你的,我一定帮助你们,成全你们的姻缘。”

    琰王温和劝慰着,也是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

    “身在皇家本就少了太多的自由,我不想看见你们的痛苦。”

    “谢皇叔。”

    玳公主转身,看见哥伦候在外面,忙对琰王道。

    “皇叔,将军似乎有军机要事要与皇叔交谈,我是个不问政事的女子,先行告退了。”

    琰王也不挽留,他与哥伦确实要说一些不能被人听见的话。

    “王子,骑兵们都想看见王子。王子在中原受了委屈,我们这些人心中愤怒,很想——”

    “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中原皇族的一个逍遥王爷,这一点,彼此心中都很明白。就说这次的联军,为什么我被放在这个位子,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我争夺皇位!”

    “王子——”

    琰王阻止了,这时候采薇进入,向他们报告京城的消息。

    采薇汇报的时候,琰王有了好奇。

    采薇是个奇怪的存在,她似乎不仅仅是九公子的心腹,因为,很多事情的处理上,残荷白云轩夫妻都是听从采薇的调度,而且,她指挥的时候,大气镇定,完全不是个婢女。

    “采薇,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爷,我是公子最信任的人,就像王爷是公子最在意的亲人。”

    采薇微笑着,将话题轻轻转过。

    “是吗,但我总觉得你和睚眦的关系不一般,和宇的关系更是不同寻常。”

    采薇却转身,回帐,将披风取出。

    “王爷,入夜的时候天气有些凉,你可要保重。公子已经传来消息,不日便会有大变化,王爷这几日须屏息凝视,局势马上就要变化了。”

    “采薇,我对你一直有疑问,但我害怕我猜中了答案,我应该问吗?”

    “王爷已经猜中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有许多事情,只能一直放在心中。不论什么时候,将秘密藏在心中,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突然觉得你和一个人很像,不是相貌上的相似,是行为思考上的相似,你们太像了。”

    “看来琰王殿下真的已经猜中了。王爷,水落石自然出,等时机成熟,我也会将我的一切秘密说出。待到那一天,王爷已经不是王爷,采薇也不是采薇了。”

    采薇笑得神秘,琰王也笑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女人可以为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陪伴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采薇,你是聪明的女人,偏偏也堕入了魔障。”

    “情之为物,若能言明,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感了。”

    采薇要走,琰王也不留她,只是哥伦的眼睛一直追着她的背影,看了也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