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好汉儿

第十章 沧州道赤子拦路 山神庙林冲杀人

    暮秋时节,北方的天气已经一日凉似一日,天光也早早的敛去,石赞此时正行走在去沧州的路上,当然准确的说是他胯下的战马正走在去沧州的路上。

    眼见天光已暗,却还不见村镇,石赞便策马疾行,希望能在彻底黑暗前赶上个投宿的去处。

    都说望山跑死马,奔驰了这么久,可视野中那远山黛影却总也不见变化,直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焦急来。注意到自己情绪的变化,石赞便只好分神去想其他事情。

    自然而然,石赞想起了瓦官寺大比武之后的情景,当时张教头忐忑的来找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却是:“赞哥儿觉得我家雪莲如何?”

    尚未反应过来的石赞自然回答:“林娘子甚好。”

    接下来张教头又问道:“那赞哥是否愿意和小女接枝连理?”

    石赞却是听得愣住了,实在不知这张教头搞什么飞机,莫不是再向他祖上那个猛张飞学习,竟弄那些没头脑的。

    张教头见石赞不答,又自说道:“林冲配去沧州时却是将雪莲写了休书的,我也是不忍女儿以后无依无靠的,这些日子相随,便觉赞哥将来必是有大出息的,因此希望能将雪莲托付给你!”

    石赞见张教头言辞恳切,却也是能够理解的,便问道:“教头心情我能理解,然教头却是忘了当初为何要逃离东京了吗?”也不待张教头回答,石赞续道:“林娘子性子贞烈,教头莫要好心办了坏事,况且林冲将来必然能够脱身,到时自会回来与林娘子团圆,教头何必性急。”

    石赞的一番话让张教头暂时打消了念头,可是石赞却不禁思量起来,如今已快十月,风雪山神庙事件应该就要发生了,到底是任其去梁山呢,还是将其收入麾下呢,若说武艺,林冲绝对有价值,但是其性格中的很多东西都让石赞不喜,所以石赞十分犹豫。不过最后石赞还是决定将林冲收入瓦官寺,原因就是石赞发现自己又是陷入了惯性思维中,其实林冲在经历了一系列迫害之后确实有变化,在石赞的印象中,后来的林冲性子很沉稳、志气也很坚定,石赞想做一个优秀的上位者,那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过去而否定他的将来呢,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后,石赞便决定亲自走一遭,将林冲带回瓦官寺。

    其实这一行不只是要去沧州那么简单,临行之前派去蓟州寻找石秀的士卒赶回了瓦官寺,竟是没能找到,所以石赞觉得接了林冲之后便去蓟州,这样也更容易躲开沧州城的盘查,等过段时间再转回来,过关要相对容易许多。

    石赞又疾行了二十里,见前面出现一片密林,心中不禁暗思:莫不是要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吗?当然石赞心中所想的杀人者自然是他自己了。正是艺高人胆大,石赞也不让马儿减速,便冲进了林中。直进半里,果见前面立着一道人影,瞧不清楚面貌,身形却甚高壮,隐约间看出其打扮甚是古怪,似是没有头发,石赞心中暗忖:莫不是个和尚,难道沧州的寺庙便是这般化缘的不成!

    因为心下好奇,石赞便不曾策马冲过去,反而拉缰停了马,然后便静坐马上只等对方说话,不知为何,对方竟也不开口,二人就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过了良久,大概一壶水也烧得滚烫了,那人才磕磕绊绊的似是边想边说道:“很远的......地方......才能歇宿,我母亲......病了......要吃药,你得给我些钱,我也让你到我家住一晚。”

    石赞听了倒是好笑,对这人便也没了恶感,虽然拦路要钱不光彩,但是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只要不伤无辜之人,嗯,就像自己的瓦官寺,那么也不是十恶不赦的,而且听其说话,便可知这是个赤子啊,赤子难得!

    石赞笑笑,便问:“你要多少银钱?”

    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一个声音才道:“五两。”

    石赞便下马去包裹中翻找,见散碎银钱不够五两,便捡了只十两的银铤递给他,说:“没有五两的,便给你只十两的罢。那人一愣,道:“那你且在我家住上两晚。”

    石赞哈哈大笑,道:“事急,且回来再住。”又问起对方是何姓名,家在哪里,那人一一回答了。这人叫石野,今年尚只一十八岁,家就在林侧一道小丘上。另外石赞猜测的也不算错,不久前他还真是附近的一个寺庙普照寺里的和尚,此时还仍是短发,拳脚也是寺里一个老和尚教的,后来老和尚死了,他母亲又生病,便还俗回来照顾老娘。

    石赞问起他为何要如此晚还来林中,石野说他是听到马蹄声才来的,如此远的距离竟能听到马蹄声唬得石赞心里嘀咕起来:莫不是练成了佛家的那什么天耳通不成!

    随着石野到了他家,只见一围篱笆墙圈着两间草房,院中有个石碾,院后身似是还有个小菜园,石赞将马拴好,因石野母亲早已歇下便不去打扰,随石野进了其中一间草屋安顿。

    石野已知石赞姓名,见也是姓石,便以本家哥哥相呼。

    许是有了银钱为母亲医病,心里高兴,慢慢的话也多起来,石赞得知此地属景州辖,离沧州已经不远,百多里路,马快不需要两日便到,又听他说明日便要带母亲去县城医病,石赞知道此处离县城还很远,思量着便问:“可有马车?”石野道:“没有。”石赞又问:“老母病弱,如何赶路?”石野道:“背去便是。”石赞便道:“背负不易,又恐老母颠簸,明日我与你一起赶路,只需一块门板,便可将老母安稳抬去城里。”石野甚是感激,便又来下拜道:“哥哥恩情,只盼来日能有报答之时。”石赞扶起。

    见天色已晚,明日又需赶路,二人便各自歇下。第二天天明便起,稍作洗漱,喝了些粥,二人便抬着石野老母上路,石赞的马匹甚通人性,只跟在后面慢行。

    行了半日的路程,三人一马到了东光县城,又去打听了最好的医馆,便将石野母亲送去医治。石赞考虑到石野回程时自己不能在随行,老母恐怕受不得颠簸,便去为其买了一辆牛车代步,石野及石野母亲自是感激万分。

    石赞见诸事都已经妥当,又恐林冲那里夜长梦多,便向石野母子告辞,又拿出两个十两一只的银铤对石野道:“且好生照料你母亲,待我办妥了事情回转,便带你与老母一同去享福。”石野道:“愿哥哥一路顺行,早去早回。”

    石赞便一路快马往沧州赶去,中间又歇息一晚,第二日路上经过了柴进庄上,石赞也无心去拜会,此时石赞虽已有了瓦官寺一片基业,但是最多也还只在乡里传名,在江湖上却仍没有什么名望,与宋江、柴进、晁盖等自是不能相比,石赞也不心急,还有许多时间足够自己经营,石赞也不想自己阵营里良莠不齐,一个势力要想健康发展,内部可以有良性竞争,但一定要抱团,所以石赞的原则是宁缺毋滥,自然也就不会太看上那种戾气浓、杀性重的。

    当天石赞也未进沧州城,而是直接奔去城东十五里外去寻到那处大军草料场,因沿路而行,便从西面过来,路上便进了一处市井,石赞借着饮食时便与酒店主家打听,知道了这里离着草料场只有二里多路程,便策马去看了草料场情况,见尚未有遭过火,便又回了之前的集镇,两处距离很近,若是草料场火起,便也能望见,到时自去山神庙就可,于是安心在小客店上住下。

    时间不觉便过去五七日,天气竟下起雪来,又是北风,直教人觉得肉寒骨冷,石赞便每日只在店内烫酒吃肉,此时酒水甚是清淡,石赞便不觉喝得多了,只让店主是又喜又忧。这一日,便见一人推门而入,身后伴着一股脑儿的风雪,虽头上毡笠子遮住了面貌,但见肩上扛着一杆花枪,枪上又挂着个大大的酒葫芦,石赞便知这就是林冲了。

    果然,随后林冲与店主就是一番对话,店家便请林冲入座,又去烫了酒,上了肉食。期间林冲多看了几眼石赞,许是见石赞姿容甚是不凡,又酒量宽宏,想要结交,但又觉自己如今是罪囚之身,便未轻动。

    饮食完毕,林冲又向店家买了些肉食并一葫芦酒,迎着风雪而去。

    石赞自忖:今晚便不能安歇了。于是让店家多备些酒肉干粮,一并算了房钱,便牵马先去了一里外的山神庙等候。石赞将马牵到了庙后避风处,自己又进了庙里,只见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上一个帮职的判官,一个服侍的小鬼,其他却无,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石赞便听得庙门外传来一人脚步声。

    林冲见大雪压塌了草厅,雪夜里竟没法安睡,大觉晦气,想到半里处有座古庙,便来投宿。不成想刚入了庙门,便见庙堂上已歇着一人,正是日间酒店里那位大肚酒客。石赞见林冲已进了庙内却又迟疑,便道:“也不叨扰,自去安顿便是。”

    林冲便去殿侧乱纸堆里安了被铺,又取下毡笠,抖净了雪,也靠在墙上,默默拿出冷酒并肉食慢吃,心下也不知在思量什么。而石赞则挪了大石倚住庙门,后又回去坐下,也不再开言。

    时间便在如此静谧中流过,不多久,便有哔哔啵啵的爆响声传入殿内,又有赤光映得庙内忽闪忽闪,林冲急跳起身来,就那门缝里看出去,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北风里刮刮杂杂的烧着。林冲大急,便回身取花枪要去救火,这时正听得几句笑谈声,又有三双脚步声响起,径向着山庙而来,但因庙门已被石赞用大石倚住,推不开,三人便只好就门外庙檐下说话。

    石赞听到说的正是张教头一家出走,高衙内相思成疾,高俅为解高衙内愁苦,便派陆谦和富安来杀林冲,而陆、富有勾结了差拨,三人设了好一条毒计来害林冲。

    这边石赞听得津津有味,那边林冲却是目眦欲裂,便推了大石,拽开庙门,奔了出去,大喝一声:“恶贼那里去!”

    三人一见竟是林冲,一时吓得面无人色,林冲却是一枪先向差拨搠去,差拨一声惨叫便即倒地,还把陆谦也绊倒,富安跑出几步,便被林冲追上,也向着后心处一枪搠死。

    林冲返身时,那陆谦也才站起,尚未得跑,便被林冲抓住,丢翻在雪地里,陆谦竟是一时爬不起身,林冲只觉杀死必不解恨,便丢了花枪,取出尖刀,又用脚踢翻踏住陆谦胸口,在身上乱割,只大骂:“恶贼,我与你新无冤仇,旧有交情,如何就这般害我!且吃我一刀。”便又把尖刀向心窝里一剜,断了陆谦的生机。连杀了三人,林冲心中怒火稍减,直到此时才想起庙堂上还有一人,便转身去看。

    石赞一直站在庙门口看着,此时见林冲望来,也不说话,只静等着林冲作为。许是觉得石赞不好惹,又许是不愿伤害无辜,良久,林冲开口道:“不瞒客人,我本是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因恶了高俅那厮,被陷害刺配了沧州,刚也听得这三个泼贼却是被高俅那厮使来害我的,若是不杀必复来害。”停了停,又道:“客人可有何话?”然后便静静盯着石赞。

    石赞也盯着林冲,看了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林冲见石赞大笑,又有此问,倒是意外,答道:“不知。”

    石赞道:“我却是郓州瓦岗山的石赞,今年三月曾与花和尚鲁智深、九纹龙史进结义,今年六月去东京探望智深时却知他一路护你来沧州,后来又见到你泰山张教头,知高衙内尚不死心,未免你家人受迫害,便接了去,如今你家娘子和泰山便在我瓦官寺安身。今来沧州却是正要接你去相会。”

    林冲听罢,心中激动,便俯身来拜,道:“不想正是恩公,请受林冲一拜。”

    石赞忙扶起:“自家兄弟,何须如此。”

    二人相扶又进了庙内,石赞道:“如今教头真杀了人,草料场也被焚烧,沧州城必然缉捕,南去关卡甚多;我今还欲去蓟州寻兄长石秀一同到瓦岗山,教头不若同去,月余必回,到时沧州城缉捕必然松弛。”

    林冲对石赞甚是感激,哪有不应,两人便连夜收拾上路,石赞自是为林冲也买了一匹健马代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