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走火(高干)

9

    9

    ☆、冬至(四)

    冬至(四)

    听了宋医生的意见,让易以琴留在家里帮着cāo办易震北的婚礼,易凉独自回了h城,到飞鸢的时候也早已过了打卡的时间。

    “肖总。”敲了敲肖宇办公室的门,听着门后的应答推门而入,易凉坐在他对面等着他的数落。

    倒没有想象中的斥责,肖宇反而笑了笑,放了手里的笔看向她,“我在想是不是我找你来飞鸢的时机不对,好像一直赶上你有事。”

    以为他话中之意是在批评她的不尽责,易凉也没找借口,“是我怠慢了工作。”

    “停停,我找你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事的,我当初找你来飞鸢自然是看重你的能力,你要的擂台我也都给你设好了,所以千万别和我提什么引咎辞职。”虽和她并未深识,但从策划部最近的工作状态就可看出她的能力,有功有过他也不想多追究什么,“前一阵子的事就当你来公司的适应期,我不希望你接下来还是那时候的状态,其他部门的总监可一直对你有意见呢。”

    “肖总……”

    “怎么?”

    犹豫着还是说了出口,“我可能还得玩忽职守一阵子。”

    挑眉看着她,肖宇有点好奇她还能有什么事。

    “我要准备我父亲的婚礼,虽然是再婚,但我想亲自帮他cāo办一切。”看向肖宇的眸子黯了黯,“如果引起公司上下员工不满的话,肖总要扣我工资或者开除我都可以。”

    管理层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还能安然无事,对于下属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影响,肖宇若不对她有所惩罚难以服众。

    “我会和财务说,你这个月的工资不用领了。”

    “谢谢肖总。”

    “可别,你以后好好给我做事就好。如果全公司的人都像你这样看我扣工资还道谢,那我就不用愁了。”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肖宇随即又正色道,“回去工作吧,反正这段时间你也没工资拿了,上班或者回家都你自己安排。”

    又道了一次谢,易凉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办公室。

    才进策划部的门,一大群人就团团围上来,肖宇要处分易凉的事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问又怕不该问。终究还是钱晨开了口,拨开同事走到易凉身边,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易姐,肖总没把你怎么样吧?”

    一句话顿时让大家三言两语地嘲笑起他来,不愧是掉线王钱晨,好好一个问题能被他问成这样。

    扬了嘴角,易凉双手在后撑着办公桌清咳了几声,“肖总扣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以后吃不起饭的时候你们大家伙儿可得接济我。”

    “以后你的三餐我全包了。”易凉的一句玩笑话却被钱晨当了真,灼灼的目光看着她倒像是真要当起她的长期饭票一般。

    “你就拉倒吧,再怎么人家还有男朋友,哪儿轮到你。”一旁的小孙拍了钱晨的脑袋朝他使着眼色。

    不打算和大家继续唠嗑,易凉拍着钱晨的肩起身,“行了,我们再扎堆在这里唠嗑肖总非把我开除了不可。”

    办公桌上是几天前还未收进冰箱的巧克力,易凉看着一怔,打开盒子见到的不再是之前四方的模样。公司这几天已经开了空调,室内的温度足以让它们一块块化得软趴趴。

    伸手去拿,却在手指上厚厚粘了一层,底部的字也早已在化了又凝固的过程中消失不见,易凉放手,唯有清晰的指纹留在那块巧克力上。苦笑着坐下,易凉不禁在想,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署名?忆良,终归于易凉。

    翻出祁南的号码久久未按下,当初为了防止易以琴起疑,她手机里的备注从“阿南”换成了他的名字,陌生疏远。

    “你好。”

    直到祁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易凉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拨出了那个号码。拉回思绪,她努力用最正常的声音面对他,“你好,我是易凉。”

    “嗯,我知道。”

    “麻烦祁总告诉我贵公司撤回广告授权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嘈杂一瞬间转为安静,祁南的声音毫无干扰地传来,“易凉,我之前说过,你如果能想得起来就给我广告,如果想不起来我也不勉强你。现在,我不想让‘忆良’上市了,广告的事也就当是我们公司违约好了。”

    原来只是他不想了,易凉只觉得心里一阵空,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听到的是什么回答,但如今得到的答案却像是一把利刃,把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都毫不留情地斩断。不自觉苦笑起来,易凉合上盖子开了口,“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完全公式化的对话,祁南倒也配合着她,“好。”

    挂断电话,易凉拿起盒子往垃圾桶里扔,手指正要松开又倏然捏紧。转身往角落的小冰箱走去,把里面的饮料一一拿出摆在一边腾出空位,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盒子却已然在冰箱里放好。

    就算当成一个念想好了,姑姑永远发现不了的秘密。

    ********

    “何特助,我这几天的预约都取消。”

    “可是祁总……”

    “闻成明天就要回来了,你也可以把工作都交接给他,又什么事让他自己想办法搞定。”祁南说完就拿了东西离开,浑然不顾办公桌后纸笔掉了一地的何婷。

    既已知道原因,他就不会再坐以待毙,祁南开着车径直去了s市易凉家。

    家里只剩易以琴一人,开门的时候手上还是大红的喜帖。

    “姑姑好。”礼貌地问好,祁南安分地在门外站着。

    从未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易以琴的视线往他身后打探着,一言未发。

    “是我自己来的,易凉并不知情。”

    伸手就要把门关上,却被祁南卡在门缝里的手制止,易以琴听见他的吃痛声也松了手,拿着请帖转身往屋里走去,留他扶着门框站在外面。

    好像并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他了,祁南浅浅扬了嘴角只觉得自己解开这个结的希望大增,跟在易以琴身后就进了门,“姑姑,我今天来找您是为了和您谈谈易凉的事。”

    专心照着宾客名单写请柬,易以琴对他没有丝毫理会。

    “易凉并没有失忆。”说完只见她手一颤,清秀的字末尾添了长长一条线,触目惊心。祁南看她把请柬扔到一旁端正坐好继续说着,“我知道姑姑并不喜欢我,并且姑姑不喜欢我的原因我也清楚。我们都把易凉看成自己极为重要的人,所以您为了保护她而让她离开我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您对我其实没有丝毫的了解。”

    停了笔看向祁南,只一眼她又转回头去。

    “我父亲的事并不会在我身上重蹈覆辙,姑姑,我今天来找您并没打算让您立即同意我和易凉的交往,只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能够给她幸福。”

    依旧低着头,祁南见她没有反应忽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门适时打开,易震北和封林婉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门口。

    诧异地看着屋里坐着的人,封林婉最先反应过来,放了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你是祁南吧?”

    起身点了头,祁南却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根据易凉大学里的絮絮叨叨他也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您好。”

    “好像变帅了嘛,丫丫以前的电脑桌面还是你呢。”封林婉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大学期间的易凉,如今见着真人倒也有些好奇,“你现在……”

    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祁南礼貌地笑了笑,“我在等易凉。”

    会意地笑了笑,封林婉侧身对易震北低声说着话,“是丫丫喜欢了好久的人呢,你们好好聊聊,我去做饭。”

    却不似封林婉的和善,易震北在听到祁南的名字时就皱了眉,记忆虽远,但他眉眼之间与祁向远的相似依然熟悉得很。不愿他在易以琴面前多呆一秒,易震北沉了脸看向祁南,“和我去书房。”

    颔首跟着进了书房,祁南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

    “你的父亲是祁向远?”

    “是。”

    “以后别再来找易凉或者我们易家任何一个人。”多年前的事噩梦般一直在他身边,而易震北不想冒这个险让易以琴再受刺激。

    “您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不行。”祁南直视他微怒的眼神继续说着,“我知道我父亲对姑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请您别因为这个原因就否定我。”

    商场多年,易震北看人的眼力也已磨练出来,“你拿什么来让我相信?”

    “我能不靠家里的关系自己把公司办成现在的规模,自然也能不受家里的干扰迎娶我爱的人。而现在,我这边都已准备就绪,易凉在等你们的答案。”把所有的自信展现在易震北面前,祁南心里却虚得不行,他可以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却唯独左右不了易凉家人的想法,而这些对他都太重要。

    “小易最近为什么没有提过你?”若两人真的定了终身,易凉早该言谈之间透露点信息。

    见易震北松了口,祁南也如释重负,把最近发生的事拣了重点告诉他。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诧异地看向易震北,祁南话语卡在喉间。起身离开书房,易震北在出门的时候轻轻叹了气。若他现在阻挠两人,又和当年的祁鹤年有什么区别。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作者有话要说:

    ☆、融雪(一)

    就如广告撤回一样,祁南也撤回了对易凉的所有联系。本该觉得如释重负,不用再让汤阳继续假扮她的男朋友,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什么时候露了马脚,以至于渐渐地她都开始忘记自己该是个失忆的人。

    只是,她有了个不好的习惯,经常会去看手机。是为了确认没有漏收客户的信息,是为了时刻了解父亲婚礼准备的进度,她这么对自己说,却也知道是自欺欺人。

    “丫丫,这阵子就回来吧,也好好陪陪你姑姑。”易震北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对着那盒存放已久的巧克力发着呆。

    “嗯,好。”看了一眼时间,易凉听他又嘱托了几句后挂了电话。这几天加班加点正好把手上的事都做得差不多,易凉收拾好东西再交代汤阳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出了办公室。

    “凉子。”

    一出电梯就见着守在那里的李奕,易凉倒是一阵惊讶,原以为祁南和他一起都消失在了自己生活里,没想到还是会在这里见到。忽然就不想再伪装什么,易凉在包里找着钥匙语气冷淡,“怎么?”

    “你是不是记忆恢复了?都接受我这样叫你了。”

    没有搭理他,易凉走到自己车旁开了锁。才打开车门就见他先一步上了副驾驶,她微蹙眉上了车,“找我什么事?”

    “放心,我今天来找你无关阿南。”

    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又收回,易凉手一顿随即发动车子,“说。”

    “凉子,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那我要说的话你也该很容易懂。”李奕说着笑了笑,有那么点漫不经心,“一开始注意你是觉得你很特别,别人追阿南被拒后就另觅良人,你却完全是小强附体坚持了那么久。后来渐渐开始在乎起你,甚至想说阿南不接受你我就取代他好了,只可惜你心里一直都没有我。”

    说好的不提祁南,现在却句句说到他,易凉眉头紧皱脸沉了下来。

    “再后来去了法国,为了能呆在你身边,我开始不断地换女朋友,其实每次提出分手的都不是我,她们都说我对你太好。凉子,我也算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呢。”李奕轻轻摩挲着左手指间的银环,一点点,一点点往外脱。

    “你……”

    “先听我说完。”李奕说完的一刹戒指也挣脱了指节的舒服,“就像你永远看不到身边的我一样,我永远只把子惜当成妹妹一样。可后来我好像有点明白我为什么一辈子就只能当你的好朋友了,我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我担心说出来你就会把我拒之千里。凉子你知道吗?你去花圃找阿奕的那天晚上,子惜一直陪在我身边,她那么坚定地说我会喜欢上她,坚定到连我也开始相信了。”

    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事,易凉只专注地开着车,安静地听着。

    “后来她消失了很久,而正好又是你出事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忽然就在想,在你心里印的那么深的阿南都能被你从记忆里抹去,那子惜呢?如果她也把我忘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想下去。”李奕说着转头对易凉苦笑着,“在你身边那么久,我好像都忘了该怎么去喜欢别人。”

    “阿奕……”侧头看他,闭目靠在椅背上,前所未有的疲惫。易凉收回视线,想着田子惜一次次和她聊到李奕时的神情不由得扬了嘴角,“你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如果子惜转身找了别人,可有你后悔的。”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适逢红灯,易凉停了车诧异地看向李奕,见到他一脸苦涩,“你确定吗?”

    点头,李奕只怪自己的后知后觉,降了车窗一伸手,戒指脱离掌心飞出窗外,“她亲口说的,还说他们可能在年底订婚。”

    易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田子惜,对于李奕说的情况也完全不知情,看着他颓然的模样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天在江边,她和我打了赌的,说我最终会爱上她,若我输了就罚我把她的付出全数还回,若她输了就罚她孤独终老。所以现在算我输呢,还是她输?”最难受的阶段莫过于连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心,李奕看着她试图得到什么答案。

    “这得问你自己。”易凉这么说着,心里却隐隐为他开心起来。

    “算了。”说完让她在路边停车,情感栏目结束,他也该继续去做未完成的事,“既然已经记起来了,就别再错过阿南了。”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了,就别再错过子惜了。”一样的格式送还给他,两人皆是一番苦笑。

    两枚银戒都已脱离它们驻扎已久的地方,剩下的便是努力和等待。

    *******

    “丫丫也要回来了,你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封林婉切着菜忽然想起刚才易震北打的电话,侧身问着祁南。

    把洗好的菜放到篮子里沥干水,祁南擦着手笑了笑,“我大概要回去了。”

    这些天,祁南在附近找了间小旅馆就一直住着,晚上睡觉之外都呆在易凉家里,帮着置办婚礼的东西,向封林婉学着做饭,时不时坐到易以琴身边和她说说话。虽然依旧没有理他,祁南却隐约觉得姑姑不再像之前那般排斥他。

    “丫丫一回来你就走?”听到两人的对话,过来打水的易震北不由得皱了眉。是他说要等易凉,现在却要避着她。

    “易凉会在乎我家里人的意见,所以我想回去尽量想办法说服我爷爷。”他自己并不在乎祁鹤年的想法,甚至对那个永远只有争吵的祁宅渐觉疲惫,但易凉在乎。

    原以为他会完全不顾家里的意思和易凉在一起,易震北听着他的话倒也点了头,“也好,别让我们家丫丫受委屈。”

    答应下来,祁南端着刚煮好的莲子粥往客厅走去。易以琴爱喝莲子粥,他便向封林婉学着做,虽然期间熬坏了一只锅浪费了无数食材,但最终的结果倒还入得了易以琴的口。

    “姑姑,这几天都打扰您了。”坐在她身边看她慢慢吃着莲子粥,祁南不禁浅浅笑了起来。虽然易以琴依然没对他说过话,但却有了不小的改变,比如会帮他洗脏了的外套,比如会吃他做的东西。

    “嗯。”

    正要去拿糖盒的手一顿,祁南只觉得自己幻听了。

    “我不信你,我信丫丫。”这么多天,易以琴对他说的第二句话,祁南听着不觉笑了出来。

    八个字,祁南却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让易以琴松口的并不是他这么多天的努力结果,是她对易凉的在乎。

    “谢谢姑姑。”祁南现在也唯有这句话,说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

    开车回h城,祁南却在半途拐去了祁向远那里,从来都只是在家里或者其他地方见面,这是第一次,他直接被人带着去了他的办公室。

    抬头看着正进门的儿子,祁向远放了笔笑着,“这还真是稀客啊。”

    在他对面坐下,祁南也跟着笑了起来,“回家找老爷子,顺便来你这里一趟。上次您也已经见过易凉了,觉得她当您的儿媳如何?”

    看着他良久,祁向远才开了口,“你自己决定就好。过去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是过来人。”

    和祁鹤年之间的隔阂到现在都未消除,祁向远不愿在自己和祁南之间也划下这么一道伤口。更何况,易以琴的侄女,他放心。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并不久留,祁南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只剩下祁鹤年,发动车子之前,他拨出了祁宅的号码,管家接的电话。

    “阿南,你气也该生完了,回来吃个饭行不?老爷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翻相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一愣,祁南随即拧了钥匙,“我回来吃晚饭。”

    无疑是最好的回答,他只听得电话那头老管家欣喜的喃喃自语,嘴角也跟着扬起挂了电话。好像突然知道该如何说服祁鹤年,他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融雪(二)

    到祁宅的时候太阳都已西斜,祁南停了车进屋。老管家见着他回来就一脸欣喜地往楼上书房走去,苍老的声音此时也有了一丝生机,“老爷,阿南回来了。”

    “我说过了,你再唬我就把你赶回去养老。”愠怒的声音传来,随即便见着一支拐杖从门内扔出。

    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祁南弯腰捡了拐杖敲了敲书房的门。

    “我不想吃晚饭,你下去吧。”背对着书房的门,以为还是老管家劝他吃晚饭,祁鹤年这么说着,视线却丝毫未离开膝上的相册。

    “又不吃晚饭?”一步步走进书房,祁南把拐杖在靠椅边放好,见着祁鹤年身边的一大叠相册随手拿了一本。

    本以为是管家为了让他吃晚饭才想的谎言,祁鹤年摘了老花镜诧异地看着他。

    “小时候我很崇拜您。”祁南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看着自己带着祁鹤年的军帽像模像样地敬礼的样子不觉想起了儿时的事情,“那时候觉得爷爷特威风,也说过长大要变成爷爷一样的人。”

    这几天不断地翻着相册,祁南小时候说的话也在他耳边浮现了无数次,祁鹤年合了相册靠向椅背,“说吧,什么事。”

    “您是我最为崇敬的人,或许您会觉得我不按照您安排的路来走是不孝,但我永远记着小时候您说的那句话,要做个男子汉。”祁南说着把照片放回相册,语气前所未有地平静,“所以我想要每一步都自己走出来,想要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人和物,这样才是真的男子汉不是吗?”

    自从祁南高中以来,这还是两人如此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祁鹤年忽然就觉得累了,双手覆在相册上叹了气,“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原来也是老糊涂了。”

    一直来陪他的顾影出国,自己的儿子儿媳难得回来,连祁南也被他气着再也没有踏入老宅半步,直到祁宅冷清得只剩他、管家和李婶三人,祁鹤年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谓的地位和威严都不过是大家对他的尊重。

    从未见过他这般苍老的面容,祁南却在这时才真切地意识到得眼前的这位老人是他的爷爷。双鬓都已花白,腰板也不似之前的直挺,祁南收了他膝上的相册手搭上他的肩,“下去吃晚饭吧。”

    很久没有围在一张桌旁吃饭,祁鹤年此时都已开心得不行,绷了大半辈子的脸这时也终于放松下来,招呼着李婶和管家一起吃,再平常不过的菜肴此时也赛过满汉全席。

    “你爱吃的大虾。”很久没有帮祁南添菜,他今天筷子夹着的东西几乎全都入了祁南碗里,见他几乎要满出来的碗才收回了筷子,“你们现在……”

    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和易凉的事,祁南捧起碗扬了扬嘴角,“我会把她追回来的。”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孩子也挺不错。”说完不自在地清咳了几声,拿了小酒盅浅浅啜了一口。

    这回却是祁南不再提两人的事,帮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碰了碰祁鹤年的酒盅,“爷爷我敬您。”

    多年来的隔阂像是慢慢消散,饭桌旁爷孙俩把酒言欢,就连老管家和李婶也不时插着嘴,此时的祁鹤年倒真切地像个爷爷,脱了军装从高位走下后平凡的老人。

    *****

    “爸,再过两天可就是您的大喜之日了,小心肝儿是不是一颤一颤的?”饭桌前,易凉帮姑姑添着菜侧头对易震北笑着。

    “你就笑我吧。”这么说着却也是跟着她笑起来,易震北看着她又浅浅叹了口气,“本想亲手把你交给你丈夫,现在却反倒是你来帮我筹划婚礼。”

    “您就当我现在做的事都在给您积累经验好了,到时候我的婚礼可得风风光光的,什么岔子都不能出。”易凉说着转向封林婉,“封阿姨您可得帮着我爸,我有点不放心他。”

    “是是是,给你一个世纪大婚礼怎么样?”

    “那不成,太铺张浪费不是我的风格。”

    一旁的易以琴见着易凉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不禁也插了嘴,“你就矫情吧。”

    “姑姑,我发现您好了以后啊说话都太精到位了!”大家的努力以及易以琴自身愿意走出那个世界的双重作用下,她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到与常人无异,易凉笑着心里却隐约被刺痛。

    那个约定,易以琴已经从静默的世界中走出来,而祁南也已经不再联系她。

    都已达成,唯独心是空落落的。

    “你姑姑当年可带着他们辩论队拿了不少奖牌呢。”

    易震北的一句话把她的情绪又再度冲走,扒拉起碗里的饭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半晌才抬头放了碗筷,“我吃饱了,去房间核对一下婚礼的事宜,你们慢用。”

    自她自我禁足在那个世界之后,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便是易凉,对于她的一举一动,易以琴怎会不敏感。放了碗筷跟着进了她的房间,推门看见她抚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不是在核对事宜吗?怎么发起呆来了?”在她身边坐下,易以琴轻抚起她的发。

    慌忙松了手去拿一旁的记事本,易凉埋头翻着没去看她,“在想点事儿呢。”

    “是想事还是想人?”拿过她手里的本子一页页翻着,易以琴状似无意地开口提及之前的事,“你那点小心思连我都瞒不了,能瞒得了他吗?”

    诧异地抬头看她,易凉并不清楚她的确切意思,又不敢轻易开口。

    “以后没有足够的演技就别学人家失忆了,你姑姑也不是好忽悠的。”说着又忽然敛了脸上的笑,“你那样是存心让我心疼,姑姑也爱过人,分开的时候痛得不比你轻。你怎么不在我这边继续努力努力,何苦伤了自己?”

    愣住,她何尝不想在易以琴面前努力一番,只是那次的自杀是她始料未及,对于重要的人,她一点险都不想冒。

    “当然我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你这么做足以说明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比他重。”易以琴说完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和你爸这里可已经松口了。”

    由于祁南的要求,她也没法告诉易凉他来过的事情,易以琴把本子放回她手里离开。有些事,本也不该由旁人再多说什么。

    记事本的封页微凉,易凉手心的温度一点点散至本子上,思绪却被易以琴离开前的话牵引。以为瞒住了所有的人,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放了本子躺在床上,易凉看着天花板五味杂陈。如果祁南都已发现了她没有失忆的事情,为什么不来找她?

    是生气了,还是他真的就放弃了?

    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易凉拽了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谎言,一向最讨厌被骗的祁南又是怎么做到那么自然地配合她的假失忆?

    生日那晚的场景又呼啸而来,一路上用心布置的荧光板,瀑布一般的霓虹灯,还有烛光之后他深深看向她的眼。懊悔万分。

    被子底下空气混浊,易凉却不愿从那里出来。混沌的空气配着混沌的思绪,再好不过。只是有人却不乐意让她这么混沌下去,手机兀自在一旁不安分地唱起歌来。

    “小易!”良久不和田子惜联系,她的声音却一如刚散心回来时的跳跃和欣喜。

    这才掀了被子坐起来,易凉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牵强扯了嘴角,“怎么了?”

    “阿奕喜欢我!”完完全全的肯定句,甚至带着些感叹的意味,她的意思毫不模糊地传至易凉耳里。

    她却是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易凉想着田子惜现在的模样不禁为她开心着,“那很好啊。”

    “刚才公司里的小张向我求婚,正好被他看见,就拖着我跑走了。那时就觉得他前所未有的帅!”兴奋地和易凉分享着她的喜悦,话语间都还略微带着些小喘。

    “那他现在呢?”

    “我说小张可是在向我求婚啊,他就跑开了,让我呆在原地别走开,我现在在江边的长椅这里等他回来呢。”

    已然猜出了李奕现在正在做的事,易凉忽然就放下心来,起身踱步到床边靠坐在飘窗上,笑着恭喜起田子惜来,“修成正果了哦。”

    “嗯哪,我可是会让阿奕一点点还回来的,你也别对阿南手下留情,好几年的青春呢。”田子惜说着又匆匆补了一句,“他回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拜拜。”

    易凉的“再见”还未出口,电话就已被挂断。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雪,她开了一旁的窗任冷风肆无忌惮地往屋里灌。

    田子惜和李奕的关系纯粹,让他补偿理所当然。而她和祁南,却早已分不清到底该谁补偿谁,现在似乎她欠得更多。

    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袖口,没多久就化成了小水滴,易凉低头愣愣看着,忽然就扬了嘴角。

    下雪了,我来找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小凉凉决定不矫情了!

    我会给她一个最美的道歉方式的~~~

    另,亲基友新开的文文《医心人》大家可以戳戳看~~有爱的青梅竹马,有爱的军医男主,以及有爱的女王女主,大家不容错过~~~

    ☆、融雪(三)

    婚礼最终还是折中了封林婉和易凉的意见,简单地请了些亲朋好友,而流程都由易凉来把控。他们不愿去教堂,她就在附近的酒店借地儿帮他们办了一场中式婚礼。当她引着封林婉往父亲走去时,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惊艳。

    修身旗袍以及易凉研究了很久亲手盘好的发髻更能衬出封林婉的温婉之态。身着中山装,易震北呆站在那里最后只剩掩不住的笑。而他身边是被拉来做伴郎的祁南。

    把封林婉的手交由父亲手里,易凉浅笑着站到祁南身旁,不动声色地垫了脚在他耳边低语,“你还真来。”

    司仪正按着易凉的交代主持着婚礼,两人拜天地之际祁南虚搂着易凉的腰带她到了台下。没人注意的角落,见着她满脸的笑不由得俯身,唇擦过她的唇紧贴着她的耳垂,“你穿旗袍也很美。”

    像是约好了一般,两人都没提失忆的事,易凉脸颊染了一抹红晕微微缩了脖子。为了搭配封林婉的旗袍,她帮自己和易以琴也各添置了一件较为简单的旗袍,酒店里开足了暖气倒也不需要厚外套来御寒。帮他理着有点歪了的领结,易凉抬头回着他,“这个领结倒真的配得上你。”

    哪能配不上,是她最后一次送他的生日礼物。祁南揽着她并肩靠在角落看向台上的两人,几缕光透过帘子落在他们肩上,轻盈温暖。

    “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可要想出更好的点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揽着她的手又微微动着。

    制住他几近迷路的手,易凉早已习惯了口是心非,“谁要和你结婚了。”

    “你可别告诉我是叔叔自己想到的找我来当伴郎?我可是推了几个大合作打着领结来这儿的,易凉小姐不是逗我玩儿的吧?”从接到易震北电话那一刻,祁南就已知道了易凉的想法,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承认,他就顺着她的意思给她台阶,两人之间,总该有人先迈那一步。

    自然不是逗他玩儿的,易凉拉过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十指交错握紧,“可是你还没有和我求婚。”

    倒也留意到她的羞赧,祁南紧紧合了手不放过她,揽着她的手放下正要往裤兜里伸就听到台上司仪的召唤。礼毕,新郎新娘开始敬酒。

    封林婉不会喝酒,易震北这一阵子身体又不太好,祁南就自然而然成了替酒的最佳人选。翩翩亲戚邻居不是省油的等,“代酒罚三杯”等各种劝酒的理由纷纷出现,几桌下来,就算酒量不错的祁南最后走路也愈见不稳。

    “不会喝还喝那么多。”扶着他去一旁休息,易凉帮她倒着茶水解开他的领结。

    抬头看向她,祁南忽然委了身靠在她肩上,“因为……开心啊。”

    因为你终于回来,因为我终于可以触摸到你,因为我们好像终于可以怎么也不分开。祁南头有点晕,包住易凉的手才觉得真实安心。

    暖得心里的雪都要化成泪从身体里出来,易凉任由他靠在自己肩上,酒精的气味散播在两人之间,她只闻着就觉得醉了,“我也好开心。”

    婚宴上贺喜声交谈声嘈杂,唯独这个角落安宁。

    “这次没有绣球可以抢了。”看着尽兴的宾客们,祁南却忽然有点惋惜地叹起气来。

    “怎么?”

    “如果你能再抢到一次绣球,那就为我求婚成功的可能又添了一分。”祁南说着松手改为牵住她的手指,浅浅笑着带她往自己的裤袋探去,一个小小的盒子鼓鼓地存在在那里,易凉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挣扎着缩回手,易凉拿了茶杯塞进他手里,“你好好地在这儿坐着,我去爸爸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起身往易震北的方向走去,才几步易凉又回了头,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祁南又睁了眼迷糊地朝她笑着。转身扬了嘴角,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转身时候他还在。

    “累了吗?”身侧是自己的新娘,易震北满脸笑意像是已经印上再也洗不掉一般,见着易凉过来笑着问她。

    摇了摇头,原本想问的话被他捷足先登,易凉挽上易以琴的手笑得开心,“我是不是该叫您妈妈了呀?”

    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封林婉覆上她的手脸上的笑与易震北的相差无几,“还是叫我封阿姨吧,妈妈这个称呼我可不能要。”

    “那哪成,您嫁给了我爸,以后出去还叫您阿姨还非得被人说我爸背着老婆找女人。”易凉清楚封林婉的意思,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打算,拿玩笑说着真心话,“我以后喊您妈,并没有让您取代我妈的意思。这样我就有两个妈了呐。”

    说不过易凉,封林婉只好笑着默许,她又何尝不想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姑娘叫自己一声妈妈?

    “说得好听,你倒是叫一声看看。”一旁的易震北显然受不住被她们冷落,愣是j□j话来。

    毫不犹豫地,易凉正对着封林婉喊出了那个称呼,“妈。”

    两大喜事在一天内达成,她应了一声就把易凉拥进怀里,笑着笑着就掉了泪。

    “女人还真爱哭。”易震北说着帮她擦去眼泪,又摸了摸易凉的头笑得无奈,“爸爸的事成了,你自己的打算什么时候办?”

    “当然是……”离开封林婉怀里,易凉对他眨了眨眼,“看着办呗。”

    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确定她这边的家长都已经搞定,想到祁鹤年的态度就觉得头疼。毕竟以后要成为一家人,易凉还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你啊……”也不再多说什么,邻桌有熟人召唤新郎新娘,易震北便揽了封林婉走去。

    正要回头找祁南,却见他身边坐着易以琴,易凉一愣便被不知哪儿出现的大叔叫住聊天,家长里短似是要给她介绍对象一般。

    “喝了这么多不难受?”看了看他手里的杯子,易以琴抬眼便注意到另一侧的易凉。

    摇头,看向她的眼神努力保持清明,祁南浅浅扬了嘴角,“喝多了,以前的事就忘了。”

    “你爷爷那里……”

    “老爷子想通了,姑姑您放心,我断然是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说完只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祁南又认真地发起誓来,“若没做到,随便您如何处置我。”

    他们的事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易以琴低头理着披肩不去看他,“说的话自己记在心里就好,若你真做不到我也不能把你怎样。至少,别让丫丫重走我的路。”

    “姑姑放心。”虽微醺,祁南这时的话却也足够真心,大概无论何种状态下,提及易凉他都只选择怜惜。

    “好了,回去让丫丫给你煮点汤醒醒酒,喝了这么多也没吃什么东西对胃也不好。”说着起身,离开前又回头补了一句,“我一会儿回我自己的公寓。”

    易以琴才离开,易凉就回了他身边。祁南见着是她,又闭了眼假寐着。

    “姑姑对你说什么了?”在他身边坐下,易凉试了试杯子的温度从他手里拿走,“都冷了也不知道换一杯。”

    “不告诉你。”微眯着眼,祁南勾起嘴角应着她。

    德行。见着他这幅模样,易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把换了茶水的杯子塞回他手里,却被他又放到了一边,“爷爷答应了。”

    “嗯?”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易凉一时没反应过来。

    “爷爷还担心你会怨恨他。”没有解释,只接着说,祁南忽然觉得光牵着她还不够,伸手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轻轻嗅着,“你怎么这么香。”

    祁鹤年松口的喜悦被他不正经的话冲散,易凉伸手捂住他的口鼻,“你喝多了。”

    “唔……唔……由……”零碎的话语从她手心传来,一阵阵湿热的气体挠得她手心直发痒,易凉匆匆撤走自己的手却只觉得无处安放。

    “以后都用这个沐浴露吧,我喜欢。”

    “……”话题什么时候转到这里来的。易凉无奈地决定把话题掰正,“你说爷爷不反对我们了吗?”

    “嗯,他现在只要有人去看他就成了,你可以趁虚而入了。”

    果然酒精是可以麻痹人的大脑的,易凉不由得猜测酒精是不是连祁南的智商一并麻痹了,正常的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带感的成语。

    趁虚而入……趁虚而入你妹啊……

    “易凉,我们就这样吧,别再折腾了。”头又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祁南像真的贪恋起她的气味一般黏糊着。

    整个人僵直着,易凉努力定了神发现在这时企图和他正经地聊天绝对是考验耐心和想象力的事情。只是,祁南的那句话却正入了她心怀,她也折腾累了。

    “好。”

    “那就嫁给我吧。”

    “……阿南,有人在喝醉的情况下求婚成功的吗?”

    “我会是第一例。”

    “你猜可能吗?”

    “嗯。”

    “你再猜。”

    作者有话要说:  qaq被自己的勤奋感动哭了

    阿南借酒求婚太无耻了太无耻了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