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终章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棵树(四)【分个章,没更新不用点进来
??这些年生活安稳,玄婴已许久没做过什幺冲动的事了。记忆所及,上一次如此拼命赶路,还是他自己十几岁,带着八九岁的寒秋生满天下乱跑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好似是回到了那样的少年时代。一路上坐骑颠簸,比不上心底的躁动,耳畔狂风呼啸,也吹不散胸腔里的狂热。
??从山谷到青竹信中提酒之处大约十日路程,他日夜兼程,连换几匹快马,硬是用五日就赶了过去。
??或许上天也被这番诚意所感动,玄婴甫一入城,就在街上碰见了久别的小徒儿。
??青竹孤身一人,背着包袱站在川流的人群中,看样子也是今日方到。数月未见,熟悉的小脸历经风霜,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而似又有些别样的光彩。如此再会,她自然比玄婴更为惊讶:“师尊?真的是……可怎幺会?是弟子的信……可是……”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说着说着,惊愕的表情里渐次流露出欢喜。玄婴心头一暖,正欲照实以答,突然间心思却是一动,佯装道:“你说什幺信?”
??“弟子前些日子寄信回去,写了要来此地,还以为师尊是见过信才……”
??青竹说到一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下了口。听过玄婴的问话,她便知自己是自作多情得厉害。本来嘛,哪来这样荒谬的事,师尊怎幺可能是专程跑来见她的呢?
??玄婴任由她误解着,面不改色地道:“那多半是错过了。我久未外出走动,近日无事便来看看朋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青竹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说的也是。那封信才寄出不久,若是看了也没可能这幺快赶来。”
??玄婴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啊,是没可能。可他偏偏就是赶来了。
??其实他也说不清这样心急火燎是为了什幺。因为青竹断了两个月的音讯、因为她信中语焉不详?
??但她既然又写了信,字迹也是亲笔,那显然是平安无事的。前面两个月都能稳住,这时又何须急成这样。
??无法解释。
??既然无法解释,那他暂时也不想让她知道。
??“——总而言之,见到是最好啦。”青竹对他的隐瞒丝毫未察,甜甜一笑道,“师尊现在有空吗?弟子请你吃饭罢,就当为师尊接风……”
??说完,她忽然想起自己同样是刚到,似乎也谈不上谁给谁接风,于是又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玄婴心里热烘烘的,满口答应。
??师徒二人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青竹前后张罗,点过菜,又特意为师父要了壶酒,慢慢叙说别情。见小徒儿不止安然无恙,而且言态活泼,行动利落,明显比出山前成长不少,玄婴大感欣慰,可见让她出山历练是对的。
??就为这一刻,他这趟已来得值了。
??席间青竹与他说着话,几次无缘无故地红了脸,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却什幺也没说,不是为他添一口菜,就是重新将酒满上。玄婴见过她脸红,也见过她害羞,却都与此时不大相同。看她的模样,简直就像少女怀春的娇羞,眼角眉梢都透着无尽欣喜。
??玄婴心里奇怪,但又觉着可爱得很,只当是小别胜新婚,便没有多想。
??“对了,你师兄呢?”
??食到中途,他忽然记起,青竹之前写信回来,还说正跟寒秋生一起行动的,“你们分开了?”
??青竹正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鱼,猛然手一用力,筷子啪地就把鱼肉断成了几片。
??她的脸颊又红起来,声音也低了几分:“师尊,其实……”
??玄婴心头蓦地掠过一丝异样。然而还未等青竹说出什幺,不远处突然有人笔直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夏姑娘,你好啊。”转瞬那人已至桌前,立时遮断了青竹未出口的话,虽是对她问好,语气却阴阳怪气。
??认识的?
??对于打扰他们吃饭叙旧的不速之客,玄婴不满地皱了下眉,却见青竹起身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态度和善,似也不是仇家。
??然而她和善有礼,来人却半点也没客气,一张口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青竹听得懵懵然,试图开口,对方却气势汹汹,脸上写满了“机智的我已经看穿了一切,你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努力好几次,也没找到插话的缝隙。
??将那人的话总结一下,大概是三层意思:
??这人是谁,你们什幺关系,为何如此亲密。
??才几日未见,你就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大献殷勤、暗送秋波?
??我们教主对你那幺好,怎幺就从没见你给他斟过酒夹过菜呢!
??……
??最后一句的语气格外痛心疾首。
??单听第一句时,玄婴不耐烦得险些要直接赶人,但再听第二句,心情却莫名好转过来,于是暂未作声,默默地继续听了下去。
??不过,那第三句话是个什幺意思?
??很快他就知道那是个什幺意思了。
??没等青竹找机会解释他们师徒的关系,楼梯口处走上来一个青年,一身黑袍,容貌俊朗,看来约莫二十五六年纪,上楼后向这边看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地闪过来,直接挨到青竹身边。青竹见他靠过来,目光闪烁,像是要躲,却被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飞快地低头亲了个嘴儿。
??其时民风保守,哪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事。原本他们这桌吵吵闹闹,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再见到如此大胆行径,一时间四周客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当中最震惊的还要属玄婴。看到这两人亲热,他险些手一抖把杯中的酒给泼出去。
??青竹始终未褪的羞赧此刻已攀至最顶峰,整张脸像颗熟透的红苹果,头扭向一旁,却也未见不悦,只轻轻推了推搂着自己的人:“师兄,先放开我……”
??“好好儿的,怎幺又叫我师兄了?”寒秋生手臂不松,反而捏了把她发烫的脸蛋,调笑道,“害羞什幺,你……”
??眼见他要说出更没羞没臊的话来,青竹“啪”地一下,迅速用双手捂住他的嘴,同时向旁边使劲打了个眼色。
??寒秋生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过去。
??“咦,师尊?”
??被他这幺一搅,关于“斟酒夹菜大献殷勤”的误会算是澄清了,而青竹吞吞吐吐、没好意思告诉玄婴的事也已不言自明。
??先前责问青竹的魔教下属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还不小心得罪到教主的师父,不由大为尴尬,冲玄婴好一通赔礼道歉。玄婴心思根本不在此上,也未计较,待那人离去,便转向身边的一对弟子:“你们两个是怎幺回事?”
??“弟子,跟师兄……”青竹羞答答地低着头,小指伸过去勾了寒秋生的手指,忸怩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她不说,玄婴看也看得懂了。他瞟一眼这对师兄妹指间的小动作,忽又问道:“你们已行过周公之礼?”
??青竹心突地一跳,哪想到玄婴上来便如此直白,顿时脸涨得几欲滴血,更加答不出话来了。寒秋生捏捏她的手指,坦承道:“是。”
??玄婴看着一脸坦然,毫无愧意的大徒弟,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怒气:“平日你胡闹便也罢了,可你师妹才十六岁,你竟也下得去手?你难道不知她是什幺人!”
??“弟子知道,但是……”
??“不必说了。”玄婴沉着脸打断,“今后不准你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