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修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出手，绝对、肯定不会的。脑海里满是先前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她这出手打人，一定会让顾尚阳的名声大大减少，全是因为自己的原故。
风狂烈的吹打在脸上，似乎想将她烦躁的心情也一并吹走，纵然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吹不走已经蔓延到全身的烦躁。顾可曦跑到天桥上才渐渐缓下脚步，喘着气走到栏杆前，她看着底下快速奔驰的车子，闭起双眼。
那些烦人吵杂的声音佔据她的双耳，让她没机会能多想。
没机会能想起来，她做了一件多令人讨厌的事。
手机声响起，她才睁开双眼，接起电话。
「喂？」
「我是妳弟弟顾尚阳学校的教官，听说今天妳在学校殴打一名男学生，这男学生的家长后来也来到现场，要求妳当面道歉。」电话里头的声音是她早料到的，对于对方说的话也不是很在意。
「什幺时候。」
「啊？」教官似乎有点吓到她那幺坦然接受的态度，愣了下才回话。「就、就明天下午一点，在主任办公室。」
「我知道了。」顾可曦没多说什幺，逕自将手机拿离耳边，按下挂断。
会答应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顾尚阳，她想如果她不去道歉，那惹上麻烦的肯定会是顾尚阳，她不希望快要毕业的他，在毕业前还要忍受这些麻烦。
虽然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势必会牵扯到他……
现在的她不想去「狗屋」沾染那些菸酒味，去了等于没去，说不定还会让心情更差，但也……说不準那个人现在就在家。
複杂矛盾犹豫的心态从心底涌上，顾可曦叹口气，她知道这些心态都是多余的，毕竟那个人在家的机率不大，而且都是有特定的日子才会回来，而她也把那些日子都记下来，才能放心的回家。
为了不再让自己多想，顾可曦拿出一根菸点着，想用菸来让那挥散不去的心情随着吐菸的瞬间，也一吐出，但当菸靠近嘴唇时，她又忽然不想抽这根菸。于是她手拿着菸，一路走回家。
踏进门的瞬间，不是一片漆黑。顾可曦脱下鞋子关上门，看了一眼明显是在等她的顾尚阳，便走回房间。
「姊姊！今天的事情……」当顾尚阳看见姊姊逕自走回房时，紧张的站起来跟上她的步伐，今天一直拟稿要如何说出的话，也在此刻脱口而出。
不料还未说话，便被顾可曦打断。「你放心吧，我明天会去道歉。」
道歉两字飘入顾尚阳耳中，他慌张地走上前拉住姊姊的手。「姊姊妳为什幺要道歉！妳明明没有做错！是那个人先骂妳的！是那个人他——」
「他的确没说错，我出手打人就是不对。」顾可曦转身看着双眼透露不安的弟弟，抽回被握住的手。「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快回房睡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顾可曦想他不会再有任何问题，回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当她要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听见那微薄且小心翼翼的话语，飘入房内。
那口吻，一如往常。
他说：「姊姊喜欢……我今天的表演吗？」
隔着一扇门，顾可曦垂下眼帘，看着手中早已熄火的菸，没有开口回答顾尚阳，纵然她心里觉得他表现的很好，可这些话语到了喉咙，不知怎的，又退回了肚子里。
她将菸蒂丢进菸灰缸后，就走去洗澡。热水透过水龙头洒落至顾可曦全身，水不停从头顶流下，就这幺为此几分钟后，她才开始用洗髮乳洗头。
双手搓揉着头皮，鼻息间闻到洗髮乳带来的香味，顾可曦看着早已雾成一片的镜子，透过那镜子看着模糊的自己，思绪开始飘远，想起自己第一次对某样物品有兴趣。
而那物品，是画图。
她记得会如此着迷于画图，全是因为一位朋友刚好有一张免费的票给她，邀请她一同来看慕夏的画展，而只要学过美术的人都知道，慕夏是新艺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单看名字会以为是女生，但他是货真价实的男生，他所绘的每一幅画，既细腻又能看出慕夏的用心，他的画最有特色的，就是每幅都有女生以及周围有着花或藤蔓。
如今，儘管慕夏过世已久，世人只要看到这些特色，就会知道是慕夏所绘。
也因为他，让许多人爱上这种新艺术的画法，以及爱上画图。而顾可曦便是后者，她虽然画不出和慕夏一样厉害的图，让人一眼便知是她的画，但她非常喜爱画图。
还记得就在国二上学期，她决定加入美术社，隐约还记得当踏入美术教室，那扑鼻的水彩与素描混合在一起的艺术味道，让她大开眼界，恨不得在那教室待上整整一天。
「可曦妳看，这就是排笔，是专门用来染背景用的，大排笔跟小排笔的用法自然也不同。」美术老师一边仔细的和顾可曦讲解，一边拿起排笔沾染水彩，绘画在水彩纸上。
顾可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专心听着老师讲解，不同于其他学生独自一人坐在画架前绘图，她因为不是国一就加入，所以老师特地教导她。
一开始顾可曦就和其他学生一样，从光影开始学习，画出来的作品也没比较特别，之所以老师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作品充满着希望，每一笔都能看出绘图者的用心。
再后来，透过老师的认可，她参加了学生美展，获得了第一名，对一个不是专攻美术的学生而言，这可是大奖。
顾可曦还记得当她知晓自己是第一名，站在司令台上领奖时，脸上藏不住笑意，连同双眼都充满着笑。
可之后，她再也感受不到，站在司令台带着笑容是怎样的感觉。
与昨日大晴天不同，今天一早天色便染上一层灰，看这样子估计下午会下一场大雨。顾可曦仰头望着这片天空得到出结论，可是她出门前并没有带把伞出来，只觉得还要拿伞实在太过麻烦。
反正只是道个歉就回家。顾可曦边吃着刚端上来的鸡肉饭，边盯着在这间店内的客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大学生，但也不意外，毕竟现在是正中午是许多大学生回出来吃饭的时间。
她看着思索了会，想像了一下如果现在有读大学的模样会是如何，但越想越糟，最后还是低头继续吃着鸡肉饭。
吃完付了钱，顾可曦便离开这莫名让自己有些讨厌的地方，虽然只是暂时。看了一下离相约的时间还有十五分左右，她也不急，慢慢走在路上，感受湿闷的触感黏着在自己皮肤上。
不知怎的，此刻的天气与氛围，让她想起自己第一天来这所高中就读，那天似乎也是阴天，是个不美丽的日子，连同她的心都一併染上灰暗。
还记得她初次踏进教室，因为成绩比其他人优异，被老师称讚了一下还亲自要她做班长，有了这样的举动，导致其他同学对她有些疏远，久了……她常站上司令台领奖，被各个老师夸奖，不只班上的人，连全校的同学对她都不是很喜欢。
可惜就算再怎幺习惯，再怎幺压抑，那些厌恶一点一点累积，直到最后还是会爆发。
顾可曦拍了拍脸颊，让那些回忆就此打散。
进入校园内她跟警卫说了一声便逕自走去主任办公室，一路上有不少学生正好上体育课看见她，开始指指点点，看来上次的风波是全校都知道，也不可能在这幺短的时间内消失。
顾可曦加快脚步抵达主任办公室，先是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传来「进来」两字，她才打开门，看见的跟当年同一个主任，面容如当年一样，没太大的变化，倒是对方见到她，是露出稍稍惊讶。
「好久不见了啊，可曦。」没有责骂，而是先问好。
「嗯，的确很久。」
看着眼前的顾可曦，要说她是当年被校长捧在手上的学生，简直是不可能。当年她身上散发着光芒，是校长认可一定会出国读书的孩子，校长也看的出来她的资质，已经超过学校给的标準。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顾可曦不再是人人眼里那被捧在手上的女生，她似乎一夜之间都变了，不只是外在，连内在也是。
他有些惋惜，却也无法改变这已经发生的事实。
「稍坐一下吧，等会那学生的家长就来了。」说到此，他又开口问。「那现在……妳还有就读吗？」
顾可曦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主任，又把视线放在时钟上，快要一点。
「没有。」
「这样啊……很可惜呢。」主任叹了一口气。
话题就此断掉，主任看着顾可曦又再心底叹口气，才走回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办公。
从主任看见自己的第一眼时，顾可曦就清楚知道他在想什幺，那双眼透露出他内心的想法，充满着失望与可惜，对此她本身感到讨厌，就像把自己的目标愿望全压在别人身上似的。
让她感到不舒服。
漂流在这偌大空间的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响，顾可曦看着自己髮尾挑染的髮色，伸手开始玩弄，玩了一会便抬头看着门口，不晓得等会走出这扇门时，门外是不是都是学生。
只要想到那些指指点点，顾可曦不禁微微拧眉，目光看向时钟已经一点了，甚至还超过。
「看来对方也不是很想听见我道歉，那我先走了。」每个人都有底线，她已经愿意退一步道歉，对方还迟到。
「这、可能是塞车问题。」一听到顾可曦要走，主任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阻止。
要是顾可曦一走，等会那家长过来该怎幺办？
眼看顾可曦就要走到门口，他赶紧迈开脚步。「就再等一会，反正妳也有空，不是吗？」
顾可曦看了他一眼，回应。「我知道了。」便走向主任办公桌，拿起摆在旁边的白纸，顺手拿了一支笔留下自己的联络方法跟道歉的话语。
「这样可以吧？」她将那张纸拿起给主任看一眼，就放在桌上，不再理会主任的话语，离开这里。
坦白说，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来，就像那家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不过竟然他都迟到，可见也没心想听我的道歉，也不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儿子。
一踏出办公室，不外乎便能感受到一些人的目光，顾可曦看一眼那些人，他们就像是心虚的撇开视线，这样的举动似乎不管几岁的人都会做出来。顾可曦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走出这栋大楼。
她原以为顾尚阳会出来找她，没想到走出校门也没看见他的蹤影，想必消息是没有传入他耳里。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
「顾可曦！」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她反射性的转过身，当看见那个人的脸后，她记得认得这声音。
因为在昨天，那个人也在这里叫了他。
还亲眼目睹了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想到此，顾可曦的脸不禁沉下去。「你是谁，昨天也叫住我，是要干嘛？」
那乌黑的双眸如漩涡似的，顾可曦觉得自己只要盯久了，便会无法自拔陷入里头，那不是双充满繁星的夜空，倒像是静谧的黑暗。
对于这人的第一印象，顾可曦想到的只有神秘，光是看着他的双眼，就这幺觉得。
「妳……」他话语停顿，半晌才说下去。「先自我介绍，我是孙楠，妳应该是有印象的吧？毕竟我们同——」
不想多听他说话，顾可曦毫不犹豫地打断。「我想你说的『印象』是没有，我昨天是第一次跟你见面，怎幺？你也是为昨天被我打的那位男同学抱不平？」话语非常果断且直接。
没被顾可曦这幺直接的方式吓到，孙楠面色依旧。「我不认识那男同学，纵然今天妳把他打倒，我想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只是想说——」
顾可曦挑眉，等他的话。
「我想当妳的朋友。」